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讨生活,你不都上我家来吃了吗?!王锦才敢怒不敢言,堆着笑脸说,「那你以后可以都来我家啊。」
「真的?」苏讨儿边笑边拿金碗耀王锦才眼睛,「我还没地方住呢。」
「我家,」王锦才眼里只有金子,「来我家!」
「那一言为定?」
「好!」
等你来了,我一定想得出办法弄过来!
等我来了,我一定想得出主意吃掉你!
两个人相视一笑,成交。
这苏讨儿一介乞丐的,也没什么要搬,就这么光人一个,直接住进了王家。
王锦才是个吃不得一点亏的主,想来想去,家里的柴房最破,就添置了一卷草席进去让苏讨儿住。
「这就是你的诚意?」苏讨儿白他一眼,「碗还给我,我不住了。」
「别啊!」王锦才急了,「你不是应该住惯了这种地方的吗?我是怕屋子太好你睡不着啊。」
「你才睡不着呢。」苏讨儿越发没好气,「我要住你房里!」
王锦才想了想,也不太吃亏,「那成吧。」
于是他又把草席卷起来往自己房里搬。苏讨儿不解地拦住他,「你干嘛?你不是打算让我睡地上吧?」
「你不睡地上难不成要老爷我跟你买张床啊!」王锦才挣脱他的手嘿咻嘿咻地搬着大草席,「开玩笑,我王家不知道多少年没添家什了。」
「…………」
苏讨儿面无表情了一会儿,又重整精神道,「没关系,我就睡你床上好了。」
「我的床?」王锦才放下大草席,腾出手来比划了个大小,「就这么点大,你能睡哪?难道压我身上不成?」
「没关系我会缩骨功,绝对睡得下,不会……压着你的。」
为什么不会后面还要有个停顿?王锦才狐疑地看着苏讨儿,「缩骨功?那是什么,可以缩小的功夫?」
「差不多吧……反正我能保证睡得下!」
「这样啊,」王锦才心里算盘劈啪作响,合计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损失,就答应道,「那好吧。」
「多谢!」
「不过先说好,被子只有一床,枕头只有一个,都是老爷我的,明白吗?」
苏讨儿连连点头,「明白。」
「可是!」话还没说完呢,王锦才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才定格在苏讨儿的手上。
「白住我的房子白睡我的床,你总得贡献点劳力吧?」
能不能贡献腰力?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轻易占到王锦才的便宜是不可能的,苏讨儿了然一笑,「要我做什么,说吧。」
没想到这光吃白食的乞丐竟然这么干脆就愿意干活,原以为还会费上一番口舌的王锦才乐呵呵地开口答道,「过两个时辰你就知道了。」
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近黄昏,各家各户的炊烟又升了起来。王家灶台前站了两个大男人,一个是苏讨儿,另一个自然就是王锦才。
「每天柴火钱要花上五、六文,太贵了。」王锦才笑得有点讪讪,主要是他回想起苏讨儿上次那个满手冒火的情景,仍心有余悸。但是跟钱相比,妖法带来的这点恐惧就不算什么了。
往锅里舀了大半勺水,王锦才接着说道,「你以前那个烧火的妖……神技,要是能用在这里就太方便了不是?」
不知道苏讨儿会不会答应,心里有点忐忑的王锦才不想失了底气,便半转过身去拿眼角偷偷瞥上几眼苏讨儿的脸。不过苏讨儿没有眼睛,准确说他那眼睛是藏在两个黑框镜后面的,对着两个大黑片片王锦才什么也没瞧出来,就光看他嘴角一直在抽,也不知道是不是面瘫了。
「哈哈、哼……咳。」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后,苏讨儿清了清嗓子,「你是想让我以后天天用烈焰掌给你烧火做饭?」
「对啊,」王锦才看他不像是不乐意的样子,心知事情多半有了着落,便也很爽快地从背后拿出一把细面条,「煮了面条你也是可以一块吃的嘛。」
「好,」苏讨儿难得没废话,直接点头答应了,「不过今天怎么你自个做饭,丫鬟哪去了?」
「想她来了给你肉吃?做梦!」王锦才一提到丫鬟就想起那天的青椒肉丝,心里气还没消呢,横眉怒目道:「以后这饭我都亲自做!你跟我一块吃!」
「好好好,」苏讨儿点头如捣蒜,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住你这里,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乞丐啥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真是奇了怪了。王锦才怪纳闷地,「那、那你快点烧水,再不做饭时辰就晚了。」
「行。」苏讨儿一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颇有点揶揄意味。不过人还是笑嘻嘻地走到灶台边上,双掌猛然赤红如炽铁,轻轻往锅子两边一贴,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开始嘶嘶冒着热气。
王锦才惊奇道,「你这架势和上回好像不一样啊。」
「当然了,」苏讨儿面色得意,「烈焰掌我已炼至第五重,烧、烤、蒸、炸、煮,不同花样是有不同招式的。」
「原来如此!」王锦才喜上心头,看苏讨儿的眼神也多了两分尊敬——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添柴了。
不多时水就沸腾开了,趁着烧水的功夫王锦才也分好了面,点好了数。
苏讨儿乍舌,「连这点面你都还数好数?」
「什么这点面,四文钱哪!」王锦才仔细分好数量,连点面屑都不放过,「一人三百六十五根面条,一根都不能再多了。」
说完王锦才赶紧把面下了进去,盖上锅盖后还嘱咐苏讨儿把火功弄小点。
不消片刻,面便快熟了。王锦才正准备起锅,苏讨儿插嘴道:
「下点肉丝进去吧?」
「又不是过年,你别指望了。」
王锦才抓起一把白菜叶子扔进面汤里过个滚水,撒上点佐料葱花就算完事。这都还算是好的了,要是苏讨儿不在,葱花菜叶王锦才都舍不得放呢。
简简单单两碗面食,冒着腾腾热气给王锦才端上了桌。苏讨儿还在一旁洗手,王锦才也不等他,自己先下筷子来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
苏讨儿也过来端起另一碗,只是喝了口面汤就看他皱起眉头,叹了句无肉不欢。
王锦才心里一紧,喉咙都忘了往下咽,眼睁睁看着苏讨儿从怀里掏出一根烧鸡腿来。
「咳咳咳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锦才被面汤呛得不住咳嗽。
「你别紧张啊,」苏讨儿放下碗拍拍他的背,「这个不是你的鸡,是我跟隔壁人家讨的。」
「咳咳……哦。」
勉强放下心来的王锦才应了一声,知道不是他王家的鸡后馋意马上就上来了,那丝丝肉香挠得人是心痒难耐,王锦才不由得直勾勾盯住苏讨儿……拿着鸡腿的手。
对面有人吃肉,这本来不错的清汤寡水面就顿时索然无味了。
看苏讨儿咬一口肉,王锦才就吞一口面,幻想自己吃的也是鸡腿。
「你想吃吗?」苏讨儿长手一伸,把鸡腿举到王锦才面前,「想吃吗?」
「要钱吗?」王锦才很现实地问,再想吃,要钱他也就不吃了。
「不要,」苏讨儿面带微笑,「白给你吃,吃不吃?」
有这么好的事?感觉有阴谋……可是……
看着就在眼前晃的鸡腿,王财主伸长了脖子一口咬下,也顾不上嫌弃苏讨儿的牙印,就着他啃过的地方接着大啃起来。
这会儿无肉也欢了,苏讨儿舔舔手指头,笑眯眯地大口吃起面来。
啃着乞丐施舍给自己的鸡腿,王锦才发觉吃白食果然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怪不得这苏讨儿餐餐都要上自己家来白吃白喝呢……不过这家伙笑什么笑?别是后悔了吧?
后悔也没用!王锦才警戒地护着自己的碗继续吃,这次倒是没忘记吐鸡骨头。
吃完饭天色也不早了,王锦才抹抹嘴跑回自己房里拿布巾和换洗衣物。小镇上气候宜人,虽然已是初夏但也并不太热,很少人会去河边洗冷水澡。但王锦才与人不同,他从小就在河里洗澡,一年四季皆是如此——为了省烧热水的钱。
现在他凉水都洗成习惯了,不洗倒不舒服呢。眼看着天快黑了,晚了还得掌灯浪费油钱,王锦才快步出门就往河边赶去。
走在路上王锦才还挺奇怪的,苏讨儿那家伙跑哪去了,怎么饭后连个影子都没瞧见?想来今晚上还要跟这家伙一块睡呢,应该把他也叫来好好洗洗的。
不过苏讨儿平素倒也挺干净的,要不是衣着破烂了点,都不像个乞丐。
对,没准他是装的!那沉甸甸的金碗啊……王锦才想起宝贝来眉开眼笑,快手快脚地脱光光衣服摆在河边,下河擦洗起来。
小镇边的河不大,最细处才几米来宽,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无名小河。河水清澈透明,流速不急不缓,清浅处河底被流水打磨得圆圆的小石头清晰可见,一个个圆润光滑,王锦才最喜欢拿脚丫子在上面蹭来蹭去。
此刻的他正泡在水里洗得爽快,心里存了一点点旖旎念想。果然不多时,上游就漂下来几根长长的青丝。王锦才抓了那几根头发在手里把玩一阵,又放了手让它们随水漂去。早在数月前他就发现有人在上游洗澡了,但他一直没有勇气去看看是谁。一来怪无聊的,二来这万一是个姑娘家……王锦才不老实地红了脸,他是不舍得花钱娶媳妇,但不代表他没有那个念想啊!顺水漂下来的发丝乌黑润泽柔柔亮亮,王锦才在心里暗暗笃定了上面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竟节俭如我?王锦才爬上岸了还在想,要是跟我志趣相投,会不会不收我彩礼?
等胡思乱想的王锦才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新月悄悄爬上屋檐。这样正好,该是就寝时间了。向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王锦才觉得有了太阳还点蜡烛和油灯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天一黑王家是不会有光亮的。
可穿过前院正要回屋子的王锦才却看见自己房里的灯亮了。
「啊——!」王锦才惊叫一声,急忙忙冲进门去,顾不得床边的那个祸害,『呼』地一声先吹灭了油灯。
「你干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语气却大不相同。
王锦才气哼哼地质问道,「你哪来的油?」
「厨房里的菜油呗,你这灯多久没用了,我擦灰都擦了半天。」苏讨儿手里拿着一块布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你先把灯点上,我还在擦头发呢。」
「擦什么头发,你都瞎了还点灯?你不是用心眼的吗!」王锦才心疼地把油灯收回柜子里头,怒瞪苏讨儿,「不准乱翻老爷东西!以后不许点!你被谁泼洗脚水了弄成这样……」
「你管我啊。」苏讨儿索性闭着眼睛胡乱擦头发,其实他以前都是用烈焰掌扇风直接把头发烘干的,但从今往后他得用烈焰掌给王锦才煮饭吃了,为防功力消耗太大不够使,只好用原始方法拿布巾擦了。
身为乞丐哪有经常理发的,所以苏讨儿的头发远比一般男人长。不过他胡乱扎了扎倒也看不大出来,现在灯灭了王锦才自然也没看清,走到床边随手把苏讨儿往旁边一拨——「让让,老爷我要上床睡觉了。」
「这么早就睡?」
「不然干嘛,出去看戏啊!」
也不知苏讨儿这灯偷偷点了多久,浪费了几滴菜油,心里还疼着的王锦才没好气地答他一声后随手脱掉外衣,翻身躺进了木床里侧。
说来王锦才床小这事是千真万确,他这么一躺下去,后背都挨着了苏讨儿的屁股。初夏的晚上没有多热,可王锦才老觉得苏讨儿的屁股直冒热气,贴在他后背那块,跟个暖炉似的,燥得是浑身不自在。
「你怪占地方的,快躺下睡。」王锦才不满地抱怨。
「知道了。」苏讨儿一甩手,布巾立时飞出去,跟长了翅膀似的准准落到架子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感觉到苏讨儿已经躺下,王锦才这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点睡意。刚要睡着,就感觉到一股力量突然把他往里挤,害他鼻子都快挨上了墙壁。
这该死的苏讨儿!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王锦才正要发火,哪知背后人长臂一伸,又箍住了他的肩膀。
王锦才气得拿手肘去拱,「放手!你不是说你会缩骨功这床肯定睡得下的吗,现在挤我干什么,快滚远点!」
「别吵别嚷啊,」看起来根本没把王锦才那点手劲放在眼里,苏讨儿调笑道,「我这不是正在缩嘛,我们都侧身,再一搂紧,这位置要怎么小怎么小,你还嫌不够?那再搂紧点就成。」
这就是所谓的缩骨功?!王锦才气歪了鼻子,这下苏讨儿不止屁股了,半边身子都贴着他,真正的前胸贴后背,贴得王锦才后背都要烧起来。
「这样老爷我铁定会被你害得长痱子的,混账!」王锦才恨恨地骂道。
「没关系呀,你要是怕手够不着,哪里痒我都给你挠。」苏讨儿说着还往王锦才头顶吹了一口气,暧昧地又紧了紧手臂。
这乡下小镇民风着实淳朴,王锦才愣是半点没想歪,还当苏讨儿恶劣惯了又开始说胡话。大晚上的,他也懒得计较,又唧唧歪歪地骂了苏讨儿两句,便想接着睡觉了。
可是他竟然睡不着。
起伏的胸膛和喷在脖子上若有似无的气息,都让王锦才浑身不自在。莫名其妙脸上一阵热,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紧绷的状态持续了一会,累得他上下眼皮直打架。
就在王锦才大脑渐渐混沌即将看见周公之际,忽闻背后响起一声轻鼾。
「……呼噜噜……」
——竟然一个人睡得这么舒服!
王锦才心头火起,翻身打了苏讨儿两下,这才劝自己心平气和,接着睡了。
第三章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清晨的鸟儿叫得烦人,王锦才眼睛还没睁开,但意识已经苏醒了,正在心里遗憾:老爷要是有本事抓鸟该多好,这么多雀子,怎么也能换两个钱吧。
就算不能换,也还能烤来吃啊!打着哈欠的王锦才揉揉眼睛起了床,今天该赶早去对街张三那儿收租子了,这笔进账可耽误不得。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王锦才一个人,按理来说很正常,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出门打水洗漱洗漱,过了老半天王锦才才想起来——怪不得老觉着不对呢!自己昨晚上已经不是一个人睡了,那个睡他旁边的叫花子跑哪去了?
后院厨房都不在,王锦才转了一圈正纳闷呢,就听屋顶上就传来一声吆喝。
「哟!寻我呢?」
看起来神清气爽的苏讨儿顶着个黑框镜斜躺在屋檐上晒太阳,时不时还有麻雀在他腿上跳来跳去。
王锦才一看就心惊胆颤,「你快点下来!危险!」
苏讨儿略有得意,摇头笑道:「这有什么,我……」
「没说你!」王锦才气急败坏地打断他,「我家屋瓦好多年没翻修了,下大雨都漏水!赶紧给我下来,不然彻底压垮了你赔我瓦钱!」
房檐上的苏讨儿听了这话似乎很受打击,立刻身子一歪骨碌碌直往下滚,碾得那些老瓦片是嘎吱乱响,看得王锦才是心慌胆丧。
「哎呀!」眼看着人就要摔下来了,惊慌失措的王锦才大喊一声便冲过去伸展双臂,想要接住苏讨儿。
可苏讨儿突然一个旋身,身轻如燕般施施然落在一旁,拍了拍王锦才还伸长的手道,「骗你的。」
「你!」王锦才气得冒烟,「你敢耍老爷我!」
「好啦好啦,」苏讨儿随口安抚道,「馒头已经蒸好了,我们去吃吧。」
「今天没你的份了,我吃你看着!」
「是吗?那我就去……」
…………
早上逗了逗王锦才,苏讨儿感觉很良好。吃完饭王锦才就要去对街收租子,而他没了御赐讨饭碗乞丐是暂时做不成了,反正闲来无事,便想和王锦才一块去。
哪知道王锦才竟然不同意。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