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他手中依然拿了把扇子摇啊摇,做足了风流情态。
小红小紫则一左一右的伴在旁边,伺候得无微不至,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白虎大人今日的精神好了许多呢。」
「对啊对啊,想必伤势很快就能痊愈了。」
「怕只怕那个刑堂主人又来找麻烦,白虎大人跟他无怨无仇的,也不知他为何总要针对白虎大人。」
「笨!当然是因为嫉妒白虎大人啊。那人的相貌如此丑陋,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人喜欢上他,孤独寂寞得久了,当然性情古怪,痛恨所有风流倜傥之人……」
白七梦靠在床边,原是昏昏欲睡的,听见这句话后,忽觉脑海里灵光一闪,猛地睁开了眼睛。
孤独寂寞?一辈子也没人喜欢?
白七梦细细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唰的合上扇子,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白虎大人,你怎么了?」
「伤口又痛了?」
小红小紫吓了一跳,连忙嘘寒问暖。
白七梦却只摇摇头,道:「我想明白了。」
「啊?」
「难怪我总是败在那个丑八怪的手下,原来是没有用对方法。我应该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才对。」
「什么意思?」小红小紫一头雾水。
白七梦嘿嘿笑两声,又展开扇子摇起来,问:「我相貌生得如何?」
「五官端正。」
「英俊潇洒。」
「我的风流手段又如何?」
「天下第一。」
「无人能敌。」
「如果我要追求美人的话……?」
小红小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必定手到擒来。」
「那么,」白七梦勾了勾嘴角,眼睛弯弯带笑,眉梢处似含了无尽情意,「若是用来对付丑八怪呢?」
小红小紫俱是白七梦的心腹,此时见了他这种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得大惊失色,同时叫出声来。
「自虎大人的意思是……?」
「难道白虎大人打算……?」
白七梦哼哼两声,转了转手中折扇,笑道:「我只要肯花些心思,勾得那丑八怪动了情,他自然会对我千依百顺,到时候还怕解不开身上的法术吗?」
啊。自己不学无术打不赢人家,就干脆玩阴的,她们家白虎大人果然够无耻。
小红小紫怎么想都认为这个主意不靠谱,马上问道:「但是那刑堂主人生得奇丑无比,白虎大人向来只爱美人,如何……下得了手?」
白七梦想起寒疏脸上的狰狞伤痕,确实觉得十分勉强,但为了他心爱的美人们,只好把心一横,咬牙道:「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待我骗到那人的心后,再一脚把他踢开,正好当作报复,以泄心头之恨。」
「可是那人冷若冰霜,一副无心无情的样子,恐怕不容易上钩吧?」
「笨丫头,你忘记我最擅长的是什么了?若连区区一个丑八怪也应付不了,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混迹花丛?」
说话间,白七梦微微笑了一下,黑眸中水光潋滟,真正动人心魄。
小红小紫见他如此自信,纵然有再多的疑惑也不敢问出口了,只小声嘀咕几句,一心一意的伺候他饮食起居。
而白七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策十分巧妙,既能解开法术又能报仇雪恨,堪称一石二鸟,不禁大为得意,自吹自擂了好一阵子,才开始琢磨起勾引寒疏的方法来。他想得太过专注,一时竟连身上的疼痛也忘记了,时不时面露笑容,样子古怪得吓人。
等到寒疏夜里来上药的时候,白七梦已经彻底调整好了心态,一改平常张牙舞爪的狠样,始终笑脸迎人,面上那一抹温柔浅笑,真令人如沐春风。
任凭寒疏心如止水,也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吃错药了?」
「哈哈,」白七梦干笑几声,使劲摇晃手中的扇子,「我这几天蒙你照顾,心中实在感激不尽,怎么好继续冷言相对?从前多有得罪,还望堂主见谅。」
他前几日还跟寒疏势不两立,如今突然态度大变,任谁都猜得出其中有诈。
但寒疏仅是若有所思的瞧他一眼,慢慢在床边坐下了,顺着他的话问道:「喔?白虎大人打算如何谢我?」
「不知我有没有那个荣幸……」白七梦笑嘻嘻的凑过去,嗓音较平常低哑几分,竭力施展自身魅力,「请你喝几杯酒?」
白七梦动作表情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目光晃来晃去的,就是不肯落在寒疏脸上。
寒疏看得一清二楚,却并不开口点破,反而眸底掠过些兴味之色,点头道:「好啊。我这地方虽然简陋,喝酒的去处倒还是有的。白虎大人若不嫌弃的话,明天夜里我就恭候你的大驾了。」
接着又随口客套了几句,替白七梦上完药后,便即转身离去了。
白七梦见一切如此顺利,自然心情大好,一面差小红去寻美酒,一面又叫小紫找几套衣裳过来,准备好好打扮一番。
小红小紫可不像他这么开心,想到那个面无表情的刑堂主人,总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那种强势又冷酷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上当?
一脚踏入陷阱的……搞不好是白虎大人吧?
担心归担心,第二天终究要到来。
白七梦兴奋了一整日,早早换好了衣裳等着赴约,那一身锦衣华服配上手中的描金折扇,愈发衬得他容颜如玉,俊美无俦。
连飞羽过来看见了,也是呆了一呆,好半天才回过神,领着他去见寒疏。
白七梦从前请人喝酒,总爱寻那些僻静清幽、风景秀美的地方,对着良辰美景,兴致也会高昂许多,不料这回到了寒疏准备的地方,一进门就被震住了。
那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石室,正中央摆了张石桌子,周围的墙壁上则挂满了稀奇古怪的刑具,长满倒刺的鞭子,烧红的烙铁,血迹斑斑的铜棍……总之阴森森的透着寒气。而寒疏正坐在石桌旁,脸上伤痕血淋淋的似滴着血,眼神淡漠如水,简直比所有刑具加起来还要吓人。在这种地方对着这个人喝酒,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白七梦抱酒坛子的手抖了抖,很想拔腿就跑,好不容易才镇定心神,一步一步的走进去,强笑道:「堂主怎么选在这里喝酒?」
「此处风景大好,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除了白虎大人,旁人还没有资格进来。」
「是、是吗?」
白七梦嘴角抽搐,努力摆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在寒疏身边坐下了,开了酒坛子倒酒。
寒疏也不客气,取过酒杯来一饮而尽,赞道:「果然好酒,难为白虎大人费心了。」
「堂主喜欢就好。」白七梦被这一屋子刑具包围着,美酒下肚也毫无感觉,只苦笑道,「咱们两人过去有不少误会,不知能否趁这机会冰释前嫌?我跟堂主不打不相识,很想结交你这位朋友。」
「呵,在下当然求之不得,不过……」寒疏倾身向前,狰狞的面孔猛然逼近白七梦。
白七梦吓得几乎跳起来,惊问:「什、什么?」
寒疏就是想看他这反应,故意扯动嘴角,道:「白虎大人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
咦?这混蛋叫什么来着?
白七梦一下就呆住了。
他向来以丑八怪称呼寒疏,从来没有费心去记过他的名字,一时半会哪里想得起来?只能尴尬的笑啊笑。
寒疏也不动怒,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只听「唰」的一声,原本挂在墙上的鞭子忽然飞进了他的掌心——那鞭子黑乎乎的似浸了层油,上头布满密密麻麻的钩刺,看上去相当吓人。
寒疏却像对待珍宝一般摆弄着,柔声道:「这鞭子是新制的,听说能打得人皮开肉绽,不知是真是假?」
白七梦浑身一颤,立刻说道:「你既是刑堂主人,应该姓刑吧……」
话音未落,就听寒疏接着说道:「钩刺上还涂了毒,虽不能取人性命,却能痛得人死去活来。」
白七梦连忙改口:「你这么冷冰冰的,肯定姓冷!」
寒疏仍不说是对是错,只是手腕一抖,似要挥出鞭子。
「我知道了!」白七梦绞尽脑汁,终于大叫起来,「寒疏!你叫寒疏!」
「啪!」那鞭子挥了出来,擦着白七梦的耳畔飞过去,最后打在对面那堵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千钧一发。
白七梦只觉耳边嗡嗡的响,心有余悸。
寒疏却没什么表情,慢悠悠的收回了鞭子,淡然道:「不好意思,我太久没使鞭子,有些手生了。」
顿了顿,又问:「你记住我的名字了?」
「嗯。」
「不会再忘了?」
「当然。」绝对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很好。」寒疏随手一甩,那鞭子又飞回墙上挂着了,他取过杯子继续喝酒,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过,只是眼角余光淡淡瞥向白七梦左手的小指。
听说那地方系着一条红线。
并且,与他的左手紧紧相连。
命里有时终须有。
姻缘一事,命中早已注定,他再怎么挣扎也是枉然,所以……
寒疏望了望埋头喝着闷酒、苦苦思索如何对敌的白七梦,眼底逐渐浮现笑意。既然这不知死活的大猫自己送上门来,他就干脆……拭目以待吧。
第四章
白七梦虽然出师不利,又受了一番惊吓,不过总算是跟寒疏化敌为友了。他对自己的本事颇有信心,因此再接再厉,继续缠着寒疏不放。明明伤势已经痊愈了,却还赖在刑堂不走,一天到晚往某人屋里跑。
早在几个月前,白七梦绝对料不到自己会绕着一个丑八怪打转,但是为了解开身上的法术,不再动不动就变成老虎,他也只好忍痛牺牲美色了。
最令人郁闷的是,他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寒疏竟还无动于衷,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白七梦纵横情场,何曾遇过这样的挫折?越想越不甘心,越不甘心就越是卯足了劲,非勾得寒疏动情不可。
所以即使到了三更半夜,他都能神采奕奕的跑去找寒疏闲聊。
寒疏倒尚未入睡,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了白七梦也没什么表情,只冷冷的问:「夜色已深,白虎大人怎么还不休息?」
「我想你了。」白七梦笑眯眯的走到床边去,甜言蜜语脱口而出。
寒疏却不为所动,只道:「阁下今天早上才邀我赏过花。」
不错。
他们两人确实一起去赏了花,不过……这丑八怪竟然在一片花海里练他的鞭子!
想起那狂花乱舞的情景,白七梦只觉得心惊肉跳,苦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不来见你一面,夜里可睡不着觉。」
边说边凑过头去,想瞧瞧寒疏正在看什么书,但一瞥见「酷刑」两个字,就立刻退了开去,小声嘀咕道:「真是怪人。」
寒疏望他一眼,总算放开了手里的书,道:「现在见也已经见过了,你还不回去?」
白七梦仍在床边晃来晃去,故意冲他眨眨眼睛,笑说,「长夜漫漫,我怕你一个人寂寞无聊,想在此多陪你一会儿。」
「原来如此。」寒疏静了静,定定瞧着他,忽道,「我倒并不觉得无聊,只是夜里被寒衾冷,还差一个人暖床。」
这话里的暗示如此明显,白七梦怎么会听不明白?
他料不到机会来得这么快,顿觉惊喜无限,语无伦次的说:「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自然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就有劳白虎大人了。」
「不会不会,我正求之不得。」
说话间,白七梦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床上蹭了过去。
他也不是真的对寒疏动了心思,只是想到一旦爬上了这人的床,后面的事情可就顺利多了。至于寒疏那张脸嘛,反正熄了灯都一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正想着,忽见寒疏弯起嘴角笑了笑,伸出手来点住他的额头。
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白光,在「砰」的巨响中,他又变回了那白呼呼、软绵绵的大老虎。
「吼呜——」白七梦一脸惊愕,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变了回去。
寒疏则揪住他的后颈,一下将他扯到了床上,理所当然的说:「白虎大人不是答应了替我暖床吗?正是这副模样才好取暖啊。」
说着,抬脚踩了踩他柔软的皮毛。
白七梦挣扎无效,只能转了转湿漉漉的大眼睛,低叫出声。
他就知道这丑八怪没安好心!
呜呜,他不想当虎皮垫子啊——
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持续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才逐渐低下去。
白七梦一夜未睡,委委屈屈的蜷缩在床角,尾巴一甩一甩的,样子十足可怜。
寒疏醒来后瞧见他这模样,不觉心中一动,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昨夜有白虎大人相伴,果然睡得不错。」
「呜——」
「所以,日后就麻烦白虎大人帮我取暖了。」
「吼!」
什么?玩了他一次不够,以后还要夜夜这么折腾他?
白七梦当然不肯,忍无可忍的张嘴咬人。
但寒疏先一步制住了他,伸手抚摸他的耳朵,动作温柔到了极致,问:「怎么?白虎大人不愿意?」
他越是微笑,样子就越是可怕。
白七梦听着那低柔的嗓音,只觉背后阵阵发冷,终于还是屈服了下来,缓缓摇头。
「好乖。」
寒疏心满意足的赞一声,手指一弹,让饱受折磨的白七梦恢复了人形。
白七梦手脚发软,一时半会儿还爬不起来,便躺在床上微微喘气。衣衫不整的美男子这么躺着,眼睛又水汪汪的含了雾气,照说是十分动人的。
但寒疏看也不看一眼,翻身下床,径自直取过了桌上的鞭子来擦拭。这是他每天早上必做的头一件事,而且动作细致温柔,真是专注到了极点。
白七梦见他如此,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吃了多少苦头、是否应该就此死心,而是自己的魅力竟然及不上区区一根鞭子!他气得要命,不禁恼道:「不过是些刑具罢了,真不知你为何这样喜欢。」
活生生的大美人摆在眼前他也不肯多看,简直是瞎了眼睛。
闻言,寒疏依然低头瞧着手中鞭子,像在抚摸情人的唇一般慢慢抚过那些钩刺,轻笑道:「这些刑具当然各有妙处,不过最要紧的是,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永远不会离他而去。是他唯一可以放心去爱的存在。
白七梦听得一怔,情不自禁的朝寒疏望过去。
他现在应该是笑着的吧?
但脸上的伤痕始终鲜血淋漓,撕裂的皮肉狰狞的外翻着,怎么看也不似欢容。一个人要寂寥到何种地步,才会对着那些死物自言自语,甚至……付出真心?
白七梦觉得心头发热,似有什么东西躁动不已,张嘴就说:「我也可以。」
「嗯?」
「我可以陪在你身边。」白七梦望进寒疏幽深如水的眸子里,仿佛这时才真正认识这个人,心里鼓噪得愈发厉害起来,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
这一句当然是骗人的假话。
他暗自练习了许久,一直在斟酌着说这句话的最好时机,不料竟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完全不经考虑的嚷了出来。
白七梦静下来后,有点被自己吓到了。
寒疏则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握鞭子的手颤了颤,眼底似有微光流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淡淡「喔」了一声。这不愠不火的态度真是气人。
白七梦来了力气,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指住他,道:「喂,我刚刚才说了喜欢你,你好歹也该有点反应吧?」
「听说白虎大人最擅长的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这句喜欢……可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
「呃……这个……」白七梦一下就噎住了。
他当然知道寒疏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所以事先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辞,什么日久生情啊、容貌根本不重要啊等等,但见了寒疏这淡然自若的表情,竟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了。
隔了半天才道:「无论你信不信,总之我是真心的,日后定会证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