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
片刻之后,偌大的宫殿中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
景明叡看着季空晴,眼光中不由露出了几分哀怨:“你……”
“他伤我的恩怨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他三番五次派人害你,这笔账我一定要亲自向他讨回来!”季空
晴一脸坚毅道,“明叡,你可知道当时我们被慕若带人劫持,你在我面前受刑之时,我的心中有多少
痛吗?要不是你用感应之力把我弄醒,我几乎就要发狂!你可知道,阿泉告诉我你的死讯之时,我都
已经生出了要与你同去的念头了吗?可是我告诉自己,我还不能去陪你,我要为你把这笔血债讨回来
!”
景明叡从来没有见过季空晴用这样激动的声音嘶吼,他在自己面前几乎一直都是温润平和的,即使被
自己耍些心眼欺负,他也总是羞恼片刻便一笑了之。
望着自己挚爱之人眼中的水光,景明叡纵有千般万般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静静抱着季空晴紧
贴着自己的胸膛。
“听阿泉说起你那次受契约反噬几乎丧命之时,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我怎么能……我怎么能……你可
知道,我一生最不愿意去伤害的便是你呀!”季空晴发出声声悲鸣,“明叡,明叡,明叡……你是我
心里最重要的人。哪怕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成为爱侣,但是你始终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我知道的时候恨不能替你受了那些苦,可是我根本不能做到!你要是想我少恨一些我自己,就请你
至少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为你报仇雪恨的机会!好不好,明叡?”
景明叡轻轻拍打季空晴的后背稳定他的情绪。
他知道当时的那次反噬已然成了季空晴心里的一根刺,若是不早日拔除,他们之间的爱早晚会因为混
入了其他的感情而变质。
他很想说其实季空晴在这件事上没有多少责任。
自己天生与普通人不同,虽然当时已然喜欢上了季空晴,可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更不会把一个十二
岁的小孩子放在心里。自己当初一直忍着不告诉他契约的实情,其实也有不想以此为要挟的意思在。
可惜阴差阳错,终于还是让他们错过了整整四年。
但是他也知道这样的解释,对于季空晴来说根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季空晴虽然看似温和其实从小就个性刚强执拗,他认定了的人和事都不会是不会轻易改变。何况就是
他因为太看着这份感情,才更加不可能原谅自己。
景明叡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就连这个家伙的倔强自己也是爱到了骨子里去了呢。
“你可有把握?”
季空晴微微一怔,才笑道:“你放心,我这次就算不能把季曦从帝位上拉下来,也起码可以让荆国的
朝堂动荡上几个月。”
“就凭他毒杀了荆国先帝的事?”景明叡有些不太认同地问。
“不是,我还有别的依凭。”季空晴摇了摇头,送上自己的唇在景明叡嘴角上轻轻啄了一口,“你放
心,我有信心去,自然也有把握会来!”
“那好,我会很快解决好北边的事与你汇合。你一切小心!”景明叡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你最好能
注意一下魏国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送去了荆国。我会和阿泉打声招呼,听风楼的高手和在荆国的全
部力量都可以配合你的行动。”
季空晴一一点头答应了,才在景明叡的耳边低声道:“今晚,可还有什么需要我为陛下分忧的地方呢
?”
“……!”景明叡瞪了他一眼,终于拉起季空晴的手坏笑了起来,“白王殿下,今晚陪我去御花园中
喝酒赏花可好?”
“谨遵陛下旨意!”
第八十二章
葫芦关下,魏军营地——
无双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的碗走进帐篷。
巴掌大的瓷碗上覆着一个严丝合缝的的盖碟,让人看不出里面到底装了是什么。
“主上,今日的药好了。”
无伤轻轻跪在矮榻边,打开盖碟,向上托起手中的瓷碗。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顿时弥漫在帐内。
正在枕着手臂假寐的慕若缓缓张开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倦意。他叹了口气,从碗中
取出一个血淋淋的物事放在嘴边舔了一口。
“味道怎么那么差?”
慕若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却还是皱了皱眉头,把碗里的东西全都咽了下去。
“启禀主上,军中携带童男童女不便,这几个都是用药物迷晕了装在木箱子里的,可能昏得久了气血
不畅,所以味道不怎么好。”无双一脸恭敬道。
“切!”慕若冷哼一声道,“你就不会先把人弄醒了,让他们先活动活动筋骨,再剜心剖腹啊?”
“是。属下下回记得了。”无双低沉着头答道。
“哈哈……哈哈……”慕若突然笑了起来,他一手扯着无双的前襟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手指上的血污
顿时在无双雪白的衣衫上留下了五个鲜红指印。
“你怎么不敢看我?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只有靠着生吃活人的心肝苟延残喘十分可笑啊?”他眼中的红
色略微消退了几分,目光却更加冷冽起来。
“属下不敢。不要说只是一些不相干人的心肝,就是主上想要龙肝凤胆,属下也一定拼死为主上寻来
。”无双决然道。
慕若自打从赵国回来便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往常他虽然也时常放自己的血,但是恢复起来却是极快,
这一次不知道是被什么神兵利器所伤,他胸前一道狭小的伤口一直没能痊愈。
最让无双担忧的是,慕若自己似乎也不想要这伤口合拢,非但不去包扎,反而时常用手指破开已经收
拢的口子,笑着看鲜血冉冉而下。
想起明心崖的主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无双不由一惊,难道主上真的已经心存死志?
他的胸口不由猛地抽痛起来。
“那如果我要是想换换口味,尝尝你的心肝,你也愿意?”慕若饶有兴趣地用食指拨开无双的衣襟,
指尖在他的心脏部位轻轻打转。
无双突然笑了:“只要主上想要,属下可以立即自己动手。”
“没意思!”
慕若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却在下一刻把人一掌拍得倒飞了出去。
“咳咳……”慕若似乎用力过度,捂着胸口轻轻咳嗽起来。
无双顿时焦急道:“主上切勿妄动真气!若是要罚,属下可以自己动手。”
慕若深吸了几口气才把翻涌而起的气血重新压了下去。
他嘴边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他慕若不愿意,老天也夺不去他的这条命,这点小伤又算什么呢?
一定可以撑到最后的时刻的!
“无盐在做什么?”慕若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洁白帕子,沾上清水细细地擦拭自己的指甲。
“禀主上,无盐正在带丑卫们分发修罗茶。”
无双对于无盐这个修罗门中慕若的第一心腹十分忌惮。
整个修罗门中,除了他自己,所有的人都长相十分凶恶丑陋。这似乎是慕若的个人爱好,对于越是丑
的属下他就越是宽容,相反的……无双不由苦笑着想,自己大概是在修罗门中受门主惩罚最多的那一
个了吧。
无盐的脸在修罗门中也算得上是丑的惊人了。
她的整个头骨天生便是畸形的,加上头发稀少,半边脸又好像被烧焦过一样,让人乍一看都不由心底
发寒。
正是因为这副长相,她自从出生就没有少吃苦头,直到遇到慕若才得以摆脱悲惨的境遇。从此之后,
她最大的爱好便是折磨漂亮的人,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双想起她不由有些胆颤,因为好多次的刑罚都是由她当着慕若的面执行的,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他
的噩梦一般。
“你过来,坐到这里来。”慕若轻轻拍了拍榻沿,却有些好笑地发现无双的脸色霎时间白了几分,“
你放心,今日我不会罚你。”
无双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走到榻边端坐下来。往常慕若温柔的背后总是伴随着痛苦的刑罚,
让他既渴望又恐惧。
“我问你,你对我们这次出征怎么看?”慕若用手指顺着无双的耳后慢慢划向他的颈子,他甚至可以
感觉到无双血管中温热液体的流动。
无双用力咬着下唇防止自己发出任何可能引起慕若不快的声音:“我军气势如虹,又有门中秘药的帮
助,攻下丹阳指日可待。”
“呵呵……”慕若低笑起来,他轻轻舔了舔无双的咽喉,看着他的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你可太天
真了。我呀……就是想带着三十万人去送死呢!”
无双全身微微颤抖着,却不敢略微挣扎:“门……门主何出此言?”
“这天下呀,已经乱了那么多年了,也该统一了。”慕若略微仰起头,嘴边露出一丝笑意。不错,这
天下早就应该统一了,这样才能让他分心做点别的事情。
真是期待最后之日的到来……
慕若突然觉得心里涌起几分疲惫,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一个先辈……像我们这样朝不保夕、满心算计的
人,果然不配得到想要的东西呢……
他捂着胸口低声咳嗽起来。
“主上!”
“为我跳舞吧,就跳凤凰浴火的那一段。”慕若不理会无双焦急地递过来的手,撇开脸命令道。
“遵命!”
白色的影子盘旋飞舞着,奋力挣扎着,却仿佛被看不见的火焰所包围,无法逃脱,无从离去,渐渐变
得无力……
真是美丽——
美丽得恨不得撕碎他!
慕若轻轻合上眼睛,压下自己嗜血的欲望。死亡不应该是这个人的归宿,还是让他离开吧……
慕若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无双时候的情形。
然而,那却不是无双第一次见到他。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少年时受的苦难有多少就是我直接加诸于他的呢?
恐怕他是知道的吧。因为那些生意、那些据点,后来自己都已经交给他去管了。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守在自己身边呢?
慕若不能理解,他的一生都是为了挣脱,而眼前的这个人却仿佛在被他第一次套上绳索之后,就不曾
想过要离开……
无双的舞让慕若不由想起少年时候的季空晴,他曾经在暗处见过无双教他跳舞。
季空晴被人称为墨凤公子,他的舞技也是极好,却没有无双这样的张力,就好像在用全部的生命舞动
一般……
然而,少年的季空晴身上就已经有了一种让人心情平静的力量,像泉水一般清澈明媚。
这是一个生来就自由的人。
慕若想自己大概是羡慕他的。他犹如美玉一般,无论被怎样的污浊所沾染,最后却依然可以闪耀着光
芒。
那我呢?
慕若觉得自己大概生来就是染满了鲜血的,怎么洗也不可能变得干净。这一身血污恐怕要伴随自己一
生了吧?
即便如此,还是期待命运的枷锁被打破的那一刻呢!
第八十三章
荆国都城——
若是一般人谈论起城中首富,大多都会想起去年儿子娶亲用珍珠作为随礼大摆了十天十夜流水席的珠
宝商人钱万贯钱老爷,还有那堪称富可敌国掌握着全国生丝和茶叶生意的金元宝金大官人。
不过要是在商人的圈子里论起富贵,就是这两位也不得不对杨半文甘拜下风。
杨半文其实不是他的本名,而是这个掌握着大半个天下运输网络的老爷子的绰号。说的便是他那即便
富有如斯却一定要把一文钱掰成两半来花的习惯。
相传杨半文最大的爱好便是半夜在密室里数他那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不过对于这个说法杨老爷子总是嗤之以鼻。
“生意难做啊,我家里也没有的闲钱!”这便是老爷子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了。
尽管他每次总要一本正经地否认藏宝室的存在,但是关于他家那间密室的传言还是不胫而走,版本都
已经有了不下几十个了。
这一日,杨老爷子处理完了平日的杂事,又派人训斥了第九房小妾上个月的开支超额了五两银子之后
,才捶了捶酸痛的腰走向他每天晚上雷打不动要去的地方——书房。
要说起他的书房,那可以说是他那座巨大宅院里的一处禁地。四周有不少护院巡逻看守不说,据说还
请了机关大师装了数量众多的机关暗器。
不过据一个曾成功摸进去的大盗说,他把那里面翻了个底朝天就只看到了账本,在首富家走了一趟空
门真是晦气不已。虽然如此,但是仍然有人猜测杨老爷子的财富也许都是地契房产,说不定就夹杂在
那一大堆的账册之中呢。
可惜这个地方连打扫都是杨老爷子亲自来做的,连他的儿子媳妇都没有资格进去,所有的猜测也只能
是猜测了。
杨半文小心翼翼地掩好门,才又从房间的暗门之中走出来,溜进了不远处的一间破旧杂物房。
这个屋子的内部和它的外观截然不同,各种摆设舒适之极。而且跟杨老爷子平时欣赏的风格相反,里
面的一应物品都典雅内敛,丝毫看不出主人家那种暴发户的调调。
“开阳参见白王殿下。”
此刻的杨半文脸上一点都没有了平时的那种狡诈猥琐,只有一双眼睛依然透着精明。
“不必多礼。”季空晴摆摆手,“咦,我怎么好像见过老爷子你?”
杨半文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白王殿下一定是见过在下的胞兄了。我们两个乃是同胞兄弟,长得一
模一样,只不过我脸上的痣长在右边,哥哥的长在左边。当初先帝建立听风楼的时候,我们弟兄两个
抓阄,在下的签比哥哥的短了那么几分,于是便跑到这荆国来落脚了。哥哥如今在泉王爷手下当差,
白王殿下见过他也不出奇。我们哥俩在听风楼里并称开阳。”
季空晴不由恍然,怪不得他乍一眼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却总又觉得哪里不对呢。
“唉……要说这荆国的生意难做啊,各种税重重叠叠,打秋风的一天都能送走好几拨,我可比不上哥
哥在大楚的风光了……”杨半文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自己的生意。
季空晴心中好笑,此人必定知道自己的出身,却还能够用这般插科打诨的话来试探,真是不容小觑。
“没事,等将来大楚一统天下,哪里的生意都是一样地好做了。”
“哎呀,我可是天天盼着那一天呢!白王殿下,你倒是给我透个底啊,不知道陛下何时会出兵……啊
!我可不是想要刺探军情!”
“你放心,一年之内,你就可以和兄长一家团聚了。”季空晴微笑道,“到时候全天下的买卖都还要
仰仗杨老了。”
杨半文顿时眼睛一亮。反正已经辗转等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只要知道皇帝陛下已经将谋
取荆国放上了日程,他这心也就定了。而且听季空晴的话里隐隐有要回报老兄弟的意思,他心里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