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夏天嘴里说着别人,陆鼎原却明白,他若不是也担心他,根本也不
用亲自跑这一趟,找个信得过的小厮过来也就是了。
算算自己回来也有六、七日了,加上回程的十日时间,伤了也半月有余了,确实该露个脸了,不然恐
怕担心的不只这几个人了。
“已无大碍了,你让陆叔放心。过两天等冬离回来,你们一起过来吧!”说白了,就是陆鼎原终于打
算露脸了,准备恢复每月一回的集体议事了。
夏天凝目看了陆鼎原半天,却只说了声“好”。其实他是想问“冷凝香”的事的,天知道他和陆叔得
知陆鼎原居然中了这种毒的时候,几乎没直接从夏宫冲上来,但知道这种行为对陆鼎原养伤却是没有
半点好处的,于是只好忍了。忍到今日,终于见到了陆鼎原,既然他说没事,看起来也确实没什么事
的样子,他夏天也就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顶多找机会再去逗逗小何子,从他那里套点消息。
夏天走了,陆鼎原午后无聊,便想起小何子叨念了三天的韩量。从受伤那日开始,自己再没见过他,
听说是三日前醒的。算来他跟自己同乘一车十日有余,如今又入了自己的广寒宫数日,自己却连他的
长相也没见过,声音也没听过,不觉有些好奇。向府里巡视的护院打听了小何子的去处,便一路向他
们的方向寻来。
远远的就听见小何子尖细的嗓音几乎拔高到天上去,“你不过是个男宠,也敢这么嚣张?!你知不知
道这是谁的地界?谁做主?竟敢和我这么说话?”
陆鼎原挑眉,并不知道小何子居然是把那个人这么安排的。其实说来小何子也冤枉,这府里的空房并
不多,下人房当然也是有空床的,但并不适合重病者养伤。主子让救,他哪敢怠慢?就这春宫后院还
有几间空闲的敞亮房子,他就把人安排到这里来了,还特意安排了功夫不俗的春荷专门伺候,就怕人
有个闪失没法和主子交待。本来是准备等人伤好了,请示了主子的安排再换房的,谁知这韩量醒来第
一天就惹恼了他,于是小何子索性告诉韩量他不过是个低贱的男宠,连个侍妾都不如。谁知这韩量也
怪,半点功夫没有,在这高手如云的地方也不怯,态度依然恶劣不说,还气焰平地比谁都高,也不知
他倚仗的是些什么。
“闭嘴,转过去。”隐隐的,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传来,距离虽然远,但陆鼎原却听的真切。不知为
什么,从那仿若十二月天的阴阴冷冷的语调中,陆鼎原居然能听出一丝怒意?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
子,陆鼎原提上一口真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纵而去。
“干吗?”从打进门后就只听到韩量说千篇一律的一句话“准备水,我要沐浴”的小何子,一时间反
应不过来,居然就真的傻傻的依言转过了身。
“弯腰。”同样的低沉嗓音,操着同样没有高低起伏的语调,说着同样是命令式的话语,不知为什么
,却偏偏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弯腰?”小何子愣愣地低下身子,以为是自己衣服有什么不妥或其他,正要打量,却没想到韩量狠
狠一脚踹来,几乎让他跌了个狗吃屎。如果不是前面不远处有个桌子挡着,他一定会跌得很难看。
“你……”小何子一下子窜起来,回身正要发作,却突闻“扑哧”一声轻笑从门口处传来。踹人的韩
量和被踹的小何子齐齐转头,便看到了在逆光下笑得一片灿烂的陆鼎原。
陆鼎原不是个爱笑的人,也不是个常笑的人,想看他笑,简直就像看流星一样可遇而不可求。但这次
,他笑得颇有些莫名其妙。以至于常跟在他身边的小何子当场吓掉了下巴,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主……主……主子……”一声“主子”硬是发了三遍音才叫出来。
来人被淡金色的光芒镀得模糊了身形的轮廓,让原本就有个一百来度近视的韩量必须眯着眼睛才能看
清。对方很白,不是病态的那种,而是真的很白净;长长的头发没有整齐的梳理而是随意的一系,给
人一种慵懒的感觉;不知是对方真的偏瘦还是宽大衣服给人的错觉,总之眼看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却
没有给人壮实或五大三粗的感觉,精瘦却不阴柔;刀削似的的脸庞漂亮却称不上阳刚,要说是中性也
不算。这种有点小姿色的,大都市的马路上都一抓一大把,除了对方身上干净而隐隐清冷的气质还算
有点个性,其余实在是算不上特别。但不知为什么,韩量就是知道自己记住他了。其实韩量认人的本
事很烂,想让他记住的人如果没有点特别的本事——比如医术了得,或是特别的地方——比如呱噪声
音难听如小何子,想让他记住是很难的——同院三年,他记得住的同事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就是最
好的证明。而这个人,莫名的让他记下了。
9
“你那位?”即是如此,韩量的语气仍然很冷,脾气仍然很臭,连脸色都还是一副锅底色,更别说出
口的话有多么的大不敬了,一点也没有身在人屋檐下的自觉。
“你怎么可以和主子这么说话?”几乎立即的,就有人发难了,不用猜,光是那尖细的嗓音就让人错
认不了。
近在耳边的突然拔高音量的尖细嗓音,让韩量头皮一阵发麻,几乎产生了耳鸣的错觉。“闭嘴!太监
说话都没你难听!”韩量不禁低吼一声,同时吓了屋里两人一跳。小丫头春荷吓得一抖,虽然见惯了
这几日从没敢有人顶撞的何总管一再吃鳖,却没见过谁敢当着主子的面还这么大呼小喝的。而小何子
更是不知道为什么青白了一张脸,“你……你……”的叠叫了两声后,居然什么也没说的便一抹身窜
了出去。
“这又在唱哪出?”韩量已经够黑的脸色居然又更黑了几分。
“……”陆鼎原没说话,两步踏了几来。
“主子……”春荷当即跪了下来,吓得浑身直抖。她没近身伺候过陆鼎原,但主子的难伺候在这广寒
宫里是出了名的。如今唯一能顾她一顾的小何子也不在了,她又不敢像他那样任性的跑出去,只吓得
几乎没摊成一堆泥。
“出去。”很轻的一句话,轻得如落花飘落的声音,却在陆鼎原话音刚落的瞬间,小丫头如临大赦般
跌跌撞撞的奔逃了出去。
“还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是第一个。”陆鼎原微侧着头,打量床畔坐着的人的每一分表情。
韩量脸色没变,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那表情像是在说——也没人这么和我说话,你也是第一个。
隐隐地讥嘲从对方眼里泻出来,虽不浓重,却没逃开陆鼎原的眼睛。“呵呵,自从跟了我,也还没人
这么欺负过小何子。”
韩量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不过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欺负他?分明是他虐待我的视听神经好不好?
”
这回皱眉的换陆鼎原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于是只能忽略过去,继续自己未尽的
话,“小何子原本是选进宫的太监,已经净过身了,却不知道得罪了谁,被打个半死丢了出来。十来
岁的孩子,几乎死在路边。当总管太监是他的梦想,也是他最大的伤疤。”
“那又怎样?没了根的人就非得掐着个嗓子说话?”韩量依旧一脸淡漠的冷然。没根的人他又不是没
见过,在大医院外科待个几年,保你人间万象看个齐全。别管什么原因,受伤也好,人为也罢,去了
势的男人说话虽然不比一般男人低沉,可也尖细不到小何子那个份儿上。说白了,有毛病的不是小何
子的身体,而是他的心理。梦想居然是当总管太监?在他韩量眼里就两字——变态!还是非常的。
“……”陆鼎原一时语塞,终于发现了比自己还冷血的人。他已经被江湖人传成是冷血煞星了,但可
见和面前的人比起来,他还不够级别。
“在我面前一再的说这种话,就不怕我废了你?”陆鼎原故意板了脸,阴冷冷的说。
“废了我?”韩量失笑,“怎么废?五马分尸?大卸八块?还是活剐了我?或者你要活取心脏,生摘
肝脾?”不是不恋生的人,到了如今境地却也没把死太当回事,如果真要是那样,也只能说现世报来
的比较快而以。
一个外科医生,还是手术室里泡出来的,从上学的时候,拆尸卸人的事就没少干,到进了医院,哪个
动手术的不是活生生的大活人?还不是真刀真剪的下。拆胳膊卸腿都还算轻的,心脏、肾脏移植,胃
、肝脏切除,哪个不是从活人身上取的?从上学的时候带自己的教授就说过,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天
生就是吃外科这碗饭的。所有的实验他都是第一个上,动刀他永远比别人快。别人都是从怕到习惯,
从习惯到麻木。他不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喜欢刀划上肌肤的感觉,尤其是温热的肌肤,最好见血
,那会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天知道,在手术时候的他肾上腺激素分泌甚至超过做爱时候的。所以
他不但可以笑着说出这番话,甚至在说的时候语气中隐隐含着兴奋。
陆鼎原看着对方突然变得灼热璀璨的眸子,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地诉说着残忍嗜血的话,尾椎
不尽一阵发麻,直窜脑顶。刚刚在门外见他狠狠踹上小何子的屁股时,心里就像被什么挠了一下。现
下更是浑身莫名的便燥热起来,烧得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陆鼎原有点慌,通常这种燥热在他受伤后的两到三个月内不会出现。尤其伤的越重,这种情况出现的
越晚。他知道这股燥热是什么,就是那种名为欲望或者欲火的东西。但他更知道的是,自己是个废人
,根本立不来,也解决发泄不了这股欲火。所以他会一直忍耐,直到这股欲火烧得他脾气暴躁失去理
智,他就会再找一个人比武,好弄得自己一身伤为止。别人都以为他是醉心武学,江湖人都盛传他是
绝情冷血,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这种身体让他不得不一次次的去挑战比自己高强的多的对手,却
总是在战斗结束后将他们无情的杀害。而这个周期,通常是一年一次的。而现在,他的伤甚至还没有
痊愈,前胸后背隐隐的痛还在,怎么就……
不想那伤还好,一想到身上的伤和痛,那股欲火居然烧的更旺了。陆鼎原转身出门,头也不回的说了
句:“我会吩咐小何子给你准备药浴的,你好好休息。”便人影也走得没一个了。
10
这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个走得都跟逃似的?对着突然间就空无一人的屋子,韩量有点傻眼。刚刚还满
满一屋子人炸炸轰轰的,这会儿突然就安静了,倒让本就喜欢清静的他突然有点不适应。
其实刚刚从小何子和春荷的称呼中,韩量早就猜到了陆鼎原的身份。只是堂堂的一宫之主,难道竟是
被他的几句话就吓到了吗?居然也走得这么匆忙?韩量摇摇头,不觉有些气闷。
陆鼎原一口气冲回了自己的卧房,在门口吩咐了一声“影,守着”,便闪进了内室。转过暗门,越过
重重密道,直到倒在了密室中的寒玉床上,陆鼎原才长长出了口气。
好险,刚刚险些失态。他在自己的宫府中还没如此狼狈过。这欲火来的好凶!陆鼎原探手向跨下摸去
,仍旧一片柔软。
“噢!”一声低吼,陆鼎原几乎想抬手了结了自己。废人,自己始终是个废人!
借着这寒玉床,他已经成功压制了这欲火许多年,每到寒玉床的寒凉也镇不住这股闷热的时候,就是
他出门挑战的时候。
而如今,他只想砸了这床!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他过多久?这样的活着,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陆鼎原躺在床上自怨自艾了一阵子,寒玉床的寒凉终于让他冷静了下来。
这间密室,原本就是历代广寒宫主练功之所在,从未有宫主以外的人进来过,也从未做过他用。虽然
寒玉床是陆鼎原后挪进来的,但寒玉床本就是件练功极品,有此物相佐,练起功来必定事半功倍。既
已到这里了,且已在此床之上,陆鼎原索性起身练功。
广寒宫原本是一个纯女子的门派,武功虽有独到之处,但因内功心法——玉虚功——本属阴寒,内功
越是高深者越是清心寡欲,所以几百年传下来,广寒宫在江湖之上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直到
陆鼎原母亲这一代,机缘巧合之下,不但下嫁了陆老庄主,更是把这广寒宫传予了唯一的儿子——陆
鼎原。而直到陆鼎原接管了广寒宫,广寒宫的名头才渐渐在江湖上响亮起来,当然,因掌门是男性,
所以这广寒宫里再不可能是只有女子。
借着寒玉床和玉虚功的效力,陆鼎原很快平静下来,进入人我两忘的境界,开始行功练气。
一个时辰之后,陆鼎原突觉气血一滞,一口鲜血“哇”的喷了出来,差一点走火入魔。伴随着的,是
半边身子冰寒入骨,几不能动。
这是怎么回事?陆鼎原这一惊可非小。他练的玉虚功本就属阴,加上长年靠寒玉床增进功力,所以鲜
少畏寒,如今竟像是被冻僵了似的不能动弹,到底是……
小半个时辰过去,当陆鼎原终于能动了,再不敢耽搁,急急从密室奔了出来,差人唤来了小何子。
小何子欢欢喜喜的来了,因主子主动找他的时候甚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所以喜得他只差没蹦着高
进门。但诊完了陆鼎原的脉,却面色凝重,连话都没了。
“你不是平日最多话吗?怎么这会儿倒不说了?真有如此严重吗?”陆鼎原看着小何子。
“主子,”小何子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奴才无能,奴才……”
“行了,说重点!”陆鼎原终于不耐。
“这……这冷凝香的毒,奴才解不了。”小何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冷凝香?”陆鼎原挑眉,“当日你不是说没见此毒吗?”
“奴才给你疗伤时除了最初一日发现您体内有此毒,后却是没再见此毒踪迹,以为不过是那胡承青蒙
骗咱们罢了,谁知……”
“等等,你说最初一日有?”陆鼎原打断小何子。
“是的。”毕恭毕敬的有问必答。
“那也就是说,此毒有诱因?”陆鼎原再问。
“可能是的,这毒在江湖上并不多见,奴才此次也才第一次见到。”小何子想了想,战战兢兢地问道
:“主子,您这几天都没发作,单单今日发作,您今儿个可有做什么不同于这几日的事情?”知道不
该打听主子私事,但事关主子病情,不问不成。
“不同于这几日?”陆鼎原回想了一下,“就是见了韩量,还有去密室练了练功啊?”
“我就知道这小子有问题!”小何子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