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想这本书的作者的封面指定,确实有这个要求。「的确是,不然压水印好了?你应该
有先画好的花朵素材吧。」
「在家里那台计算机……」
「吼!……」一旁的作者被我们吵到,他发出烦恼的低吼声,两手抓着头发,一副快要发疯的样子。
自觉打扰其它人,我抱歉的朝对方点头,就要回去做事。「那我先去忙了,你加油。」
「喔。」猫爵的表情有些失望。
我笑了一笑,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这只猫可比我小两岁。都是学美术的,我们的话题很合,家里又
住得近,无论公事或私底下,我将他看成自己弟弟般的照顾。
加上过去的「那件事」……
华丽猫爵士★ 觉得:内容不是绝对、文笔没有关系、架构随便都可以,唯有会卖才是真理!请大家
共勉之(何?)
华丽猫爵士★ 觉得:在瞬息万变,每月出版量以卡车计算的现今。作者只要一年没有新作品,就会
让大众冷落。
华丽猫爵士★ 两年会被遗忘。
华丽猫爵士★ 三年没出书,那个人还存在吗?
荆棘 说:但有些人,一本书能让人们传颂三年、十年…三十年。写一本可抵人家十本。
美编的工作相较之下比文编轻松没错,除非是书展或有什么特殊的宣传活动,平时只要替书籍设计封
面、排版内页,加个书眉、花边什么的,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但,一家出版社可能聘请十位文编及
数十名外包校稿人员,可美编,也就那两、三个。
工作的辛苦不在于质,而是量,尤其到了每年寒暑假这两批出版潮,一个月四、五十本的出版量不夸
张,每一本都要排版、设计封面、盯印刷,忙起来时可是能与文编小奴隶打赌谁最晚下班,我很有自
信绝对不会输!
编辑部说好似的,一次发来六本书要排版,看得我头昏眼花,上午的悠闲不知道跑哪去了,从赶稿室
探班回来后,我也进入赶稿地狱,到下班时间之前,眼睛没一刻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离开,加上与画
者修改画稿的讨论,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也就没再去注意那只猫的速度。
回过神,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会计部跟法务部的正咩们手牵手打卡下班,企划跟发行也正收拾桌面,
看得我羡慕的叹气。
今天周五,发行部的大哥们肯定会去喝酒吧,真好……早知道当初选管理科系,现在就能当老大哇哈
哈的指挥下属做牛做马,学什么被当牛当马的广告设计呢。
「唉!」好啦好啦,我会做完的……
「奇奇,有空吗?」企划部的小莫,下班前绕到我桌边。
「哈哈……」这要怎么回答,我不喜欢说谎。
小莫明白似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忙你忙,只是想提醒你一声,冷鱼《战尸》四的宣传文案我寄到
你信箱了,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吧?」
「喔。」这么说我还没看,「别担心,周末我会弄好的。」
小莫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假日也得忙呢,下礼拜有书展。」
「不会,你也辛苦了。」
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是啊要书展了,那再过几个礼拜,不就是同人展吗?……猫爵肯定又要出新刊,
我听见荷包君的哀嚎。
七点半,公司的同仁走掉大半,只剩编辑部那端的灯还亮着,虽然我心里对文编们充满无尽的同情,
但小老鼠的肚子饿了,决定打包工作回家再继续。
在文编们羡慕的眼光中我打卡下班,离开前顺道绕进赶稿室「关心」。
赶稿室里只剩两人,不过另外二位作家的笔电还放在桌上,我想应该是暂时出去吃个饭,留在公司的
那位作家,正端着碗泡面,苦大仇深的瞪着计算机屏幕,一副巴不得稿子会自己打好的样子。
可怜的孩子,你们的苦我都明白,真的明白。
猫爵一手托腮,眯着眼专注在屏幕前,似乎正思考配色,连我进门都没有注意到。
我走过去轻拍他的背,「快画好了嘛。」
他回过头,对我笑开脸。「差背景了。」
这张图的背景指定是窗边,但猫爵竟然连窗外树梢上叶子的纹路都画得仔仔细细,其它地方更是不用
说。
「你背景老是刻得那么细,又不是做画册,其实根本看不清楚。」
他拨拨头发,俨然是把我的话当作夸奖。「不用太佩服我,这就是所谓的Professional!」
还专家咧……若是我现在提醒他被关进赶稿室的真正原因,会不会太过残忍?
猫爵看我背上装绘图板的侧背包,知道我要下班。「你要回去啦?……等等我,我们一起走。」说着
,他也开始收拾东西。
「我是无所谓,但心藤那边的稿子没问题吧?」
「OK的啦,我假日会把它写完的……糟糕。」
看他的表情,我想事情应该不会如此顺利。「怎么了吗?你还有别的稿子?」
猫爵垂下肩膀,「是啊,同人场的新刊都还没画。」
我摇头,很佩服他有勇气把自己塞得那么满。
每年两场的新刊,漫画月刊CASE,加上商业的图稿跟文稿……若是问猫爵为何要接那么多工作,他的
回答绝对是——因为爱钱。
这场不出新刊读者就会去买别人的本,这份工作不接出版社可以找别人画,能替代自己的人比比皆是
。与其让白花花的钞票流入别人手里,猫爵宁愿无视肝的存在也要揽来。
看我没讲话,猫爵又继续说:「米奇,你今天急着回家吗……」
我叹气。「知道了,我会帮你处理分镜稿的。」关于这点我已经认命,带过那么多画家,就这只猫让
我放不下心。
就算年轻也不是这样操,接那么多工作真怕他会过劳死。
「嘿嘿,我就知道小米奇最好哩。」猫爵抓着我的手臂摇啊摇,笑得像偷到鱼的猫儿。
「你啊,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猫爵很听我的话,但只有这点他坚持,无论怎么好说歹说都不肯减
少工作量,好像不赚那么多钱就会饿死似的。
我不是无法理解,作家也好画家也好,吃的都是青春饭,谁知道哪天会被市场淘汰……
还是很担心他啊。
感觉到视线,我停下手边的工作,回过头。
隔着岛型流理台,厨房的对面是客厅,猫爵放着沙发不靠,坐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手指停在笔电的
键盘之间,望着我忙碌的背影不知想什么。
「怎么了吗?」我问。
因为住得近,我时常会来猫爵这里帮他整理居家环境,这只猫虽然外表光鲜亮丽穿着体面,但家里就
像时下标准的单身男性,乱得可以。
他每天都穿不同的衣服出门,因为脏衣服根本不洗,餐餐上馆子,因为懒得整理厨余,垃圾更是积到
让人看得想打电话找卫生署求救。
前几年我刚上他家玩的时候,这只猫尚还懂得掩饰,手忙脚乱的将客厅收拾整齐,后来我们熟了些,
就开始摆烂啦,最后总是我看不下去抓着他一起打扫。
晚餐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跟猫爵讨论的结果是让我来煮,想想也好,最近手头有点紧,能省则省,反
正由那只猫出钱,就去超商买菜回家煮,看分量,这个周末应该都不用出门觅食。
在外地住了好几年,虽还远比不上米其林大厨,但手艺也是锻炼得不差。
今天决定做猫爵喜欢的猪排饭,大概是饿慌了,一回头就发现猫爵盯着自己看,那眼神有些微妙,说
不出的专注。
「没、没什么……」猫爵别开视线,不好意思的抓抓脸。「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有得吃。」
我笑着摇摇头。「就快好哩,你先赶稿子。」
猫爵有时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不同于平时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温柔的……让人放不下,起先我看
不明白,后来才有些懂了。
那只猫,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屋子里,父母很早就不在身边,所以难免会觉得孤单吧。多照顾他一点也
没什么,我是很希望有个弟弟的。
猫爵「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打稿子。
我将裹好面衣的厚猪排放进油锅里炸,猪排啪滋啪滋的在金黄的热油中冒气泡,细微的键盘敲击声从
身后传来。忙碌了整天的夜晚,这样的熟悉声响,给人一股平静感。
不知不觉,我也有些走神……
一会,热腾腾的炸猪排饭上桌,外加一大锅猪排饭必备的味噌汤。才刚端上餐桌,不用我出声,那只
猫已经蹭的凑过来,抄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炸猪排口味的猫罐头,我心里冒出个词。
一口咬下香酥多汁的炸猪排,猫爵咂嘴直说好吃。「呼……呼!真好吃,好烫又好好吃。」大口大口
的扒饭。
我也坐下来跟着一起吃,脑中想着工作上的问题,不怎么专心。
那套书系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Hello?Hello Mickey……有人在家吗?」看我这样,猫爵伸手在我面前挥了一挥。
「别闹了。」我笑着拨开他的手。
猫爵咬了一口猪排,手撑在下颚,「在想什么?公司的事情?」
「嗯……对了,你知道『幻觉天境』这个工作室吗?听说他们名声不太好。」我顺口问。
猫爵以鼻子哼气,冷笑道:「喔,他们啊……反正就是那样,品质参差不齐,听说还会请人代笔什么
的。有个工作室是不错,互相提携,但合作伙伴要慎选呀!『幻觉天境』的主笔听说是之前抄袭闹很
大的那个谁……卡卡鱼吧?换个名字重新出道。」
猫爵曾深受抄袭所害,所以一提到有抄袭前科的创作者,都是这副不屑表情。
「我也听说是他……但我们家的美编小妹决定将新系列这几套长篇小说的封面,交由那工作室负责…
…」
「新系列?这么想不开。」
耸肩,「我尊重下属的决定,反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我虽然挂着「美术总编」的头街,但公司里包括我也就一个美编而已,彼此相处起来并没有职阶分界
的感觉,交由其它人负责的上作,我通常不会干预太多,既然小美编大力推荐他们,我也就采纳这建
议。
「那这样,你又在烦恼什么?」猫爵用筷子指着我,上头还沾着饭粒。
「也没什么啦,就是截稿期限已经过了,工作室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因为是要主打的书系,所以老大
还满担心的。」这两天一直被上头「关心」进度,我也是很无奈。
要是稿子催一催、骂一骂就能生出来,那世界上就没有律师啦。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别客气。」猫爵吃掉筷子上的饭粒,指着自己。
「『幻觉天境』我有认识的人,能帮你问问。」
「谢啦。」
「别跟我客气。」猫爵喝下一大口味噌汤,嚼着炸猪排,「奇奇,你那么会做家事,嫁给你一定很幸
福。」如此的评论着。
幸好他没说「娶」,否则我肯定会敲他的脑袋,骂他男男滚床单文写太多,思想也变得乱七八糟。
「还可以啦,可惜工作太忙,没时间找对象。」其实心藤的果冻妹妹是我的菜,只可惜属性为:超级
腐,正常男性少碰为妙。
「开放报名吗?我我我,我要排队!」猫爵举起握着筷子的手,晃啊晃的。
我失笑,没把他的话当真。「前面左转领号码排谢谢。」
「呿!没诚意。」猫爵摔筷子表示抗议。
第二章
华丽猫爵士★ 觉得:工作这么多,突然有点沮丧。
华丽猫爵士★ 虽然说要写小说的是自己,有时真的很怀疑,自己可能不是这块料吧……
华丽猫爵士★ 累,我还是比较喜欢画图。
荆棘 TO华丽猫爵士★:你不是说过,这些创作都是你灵魂的一部分?无论画图、写作、摄影,我相
信你都很喜欢的,你的作品一向能带给人共鸣,例如我。我深深的为你灵魂的色彩所感动。
荆棘:猫大,你只是累了。
NTSUKI:猫猫最近工作太多,要多休息(捏捏肩膀)。
华丽猫爵士★ TO荆棘:或许吧?我会找时间好好休息的……对啊,我已经说好要一直努力下去,证
明给「那个人」看:D
那个人?
正想在八卦的追问下去,旁边的人突然将键盘推入计算机桌,吓得我赶忙关掉噗浪页面,切到画漫画
分镜的程序。
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在猫爵家里用这个ID上噗浪……我就是「荆棘」的这件事可不能让对方知道。
「怎、怎么了?」我强装镇定的看向对方。
猫爵起身伸个懒腰,手掌揉揉略带倦意的脸,对我的关心扯出个笑脸。「没有,想起来走走。」
「冰箱有布丁。」我说,将视线放回屏幕上。
「YA!……你要吃吗?」
「不呢,我才刚吃了水果……」
猫爵离开房间出去享用布丁,警报解除,我松了口气,注销噗浪账号,洗掉Cookie跟网页浏览记录,
如此大费周章的就是怕被猫爵发现我就是他的死忠小铁粉「荆棘」。
倒不是怕给他笑话,而是「荆棘」这身分已经有些尴尬……好几年前猫爵因为一些人的评论差点封笔
不画,我创了「荆棘」这ID鼓励、支持他,在众多读者的声援下他渐渐振作起来,猫爵与「荆棘」也
变成网络上的好朋友,时常与他分享心情。
若是让他知道这个他一出作品就全部扫两份的小铁粉是我,猫爵不知道会高兴还是生气……
网络可以让人拥有许多不同的身分,但当这些身分彼此矛盾时,就成了苦恼。
反正他噗浪上的粉丝、好友一堆,「荆棘」没有再回话应该也无所谓……我将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
专心帮他处理分镜稿。
画分镜、对话框、效果线跟背景,这些工作我已径很熟悉,一页稿子约二十到三十分钟就能完成,全
天下会帮画家赶稿的编辑只有我了吧,而且画的还不是自家出版杜的稿子。
猫大人真该发给我一张999K金好人卡。
在外头绕了绕散心,吃过布丁精神抖擞的猫爵回到工作室,认命坐在计算机前继续敲稿子。
猫爵的工作室是整间屋子坪数最大的房间,原本为房屋结构中的主卧室。里头有三台计算机——其中
一台是被偷咬一口的贵死人水果——E牌屏幕,还有个连资源回收场都找不到的大头映像管屏幕,这
玩意好处是呈现出的图片较无色差。
猫爵没有请助手,两台计算机都他在用,而一台是旧的淘汰下来,给小帮手我使用……不过配备却跟
主计算机一样高档。
E牌的A4跟A3的扫描仪各一台,打印机也是我跟他的计算机各有,还有台看网点的雷射黑白打印机…
…猫爵虽然爱赚钱,但在计算机配备的添购上绝不手软,手绘板用
W牌I系列的高档货——而且也是两块——淘汰不要的,都送给我。托他的福,在更新计算机上,我从
没花过半毛钱。
二台计算机并排,身后L型墙面上是塞满各种参考数据的大书柜,四处搜罗来的网点、花边、蕾丝素
材光盘,足有满满一大箱,而且还在陆续增加中。
只能说,猫爵对绘图这件事,很狂热。他是那种一旦产生兴趣,就要做到最好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