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兔同笼（出书版）BY 千小风

想要回到故乡，是人之常情。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可小护士却已经悄悄把老妇人躺着的病床推到了停车场，苦苦哀求他大发慈悲，

送老婆婆最后一程。

啧，他开的可是救护车，又不是灵车，而且之后要怎么向医院解释？还有病人的家属呢？到时候不会

扯出医疗纠纷吧？

但所有这些烦恼都在他看到眼前这件奇迹时，烟消云散。

是的，奇迹。

悠远生命消失前的奇迹。

他看见动物们自动自发地围坐在那棵即将要枯死的神木前，仿佛在送别。

他亲眼看见原本躺在病床上的老妇，在身影渐渐消失的同时也恢复青春年少。

他看见一直紧跟着自己不放的少年，头上冒出了黑色的猫耳朵。

原来苗苗是只猫吗？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有觉得特别讶异。

接着他听见空气中传来另外一声悠远叹息。

女人的叹息。满足的叹息。

然后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完全消失了。

雨，也停了。

云朵迅速飘开，阳光重新投下，这时他才发现那棵神木已经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支干。

白云感到一阵难过。

原来即使是植物，也是有灵。

＊＊＊＊＊＊

小护士与白云坐上救护车，离开了这里。

他们得赶快把救护车开回医院，免得被人发现。

白云在车上告诉小护士，当初老妇人是在某个植物博览会外的场地被发现的，她明显体力不支，却一

直想离开博览会，似乎急着要去什么地方。后来老妇人昏倒了，有人打了电话通知医院，他才开着救

护车去载人。

他记得有一只白色的兔子一直趴在老妇人身上，每次他想接近老妇人，总会被白兔凶，直到白兔确定

他没有恶意之后，才乖乖让开。

后来，车子和一辆公车擦撞了一下，他一时没注意，头撞上了车门，一阵晕眩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恢复意识时，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而这两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全想不起来。

看来是那只白兔趁他昏迷时附身在他身上，来到这里寻找神木。但不知道途中出了什么问题，白兔自

己也迷迷糊糊，拖延了一些时间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也许老妇人知道了这棵神木终究难逃被人类砍伐的命运，因此想尽力阻止，但奈何她被迫离开了故乡

，水土不服，急速衰弱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走出博览会多远，就被送到了医院。

而那只白兔，成了她的小信差，要将她的思念与担忧传递给这棵神木。

至于这只白兔的由来……小护士接着讲了下去：

「老婆婆告诉我，这只兔子突然就昏睡了过去，她很担忧，可是又不能送去给随便一个兽医检查，因

为这只兔子已经超过一百岁了！天啊！一百岁耶！那不是成精了吗？老婆婆还请我来这个社区找一家

『黑店』，说里头的人可以帮她忙。我本来说什么都不相信的，以为只是老婆婆太老了，脑袋糊涂了

，但现在我完全相信了。」小护士双手交握，眼睛闪闪发亮。

「虽然那只白兔也没有多聪明，但就是很有灵性，而且真的能听懂人类的话喔！老婆婆说，这只白兔

也很可怜，很久以前随着一个马戏团来到城市里，后来不小心走丢了，被送到宠物店里。住了好几年

之后都没人要养，差点成了宠物蛇的食物；再后来，有个好心的女孩把它带了回去，细心照顾了好些

年，让它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是后来女孩生病了，家人嫌动物不干净，就自作主张把白兔带去森林里

放生。」

「放生？」白云忍不住插嘴，「那是送死吧？宠物兔子送到森林里，根本就是把一块肥肉送进野狼嘴

里。」

「是狐狸嘴里。」

「嗯？」

「那只白兔差点被狐狸咬死，是老婆婆救了它的。从此以后，白兔就一直跟着老婆婆，陪着她离乡背

井来到城市，因为它活了很久，所以听得懂人话。」

「……你真的相信那只白兔超过一百岁？」

「你不也看到苗苗长出了猫耳朵？」

「……」白云看了看手上的烟。

是不是烟抽多了也会有幻觉出现？

他摸了摸右脸脸颊上那道伤痕，想：戒酒之后，他决定要戒烟了。

「你一点都不怀疑？」白云又忍不住问。

小护士反倒狐疑地看着他，问：「那你为什么不相信？只因为那违背『常理』吗？但『常理』其实只

是按照人类的生活习惯定下来的规矩，但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人类。」

「……你也在医院工作？」

「嗯。我叫灵芝。」

「好奇怪的名字。」

小护士对他眯起眼，神秘地笑了。

人类还是这么固执呐。

尾声

一年过后。

位于这座新市镇的某间公寓，依旧一如往昔。只是一楼的「黑店」店面一分为二，一半依旧从事着动

物通灵的生意，一半则摆起了蔬菜摊，卖起各式新鲜蔬菜水果。

黑衣的少年店长苗苗是个夜猫子，总要中午过后才起床。

白衣的蔬菜摊老板苗大白总是很早起，天才微微亮就拉开铁门做生意。

但蔬菜摊只营业到中午，而「黑店」则是下午开始营业。

偶尔经过这里的人们，常在上午时分见到一只慵懒黑猫在蔬菜摊的收银台上，猫眼慵懒地盯着老板苗

大白卖菜，偶尔见到男人偷吃红萝卜还出声喝止一下。

苗大白的外貌身形仍和从前一样，但常常会不小心在臀部后头露出一球圆圆的洁白兔尾巴，所以总是

要反穿着围裙。

而专程从远地来拜访「黑店」的都市人，也常见到一只毛色雪白的大白兔跟着苗店长的脚边跳来跳去

，偶尔发起情来还会激动地用短短的小前脚抱住苗店长的小腿，下半身跟着就努力「运动」起来。

通常这时候苗店长会面带微笑地先向客人道歉，然后拎起白兔到店后头去「解决」一下。

黑猫与白兔在这不算大的店面里和平共处，至今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只除了偶尔在夜间会从一楼传来

十分惨烈的猫叫春声或是打斗声，但公寓里的其他居民已经习惯了，睡前都会准备好耳塞。

这一天近中午时，苗大白正要关上蔬菜摊，一个看起来模样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站在摊

子面前迟迟没有离去。

男人要拉上铁门了，见小男孩一直不离去，于是蹲了下来，问：「小朋友，你想买什么东西吗？你要

买菠菜？红萝卜？白萝卜？地瓜？还是要买水果？今天的香蕉很好吃喔！」说着说着男人自己都忍不

住吞了口口水。

但小男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然后，小男孩笑了。

小男孩转身离去，在不远处，有个外貌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在等着他。

小女孩对着苗大白挥了挥手，她脸上的微笑好眼熟。

苗大白本能地想抬起长耳朵挥手，但随即想起自己现在是人形，于是赶紧抬起手来用力挥舞。

那小女孩笑得更开怀了，还把手放在自己头上比了比，像是在模仿兔子用耳朵打招呼。

苗大白一愣，他用力眨眨眼，但不过几下眨眼的工夫，那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一整天，苗大白都若有所思，连到了晚上苗苗躺在床上斜眼望着他时，居然也不为所动，没有像往

常那样一秒发情、两秒脱衣、三秒奔上床。

基于苗苗的坚持，他们晚上都会化为人形后才「恩爱」一番，因为苗苗至今无法接受被草食动物压在

下头的耻辱。而且说老实话，苗大白化为人形后的「尺寸」可是比当兔子时宏伟许多，更能让苗苗「

满足」。

「苗大白？」苗苗不满地喊了一声。

要在床上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很累耶！

男人回过神来，但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女孩子。」

不说还好，一说苗苗便醋劲大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上去一阵乱咬。

「你看上了人类的女孩子！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忘了是谁把你救回来的？我还把地方让给

你一半去开蔬菜摊，卖那些难吃得要死的青菜，你居然@#$%$&&……（以下省略五百字）」

「苗苗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打不过苗苗（事实上是根本不想伤害少年），男人瞬间化为白兔，在少年脚边狼狈地东钻西逃；少年

也不甘示弱，「喵」的一声怒吼便扑向白兔，纤细的身形在空中迅速缩小化为一道利落黑影，利爪不

客气地插在白兔肥嫩嫩的厚屁股上。

白兔吃痛，心头火起，回过头来就是一咬！

通常动物相处久了之后，打起架来只是做做样子，不会伤害彼此，但这两位（只）打架却常常是玩真

的，嘴咬脚踢还不够，爪子和尾巴也派上用场，白兔还有招「千斤压顶」的大绝招，每次只要使出这

一招，被他肥厚屁股压在地上、喘不过气来的纤细黑猫只有认输。

＊＊＊＊＊＊

住在二楼的雌狐狸，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的手工。

摆在它面前的是一大叠钞票和一小叠树叶。

最近大概是经济不景气吧？来借钱的人类特别多，它只好熬夜赶手工，将窗台上那些盆栽的叶子都拔

下来，然后一片一片变成钞票。

本来手续不用这么麻烦的，但人类现在抓伪钞的技术越来越好，它只好细心一点，一片叶子一片叶子

地变，免得不够仔细被抓包，断了自己的财路。

但现在窗台上的盆栽都已经光秃秃的了，它得想办法去别处找树叶才行。

狐狸抖了抖身子，有些酸痛的前脚互相按摩了一下，然后它溜到软绵绵的床上，先化成人形，从枕头

底下掏出耳塞戴上，再化回原形，躺在柔软的被窝上，用自己的大尾巴当作棉被盖住自己。

在人类世界待久了，连作息也变得和人类差不多，天一黑就想睡觉，真是的……雌狐狸张开嘴，又打

了一个好大的哈欠。

明天去社区边缘那片剩余的绿地去捡一些树叶好了……虽然它一直不太想去那里，因为森林最后一棵

神木就是在那里死去的……

但是，当雌狐狸明天怀着感伤心情去到那片在大雨过后迅速繁茂的绿地时，它将会惊讶地发现，那棵

曾被强硬移植到城市的另外一棵神木，已经回来了，而且人类派来了专门医治树木的树医生，在它身

上挂起了点滴，细心为它治疗，希望它能恢复生机。

而那棵被伐木工人砍断筋络而枯死的高大神木，从那破裂的树干断面处，已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那些曾属于森林的最重要事物，又回来了。

而也许，只要它们等得够久的话，终有一天它们能再见到那座苍郁的森林，重新出现在眼前。

——全文完——

后记

首先，恭喜架空黑桃书系突破一千本（撒小花撒小花），也很荣幸能参与此次书号破千的纪念活动，

感谢编辑大人阡陌的赏识与不嫌弃（因为千小风常不小心该交的稿都没交……喔喔鞭子不要挥来，小

的知错了！）。

二〇一〇年的CWT暑假场出完了熊猫与兔子的爱情四格漫画本后，就一直很想动笔写写看这种主角反

差极大（但个性很可爱）的温暖搞笑风格小说，这次刚好有机会一偿夙愿，也希望各位读者大人赏光

。

在此也利用后记的空间，稍微解释一下小黑猫为何变不回猫样的原因。

答案是：因为沾染了大量的人气（至于如何在短时间内沾染到如此大量的人气……咳咳，这个不用解

释，大家应该都猜得出来吧？），这个小小的设定不知道各位读者猜出来了没有？

而之后小护士特地跑到动物们居住的新兴社区寻找「黑店」，其实是去帮老婆婆搬救兵的。女树精知

道那些动物们还活着，并且就居住在男树精附近的公寓社区里，所以在失去白兔的消息后（白兔被公

车司机伯伯一撞就昏头昏脑了，完全忘了自己是谁），转而求助那些自己曾经救助过的动物们，希望

它们能帮忙——不论是设法警告并保护男树精，或是到市区里将她带离医院，回到曾经是森林的地方

。

在BL的路上写作了这么多年，一直很感谢大家的支持，之后也请各位读者大人继续支持千小风，也别

忘了支持威向唷！

那么，下次再见了（啾啾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