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的裴枫手足无措,只是抱着母亲哽咽道:「娘……你怎么这么傻!」
裴五大喝道:「枫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害了你母亲的人杀了!」
裴枫吃惊地道:「爹……」
刚才裴五还斯文有礼地请徐元霆来看望琴儿,转瞬就要下毒手,纵是裴枫聪明,也不由得一愣。
徐元霆却已知道,为什么裴五一定要让他从后门进来,为什么路上并没有仆从,为什么裴五一定要把裴枫拉走,让他和琴儿独处。
若是他当时情动,想和琴儿私下相处,裴五与在暗处的亲随一拥而上,他不免落了一个勾搭有夫之妇的名头,而琴儿便是犯了私奔淫乱之罪。
好在他当时一定要裴五在旁,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也难怪当时听到他只说几句话就走,裴五的表情会是那么奇怪。
但尽管如此,裴五的目的也在琴儿自尽中完成了大半。他一口咬定琴儿是他所伤,再将他乱棒打死在裴府,也无人能为徐元霆解释清楚他为什么孤身一人从后门进了裴府来见旧情人。
可是如今裴五只顾着要杀他,面上已有疯狂之色,却是不免让徐元霆心寒。
他厉声喝道:「裴五!你疯了么!她伤成这样,你还不让人去找大夫给她医治!」
裴五哈哈大笑,喃喃道:「死便死了,又有什么不好?早在十二年前,她嫁给我那时,她就已经死了。可惜……我竟然到今天才明白……」原本他以为能和这个他爱了半生的女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却没想到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她便立刻和这个男人私会于金陵城郊……
「裴五,你是不是想弄死琴儿才干休!」
徐元霆想上前抱起琴儿,带她离去,却被一个仆从拦住他的去路:「徐三爷,请自重!」
裴五冷冷道:「这里是裴家,你私闯民宅,又打伤我夫人,还在这胡言乱语。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拿下?」
裴五妒火中烧,已烧昏了神智,徐元霆气得发抖,道:「我还以为你会对琴儿好些,却没想到你竟然根本不在乎她!怪不得琴儿和你成亲十二年也看不上你!」
裴五愀然变色,厉声道:「枫儿,你还站着作甚!他害你娘变成这般模样,你此时不杀他,还要等到何时?此事不和徐家理论清楚,我绝不善罢甘休!」
「爹,可是娘受了伤……」
「你杀了他也只是一瞬的事,我即刻让人去找大夫!」
裴枫脸上尽是泪痕,顺手抹去,站起身来,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徐元霆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兵刃,眼见这少年怒而拔剑,不由有些后悔。若是他没有顾及裴家的面子,多带几个人来,或许便不会遇到这件事了。他没想到裴五怀着这么深的妒意,竟会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
心念如电光石火,转瞬而过。此时剑光如水,裴枫拔剑向他刺来,几乎已快到他的心口。
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琴儿,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什么在有了个爱她的丈夫和乖巧的儿子后,还一心记挂着自己这个身不由己的人。
如果感情能够收发自如的话,这个世间想必不会有这么多悲剧。但偏偏裴五无可自拔地爱着琴儿,琴儿无可自拔地爱着自己。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魅力让琴儿记挂十五年,毕竟那么多年来没有第二个人主动亲近他。
只除了……赤龙主。
死到临头总会想到平生印象最深的往事,浮光掠影一般,脑海间闪过那红衫少年的青涩模样。
在这一刻,怎么会想到他的?
只怕这个谜,是再也不能得知了。他心下叹息之声,对着这一道剑芒,竟是闭上了眼睛。
正在此时,只听「叮」的一声,那本该刺到他心口的剑尖竟然一偏,从他身侧擦过,落空。一枚铜钱落到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几下。
裴枫又惊又怒,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剑竟然会刺了个空,转头去看时,只见房里多出了一个人。
这是个弱冠之龄的年轻男子,身上披着一件绛红色的衣袍,袖口滚着黑边花纹,虽是十分俊美,但因过于年轻,尚未长成,身材显得颀长,略为高瘦单薄,但气宇昂扬,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裴五厉声道:「你是何人?从哪里来的?」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一个人去看那击落剑身的铜钱,和裴枫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这年轻男子似乎并不比裴枫年长几岁,却能有如此深厚功力,令人骇然。
徐元霆发现身上并没有传来预期的痛楚,不由睁开眼睛,看到是赤龙主时,不由一惊。
因那次和琴儿城外相会,他早知赤龙主常常暗中跟随他,但因身不由己,也管不得赤龙主,总想着他跟上十天八天总会厌烦,却不想一直跟随在后,只是不知被他看到了多少。
赤龙主看着地上重伤的裴夫人,皱了皱眉,说道:「裴五爷,我说一句公道话罢,那柜角还带着血迹,一看就知道是裴夫人撞的,若是徐三爷下的手,怎地不用刀剑兵刃?人若一定要说是徐三爷所害,当时在场的还有你们父子,怎地你们不出手阻拦?一定要归罪谁的话,你们两人都逃不了干系,与其在这大叫大嚷,还不如早些去请个大夫!」
裴枫年纪尚小,虽恨极了徐元霆,但此时母亲垂死也是事实,他原是想去找大夫的,但是父亲只喜书画,不爱武功,他只怕父亲被赤龙主所欺,不由左右为难。
赤龙主一手抓住徐元霆的手腕,将他一拽,道:「走罢!你在这也解决不了什么!」
他也知道赤龙主说得不错,如果他再留在这里,裴五满腔仇恨之心,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自然不免迁怒于琴儿。
他忧心忡忡地转过头去看了地上躺着的琴儿一眼,只见她虽然气息微弱,但流出的血并不太多,此时也已不再流,只盼她没有受伤过重,大夫还来得及……
「她一心寻死,与你何干?还看什么,难道之前还没看够?」赤龙主似乎有些气急败坏,门外有下人阻拦他们离开,被他随手一推,便跌到地上。
他袍袖一挥,三个想要冲上前来的人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不由倒退几步,其中一人离得近的,只觉得气血翻涌,不由吐出血来。
众人相顾骇然,不敢再拦着两人。
裴五厉声道:「你们都看着做什么?这人强闯入裴府,还不将他擒下!」
他看不出赤龙主一枚铜钱便将剑身击偏到底需要怎样的武功,裴枫却是知道自己手腕酸麻,就连现在还几乎握不住剑柄。他低声道:「爹,还是让个大夫来看看娘吧!」
就在这片刻之间,赤龙主已快步将徐元霆拖着离开了。
「你没伤了他们罢!」徐元霆的轻功不如赤龙主,被他扣紧手腕,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心中暗想,那些寻常武夫不可能是赤龙主的对手,赤龙主如今在气头上,下手更没轻重。明明是他的事情,也不知道赤龙主为何那么生气。
赤龙主冷笑道:「你还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你自己罢!」
「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被赤龙主拖着离开,手腕仿佛被缚了铁钳,动弹不得,转过头去看赤龙主脸上的神色,却见一片冷凝,看不出任何表情。
「别怪我不提醒你,你违了岛上的规矩,便当受到惩罚。不要以为我一次次地对你网开一面便以为都没事了。若是你犯了错,没人罚你的话,你让岛上别的人怎么想?」
龙宫岛上上下下几乎快有一万人,并不是小数,一直以来便是靠着严酷的刑罚才能威慑于众。徐元霆想到刑堂的严苛,私刑的可怖,不由得面色惨然,道:「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罢!」
赤龙主此时脾气已是极不好,没想到徐元霆还在捋他的虎须,不由冷笑道:「死?你以为死就没事么?」
他语气怪异之极,徐元霆立时想到了那许多千奇百怪的罪刑。岛上多的是满身淫液的尸体被挂在树上示众。
徐元霆脸色不由大变。
「血蛟大人,你熟知岛上的规矩,自然是知道,自己犯了哪一条罢!」赤龙主脚步不停,语气森冷之极。
徐元霆原本抱着必死之心离开龙宫岛,自然是没把自己当成是龙宫岛的人,但如今赤龙主这么说,显然是打算翻脸无情,将昨日共饮之谊全然忘个精光。
他在徐家长成,少年时便被父亲带去见过不少官宦豪富,自然明白上位者翻脸也是常事,但心下却是有些凉了。
他一直以为赤龙主年少率性,终究没有和龙宫岛同流合污,却是没想到他骨子里流着和老龙主相同的血液,那是半丝也不会变的。
赤龙主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仍旧拖着他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深宅大户门外。那大门半掩着,却是只有一个老人家在打扫门前落叶,那人见到赤龙主时,竟上前行了一礼,道:「龙主。」
这里竟然是龙宫岛的据地!
徐元霆心下一惊,只见那仆人身上只穿着普通的仆役衣衫,但在领口处却隐隐现出暗红的衣襟,显然是赤龙岛设在中原的蟒部,为掩人耳目,于是将红衫穿在里面,外面罩着一件灰布衣裳。
想不到这龙宫岛势力如此之广,竟然大张旗鼓地在偌大的金陵布设分坛。
赤龙主拖着他进了门,也不理会一路上向他们行礼的蟒部众,一路前行。
如今离八月十八越来越近,蟒部众已有许多人定期回岛,只有一小部分人留驻中原。这些人以往也曾见过易容后的徐元霆,但还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今知道血蛟真实容貌的也只有岛上的一部分人,但那些人如果没有龙主的命令,不可擅自离岛。
当下一个身着红绡曳地长衣的女子向赤龙主盈盈一拜,道:「赤炼拜见龙主。敢问龙主,这是新择的货物么?要不要让人呈一套镣铐和迷药上来?」
龙宫岛对货物自有一套严密的手段,并且还要保持货物的贞洁。蟒部众只负责关押而已,但这是赤龙主,自然有所不同。
赤龙主余怒未消,原本想拒绝,但临到口边又转道:「此人桀骜不驯,去取最重的镣铐来!」
徐元霆脸色不由一变:「你疯了么?」刚要挣扎,但右手手腕被扣住,半身酸麻,再挣扎也是无计可施。
赤龙主忽然伸出一指,将他十八处要穴点了。他不能动弹,赤龙主上下打量他半晌,脸上仍旧是森冷,徐元霆看得出他已是极怒,却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怒不可遏。
他身任血蛟十五年,对于被押送的过程并不陌生,大多都是用镣铐加身,口中含珠,使其不可自尽。他当年上岛,是被老龙主直接点了穴道,喂了迷药后送到岛上,却没有经过这般折磨。
赤龙主将他横腰抱起,走到一间主卧房中。这里像是刚刚被人打扫过,垂挂的红纱幔帐随风而起,四壁挂着的春宫画在红浪中若隐若现,偌大的床上铺着一张白羽织就的被子,一人多高的巨大红烛立在床头,淌下的红泪旁边,却是随意放着一把铜制烙铁,烙铁的花纹隐约便是鱼形。
若是遇上不谙闺房情趣,吵闹不休的货物,来这里住下的主子们便可直接将人废了,烙上鱼形印记,直接打为贱奴。
赤龙主将他扔到床上,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第十二章
徐元霆落在床上,只觉得陷入一团白云之中,柔软无比,赤龙主的动作看起来虽然粗暴,却没觉得十分疼痛,但他心绪紊乱,完全不如表面上的镇定。
岛规上早就写得清楚,不可与岛外的人纠缠不清,妄言情爱,否则便要打为贱奴,身受牲畜所辱。
龙宫岛神通广大,即使赤龙主有意帮他隐瞒,他和琴儿之间的关系却仍然会被其他四个岛的龙主知道。到时他不能再为血蛟,而只是贱奴之身,便连赤龙主也不可反悔,除非出示那早已被他吞掉的赤龙珠……
其实被打为贱奴他也无所畏惧,但被牲畜所辱,他却宁死也不能忍耐。
然而他此时却是万万不能死,只要他一死,裴五要栽赃陷害他便更是容易。即使有秦掌柜为他作证,但秦掌柜毕竟是徐家的人,别人自然不会相信他。说到底琴儿是裴五少夫人,徐家要是堕了声名,也不必在金陵做生意了。
就在他心思百转之时,那红衣女子端了盘子过来,盘子十分沉重,除了手铐脚镣之外,还有绳索皮鞭等等,显然是用于调教不听话的货物。
徐元霆头皮发麻,待那赤炼行礼告退之后,低声对赤龙主道:「龙主,徐某人佩服你光明磊落,和岛上的人截然不同,却不知几时得罪了龙主,还请龙主示下。」尽管他不可能再当血蛟,但若是赤龙主开恩,他赏的这一顿排头却是可以不吃的。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惹恼了赤龙主,竟让他脾气大变。
「你现在服软也来不及了!」赤龙主冷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看不出这是个骗局?那裴五眼巴巴地就是想祸害你,你还送上门去!我早就告诉你,那家人你少招惹,裴五夫人要是想自杀,当年和裴五成亲时就自杀成了,怎么还拖到现在!如今偏偏怎么自杀都会被人救下,你难道就没有半点疑心?」
「住口!琴儿不是这种人,不许你侮辱她!」徐元霆气得发抖,胸口急促地喘息,他此时浑身不能动,即使穿着衣衫,却也像是完全展露在赤龙主面前,让他想起十五年前被绑在床上,露出背脊,被刺下妖艳的刺青……不知是恐惧还是惊讶,这一刻和十五年前竟是如此相似,他的声音也像是逼到悬崖尽头,无路可行。
不同的是,赤龙主完全不像他亲生父亲那仿佛毒蛇似的目光,反而像被踩了一脚似的大叫:「我侮辱她?若是她没嫁也就罢了,如今她都嫁给了裴五,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什么心思?连一个有夫之妇你都想动手,人家夫妻吵架,与你何干?你跑上门去,是想劝架还是火上浇油?这世上比她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多的是,你怎么就偏偏瞧上她?」
徐元霆不知怎地,在气势如虹的赤龙主面前竟觉得抬不起头来,只辩解道:「我和她之间早就没了儿女私情……」
「放屁!你当我眼睛是瞎的么?」赤龙主余怒未消,连粗话也骂了出来。
他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转过身去,在那红色漆盘里挑挑捡捡,想胡乱找些器具,教他老实一点。但那镣铐是给新货物所用,内里并没有加棉绒牛皮等以防磨伤之物,反而是一副狼牙手铐,内嵌短而尖锐的铁齿,以防货物过多挣扎。
赤龙主将镣铐提了提,只觉得沉甸甸的,随手扔在一旁,又拿起一根黑色皮绳,但又不知怎么用,正想扔掉,却发现徐元霆面色古怪地瞧着他,心上一股欲火又涌了上来,剥了徐元霆的上身衣裳,胡乱将他绑了,这才解开他的穴道。
他还是第一次用绳索绑人,不得其法,但好在常常出入赤龙岛,也曾见过被绑着施刑的情状,倒也像模像样。但看到徐元霆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又忍不住气恼。
在此人眼里,这些刑罚都不伦不类罢,原本他并不想献丑,免得被徐元霆耻笑,无奈点穴太久不利气血运行,而用镣铐他又有些舍不得,只能胡乱绑了,倒像是在绑粽子似的。
他绑得并不太紧,徐元霆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绳索看起来普通,但实际上绞了乌丝和牛筋,如今已是浸湿了,过两个时辰干后,便会更深地嵌入皮肉里。
也不知这赤龙主是不是故意,绳索绕过前胸时,只压过左边乳首,却不与右边平齐,左边的乳珠被摩擦得发红,右边却是勒在了肋骨上,更是令他不耐,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左边的乳珠火辣辣地发疼,却仍然不能让绳索移位半分,反而让两股绕过囊袋的绳索更深地嵌入,可怜的性器被两根绳索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赤龙主看到他倒在床上,黑色的皮绳缠绕在他身躯,背上赤红的刺青更是妖艳,不由得眼前微微一花,似乎依稀看到了父亲将他绑缚着,长针刺在他背上的情景。一股说不出的妒意涌上心头,本已滔天的怒火又浇了一盆沸油。
他心情不悦,说话自然是难听之至:「你动来动去,该不会是想就这么解决了吧?血蛟大人千娇百媚,又做这种撩人之态,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地痴恋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