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哥哥,在两年前走的。不过我哥很有责任感,会常常回来看他,只是家里
其他人不给他好脸色,所以回来的时间都很短暂,待不到一个礼拜就走。而他的母亲……」赵云的眼
冷了下来,「在他刚出生时就不要他,将他丢弃,后来孩子找到了,她也藉故离了婚,要了一大笔钱
就走了,连孩子都没看上一眼。」
林渝一听,小胖子跟自己的遭遇很像。不是都说孩子是天底下父母亲的宝吗?
林渝的眼神黯然失色。
「他的父亲也没办法照顾他吧……这样不是等于被家里赶出去吗?」
「不是的。我哥是外出去工作。」
「呃?不是被赶出去的?」
「不全是。家里的人虽然因为他的性向讨厌他,但是实际上是因为他的工作必须常在各地跑来跑去,
所以一年中有三百多天不在家里。」
「……他的工作是环游世界吗?」
赵云笑:「差不多了。他是旅游杂志的摄影师。」
「那很好,小胖子有个非常厉害的父亲。」林渝也笑了。「他自己也很争气,是个小绅士,你这个叔
叔教得好。」
就跟你一样。
「让林老师夸奖,会令我害羞呢!」赵云难得的说了玩笑,随之话锋一转,神情又变得无比认真。「
那么小胖子对你说的,你考虑好了吗?」
林渝一愣,过了一会儿才会意过来。
一定是小胖子说的「叔叔要赚钱养你」这句话。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你不用担心,不用急着给我答覆。」赵云看出他的犹豫,并不强迫,紧了紧
他的手。
赵云的手正要离开,林渝却一把反握住了。
「林老师?」赵云颇为讶异。
林渝坐起身,小心翼翼的不吵到小胖子。他抓着赵云的手不放,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源源不绝的传进心
里。林渝直视他的眼睛,那双有点上挑的眼尾带着笑意,他知道赵云的心情因此而愉快。
「以后,在私底下,就不要叫我林老师了吧?」林渝的话是暗示,但他知道赵云懂的。
果不其然,赵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改口道:「渝,这样叫你可以吗?」
林渝的脸通红,他点点头,然后松开了手。不过这次换成赵云不放手了,他打开双臂,将人轻轻揽着
,低柔的嗓音震动了林渝的心。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例如?」林渝将下巴靠在赵云的肩膀上,露出笑容。
「例如……你想离家出走的时候。」
林渝震了一下,然后低低的叹了口长气。
「你知道了?」
「嗯,别再一个人蹲在街头淋雨,没有其他人在乎你,可是我在乎。」
林渝微微推开了他,看进他的双眼。「我一直都在想,被你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
「那么你要接受这份幸福吗?」赵云夜般的双眸紧紧锁着他,眼里有着异样的流彩。
「求之不得。」
林渝主动的凑上去,轻轻吻住赵云的唇角。
赵云将手臂缓缓收紧了,温柔的吻了回去。
由轻而重,缠绵不休。
小胖子翻了个身,暗地做了个鬼脸、吐吐小舌头。
儿童不宜啊!
重夏(三)
赵云熬了夜,不过再梳洗过后又变得精神百倍,不知道是否因为和林渝确认了彼此的关系,显得春风
满面,眼波柔软,一直盯着林渝不放。小胖子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掩嘴偷偷笑了起来,然后扑上林渝
的手抱着撒娇。
「老师,你载我去学校好不好?」
林渝有些为难,他工作的地点就在小胖子的学校附近,若是载他去上学,那会有很多人看见,到时不
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言闲语。
赵云也知道林渝的顾虑,何况他和林渝之间还有一个林威任要解决,万一让那个嚣张的小子知道了,
到时不知要闹出什么事。看林威任那个样子,恐怕不是会容易放手的那种人。若他真和林威任有了摩
擦,为难的只是林渝。
「子强,叔叔载你去就好,老师今天休假,就让他在家里休息吧。」赵云吃完早餐,拿起小胖子的书
包,示意他跟上。
小胖子有点失望,不过他一向是个贴心的小孩,只是皱了皱小鼻子,然后跟林渝约定:「那等我放学
回来,老师要陪我玩喔!」
林渝笑着点头。赵云摸摸小胖子的头,纠正他:「以后在家里就叫渝叔叔,知道吗?」
小胖子想也不想的直道:「知道了。」
把小胖子赶上车,赵云折回门口,低头吻了下林渝。
「你若要回去,先通知我。还有,要是无聊的话,书房你可以进去,电脑在里面。」
林渝羞红了脸,忙推开他,「我知道了,你快送子强上课,要迟到了!」
赵云揉揉他的头顶,「那我走了,记得吃饭。」
「嗯。」
赵云依依不舍的上了车,林渝微笑着目送他们。进了屋,张妈就过来问要不要吃点心零嘴,还非常关
心的问昨天淋雨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林渝受宠若惊,鼻子一酸,差点又想起不该有的情绪。
「张妈,我没事,谢谢你。」
张妈笑了笑,脸上淡微的皱纹让她显得相当慈爱。
「不用客气。赵先生带你回来就表示你一定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其实这个家也已经空了很多年了,多
一个人也热闹一些。」张妈的语气有点失落,林渝不由好奇,「赵先生的家人呢?」
张妈说:「夫人很早就去世了,老爷现在住在国外,一年才回来一次,不过因为老爷不喜欢赵先生的
哥哥,所以就算回来了也没什么好脸色。」
林渝点点头,这应该就是赵云早上跟他提过的事情。
「而且老爷也不是很喜欢赵先生,老爷总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们都跟自己作对,所以不是到了时间,他
还真是不愿意回来的。」
林渝愣了愣,赵云也不受家人喜爱的原因,那大概只有和他哥一样的性向这件事吧。
张妈叹了口气:「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虽然是为孩子好,但是他们也不是玩具,
都活在我们的掌控当中。孩子大了,就让他们自己去闯,总是要吃过亏或是经历过了,那才是人生啊
……」
「……张妈,你知道赵大哥的事情?」
张妈无奈的笑了笑:「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这里做了十几年了,当时家里简直是大地震,每天都在吵
,吵了快一年,终于吵完了,可是家也裂了。」
「是吗……」
「幸好赵先生回来管家业,不然赵家还真是没人管了,老爷子打拼下来的事业没人继承,那还真是有
点可怜……」张妈又叹了口气,摆摆手,「瞧我,不说这些了。林先生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喝白开水就好。」林渝笑了笑,上了楼。
看了一会儿书,玩了一下电脑,林渝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回家一趟。不过这趟是拿衣服和生活必备
的东西,他想把那间屋子退掉,再找个林威任不知道的地方住。
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赵云,跟他说他要回家一趟,赵云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回家要小心。
挂了电话,跟张妈说出去一下。这小乡村没有公车搭,所以他打了电话给闻人,想要麻烦他送一程。
想不到闻人一接电话,林渝都还没开口,闻人就哭丧着声音说:
「小渝渝,我被打了!」
「啊?」林渝一呆,有种快要天翻地覆的预感。
末夏(一)
闻人的右脸肿的跟个馒头一样,红了一片,嘴角还渗出血丝,一副凄惨的模样。
闻人去了医院擦药,还验了伤,拿着新出炉的验伤单,他又是忿怒又是哀愁的瞅着林渝不放。
林渝听了事情的始终,心中也一片愤懑,可是蓝家人大势大,他又能怎样?闻人至少还是个公子哥,
长年旅居国外的双亲还可以给他倚靠,至少能够介绍律师,而他连请律师的钱都没有……
因此他也不知道要出什么点子给闻人,他怕一个不小心就害了他。
「早知道我应该把那臭小鬼丢在警察局!我就不信蓝杰敢打警察!」闻人一面骂骂咧咧的,一面哀唷
喂呀的喊疼。林渝看了哭笑不得,拿了颗冰鸡蛋给他敷着。
「蓝家有黑道背景,你要斗真的只会两败俱伤。」
「难道我就白白的给他打?」闻人不服气的大声嚷嚷,「他妈的一屋子都是脑残的人!见小孩子是我
带回去的就污蔑我诱拐!谁要拐带他家不讨喜的臭小鬼啊?以为他多值钱是不是!要不是为人师表,
我早就——」
林渝接下闻人的话,「早就把他丢进臭水沟自生自灭……你这句话已经说了三次了。」他很无奈。
「妈的!我要请律师!」
「那不是不可以,但是律师也是人,除非他是黑白通吃,不然你跟蓝家打官司了,到最后只怕他们来
寻仇报复。」
闻人也知道,顿时像一颗泄了气的气球。
「验伤单都拿回来了,难道天底下真的没有公理吗?」
「公道自在人心,不过坏人通常长命。」
「唔,我真想给你按个『赞』,但是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开玩笑……」
闻人打不起精神,林渝也心事重重。
到了中午,林渝转开电视给闻人看,他跑出去买了两个便当回来一起吃。
吃到一半,看到电视上的房屋仲介广告,林渝迟疑了下,问闻人:「闻人,你打算继续在这里住吗?
」
「这里?这里是你家,先生!」闻人咬着鲜嫩多汁的鱼尾巴,翻了个白眼。
林渝斜他一眼,「我是说你现在租的地方!」
「喔,你想跟我一起住?」闻人眨眨眼。
「不是。我想搬到别的地方去。」林渝的视线回到电视上。
闻人愣了一下,想了想,「是为了你弟的事?」
「嗯……想跟他断了,不想再藕断丝连。」
林渝有此决定,闻人自是大大赞同。从以前认识林渝开始,他就觉得林渝对林威任太好了,所以才让
那个可恶的火爆小子爬到他的头顶上撒尿!后来又因为那死小子敢做不敢当,含血喷人污辱了林渝,
所以闻人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坏,恨不得他离林渝离得远远的,最好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面的好!
「那么,你想搬到哪里去?」
「还不知道,房子还没找,我只是先有了这个念头。」
「那要不你先搬去我那里?反正我家还有空房。」
「……嗯,那就先麻烦你了。我今天就把东西收一收。」
「啊?这么快?」闻人很是惊讶,林渝这态度跟逃难没什么两样啊。
林渝苦笑了下,「哪里快?再不搬出去我怕威任又要吵个不停……我再也不想跟他同住了……」
「可是……那小子没找到你会这么轻易放弃吗?」
「放心吧。他们马上就要回美国了,等他们一回去,我就把房子退租。」
闻人笑了笑,拍拍他的肩。
「一旦你下定决心,那还真是绝。」
林渝看着闻人,「是你劝过我的,我只是想开了。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做我的朋友。」
闻人哈哈大笑,促狭着:「小渝渝~你这么说我好高兴喔!不然你以身相许好了?」
林渝瞪他一眼,随后想起赵云,他的脸一红,低下头猛吃,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闻人当然看见了,用手肘碰碰他,很八卦的问:「进展得不错齁?这下子小纪失恋了……啊!对了!
有东西给你!」
闻人将小纪托的卡片拿了出来,林渝一看,不知道要不要接。
闻人说:「拿去吧,就算是为了回报人家的感情,你多少看一下,然后再想想怎么答覆他。不然一直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林渝点点头,先收了起来。他想,再也不要逃避了。
对自己、对赵云,还有对小纪都会公平一些。
吃饱饭后,闻人照着镜子哀叹自己英俊的脸破了相,而林渝则进房去打包行李。他跟闻人说好,东西
先放他家,今天先住在赵云家,这件事他也要跟赵云说才行,才不会找他找不到。
闻人又说,手机号码也顺便换了,不然林威任那小子可是很缠人的。
林渝本还有点踌躇,但闻人表明要断就断干净一点,反正……你也已经不是林家的人了。
林渝跟闻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因此闻人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闻人一直很赞
同他的作法,一直很挺他,所以林渝后来也答应了,明天就跟闻人去办支新的手机。
那旧的、历经了痛苦的号码一直跟随他到现在,可是它也该休息了。
他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其他的让它通通变成回忆吧。
或许日后哪一天想起,也能够不再这么痛心疾首。
末夏(二)
林威任不知跑哪去了,半天没见到人,不过这样也好,林渝包袱款款就跟闻人离开了。这间房子的钥
匙他还收着,因为有些东西还没有带走,等到他找到新房子后再来搬走。
闻人是一个人住,不过租的房子比较大,有两间卧房,环境也挺清幽的,果然是个公子哥品味就不一
样。要不是闻人喜欢跟小孩子玩,大概也不会来当老师吧。
将行李放进闻人隔壁的房间,再收下他给的钥匙,然后就返回了赵家。
一见赵家,闻人吹了个口哨。
「豪华别墅啊!」
林渝失笑:「你自己也买得起。」
「买得起,不过太空虚。」
「那赶快找另一半吧。」
「找不到啊!怎么,小渝渝要跟我在一起吗?」
林渝瞪他一眼,开门下车。「要不要进来喝茶?」
「不用了。」闻人挥挥手,「我要回去睡觉了!被那个小鬼一闹,我根本就是心力交瘁啊!」
「好吧,那你小心一些,蓝俊的事先忍一忍吧。」
「我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嘛!」虽然他没有什么谋。「走了。」
一进门,林渝正想将手上的换洗衣服拿上二楼放,门口就响起一阵暴怒的声音,似乎在跟张妈争吵不
休。
过不了多久,张妈拦不住了,来人直接闯了进来。
林渝一看,居然是林威任!他怎么会知道这里?
「哥哥!」林威人像只喷火龙,横冲直撞,大步一迈就紧紧抓住了林渝,眼睛充满眼丝,咬牙切齿:
「我找你找了快一整天!结果你居然在这里!?」
林渝想挣开他的手,无奈林威任力气极大,一时半刻他挣不开,只得沉下脸,说:「放手!」
「不放!」林威任不顾张妈在场,一个熊抱,死死的勒住了他。「哥哥,我们不是亲兄弟,我都知道
了,为什么还要逃开我?!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啊!」
「不可能了。」林渝显得很平静,「我跟你错过就是错过了,没有重来这一回事。」
「我们不用重来啊!我们只要继续下去!我们曾经很相爱啊!难道你要丢下我吗?」林威任又悲又怒
。
「威任,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过了那么多年,你才回来,完全不听我的解释,你曾经很重的伤害了
我,我没那么大方,可以简单的原谅你。」
「哥哥,我知道我一定是哪里做错了才惹你不高兴,你不原谅也没关系,可是不要不爱我、不要丢下
我!我很爱很爱你啊!你不知道吗?」
爱?林渝很想叹气,当他被他赶出去时、当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而将责任通通推给他时,他怎没想
过他也爱着他?
林威任的爱太沉重也太自私了,自私到只有他自己,所以他爱不起了。
很累,经年累月的被忽视被伤害,他早就累到不想去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