希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继续道,“经理啊,您帮我跟上面说说吧,撤了这调令,我实在是没法去啊!
”
经理终于擦干了冷汗,喝了口茶水,这才开了口,“希霖,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帮不了啊,这调
动刚下来的时候我就帮你挡了,可是不行啊,我也奇怪,这上面怎么就非咬着你不放呢,还说什么无
论如何必须尽快调职,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啊?”
听到这话,希霖顿时愣了。
希霖沮丧地回到自己位置,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了一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希霖很熟悉,确切
点说是死都不会忘,那种高高在上的女王感觉一般人也学不来,正是罗启行的母亲。
“希霖,你好,这么冒昧地给你电话,希望你别介意。”电话那头停了会,“相信你也知道我想说什
么。”
希霖心里狠狠骂了两句。
“罗启行会结婚的,他始终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以前的一切过了就过了,谁没年少轻狂的时候!”
希霖还是沉默。
“你离开,对大家都好。那边给你的职位很有发展前途,以后你还可以把家人都接过去……”
“您老真是费心了!”希霖咬牙切齿,“有本事管好自己儿子,让他离我十万八千里的,对我耍这些
手段算什么,以前是拿我妹妹要挟,现在又要调职,真以为我贱骨头随便你们折腾吭都不敢吭啊,我
告诉你,我现在马上立刻就去勾搭你儿子,你用链子把他锁好了!”
“你……”罗妈妈显然被气得够呛,声音都哆嗦了,“简直是没有教养,没有教养!”
啪地一声,希霖挂了电话,然后对着手机屏幕发愣,觉得似乎应该打个电话给罗启行,但是刚刚不计
后果地发泄了一通,现在又闷得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机像是了解希霖的心思似的,显示
了一下电池不足,就自动黑了。
墙上的钟指向4点,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希霖西里哗啦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冲出了办公室。打卡的
小妹愣愣看着大家,不知该怎么办,经理走过来挥了挥手,“算了,随他去吧,一会下班你再给他打
上。”
出了大楼,叶希霖径直走向了公车站,看着公车一辆又一辆驶过。冬天的风吹起来很不好受,呼吸都
觉得肺在痛。这感觉好像是前天还是大前天也有过一次。那天下午罗启行说临时有事不能来接希霖,
让希霖自己早点下班打个车回去,希霖还拍着胸脯笑说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挤过公车。直到看见满
满的如罐头般的公车开过来,又开始失落,不喜欢拥挤,不喜欢碰到别人,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呼出的
白气。希霖知道,这种种的不喜欢,都是小时候被宠出的坏毛病,后来不得已的时候,都默默忍受了
,现在,又都不可收拾地爆发出来。
于是希霖就这么看着,公车越来越挤,天色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冷,心里越来越没了勇气。
又一辆公车开过来,赶车的人们拥挤到车门口,希霖缩了缩领子,往后退了两步,后面的人撞到了他
的肩膀,冲他喊,“不等车别挡着路啊!”
不等车,希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希霖,上车!”伴着两声喇叭,熟悉的车开到眼前。车门从里面打开,罗启行探出半个身子来,“
打你手机关机,打到你办公室同事说你4点就下班了,打你家也不在,我找你一路了,原来你在这儿
呆着呢,不冷吗?希霖,希霖?赶紧上来!”
希霖怔住,听着里面的人没完没了地抱怨,心里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这么磨几的站在车站,就
是因为这人在自己心里点开了希望的火,烧得呼啦呼啦的疼。
后面的车喇叭按得震天响,把希霖催上了车。
罗启行把车直接开到了希霖家,不由分说将他推进浴室,“你赶紧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上捂着,明
后天元旦放假在家睡一天,好好休息。”
“你呢?”
“我晚上有事要赶去承德,后天会回来找你。”
罗启行说完就拉上门出去了。
希霖在浴室里听见外面罗启行在和希茜说话,让她煮热的姜汤之类的,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告诉罗
启行下午发生的事,门却又被拉开,一条温热的干毛巾丢了过来,盖在了脸上,黑暗里希霖觉得自己
被拥住,那人在耳边轻轻的说道,“你什么也不用管,尤其不要胡思乱想。”
第十九章
罗启行赶到承德时,已近午夜时分,先到的父亲一行已经休息了,只有父亲的秘书在大厅里等着。父
亲的部下一如既往的安排周到,为了避免舟车劳顿,特意让他们提前一天来养精蓄锐,住的这只有三
层小楼的接待处虽然外表看来没有五星酒店奢华,但内部设施的规格标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父亲
这次的随同甚少,所以罗启行就被安排在了父亲对面的小套间。
简单洗漱后,罗启行披了件大衣,拉开阳台,走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吹得脸上一阵刺痛。
这承德地处山岭,夏天格外凉快,才得了个避暑胜地的美名,然而冬天的承德,天寒地冻,确实不是
什么旅游休假的好地方。父亲虽说是要休息度假,却将地点选在这里,恐怕还是心思离不开北京的缘
故。从古到今,为官久了,似乎都有这离不开“朝廷”的毛病,总想着万一有什么变故,还能及早赶
回去。
隔壁的阳台忽然有些淅淅簌簌的声响,罗启行转头看去,是高菲,她正从里面出来,整个人缩在硕大
的羽绒服里。她显然也发现了罗启行,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还没睡呢啊?”罗启行知道,经过了前两天那事儿,他和高菲之间已经充满了尴尬,于是先开了
口。
“恩,刚看了会儿电视,睡不着。”
高菲轻声地咳嗽,罗启行发觉自己还点着烟,于是匆匆拧灭了烟头,“你元旦没有计划吗?这么乖就
陪着你爸爸来了?”
高菲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爸爸明天晚上才能过来,让我先过来陪罗伯伯。”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
有点欲言又止的,“其实我也想有些什么别的计划,只是从小习惯了,即使有计划,也会因为家里的
安排更改。其实有时候也会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是也不知道反抗以后能干些什么。”说完抬眼看看罗
启行,加了句,“不像你这样有勇气。”
“原来你都知道了。”罗启行拨弄着手里的烟头,划出一道灰黑色的痕迹,“也不是什么勇气,我本
来也和你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直到碰到了希霖……哦,你应该见过一次的,在建国饭店。自从几
年前碰到他,我才活明白了。”
看见高菲一直沉默,罗启行低下头,“不好意思,好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
有些事情虽然也是知道的,但是听见罗启行亲口这么说,高菲心里仍然是揪了一下,“其实我一开始
真的觉得你挺不错的,有过那么一点期盼,不过也就是一点点而已。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坦白。”
“你需要的不是我,你需要的是发现自己的生活。这次既然来了承德,就别那么心事重重的,好好放
松一下自己吧。不要辜负了这里的新鲜空气。”罗启行深深地呼吸,冰凉沁骨,“不早了,赶快回去
休息吧。”
“嗯,”高菲转身回屋,忽然又扭过头来,“对了,已经过了12点了,新年快乐。”
“呵呵,”罗启行笑了笑,“你也是,新年快乐。”
不知不觉又是新的一年了,这些看似慢慢吞吞的一天一天,如同之前那一年一年,回想起来都是飞一
般逝去的瞬间。罗启行走回屋里,给希霖发了一条短信,“新的一年了,我想你了。”不想埋头感伤
错过的日子,而是想和你努力珍惜即将到来的每一天。
“肉麻。”希霖嘴里骂着,手里却三两下把短信保存了起来,想了想再给罗启行回了条短信,“新年
快乐!”
第二天元旦,妹妹说和朋友有约一大早就出去了,希霖带着爸爸去附近逛了一圈,然后回家开始收拾
行李,元旦过后他就要去深圳了,跟妹妹商量了下,家里会先请个阿姨照顾下老人。
刚把几件衣服放进行李箱,电话就响了,居然是许久没联系的姚恒,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据他自
己说是因为筹办婚礼快累死了。
“我从来不知道结婚还有这么多讲究!”
“你又没结过婚,怎么会知道?”希霖在这头笑道,“也就这一次,以后都没得烦了。”
姚恒还是在这头叫苦连天,“证婚人要三请四邀,长辈要当面去请,婚庆得盯着,不然止不定什么地
方坑你,还有什么婚礼都是做给女方家长辈看的,场面排场礼数都要周到,婚车的头车要好车,车队
要豪华……”
“你也别抱怨了,娶个老婆哪那么容易?”
姚恒苦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娶。”
希霖不搭理他,这人典型的顺杆爬,干脆啥都别说。
“希霖……”
“干嘛?”
“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我在想,你不是在北京结婚么,到时候我可以去帮忙啊,迎亲什么的我也做过。”
“……”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希霖接着说道,“你今天很不对劲啊,唠唠叨叨跟我说了这么多,说吧,到底想
说什么?”
“听说……你要调到这边来?”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姚恒试探道,“怎么这么突然?”
希霖沉默了会,又凶巴巴地吼道,“我是要过来,元旦以后就过来,我人生地不熟的,记得来接我,
酒席随便准备两桌就是了!”
说罢就挂了电话,这头的姚恒更加莫名其妙了。
承德的天气意外地好,温暖的冬日阳光一扫阴霾,变得灿烂起来。
罗启行父亲一行不紧不慢地早餐后,由接待处的人找了个当地的导游小姑娘带着,走走停停的玩儿。
地导小姑娘人很机灵,看出其他人都是陪同,罗爸才是这几人中的重要人物,便一口一声领导地叫着
,行程也安排得简洁,休息多过游玩,把罗爸哄得很是顺心。
罗启行在后面默默跟着,看着父亲背影。父亲当过挺久的兵,罗启行的记忆里,父亲有着非常宽阔结
实的背,奶奶在世的时候常说,罗家的男人站直了后背都有一条缝,而如今的父亲却背着手弓着腰,
步伐不再矫健,甚至在攀爬小布达拉宫的楼梯时,膝盖都微微有些吃力。
父亲老了。
高省长在晚饭时分赶到了承德,却似乎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晚餐的气氛很沉重,满桌子的山珍野味
,父亲都鲜有动筷。
见父亲吃的不多,晚餐后,罗启行给父亲房里送去了水果,正要出去时,被父亲喊住,“罗启行,坐
一会吧。”
罗启行原以为父亲要说这次的官场不利,谁知道父亲却讲了一堆往事,甚至讲到了罗启行爷爷在朝鲜
带兵打仗的事,提及去世的爷爷,父亲不免激动,却又不便在罗启行面前失态,只能红着眼强忍着眼
泪。
故事是罗启行熟悉得耳朵长茧的,这时从父亲口中说出却有种格外伤感的味道,罗启行只是默默听着
,不忍打断眼前这沉浸在回忆中的老人。
“你爷爷当初是反对我从政的,可是我脾气硬啊,不愿意在部队里当他的部下,非要出去做点事情给
他看。当初刚走进政坛谁没有一腔热忱,到你爷爷去世,我都顺风顺水,觉得自己做的都对,比很多
人都做的好。可是现在忽然就有这么个事情了,我才觉得,也许你爷爷是对的,可是发现的时候,自
己也已经老了。”父亲终于没能忍住泪水,使劲用手背揉着,“你从小脾气就好,所以你爷爷特别喜
欢你。”
别人口里的爷爷,都是严厉不近人情的军人模样,可是罗启行记忆里的爷爷却是见到他就笑呵呵的,
给他吃芝麻糖,教他念“吾日三省吾身”的爷爷。
“所以我常说他太宠你了,把你给放任了。听你妈说,你回来以后又和之前那个小伙子在一起了?”
罗启行点了点头。
“唉,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以前为这个事,大老远的跑去美国,一离家就是七年,好不容易把你给盼
回来了,现在你又……我和你妈不是要强迫你什么,只是这里毕竟是中国,你也要理解一下我们……
”父亲停了停,“老高的女儿人不错,现在年轻女孩子这样的不多了。我知道你觉得这是政治婚姻,
但是父母都是为子女好,你还是多考虑一下。”
“爸,我再明确的说一次,我和高菲不可能。”罗启行干脆地接了一句,“爷爷也说过,做男人要有
担当。如果我这么草率地答应了,是对高菲的不负责,而且……”罗启行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我知
道你们还不能认可,但是我也有想要担起的责任。如果你们所说的对我好会伤害到别人,我也真的只
能选择不再回来了。”
“你!”父亲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要发作却又怕真的再次失去这个小儿子,只好挥了挥手,“
你先回去吧,今天我累了,这个事情以后再说。”
第二十章
圣诞以后,接连下了几场雪,一场大过一场。人们最初的新鲜和兴奋,随着大雪带来的湿滑和泥泞,
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厚重的冬衣里那只愿在家冬眠的心。
虽然仍在元旦假期,商店里的人潮却似乎还不如平日里来得汹涌,叶希霖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做好
了人挤人的万全心里准备,却在中午还没到就采购完了南下需要的所有东西。本来还想在外面对付下
午饭的,然而实在太冷,又拖着刚买的大箱子,干脆就打了个车回了家。
进门就看见罗启行坐在沙发里头,抱着一大杯冒着热气的茶,端详着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挺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啊,怎么进来的?”希霖雪地里拖了一路箱子,累得半死,一句话冲出来,
没什么好气。
“叔叔给开的门。你们也是,怎么就这样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希茜今天有事出去了,我再不买箱子就来不及了,老爸冬天怕冷,不往外跑的。倒是你,他平常从
不搭理门铃的,怎么就把你放进来了……”希霖一边费力把箱子找个地方挤进铺天盖地的东西里,一
边叨叨,“要是放个贼进来怎么办。”
“我怎么就成贼了,叔叔今天还认得我呢,还有,你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干吗?”
“去深圳啊,放完假就走,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今天特意过来帮我收拾呢。”希霖一副满不在乎的
口气,手里也没停下,打开箱子,把里面东西又铺开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