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正蓝 上——莫似春风

被连凯硬拉到走廊角落的陆航轻轻动了动手腕，针戳般的痛楚细密地传来，他皱了皱眉将袖子稍稍拉

上一点看见手腕那里居然已经泛紫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以为我已经能够控制了！怎么还会这样！陆航，我、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好吗。”

“没什么，有点淤血而已。如果你想劝我不要浪费石绍杰的一片苦心的话，我倒想劝你不要浪费你一

番唇舌。”

“我知道绍杰常常好心办坏事，但这次他真的费了很大的力气。”

“就因为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我就要去干那个倒霉差使？”

“陆航！你不知道绍杰是怎么跟其他人说的。班级里的同学本来不太想选你的，他们都说你看上去特

臭屁拽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可绍杰说阿航人特好，他面冷心热只是不善表达。他说自己脑子笨你这

么聪明的人愿意和他做朋友，愿意每天听他话痨似的念道。他真的很高兴。”

那白痴还知道自己脑子笨啊，还知道自己整个儿就是一个话痨啊。陆航渐渐平静下来，刚刚的怒火几

乎都被连凯的这番话给湮灭了。

“陆航，绍杰真的是一个特单纯的人。只要别人待他好，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会牢牢的记得，然后一

根经似地也对人家好。”

“那又怎样？”

“所以，别人伤了他的话，他也会牢牢记得，会难过很长时间。”

初秋的风从另一端吹拂而来，送到两人面前时只剩了一丝拂面的微风，那阵风正好撩起连凯额前的碎

发。陆航看见那双好看又爱笑的眼睛里竟然藏着不见底的忧伤。

“陆航，曾经有一个人，因为我而残废了。其实我手上的力量应该算是天生的吧，从我懂事起我的力

气就比一般人要大，在我幼儿园的时候甚至一些年轻的男老师的力气都没我的大。原来，我还没觉得

有什么，觉得这样挺好玩的就好像是武林高手一样。在幼儿园的时候没一个人能抢得掉我手里的玩具

。直到我上了小学，那些和我一起打打闹闹的同学身上经常都会有伤。后来有一个人的手就因为被我

开玩笑地重拍了一下，居然就骨折了。之后大家也害怕被我弄伤都开始疏远我。那时我很难过，谁都

不愿意和我玩谁都躲得我远远的。最后，其中一个过去和我最要好的同学，竟然当着我的面指着我喊

我怪物。我气急了就上去打他，那次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也已经把他打成重伤。他的腿现在走路时还

是一瘸一瘸的，右手连笔都握不住。后来的事你应该也想得到。我家赔了很多钱给对方，我也被迫转

学托了好多关系才把那个污点掩盖然后去了另一所学校。可那次之后我再也不敢靠近任何人，我也不

再希望任何人来接近我，知道我的秘密再次把我当个怪物。”

连凯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透过玻璃将聚焦点放在很远的地方。天空浮动的云朵仿佛是过去留下的

影子，那些过去流淌出来慢慢地蠕动永远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陆航将那朵云也重叠进眼里，可他却无法把连凯的忧伤也一并重叠进心里。没有经历过是无法感受的

，正如经历过便再也不能忘记。

“笑，是个很好的表情。可以伪装善良也可以伪装快乐，我只要对别人笑，别人也会对我笑。他们不

会追究我笑脸之下的任何东西。但，只有绍杰，他跟我说阿凯你以后别那么笑了，简直比哭还难看。

那时我跟他只不过也才认识不久，几个一起训练的人里面我最讨厌的就是他，那么爱出风头，那么耀

眼仿佛要把其他所有人的光一起盖住似地。他越是突出就越显得我平庸，我天天都在想什么时候他能

在训练队中消失就好了。大概这念头存得太久了，有一次他拍着我的肩膀跟我打招呼，我甩开他手的

时候忘了收力，结果他的肩关节脱臼了。那天有好几个人都看在眼里，他们看我的眼神又开始跟小学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一样了。我害怕极了，一连好几天都没去训练队，担心到来我家看我的只有绍杰。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其实一开始训练队里所有人就都知道我过去弄伤人的事，却只有我最讨厌的那

个人不害怕这些愿意来主动接近我。”

陆航听得入神，目光流连在少年的脸上，将他所有的表情都收进眼中。天使的睫毛被洒上了一层薄薄

的金粉，在他的每一次眨眼间会有些许金色散落，落到地上变作了那日午后最具暖意的阳光。

“陆航，我真的不希望看见绍杰难过……因为……我伤过他，伤得很深……”

第9章：英雄的烦恼

陆航被石绍杰保上班长宝座的事，在很长时间里都被某个“功臣”当作光荣事迹天天挂在嘴边传颂。

就好像美国总统候选人没找他石绍杰来拉票是最大的损失似地。

连凯的说服非常有效，陆航不得不每天臭着脸去应付班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琐事。虽然不止是刚开始的

时候，就连之后的日子里都会因为那些他本该可以置身于外的事情而烦恼，但连陆航自己也弄不清，

为何在听过连凯的话以后，会让他觉得那些就该是他的责任。

开学将近两个月，郭英雄也跑了将近两个月。天天中午或是放学都能看见那个微胖的男孩在烈日或是

夕阳下的身影。

石绍杰每天都会问郭英雄同一个问题：“英雄啊，你到底为什么每天在那里跑？”

可郭英雄每次的回答都显得支支吾吾，嗯啊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不说，所以石绍杰问了半天最后也

还是什么都没问到。

那天放学，把心一横的石绍杰索性就跟着他一起跑，起先英雄并未太在意但追上他的石绍杰开始在他

耳边不停地讲话，他立马加快了速度，然后石绍杰也不示弱地加速。两个就这样在橡胶跑道上展开了

拉锯战，每次英雄都会被追上，最后被逼急了的郭英雄索性停了下来一边用袖子擦着额上淌下的汗一

边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石绍杰则一脸惆怅地紧跟在他身后。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不要再跟着我了！”

“那个……我真的没别的意思，你跑的姿势不太正确这样跑会很累的。”

“我跑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别走嘛，英雄！！”

石绍杰一路跟着英雄来到教学楼前，最后被他回头地瞪了一眼这才停了脚步。石绍杰转头看向车棚，

此时正抱着胳膊看热闹的两位损友居然一点也没有要安慰自己的意思。

“阿航，你不是班长么。待会儿英雄出来了，你来跟他说！”

“不好意思，现在班长已经下班了！”

陆航将书包重新扛上了肩，一个人走在前面。连凯紧跟了两步，回头将还愣在原地的石绍杰一起从车

棚拖了出来。于是在回家的那条路上，下了班的班长成了兼职的心理疏导员，非常擅长缓解压抑情绪

的石绍杰将郁闷全发泄在了他的耳边。忍受着一路无良噪音的陆航，末了还听某人侦探似地来了那么

一句：“阿航，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英雄吃午饭嘛。”

中午时分石绍杰的食堂邀约再次被拒以后，在餐桌上沉吟了许久的石某人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当侦探！连凯听过以后依旧用雷打不动的笑脸来回应，而本身就不致力于友爱同学的陆航更

是一副听了等于没听的表情。

真正的行动开始在第二天，在那天里石绍杰发挥他紧逼盯人的功力，两只眼睛三百六度地转着，生怕

一不小心就把郭英雄给看丢了。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前，郭英雄形迹可疑地闪出了教室，石绍杰将外

套脱下裹在头上，亦一脸警惕地跟了出去。郭英雄的脚步巡着阶梯一路向上，某个更为可疑的人物也

跟随着一阶阶地朝上爬着。

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的陆航，老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神经兮兮的侦探，经过身边时那个人还冲着自己挤

眉弄眼一番，陆航看着他的背影扯起了嘴角，“玩得还真起劲啊！”

“可有兴趣一起去瞧瞧？”

连凯的声音紧随而至，陆航看见一张晕开了光影的笑脸。会被轻易地吸引，会被简单地说服，陆航自

己都未曾想到，一些东西在那时就已经在他心里悄悄地萌起了嫩芽。

尾随着那两人一路来到教学楼的天台。推开门的那一瞬有凛冽的风声灌进耳朵。两人转过水箱的位置

，看见石绍杰鬼鬼祟祟地朝着一个方向看着。侦探的警惕和注意完全放在了当事人身上，以至于身边

多了两人都无知无觉。

“他在干嘛呢？？”侦探把眉头绞得紧了一些。

“走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绍杰！”

“哇！！！！”侦探被突兀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苦苦隐藏的身影也被当事人发觉到了。

郭英雄似乎一直都在警觉，这里的喧闹一起，他马上逃似地朝天台的出口跑过去。石绍杰在半路上劫

住他的时候看见那个微胖的男孩涨红了脸，他瞪向石绍杰以及其他两人的眼睛是恶狠狠的，像是秘密

被他人发觉后的恼羞成怒。

“你！还有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英雄，你先别生气。我只是好奇……的确是我不好不应该跟着你……可……”

“给我让开！”

“你真的觉得减肥是件那么羞耻的事？”陆航的话让郭英雄红着的脸立即变得惨白。

“阿航，你说他是……”

“每天都在计算着食物的热量，每天都在跑步，明明都饥饿难耐了却还是不敢多吃一口。坚持了那么

久，你真的觉得你在坚持着一件那么难堪的事？”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英雄，每天两次的跑步不管什么天气你都在坚持，我都佩服你的毅力。还有一次，我看见你在厕所

里催吐，从那里出来的时候你连走路都摇晃了，可那天你仍旧在坚持跑步。”

“阿航，阿凯为什么你们说的我都不知道啊！”侦探的尊严遭到践踏，石绍杰顿时恹了下来。

“你刚才在吃午饭吗？每天只能吃一些少量的蔬菜和水果，要是吃得多了就必须不惜一切把那些东西

从胃里重新抠出来。我说得没错吧。”

“这些跟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们懂什么，你们知道什么！”

“英雄，你别生气。我们只是想帮你。”

郭英雄似乎被石绍杰的话给怒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着面前少年。怒火烧红了脸熏疼了眼睛，微涩

的液体在眼角呼之欲出。

“你们要怎么帮，难道那些多余的东西会长到你们的身上去吗？我每天都在跑，我发誓一定要减下去

。我要让别人再也没有理由来嘲笑我，没有人再会来笑我……我会跟他们一样，不需要再买尺码最大

的衣服，不用只排在队伍最后一个……”男孩的后半句话一直被哭声哽咽，最后索性停下来抽泣着。

“没有人会来嘲笑你，是你一直在嘲笑你自己……”陆航冷着脸转身，推开天台的门准备迈步的时候

，郭英雄夹杂了哭腔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没有被欺负过，你试过被人踩在脚下叫‘死胖子’的味道吗？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日日夜夜不停那样踩着你骂着你的是你自己，你可以翻出以前的照片来看看。你只看见你跟别人那

微小的差别，却看不到你自己的努力。如果你想用减肥来换取尊严就先必须正视自己的缺点，那样用

努力换来的才是真正的尊严。”

陆航走开后，剩下的三人在天台都噤了声。郭英雄很快也离开了，想要叫住他的石绍杰被连凯阻止了

。那个男孩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向着门口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异常缓慢。

中午的时候，石绍杰惊讶地发现郭英雄正排在买饭的队伍里。他木木地愣住了，却看见郭英雄略带羞

涩地朝他笑了笑。

“陆航，看来你的话奏效了。”连凯这么说的时候，陆航看见他精致白皙的脸上正盛放着一朵迷醉的

笑靥之花。似乎一些东西已经在他心里迅速地扎根抽枝了。

第10章： “班配”很般配

中午下课铃一响之后，奔出教室的石绍杰身边终于又多了一个人。郭英雄的加盟一度让石绍杰的食欲

大增，接连几天的暴饮暴食让不习惯突然工作量加大的胃罢起了工，石绍杰不得不每天坚持着两片胃

药和新媳妇似的饭量，这着实令他郁闷了一阵。

他告诉郭英雄：“男人胖点算什么，我妈说大老板大企业家那多数都是胖的，胖才有派嘛！我妈还说

，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前胖的说不定发育后那些肉就只往上长会窜得更快。说不定像我这样的

反而倒往横里发展，越长越胖了。”

“哦？我倒是很期待学弟你长胖的样子！”带了挑逗意味的声音贴着石绍杰的耳边响起，恶心得他起

了一身鸡皮疙瘩。随性地便往旁边陆航的身上一趴，转过头萧宇的脸就近在咫尺。

“啊！！！是你这个变态，离我那么近干嘛！去去去！远点！”

“学弟的态度可真令人伤心啊！那个包裹我可是一直都帮你保存着，希冀你有一天会需要呢。”

“不要再提那个东西啦！”石绍杰捂着耳朵往陆航身上压得更厉害最后索性搂住了身边人的肩膀把头

蹭在了他的背后，这一系列动作非常成功地把冷酷班长原本就脆弱的脾气给挑了起来。

“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开！”

石绍杰不怕死地越搂越紧，陆航皱着眉地放下筷子去掰那只手。似乎在较劲的石绍杰愣是变本加厉地

用力，头还在他身后动来动去的。

“石绍杰！你到底听见没有！喂……”

萧宇眯着眼看得津津有味，同坐餐桌的另两人一个继续低头吃饭，另一个则笑意盈盈地丝毫不以为然

。

“你有毛病啊！”

“我不要！等那个大变态走了再说！”

萧宇看着陆航冰冷的眼神耸了耸肩，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陆航无奈转头想先从那个烦人的脑袋下手

，却不料正遇上石绍杰抬头想观察萧宇的动向。两个脑袋在一瞬间相接，某个温软的地方互相碰撞在

了一起。

那是一刹那间发生的事，郭英雄立即把饭喷了一桌，连凯连忙把头转了过去却还是可以看见他不断在

发抖的肩膀。正巧打了饭回座位的姚俊，看到后笑得差点把整盘饭菜都翻了。至于罪魁祸首的萧宇则

很快便溜得不见人影，但在食堂外人人都会看见他们伟大的学生会长正倚着颗树笑得差点断气。

而作为当事者的两人，讶异是当然的。陆航很快做出了反应，他一把推开了石绍杰。原本就冷漠的脸

色更加阴沉，他淡淡地朝连凯望了一眼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那个是非之地。他听见身后又传来一次惊

雷般的笑声，紧着脚步的陆航不用脑子都能猜出多半又是石绍杰耍戏的结果。的确，在陆航刚走出食

堂没多久，终于回神的石绍杰通红着脸捂住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