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哎呦……”捂住疼痛的身子,少年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大大的眼睛睁开了,只是眼里水汪汪的仍写满了蒙眬。若仔细观察,这双眼尾部稍稍上翘,眼睛四周还带着红晕,惹人怜惜。勾人的眼睛被主人好不客气地揉了半天,长长的睫毛衬得眼睛更红,但好在终于多了几分清明——这双眼的主人,正是压着死士做得尽兴的许骏许少爷!
许骏揉完眼睛,困惑地歪头打量着四周,又愣了会儿发现自己竟坐在地上。他郁闷地拍了拍脑门:许骏你都这么大了怎么睡觉还会掉下床啊!
不对!虽然做得意识都迷糊了,但他还记着癸仲明明躺在外侧,睡在里面自己怎么可能掉下来?少年警觉地回头,除了凌乱的床铺,哪还有那个男人?
再顾不上安慰摔疼了的屁股,许少爷随便抓件长袍披在身上就跑出去。出了门,才发现外面雾蒙蒙的,圆圆红红的太阳斜挂在天上。他又愣了会儿,才明白竟又过了一天。
山风这时候倒是消停了,袅袅青烟从烟囱里冒出,直直升向天空。抬头看着青烟消逝,许骏写满焦急的脸上泛起笑容:睡醒后看见爱人为他煮饭的感觉,真好。
见状,他不由放轻脚步收敛起息,慢慢推开厨房门向内窥探。精壮的身体被男人用粗布衣服遮盖住了,癸仲背对着他,正专心切菜。少年的心完全放了下来,昨天阿仲那么生气,早上还是起来为他煮饭,看来自己哄人的技术还不错的。
为自己心里的人如此听话而欣喜,许骏索性钻进来,斜倚在房门上欣赏美人儿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握惯了刀剑的男人拿起菜刀按理应该很顺手,但死士切菜却很慢,甚至时不时还会停下片刻。本以为他的死士是不熟练,男人隐藏得很好,但许骏看着看着还是发觉了异常,笑容也随之僵硬在脸上。
看男人忽然摇晃一下,许骏飞掠过去赶在男人倒地前接住了他。
半夜醒来,癸仲就觉得身子异常沉重。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天快亮了,提醒自己还要伺候主子起身,才强撑着爬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好像回到从前训练的时候,身上总带着伤,但许是力竭了,仅凭毅力不再能控制得住身体。
他不得不放慢动作,简单切个菜都要弄半天。
果然,死士都撑不过五年么?
想到一个个离开人世的同伴下属,癸仲淡淡地笑了,如果被抛弃前能死在主人身边,此生也算能是有个归宿。眼前一黑,再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腿,趁着清醒松开菜刀,任凭自己倒下。
“主人?”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勉强睁看眼对上双焦急的眸子,但惊讶没抵过倦意,他只唤了一声,就昏倒了。
“阿仲、阿仲?”少年用力摇晃着瘫在他身上的男人,一次次闭紧眼再睁开,可每次看到的景象都提醒着他这不是幻觉,“阿仲你别吓我!”
坚毅强壮的男人就连晕了都很安静,从面上看不出一点难过的样子。许骏晃了半天,才想起什么,慌张地摸到死士腕脉。还未探出个所以然,先被他皮肤的温度吓着了。许骏慌忙摸向男人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许骏才重新探向男人脉搏。几乎克制不住双手的颤抖,反复确认过男人的脉象后,少年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阳虚气陷、脏腑虚弱,这个脉象沉细迟涩的男人,怎么会是他几近无所不能的阿仲?
阳气耗损、沉疴复发,再看他鼻翼下陷口唇下垂,分明时日无多!
许骏心疼地抱起他,跌跌撞撞挪回房间。从未想过癸仲会这么快就离开自己,还没确定自己对这个人的情感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怎么能与他天人两隔?
一定、一定有办法的!下唇被咬破了,血腥味散在嘴里,似乎提醒了他什么。可那丝灵感一闪即逝,再回想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许骏痛苦地扯着头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阿仲死在他面前。
师傅!师傅一定有办法!他猛地坐起来,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漂浮的稻草,明知道逃生无望,却仍不肯放弃。
“又来捣乱!”熟悉的躁动再次浮上心头,许骏气得不想再理会身体里陪自己长大的虫子,蛮横地将它赶到一边,眼前忽然一亮。
怎么忘了这个!小宝贝儿被他用心血精气养大,生命力强盛且百毒不侵,它又在癸仲身体里住过段时间,不会排斥他。如果自己和小宝贝儿一起努力,就算不能让他痊愈,至少能多撑一阵,或许就能找到办法了!
似乎感应到他的想法,体内的小虫子也欢快地动了动。说做就做,许骏重复着当初为死士下蛊的动作,重新把金色的小虫放回癸仲身体里。仿佛是本能,当虫子进入死士血液时,少年心也安了下来,脑中自然而然的浮出了一段操控蛊虫的功法。依样画葫芦,许骏默念着的同时按提示驱使蛊虫在死士体内运动,吐出生命力一点点修补着男人耗损的脏器经脉。
许是因为虫子熟悉他二人,许是因为他二人合体过,少年运功的整个过程没有感觉出功法里提到的滞涩反而颇为顺畅。功力急剧消耗,许骏头发已被汗湿,身上也冒着白气。进来得匆忙间忘了关门,冷热交替的感觉十分难受,他几乎已经力竭,心念着要救癸仲才强撑着逼自己维持清醒。
偏偏在这时候缺少了内力压制,体内的冷气又涌了上来。许骏抖得越来越厉害,粉嫩的嘴唇上也被咬出了一个个牙印。
“噗……”
一口心血喷出,感觉自己已禁受不住,许骏收回不停抖动的左手摸出枕下的匕首,狠狠插在大腿上。舔尽匕首上的鲜血,带着血腥的温热液体重新唤回了他的神智,少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完整运行了一遍功法。
对不起,我尽力了……
倒下去前,他望着被他固定在床上的男人,艰难地摸上癸仲的手,只是再没有力气握紧。山里不知何时又刮起了风,从大敞着的门口进来,肆虐着吹过歪倒的两个身体。少年的头发被风吹干吹乱,与另一个昏迷中的男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随风飘扬。
63.主人要么
时光流转,木屋里暗下来,很快又被照亮了。某处山林的木屋中,小床上胡乱躺着两个毫无时间概念的人。手指微颤,随着太阳再次落下,平躺着的男人终于从昏睡中苏醒。他似乎想要坐起,却不知为何只抬了抬肩膀就不再动弹。痛感从全身各处传出来,好像身体早已破烂不堪,却被人强留下性命、硬塞进这个躯壳。
被重物压得呼吸困难,胸口的压力让他颇为痛苦。很圆很硬,还带着些许温度。死士想伸手推开这令他难受的东西,试了数次无果后才迟钝地发现自己被绑住了。
睡得太久,以至于要凝神细想才能唤回脑中模糊的记忆,癸仲觉得他睡了绝不止一天,但趴在身上的人又从侧面表示着他其实没睡多久——据他所知,哪怕主子再体贴下人,也不会陪伴照顾他几天几夜。
试图将脑袋里乱成一团的画面理顺,体内空荡荡的感觉让警惕惯了的死士很不适应,他一边想着,一边尝试着运起真气来。熟悉的温热气感没有响应他的召唤,相反的随着他运起内功,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
死士刚有了些许血色的脸一下子又变回惨白,压住痛哼,感受着不断加深的痛楚,他眼里的明悟也愈发明显。自己还活着……倒在主人怀里并不是幻觉!
只是主人为什么绑着他?为了泄愤,还是自己在昏迷中做了什么冒犯主人的事?
明悟很快就被困扰取代,瘫在床上的死士很怀疑已经油尽灯枯的自己做出怎样的事才能威胁到少年主人。脑仁也抽痛起来,癸仲闷哼一声,隐约从体内各种痛中分辨出浅浅的麻痒感觉。很熟悉,是……主人的蛊虫!
这只虫子陪了他几个月,除了偶尔的躁动和身体捏时有时无的麻痒,这蛊没什么实际作用。只是主子既然对他用了蛊,当初为什么要把虫子取出来。
昏迷时影影绰绰的画面被连成一串,主人绑住他,划破胳膊放入虫子。主人怪异的笑容和紧随其后的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让癸仲的困扰又浓了几分——如果主人不信他,任他自生自灭就好,为什么还要费精力来折磨?
想着想着,苦涩越积越浓,终于突破了平静的外表显露出来,汇集成河流且有不断壮大的趋势。阳光透过房门照在床上,癸仲痴痴望了凝成一束的光线良久,毅然偏过头面朝向里,不看主人,也不看阳光。
阳光早就不该是你能享受到的东西,癸仲心里嘲讽着,垂下了眼。
余光扫过一处,死士的动作顿时僵住,视线也固定住了。就在他被绳子绑住的手腕边,还伸着一只白皙的手掌——顺着手掌看去,主人埋头趴在自己胸口,睡得正熟。
承受不住负荷,癸仲用力闭紧双眼。
“啊,你醒了?”睡了快两天的许骏被这怪异的气场弄醒了,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坦诚地双眼。那双眼并不如往常一般收敛情绪,而是清清楚楚地写满了痛苦遗憾。
极少见死士这样,许骏心紧跟着提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压在男人身上,忙坐起来解开绑住死士手脚的绳子,俯身凑到癸仲耳边,柔声问:“很痛么?”
“不、不痛。”
暖暖的气息扫过耳廓,死士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死士磕磕巴巴地说完,就试图坐起来服侍主人洗漱用餐。动作还未成形,他就被许骏按住了。少年罕见的没有对他动手动脚,而是环住他的腰跟着侧躺下。
“好累,陪我再躺会儿?”
“……”
“阿仲?”
“……是”
面对面躺着,两张脸贴得极近,近得能吸到彼此呼出的气息。不敢当着主人的面直视他,癸仲想低头,可一低下来额头就会挨上少年的鼻尖,只好重新抬起来,僵硬地维持住先前的动作。只是如此一来,眼睛就成了多余的东西,不敢闭上,更不敢看对面人。
被死士局促的模样逗笑了,许骏想凑过去亲吻那双习惯性眯着的眼睛,但考虑到之前阿仲死活都要拒绝他的亲吻,堪堪停住了动作。
听见笑声,癸仲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茫茫然抬眼,正好看见对方笑弯了的明眸,一时呆愣住。主子什么时候变样了?不、不该这样啊?
“傻瓜,想什么呢?”到底没忍住,许少爷抱着男人翻了个身,等对方顺从地趴在自己身上后才收紧双臂。嘴唇这么白,好想……咬红它!腰好细,腿……手感好棒。不老实的手摸来摸去,勾人的眼睛也含情滑过男人脸上的每一块皮肤。许骏看着看着,终于看到男人耳朵的红晕扩散到脸颊。
他还活着,真好。许骏想着,不由轻声呼唤:“阿仲”
“禀主人,属下没、没想什么。”
既然不能碰脸,那就……化身为狼的许少爷一口咬住了男人肩膀,磨了半天牙齿才嘿嘿傻笑道:“幸好你还活着。”
沉醉于自己构建出的“爱情”中的许骏完全没想过心里的男人彻底误会了他话中含义,因此在身上的人变回硬邦邦的石头时,还想当然的以为死士害羞了。
事实上二人对视时,癸仲的确害羞了。但后来主人咬住他又说着奇怪的话,接连受惊的死士早不敢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他的主人。是嫌我没死?还是……活着才能让主子发泄?快要被恐惧吞没,他不敢再想,匆忙回应道:“谢主人。”
“爱死你了”抱住的男人能说话会动弹,经过那场折磨后,许骏以为这已经足够美好。虽然费了不少劲,而且……但他抱着的是个活人就证明了自己的成功。到底没忍住,他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吻了下死士的唇,没等死士挣扎就重新躺好,闭起眼睛作熟睡状——不是不想知道死士拒绝他吻的原因,只是不想再逼他,不想看他再死撑着做厌恶的事。
癸仲一动不动,安静等待着接下来的折磨。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环住他的手臂力道逐渐减小,少年竟真如睡着了一般,嘴巴微微翘着,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心跳得又快了些,许是感觉到少年不同于往日的体贴,癸仲大着胆子偷看向被他压住的人。主子怎得憔悴了这么多!脸上的光泽没了,嘴唇却多了很多细碎的疤痕,眼窝下陷泛青,连下巴也变尖了。
“美人儿看够了么?”害怕再装下去会忍不住扑倒癸仲,许少爷学着江湖混混的样子睁开眼,邪笑着搂住完全和柔弱沾不上边的男人。
癸仲一惊,慌张地移开视线,可过不多时又转了回来,犹豫道:“主人您……要么?”
“啊?”
“属下无能,这几日您未使用属下元……阳,您……请您稍等。”
左思右想,只能是这个原因。屈辱的感觉翻涌上来,他麻木地翻身倒在床里,手伸向腹下撸动起来。不能喜欢主人,能得他信任为他效劳也是好的,虽然现在怕是连信任也没了,能床上用到他,也算是物尽其用。虽然这具身体已不再强健,但……该有的欲望还在。癸仲用力捏住苏醒的硕大,颤声道:“主人,好、好了,主人请用。”
双眼紧闭的男人正被澎湃的欲望和残存的良知交替折磨,完全没有发现主人随着他的话变了脸色。阳虚气陷、脏器衰竭,是因为自己的索取才断了死士活路么?呆望着一柱擎天呻吟不断的男人,少年又慢慢红了眼角。不忍再听见他说这些话,许骏拨开男人自虐的手,直挺挺坐着,任凭乳白色的液体喷薄而出。
“主人?”没有人接收,液体挣脱出后又落回他身上。癸仲喘着气,不解地望向毫无反应的少年,见他脸色阴郁,心也跟着慌起来,忐忑道,“属下错了,请主人明示,属下改……”
“够了!”
见男人直直盯着腿上白色的液体,许骏厌恶地扯过块布给他擦干净——至于那块布是什么,他可没兴趣关注。忍住去舔那根东西的欲望,拉过被子给死士盖好,许少爷大度地拍拍死士肩膀,故作大度地爬下床。
“躺好不许动,等会儿回来再教训你。”
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鬼门关扯回来,枉自己耗费生命活力给他治伤,这家伙竟如此不知道爱惜身子!许骏起得太快,下床时眼一黑腿一软险些摔倒,晃了一下才稳住身子。他边整着凌乱的衣襟边咒骂着不知好歹的死士。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一直没关门,寒气已深入房间的每个角落,他又郁结地折回来给死士裹好被子。
要不要要不要,还用那种眼神看你家主人!等你伤好了活过来,到时候看说不要的是谁!不过现在……练功救人睡觉过了这么久,还是先弄点水给他擦擦吧,要不死士就脏死了。
咒骂不知何时就转成了唠叨,许骏琢磨着如何烧水给病人擦身,小身板走起路来竟也透出几分潇洒来。
64.虫子苦恼了
弯月悠闲地挂在树梢,用清冷的光辉嘲弄着院里的少年人,似在笑他异想天开爱上死士,又似乎笑他不懂表达稚拙可爱。
从冻透了的房间里走出,许骏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再没了扔下人走出来时的洒脱。
死士都活不长,但他从没想过他的癸仲也会因为这个原因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他,更没有想过是自己的索取无度直接导致死士衰弱濒死。那个人总是沉默着做事,伤痛欢喜都不明说——不但不说,还时不时喜欢自虐几下——习惯了枕边人的口拙木讷,像是心里被猫抓一样,许骏就想做点什么打破他的木然表情。而只有要他时,才能从他的眼里看到短暂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