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煌胸口处赫然是一朵蔷薇的图案,鲜红的色泽,盛大夺目。胎记?鸣煌呛了一下,这么神圣的标志被这个笨蛋说成胎记?他弹了下流殇的脑壳,“笨蛋,这个不是胎记,是我们仙族最神圣的标志,象征着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天界只有父皇,我和我两个兄长身上才有。”流殇瞧他一副骄傲得意的神情,心里不爽,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身上一暖,竟是鸣煌把衣服裹到自己身上。流殇有些发呆地低头看着那片紫色,“你是凡人,不比我们仙族,要是你冻死了我可不想给你收尸。”鸣煌听起来有些别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本来心里还有些感动,听到那声不屑的“凡人”两个字,流殇心中一怒,凡人怎么了?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小感动顿时烟消云散。他毫不客气地裹紧了衣服,哼,不裹白不裹,你就在那儿冻着吹风吧,谁管你!
鸣煌摇摇晃晃靠近些,偷偷地握住他的手,严肃道:“现在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对你说。”流殇被他严肃的神情镇到了,点点头,茫然看着他。鸣煌眨眨眼,调笑道:“做我的情人吧。”
啥?流殇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鸣煌摸了摸鼻子,趁他发傻的时候亲了一下他的鼻尖,“不要一副吓傻的表情好不好,你瞧,咱俩要活不成了,本殿下号称天界最风流的殿下,死的时候没一个情人在身边实在说不过去,你虽说脾气坏了一些,虚伪了一些,自私了一些……”
流殇胸膛一起一伏,怒气直窜上来,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生什么气,只觉得眼前的脸又变得极其讨厌,咬牙切齿道:“滚!!”真是死性不改!这家伙死到临头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手抄起块圆形石头砸过去,他手酸软无力,这一下力气不小,方向却极不准,“嘭”都打到前方石壁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块石头打到石壁上,没有掉下来,正卡在上面,契合的地方发出一阵彩色的光。两人睁大了眼,然后猛然醒悟过来似地,同时跳起来,果然发现地上凌乱地摆放着几块石头,而面前的石壁上看似毫无规则的坑坑洼洼竟然能分别和这些石头完全契合到一起!两人对望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惊喜和希望。把所有石头都摆放好后,一阵强光过后,“卡啦”一声,石壁缓缓开启一条一人宽的缝,两人走进去。
满地妖怪的骨架,正对面是座禹伽天帝石像,这一座不同于洞外那座,禹伽双目微阖,面带微笑,坐在台上,一只脚踩在台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垂下来,头向后微仰着,长发及腰,背后背着斩魔剑,动作优雅高贵,又带着一丝懒散风情,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人——鸣煌,不对,应该说鸣煌很好的继承了禹伽的优良血统,平常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他爷爷。只是……怎么禹伽天帝身边蹲着一个小恶魔?禹伽天帝的手还放在小恶魔头上?小恶魔石像蹲在禹伽脚边,柔顺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小手搭在禹伽腿上,小小的披风,小小的靴子,一张小脸漂亮至极,他在笑,露出尖尖的小獠牙。他的脸怎么看怎么像流殇的,或者说,更像采菖。如果小恶魔穿上红披风,黑靴子,活脱脱就是大恶魔采菖的缩小版。
两人顾不得留意这两个石像的怪异之处,鸣煌在禹伽石像前磕了三个头,刚磕完,就见石像慢慢开始转动,同时地面裂开一条缝,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同时掉下去。头顶的石面又缓缓合上了。
虽然疲惫至极,但两人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一片金光闪耀,光滑如镜面的石壁上刻满了字符,中间金色大字“天界书” 流光溢彩,鸣煌喃喃道:“原来传说中记录六界历史与未来的天界书真的存在!”天界书中第一卷首句书,“禹伽,于上古时助炎黄二帝斩杀蚩尤,五千年前力诛大恶魔采菖,创六界,登天帝宝座。”接下来又写了诸多六界历史,包括各种逸闻趣事,甚至各路神仙的感情史也详细记录其中。禹伽坐化时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现在的天帝月坤,天界书说,“月坤生母不属仙类,月坤本人是用禹伽的肋骨和其生母的血肉锻造融合而成的躯体。”
两人边看边感慨,自禹伽后的五千年发生的事何止千万,天界书虽然记事齐全,但往往草草几句就将一件大事概括了去,冰冷冷的语言无论如何还原不了血肉铸成的真实历史。看着看着,流殇突然“咦”了一声,“你过来看!” 鸣煌凑过去看了一眼,天界书上一句“天帝月坤,生四子,长子鸣宏,次子鸣寿,三子鸣煌,四子鸣鸢。”他呆了呆,道:“父皇明明只有三个儿子,这是谁都知道的啊,我也从不知道我有个弟弟。” “会不会天界书写错了?” 鸣煌摇头:“不可能。天界书是遵循天地间万物运行法则而生的,记录随着时间自动生成,不会出错的。” 接着往后看,上面写着,“大殿下生于天界纪元二千年,二殿下生于天界纪元三千年,三殿下生于天界纪元四千年,四殿下生于天界纪元四千九百三十二年,鸣鸢生后五十年,溯水而下。”
两人想了半天,实在不明白溯水而下是什么意思,鸣煌道:“我们天界的人,一千岁以前相当于凡间孩子十岁以前的样貌和智力,一千岁以后才会长大成人,有成人的思想和意识,从一千岁到九千岁都是成人期,只有阅历的不同没有年龄的差别,也就是说都叫‘成年’,九千岁以后迅速衰老直到死亡。那个时候我才九百多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在我的记忆里父皇并没有四儿子。”
“是么。”流殇耸耸肩,随口道,相比那个没影儿的四殿下,他更关心的还是湛清。两人接着往后看,上面写的便是四千九百八十二年,鸣寿犯下大错,被剥夺天界右翼元帅职位,打入天牢。又过了几年,鸣寿逃出天牢,又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推翻了炼丹炉,差点烧毁了人间。流殇不愿意多看这段历史,他随意往后看,忽然看到一句话,字体比别的字都要大——“同时拥有两颗佛泪的人,将是下一任天界之主。”
鸣煌轻轻嗤笑了一声,在他耳边说:“我才不相信所谓的天命,我更相信我自己。”
流殇冷笑道:“这下也用不着什么佛泪了,天界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那场天火跟我师傅有什么关系!南华老头信口开河,不过是想为他找佛泪找个借口罢了。”
再看下去,文字开始隐晦不明,大多用隐喻预示未来,两人看的一知半解,毕竟未来过于虚无飘渺。
鸣煌长长呼了口气,抬头见石壁顶端画着一只手,他飞起来,将手掌印在上面,没什么反应。流殇仔细看了看,见那只手四指微拢,食指指向西方,心中一动,飞身在西边石壁上拍打了几下,石壁晃动了一下,弹出一个金色石盒,两人走上前去,见石盒密封着,上面画着几条金龙。鸣煌喜道:“这里面应该就是佛泪了,这盒子上面盖着父皇的三重龙印,一般人打不开这个盒子。”
说话间,弹出盒子的石壁开启了一道门,两人走出去,是一条狭长的隧道,流殇心中无限喜悦,知道已经离开那片海,走出隧道,抬眼看到满天星斗,两人相视大笑,劫后余生,身心陡然放松,流殇舒舒服服摆了个大字形躺在地上,又累又饿,快睡着时,他似乎听到有谁欢呼的声音。
清凉的风拂过脸颊,流殇张开眼,就感觉自己是坐在一片云上,晚辰大大的笑容映在眼中,他眼睛红红的,像哭了很久,一见他醒过来,呜呜呜地扯着他袖子哭,“师哥,我好担心你,十几天你到了哪里,我……对了,那个大恶魔打着打着突然说什么一点儿都不好玩儿,然后就钻到海里去了,我们进洞里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南华上仙就说要先回天界。师傅受了伤做不了主,幸好……幸好紫灵仙子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找你们,才又多呆了几天。”
“师傅怎么样了?”流殇急切问道。 “师傅本来就没有大好,这次又受了些轻伤,楚桑师兄带他先回天界了。”他悄悄笑着说,“那个南华老头本来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来,可紫灵仙子只说了一句‘佛泪’,他立马就不走了。”
流殇抬头看去,见鸣煌捧着盒子飞在最前面,南华上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想起那句“同时拥有两颗佛泪的人,将是下一任天界之主”,不禁好笑。一路上总觉得身后一双眼睛看着他,可是一转头,看到的总是紫灵一脸淡漠地望着远方。
一路无话。
12.流言
人不可谓不是最八卦的动物,流殇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被八卦的主角。
这天早上,他照例去湛清哪里,沏茶倒水,两人均很享受这个过程,虽然很多东西已经变了,因为那年天火,两人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样上慈下孝,心无芥蒂,但这个时候,会有一种幸福的错觉,让人觉得好像还是很久以前,伴着东海低回的浪涛,清幽竹簧袅袅的木箫,升腾的烟雾氤氲成温馨安详的晨风,简单而陶醉的生活。
从一开始流殇就知道,湛清在走神,刷子一样长的睫毛倦怠地半掩着,手里端着茶半天不喝一口,流殇认真观察他侧脸,湛清的脸不是那种能一下子给人惊艳感,而是一种独特的柔和,如二月的春风清爽干净,像块白璧无瑕的玉,又没有精心雕刻的生硬,给人不近不远的距离,看得越久,越容易沉溺其中,那种淡如烟柳的皓洁气质会让人觉得他美得不可方物。
流殇又一次给他添茶时,湛清失手打翻了茶碗,滚烫的茶水溅到流殇手上,几乎是下意识的,湛清拿起他的手指,皱眉看着烫起来的红色,轻轻吹了口气。湛清神情恍恍惚惚的,流殇想把手缩回来,却被紧紧拉着不松开,不顾石化了的流殇,慢慢的,湛清把他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口气。很不幸的是,这个时候,一个毫不知情的师兄冲进来,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于是,整整一天,流殇都在同门怪异暧昧的眼神里度过。
结果短短的几天,天界流传出了多个版本。版本一,作为徒弟的流殇勾引作为师傅的右翼元帅湛清,师徒两人清晨约会,流殇是谁?是三殿下鸣煌的第n位情人,由于某种某种原因抛弃了三殿下,转而投入右翼元帅的怀抱。版本二,作为师傅的右翼元帅不顾伦常引诱作为徒弟的流殇,流殇是谁?是三殿下鸣煌的第n位情人,惨遭三殿下抛弃,转而投入湛清怀抱。版本三,作为徒弟的流殇和作为师傅的湛清元帅不顾世俗羁绊,不顾三殿下的淫威,产生了轰轰烈烈的感情,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故事传到流殇耳朵里,作为主人公的他面不改色的笑了笑,心里把编出这样缺德故事的人从头到脚恶狠狠的骂了无数遍,好多天不敢再见湛清;而故事传到鸣煌耳朵里时,他正倚在苍穹殿的软榻上左拥右抱,作为二号主人公的他脸色变了好几遍,一口茶水全喷出来。
很快的,传闻越来越广,甚至传到天帝月坤耳朵里。南华上仙恨流殇刺瞎他一只眼睛,抓住这个机会煽动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批斗大会,将湛清批成一个一无是处,好色成性,阴险贪婪的卑鄙小人 ,强烈呼吁将卑鄙无耻的湛清仙人赶下台。
苍穹殿的晨光里,鸣煌慢悠悠摇着折扇:“澄清?澄清什么?”
“那明明都是误会!”流殇气得直咬牙。
“呵呵,小流殇,你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其实你心里巴不得人家误会下去,你根本不会在乎人家怎么看你,也看不起什么尊卑伦常,你在乎的也只有一个湛清而已。”
流殇被他说穿了心思,又气又恼,见他黑玛瑙般不眼珠滴溜溜打量着自己,藏掖不住的讥诮嘲讽之色,更是大怒,他难道就是来给这个讨厌鬼奚落的么!那张讨厌的嘴脸总是一副将他看穿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是赤裸裸站在他面前的,这种感觉让流殇很不舒服,哼哼,早晚我要狠狠将你一军!
“像殿下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我和师傅间的感情。”流殇努力用最冷冰冰的声音说,回了他一个嘲弄的眼神。那是最神圣不可亵玩的情感,无关地位身份,无关私心杂念,纯洁如斯。
“哦……”鸣煌勾着嘴角,似笑非笑,“我是哪种人?”
“自私,自恋,滥情,整天只会做些龌龊下流的事!”流殇一想到刚才踏进殿门时看到鸣煌笑卧在一堆美人当中的画面,他名的怒火和躁涌上来,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
“哦……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懂生理需求的人。”鸣煌唇边的笑意消失不见,深邃的眼底漆黑一片,他的声音因为忿怒而带了些颤抖的调子,“你说的对,我是自私,龌龊,我没你亲爱的师傅那么高洁傲岸,我也不想故作姿态。可你呢?你又是什么样的人?流殇,你跟我一样自私,虚伪,你内心的阴暗从来没有敞开过,人前一副嘴脸,人后一副嘴脸……说到底,我们是同一类人。”,流殇看着他,眼神变得迷茫,鸣煌抚上他的脖子,凑近说:“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拧断你漂亮的脖子,免得你再说出什么让人不开心的话来。”他低低的,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只是……我舍不得。”
鸣煌飞走好一段时间,流殇一直怔怔站在苍穹殿中间,上午的阳光透过殿顶高高的琉璃瓦投射在他脸上,斑驳的光影模糊了容颜,像过了千万年那么久,他拖着僵硬的步子迈出殿门。鸣煌生气了,而且气得很厉害,他呆呆地想,他好端端哪来那么大的火?难道就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说的几句话?他发现他现在越来越不了解鸣煌了,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那个家伙,城府比脸皮还要厚,怎么会那么容易发火?
咦,头怎么这么晕?这是流殇晕倒前最后的念头。
仙人甲:“终于搞定了。”
仙人乙:“赶紧把这小子抬到南华上仙哪里!”
13.杀戮
热……身上热辣辣的烫……
很疼……
他在哪里?……
流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骄阳如火如荼,热烈的照耀在头顶,那么大,那么热,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到。他茫然睁大了眼。露风石!这里是天界最高的露风石上!他上半身赤裸,被高高吊在空中,低头可以看见地上银围观的不少仙人,两边各站着一排银盔甲的天兵。发生什么事了?时间好像回到小时候,他曾经一个人在这里吊了三天,如今,相同的事情怎么又重演了?他动了动,身体被绑在石柱上,手脚上了镣铐,身后被烈日烤的发烫的石柱紧贴着后背,汗水滴滴答答流下来,他脑袋重重的,无力地垂着。
突然头发被粗鲁地揪住,头被强行抬起来,南华上仙胖胖的脸近在咫尺,一只独眼得意地看着他,“流殇贤侄,我们又见面了。”流殇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一定是他借题发挥将自己绑到这里,想要保当日刺瞎眼睛的仇。他觉得这人的嘴脸无比扭曲丑恶,厌恶地闭上眼别过头去。“啪!!”南华上仙打了他一耳光,“臭小子!”流殇牙齿咬出血来,气得浑身发抖,南华上仙狞笑了一声,小声在他耳边说:“别以为你师傅和三殿下会来救你,这里可是九重天。”流殇瞪着他,不管他会用什么损招对付自己,都绝不能表现出丝毫软弱,那只能让他感受到更多报复的快感,绝对不能!死老头,自己小的时候就饱受过他的虐待,新仇旧恨在流殇心里燃烧成一片大火。
南华上仙大声说:“这个小子就是引诱三殿下和右翼元帅,败坏我天界威严的卑贱凡人,流殇!”下面轰然一片,皆是骂声。流殇勉强看了一眼,下面围观的都是些年轻的仙人,朝气蓬勃的脸庞,义愤填膺的神态。真是天真啊,流殇心里笑了一声,因为过于年轻,天不怕地不怕,才会受人煽动,糊里糊涂被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