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之幼弟——清风不语

只盼着再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能陪着他，让他体会一下亲情温暖，将来性格不至于太过冰冷。

第四章

徐远狄其实只有六岁，只是自小早慧，外公外婆还在世时，耳提面命，这个家将来是要交给他当家的。

现在他虽年幼，可是家里主要的产业也不在徐谦手里，交给了一个林家做了几十年的老管家。老管家忠心耿耿，一直看着家业，每次见了徐远狄也要说上一番，告诉他要用心学习。

他也争气，学的东西都是又快又好，和那两个侍妾所出的孩子的顽劣真是天差地别。到了现在，连徐谦自己也认为自己没那个本事，索性靠着林家花天酒地的生活，将来就是家交给儿子，总不至于让他受苦就是了。

怀孕让林凝霜辛苦异常，可是她到底凭着意志力挺下来了。

此时已经是早秋了，正午天还热，早晚却有些凉，这样的天，让林凝霜似乎舒服了些，每天只要自己身体允许，都会让徐远狄过去，有的时候，说几句话，有时，只是让他摸摸高耸的腹部，感觉一下那里的胎动。

已经有很多大夫过来看过，因为林凝霜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受孕，吃的补品也吸收不了，腹部也不像一般月数的妇人那般大，似乎孩子活动的也少了些。至于到底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又活下来，其实还是未知数。

徐远狄其实很不喜欢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摸了几次后，尤其是感觉到胎儿细弱的动作，他好像真的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真有个小人儿出现在脑海里，渐渐地，真的好像多了些对这孩子的期待。

本来林凝霜似乎已经好了很多，可是一场秋雨过后，她的人整个好像被霜打过一样，几乎少有清醒的时候。

徐远狄吓坏了，连功课也不再去学，整日整日的守在凝霜居里，恐怕有什么坏消息出来。

可是林凝霜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到后来已经是水米不进，几个请来的有经验的稳婆和有名的大夫都被请来了林家，几个大夫会诊后，都是一个结论，大人肯定是保不住了，只是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

如果强行催产，只怕母体承受不了，最后孩子还是胎死腹中。

徐谦从进了林家就没有真正挺起胸膛过，此时也是六神无主，半点意见不敢说，就怕说了什么后被人叫冷血，更被林家人仇视。

直到有个有不知名的大夫主动来看诊，诊过脉后，他面色凝重，最后说只能冒险用一种刨开腹部的方法取出婴儿，或者还能保住婴儿的命。否则大人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听了这话，徐远狄看了看眼神四处游弋的父亲，走前一步，问那大夫，“这样后，我母亲会怎样？会没病吗？取出孩子后，我的小弟弟或小妹妹一定能活吗？”

那大夫看是一个小孩出来，有些诧异，还是老实回答说：母亲肯定是保不住，孩子也只能尽力。

徐远狄进去看了母亲。

林凝霜忽然清醒过来，她听到了那些话，她用尽力气抓住徐远狄的手，喘了半天才说：“孩子……”

徐远狄看着林凝霜的样子，用力咬了咬下唇，反手抓住母亲的手，“放心，我会让小孩没事的！我会好好努力，将来保护弟弟或妹妹！”

林凝霜几乎已经陷入昏迷了，此时却淡淡的笑了起来……

徐远狄走出来，对着那大夫斩钉截铁的说了同意。

那大夫看了看才六岁的孩子，叹了口气，进去准备手术的东西了。

那一天徐远狄在外面站了整整一日，滴水未进。

等到大夫终于出来时，徐远狄几乎不会走路了，他头脑倒还清醒，一张口就问：“弟弟还是妹妹？活着吗？”

那大夫疲惫的笑了一下，过来摸了摸徐远狄的头，“是个小弟弟，身体还很弱。暂时不能抱出来见风，要好好保养过两个月，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我母亲呢？”徐远狄急急追问。

那大夫黯然的摇了摇头。

徐远狄眼前一黑，坐在了地上，半天才抬头看大夫，“我可以见见他们吗？”

那大夫有点怜惜的揉了揉徐远狄的头发，“去吧……”

徐远狄没有先去看母亲，他在下意识的逃避。

小弟弟刚刚被洗干净，整个人小小的，几乎不比大人的巴掌大多少，整个人都皱巴巴的，没有一点漂亮的地方。

徐远狄站的有点远，不敢靠前，看了半天，终于低声说了一句：“我们相依为命。”

第五章

林凝霜终于没熬过生产，连自己用命生下的孩子都没见到就去了。

林家把葬礼办的盛大。

丧礼上徐谦倒是呜呜咽咽哭了很久，一副恩爱夫妻的架势。只是加上身后那两个只会用手帕抹眼睛的侍妾，就显得没什么信服力了。

徐远狄只在开始时哭了一阵，很快振作起来。甚至连迎接重要客人吊唁，都是老管家安排他站在门口。

别看他年纪不大，在老管家的指引下，做的有模有样，这几乎是告诉所有的人，林家的小姐虽然去了，将来当家的，是这个小少爷，而不是那个没用的夫婿。

丧礼过后，徐远狄就跟家里人说了，要搬到母亲的故居去住。

因为母亲冒死生下的小弟弟身体实在太弱了，见不得一丝风。只能留在那里养着，能将养过两个月，才知道会不会活下来。

徐远狄记得他答应母亲的，虽然他还不会照顾小孩，可是他想看着弟弟好起来。

这孩子是早产的，身体很弱，连哭的时候，声音都是微弱的，稍微急些，似乎连哭泣都没办法接续上。

林家早就找好了乳母。

乳母王氏，奶水颇多，喂养两个孩子绰绰有余，只是按一般要求，来做乳母的是不能喂养自己孩子的。

林家一直以心善积德为称，索性就让乳母把自己孩子也带过来了。

只是徐远狄这个弟弟太弱了，即使是奶水充足的奶头递到他嘴边，他也只能勉强含住，完全没有力气吸吮。

折腾了半天，一口没喝进去，倒是把大家弄得一头汗，这孩子呼吸更弱了。

那个把他接生下来的大夫也在，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只说，如果还不能吃进去，只怕这冒死生下来的孩子就留不住了。

徐远狄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此时站的近些，看小弟弟憋红了细弱哭泣的脸，心里一阵伤心，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母亲留下的最后这一点命脉。

手指还没摸到，就被小弟弟乱抓的小手抓住，大概是饿的急了，他竟然捧着徐远狄的手指慢慢吮了起来。

徐远狄只觉得手上黏黏的，却忽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让乳母把奶水挤出来，用碗盛着，干脆用手帕净净了手，用手指沾了奶水，送到小弟弟口边。

他如今还是孩子，手指倒比乳母的奶头还细些，加上那一点点汁水不用费力，终于可以把奶水给小弟弟喂进去了。

虽然这样喂的速度很慢，又喂不了很多，但是总算能让他吃下东西了，小弟弟终于不再哭泣，开始的一个个舔过他的手指，徐远狄心里有种朦胧的安心感，这孩子身体弱，吃不了太多，吃了一会儿，就不再吃了，只是还用细细的手掌捧着徐远狄的手指。

徐远狄看着他的样子，低声说了一句，“就叫他徐远蛰吧，惊蛰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我想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甚至有人直接就把这名字记到徐家的族谱上了。至于徐谦，下人们简直是刻意忘记通知他，直到多日以后，他才无意中从下人口里直到，他这个小儿子的名字叫做——徐远蛰。

徐远蛰在全家的呵护下，终于活了下来。

开始时总是徐远狄亲自喂他，后来他强壮些了，可以自己吃奶了，也改不了习惯，只有徐远狄过去，他总是呀呀的叫，抓住徐远狄的手就安静了。

因为吃饱了，也不会在吸徐远狄的手指，只是用细弱的小手抓着，好像能安心似地。

徐远狄渐渐习惯了每天抽时间看弟弟的生活。

有时候功课太紧，他甚至一边看功课，一边把弟弟的摇篮放在一边，一只手不住的摇晃。

徐远蛰虽然难养，性子却好得很，只有不饿，一般不会哭闹。因为奶水好，逐渐养的胖了些。虽然比其他小孩还是瘦弱，不过却不像出生时只是皱巴巴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赶上徐远狄一边看书一边摇摇篮，他就一个人躺着，即使没睡，也安安静静的，不若其他孩子那么淘气。

有一次徐远狄看书看的入迷了，只是机械的摇着摇篮，没有多看弟弟，偏赶上其他下人也不在房内，结果徐远蛰尿湿了褥子，却没出声。

等到徐远狄发现时，他已经在湿褥子上躺了半天，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徐远狄一边叫人收拾，一边安抚弟弟，他总觉得弟弟黑黝黝的眼里好像都是委屈似地。

后来他再也没有全然忘记过弟弟，即使是学的要紧，也会分出心神来照看弟弟。

他偷偷给徐远蛰起了个小名，叫安安。

府里下人私下闲聊时，说乡下孩子为了好养活，一般会起一个难听的名字，狗剩啊，黑蛋之类的。

虽然他不是很信这些，私下里还是怕弟弟养不大，可是想来想去，总是不忍心给这个漂亮的孩子起这样的小名。

最后只是起了平凡一点的名字，叫安安。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

家中的小厮、丫鬟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个小少爷是大少爷的心尖肉儿，这林家将来必是大少爷当家，意识到这些，但凡和伺候小少爷沾边的下人，对小少爷伺候的绝对是十二分的用心。

徐远蛰终于安安稳稳的活了下来，因为乳母奶水充足，人也脱离了刚出生时的苍白、瘦弱，开始像一般孩子一样，红润可爱起来。

这一变样，属于父母样貌的遗传就显现出来。

虽然还是比一般孩子小些，可是灵动的大眼，挺翘的鼻子，殷红的嘴唇和粉扑扑的脸颊让见到他的没有不喜爱的。

徐远狄更是把母亲怀孕时对他的怨恨全然忘掉了。

每日要不抽空去看看他，总觉得空落落的，忘了什么似地。

这孩子虽然生在富庶人家，身体又有些羸弱，可是一看性子就是定好。

有人逗弄时，会咯咯咯地笑起来，没人理会也不哭。就是静静地躺着，等人过来。

除非是有了特殊原因，饿了或是尿湿了，才会呀呀哭两声，有人过来立刻就停下来。

因为这个原因，徐远狄更是疼爱这个弟弟。

徐远蛰虽然才过了百天，却好像认人认得格外准了，每次徐远狄走进摇篮，他就会兴奋的啊啊大叫。等徐远狄净了手，伸手进去逗弄他，他就会用力抓着哥哥的手，自得其乐似地笑出声音。

开始时下人们还存了几分对小少爷好讨好大少爷的意思，很快服侍徐远蛰的下人就真正喜欢上他了。

也难怪大家喜欢他。

一出世就死了母亲，身世堪怜，加上长的玉雪可爱，完全不惹人厌烦的性子，谁能不喜欢？

就连很少过来的徐谦，其实也挺喜欢这孩子的。

说起来，徐远狄虽然是徐谦第一个孩子，可是跟徐谦一点不亲。

从徐远狄出生开始，林父林母就把孩子抱过来，自己教养。

开始徐谦也想凑过去和自己儿子亲热亲热，毕竟是头一个。可是林父林母姿态摆的很高，说是怕孩子受不良影响，把孩子看的紧紧的，甚至连徐谦想逗弄两下，都有下人在边上监视着，这日子一长，徐谦也没了兴致，不再过来看孩子了，林父林母也算趁了心意。

后来等徐远狄长大了些，此时家里已经填了二公子，虽然是庶出，毕竟也是叫了出的二少爷。这孩子不是林凝霜所出，徐谦想怎么逗弄都行，当然和徐远狄也亲近不起来了。加上林父林母背地里跟徐远狄说徐谦的那些事儿，也不管他能不能懂，时间长了，徐远狄自然也不想亲近这个父亲了。

加上后来母亲身子弱，可能男子天生都同情弱者，无形间，对这个父亲也多了几分不喜，自然态度也冷淡。

到现在，徐远狄除了节日定期前去请安，周全礼数，其余时间都不想见，父子间可谓生分得很了。

徐远蛰这边，徐谦一来有几个儿子了，二来虽然徐远狄年幼，但是每次见到他，徐谦总有点心惊，提不起气势来，知道这孩子是徐远狄的心头宝，自然也不愿自讨没趣凑过来看。

不过再怎么也是自己的孩子，多少还是过了看过几次。每一次见到，总觉得这孩子又漂亮几分，到了百日宴时，已经是唇红齿白，是个难得见到的漂亮婴孩，比起徐远狄，也是大大的漂亮过的。让他也忍不住对这孩子多了些喜爱，只是畏惧林家的老管家和徐远狄，不敢过分亲热。

徐远蛰百天宴后，身体越发硬朗起来。

出生后，徐远狄一直不敢抱他，直到现在，看到他在百日宴上一直很精神，大夫也说他骨骼强壮了很多，徐远狄才第一次从笑靥儿手中接过弟弟。

徐远蛰一到徐远狄怀里，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一双小手挥来挥去。

徐远狄的手小心的托着弟弟的腰和脊骨，怕他太软伤了骨头。

徐远蛰抓了一会儿，抓不到徐远狄的手指，就抓了徐远狄的下巴，抓住后又是咯咯咯的一阵笑。

徐远狄抱着全身上下绵软一团的弟弟，心里一片柔软。

他的手里有一点点汗渍，抓在下巴了，有点黏黏的。身上是香甜的奶味，那是特有的属于婴孩的味道。

他把弟弟往怀中送了送，并不敢十分贴近，看着徐远蛰嘟嘟的红色嘴唇，在心里说：“安安，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看着你健康长大。没有一点烦心事儿。”

那个给他们接生的大夫，见此情景，微微一笑。跟徐远狄提出，徐远蛰的健康已经没有大问题了，只要小心看顾，身体会越来越好。只是因为先天不足，恐怕会比较容易生病，多注意些就没事了。

交待完后，他提出了辞行。

徐远狄心中对他感激万分，是他让弟弟活了下来，可以陪在他身边。把孩子交给笑靥儿，大力挽留，终于还是留不住。那大夫只拿了一个十锭的元宝，其他谢礼全部推掉，又在细细看了看放回摇篮的徐远蛰，长身一礼，大步去了。

等到徐远狄想起，怕是弟弟生病，城中大夫无法医治，怎么能找到他时，再追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已是人影渺渺，不见踪迹了。

第六章

徐远蛰磕磕绊绊的长大，每到转换季节的时候，就会大病或小病的来上一场。

长到八个月时，一次徐远狄过来看他，像往常一样，惯例的逗他：“叫哥哥，叫哥哥。”

徐远蛰玩着徐远狄的手指，忽然说了一声，“哥……哥……”

第一次开口，居然说得很清楚。

徐远狄开始时兴奋难耐，忍不住反手抓住弟弟软软的手指，“你叫什么？再叫一次哥哥！”

徐远蛰看着哥哥，坐在特意给他做的小床上，微微侧头，又开口叫道：“哥……哥……”

徐远狄忽然一阵心酸。

一般的孩子总是先学会叫父母的，他的安安最先学会的，居然是叫哥哥。

徐远狄把徐远蛰从床上抱起来，搂在怀中，低声叫着，“安安，安安……”

徐远蛰好像知道他的情绪低落一样，学着哥哥的样子，用手拥着哥哥的后背，细细的拍着哥哥。

徐远狄感觉到弟弟拍在他背上的手掌，低声说：“没事的，安安，哥哥一直陪着你。”

徐远蛰很快把哥哥挂在嘴边。

他会说的字还很少，大部分都是一个个的，马啊，花啊，猴之类的。唯有哥哥两个字，从开口开始就是两个字。

徐远蛰的声音好像软糯的桂花糕，叫起哥哥来，还拖着小孩子特有的长音，每次叫着哥哥，哥哥的，徐远狄的心就软成一团。本来每次来看他后，该回去学习功课了，却被一声声哥哥叫的不忍离开，到实在不能再留了，才狠狠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