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青遥+番外——蒹葭采采

所有的疑虑困扰着青竹。那个孩子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他任何心思，偏又不声不语静如处子，直视他的目光却深邃清透。

青竹是混沌了，这个孩子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和聪慧。

一步步的，莫遥走上楼梯，小小的他个子才到了青竹胸口。对望着，青竹对他越来越好奇，他好奇他小小的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他好奇他小小的心房里装的又是什么。

两人又一次近距离的凝视。

青竹仔细的，认真的盯着那双眼睛。奶奶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一个人要从他的眼睛看进去，善良纯真的人眼里会是一汪清泉，清澈见底。邪恶阴险的人眼里，会闪着跳动的火苗，那火苗若隐若现，所以，要仔细看清，要认真揣摩。

那时，听奶奶说这些，青竹是似懂非懂的。如今，他已完全领悟到奶奶话里的含义。

望着那汪明亮的清泉，青竹看的执着，看的投入。是的，他看见了跳动的火苗，就在那个孩子伸出手摸上他的脸时，清澈的眼里一闪即过的便是他不希望见到的。

然而，那双温暖的小手足以抵消任何揣测任何防备。

后来，每当夜深人静，茉莉芬芳的时候，青竹总在想，当年，如果莫遥不是伸出手轻抚他脸，那么，他会不会输的如此惨烈。

第四章：路漫漫其修远兮

此时，莫遥已被奶妈带着回了房。青竹依旧傻傻的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脸上是那双小手的余温。细腻，柔软。心里某个地方被触摸到。忽然的，青竹觉着这个世上他不在是孤单的一个人，他有了亲人，有了牵挂，那种与奶奶相依为命的感觉猝然回归，并从此深深烙印在心里。

如此过了半月之久，青竹与莫遥仍然一句话也没说。且自那日后，莫遥没在单独出现在他眼前。

唯一能见到他的，就是在饭桌上。但也各自的低头扒啦碗里的饭。

青竹已经习惯了每吨两碗米饭的量。吃饱，他自己都觉得丢人，像是没见过白米的样子，这里哪能和在家里比，甩开膀子大口吃饭，大口吃菜，菜汤沥沥拉拉的滴了满桌，充其量奶奶也只会轻打他的手，而这里，怕是要在背后连带着奶奶和爸妈都被人笑话个遍。

青竹是看得出眉眼高低的。这些天，除了莫爷爷，他在莫家几乎是透明的。连莫奶奶也是如此。自打那天来时和他说了几句话，表示些亲密，这些天对他都视若无睹。

这让青竹更加困惑。他以为在这个家里，至少莫奶奶应该是对他好些的，难道她不是念在与奶奶的深厚情谊才收留自己的吗？如果不是，那他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奶奶？太多太多的问题困扰着青竹。如蚕丝般紧紧缠绕着他。好在，他寻到了一处好风景，每当心中烦闷，他必定会来了这里，站在悬崖边，眺望远处的云海，宁静的天空可以暂时的让他忘却烦恼，忘却忧愁。

这个地方是几日前他从莫家的后门溜出来找到的。顺着蜿蜒的小路走上来，路两边的茉莉花芳香四溢，洁白的花朵随风飘摇。沉浸一片花海中，青竹说不出的惬意自在。路的尽头便是山的顶端。站在此处，漫山的风景一览无余。

而莫家的别墅就坐落在山坳中间。遥望着远处的莫家，青竹第一次细细回忆着奶奶临终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莫家，好像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究竟是什么？青竹猜不到，也领会不到奶奶话里的含义，太深奥，太难懂，要怎么办才能解开奶奶话里的谜团？站在悬崖边，青竹静静的思考着，思绪纷杂。殊不知，远处，一个孩子的身影伫立在花丛中，静静的凝视着他。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洁白的茉莉花被着上一层殷红的外衣，放眼望去，吞天沃日。

青竹慢悠悠走在回去的路上，脚下的小路似乎漫长悠远，像极了他的人生。

哎，青竹叹气，附有大声吟诵“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豪迈如斯，怀着无比的斗志，青竹从后门溜回莫家。（青竹心语：o（╯□╰）o大事未成前，偶只能走后门，哎，木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

今晚的餐桌上，只有莫天阳和莫遥。其他人想必是有了节目。

三个人吃饭，越发的比以往还要寂静。青竹更是不敢用力的嚼着口中的菜饭。

细细的嚼，慢慢的咽，这饭吃得真压抑。苦着一张脸，青竹想，还是就吃一碗饭把，饿着也好过憋屈着。

“青竹，怎么了？不舒服吗？”莫天阳瞧着青竹一会蹙眉一会深呼吸，以为他闹了肚子。

“没，爷爷，我吃饱了，先回房了”放下碗筷，青竹即要起身离开。

“等下，我有点事问你，跟我来书房”

书房里，烟雾缭绕中，莫天阳像是极难开口，又像是在努力寻找询问的源头。直到整根烟燃尽，才缓缓的问道“你奶奶是得的什么病？”

“奶奶没病，只是忧心过重，算是忧虑而死”

“忧虑？”

“嗯，有五个年头了，五年前，爸妈出车祸死了，从那以后，奶奶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还总是念叨着对不起爷爷”

“哦，原来如此，那你爷爷……”

“爷爷早就过世了，听奶奶说是在爸爸一岁的时候，死于肺病”

莫天阳神色瞬间黯然，喃喃自语道“她一生竟然如此凄苦……”

拉了青竹到身边，莫天阳细细的端详着他“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不要拘谨，有人欺负你，告诉我，过阵子，我送你去念书……当年，你奶奶的书读的很好，你也不会差到哪里，把你培养成才，你奶奶也能含笑九泉了”

青竹用力点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读书！那是他一直向往的。在家乡，他就一直渴望着能去村里的小学读书，可奶奶的病需要他照顾，又因为实在那拿不出学费，所以，一直都是由奶奶教他。

想到可以还那么多孩子坐在教室里，读书识字，青竹这心足足兴奋了一夜！

第五章：此情须问天

次日，吃了早饭，青竹顺着后门溜上山顶。一路上，吹着草叶，嗅着清香，好不快活！

坐在悬崖边，两条腿垂在断崖下，山风肆虐着吹打他的身体。稍加心绪不宁，那么，跌了下去是极有可能。然而，青竹却喜欢上了这种刺激，那种生死一线间的感觉可以让他释放所有被压制住的情绪。

从来，青竹都是个顽皮的孩子，有着所有男孩子该有的热情，该有的顽劣。可来了莫家，这些通通都得收起来。吃饭要斯文，说话要小声，做事要规矩。看人脸色过的日子，已经压抑到了极致。而悬崖边的惊悚正好可以抵御那种压抑，所以，青竹迷恋上这里。

这里，是他心灵的另一个世界。当恐惧滤过压抑，二者合一后，独留下的，便是希望。

吹过几遍曲子，青竹仰头冲着湛蓝的天空大喊“奶奶，我要去是上学了，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喊声回荡在山谷，久久的，连着声的……期望。

心中所有的郁闷都在这一刻消失，青竹向后挪了挪屁股，慢慢站起来……呆掉……

莫遥明亮的眼睛不知道注视了他有多久。然后，慢慢向悬崖边走去……

屏住呼吸，青竹伸手拉住经过他身边的莫遥，颤着声音“遥、遥少爷，危险……”

莫遥看着拉住他的手，黑瘦黑瘦，与自己雪白的肌肤相比，如同天地。

被莫遥看到窘迫，青竹不自觉的放开了手，翻来翻去仔细看过，确认是干净的，想要在从新拉住那只手……人已经站在悬崖边……

轰的，青竹只觉脑子炸了开。山风吹得莫遥微微摆动，哪小小的身体，或许下一秒就随风跌倒崖下。

青竹急的嗓子忽就哑了。他不敢出声，不敢向前，腿也如灌了铅似的，沉沉的钉在地上。

空气中漂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莫遥闭上眼睛，很享受的深吸了口。

我的娘诶！不知死活的娃，还把眼睛闭上了，真当自己是仙子啊，会飞啊！

就在莫遥缓慢的抬起双臂时，青竹当机立断冲过去，扯着莫遥的衣服迅速拉向自己。跌坐在地上，两人顺着山坡滑下……直到被一处小山丘挡住。

青竹被吓的不轻，心脏急剧的跳动。仔细检查了身下的小娃娃，完好无损，重重的呼出口气，青竹浑身瘫软的趴在小娃娃身上，说“奶奶的，吓死我了”

紧张恐惧的情绪渐渐消失，身下柔若无骨的身体和那淡淡的奶香提醒了青竹，猛的抬起头，莫遥竟然微笑着看他。

那笑容，慵懒自得，惬意舒适。

急忙爬起来，青竹唯恐压坏了这个面团似的软娃娃。

挠着头，讪讪开口“对不起，我忘了你在我身下，没压痛你吧”

莫遥依旧躺在地上，黑亮的眼睛弯成一弧月牙，慢慢的，抬起双臂。

青竹愣怔住，这是让我抱你吗？真的是让我抱你吗？在身上使劲擦了擦手，青竹小心的，试探着抱起那个小娃娃。

倏地，那个孩子照他的嘴啄了下，然后，眼睛迷城缝，晃出一口小白牙……

木木然，青竹只觉得头发凌乱，一群乌鸦飞过。而幸福就像这满山的茉莉花紧紧将他包围。

“遥少爷……”远处传来奶妈焦急的声音。青竹这才想起，这个娇贵的小娃娃怎么会独自一人溜达到这里？

“奶娘在找你，走吧，我们回去”青竹站起来拉着莫遥的小手，可是，那个孩子却拦住了他，张开手臂……

青竹挠了挠头，不明白为啥这个孩子今天会忽然的喜欢上他，老是要他抱抱。

看着个头到了自己胸前莫遥，青竹微微俯下身轻声的说“青竹抱不动你，我背你怎样？”

那个孩子又眯起了眼睛，转到他的背后。

青竹尽量放松自己的脊背，希望它能如莫遥般柔软，这样，才不会委屈了那个孩子。

勾住青竹脖子的小手似乎不太老实，细小的手指似有似无的挠着他脖颈。痒痒的青竹心里都跟着酥麻起来。

第六章：人生自古有情痴

“遥，少爷，你别挠我，痒”青竹缩了缩脖子，让衣领刮着脖颈的麻痒，这时，耳边想起清脆稚嫩的声音“青儿……”

呃！娘诶！这是在叫我吗？听着咋这么不……顺耳啊！青儿！好像在黑匣子里听的广播剧里，丫鬟或者下人才被唤作什么春儿，秋儿啥的吧？难不成，二十一世纪了，这种称呼还在流行？

青竹沮丧了，悲哀了，刚有的喜悦被那一声“青儿”彻底摧毁。

耸拉着脑袋，青竹暗骂自己，没出息！让人家亲下就以为人家喜欢上你了，冲你乐乐就认为人家对你有了好感，要和你做朋友，要和你一起玩。切！没点自知之明！有钱人家的少爷，拿你就当猴子耍，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寄人篱下的要饭人，一声青儿咋了，本就跟人家下人没什么两样！保不齐，还不抵人家下人有地位呢！

奶娘老远见了两人，急忙奔过去，抱下背上的莫遥，抬手给了青竹一个耳光“山里来的野孩子，带着少爷到处跑，出了意外你拿什么赔”

青竹被那一耳光扇的彻底懵了。记忆中，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打过自己。可今天，没由来的，挨了个莫名其妙的耳光，当真是冤比窦娥啊！

捂着半边脸，青竹低头走在前面。心里的悲愤难平，可有奈何不得。

又一次的，青竹想要离开莫家。

然而，那个娃娃柔软的身体，凝脂的肌肤，黑亮的眼睛，谜一样的心思就像鬼魅一样死死扼住他的心，让他欲罢不能流连徘徊。

回到莫家别墅，已接近中午。

今日周末，莫家老少系数留在家里。且少有的都聚在大厅中。或看报纸或看杂志，或涂着殷红的指甲油。

青竹垂着头，打算回到自己房中，午饭也没了胃口。

“青竹，要开饭了，吃完了在回房”莫天阳喊住了他。

停住脚步，青竹转回身，淡淡的开口“我不饿，不吃了，有些累，回房了”

“等下”清脆稚嫩的声音。

奶娘放下怀中的莫遥，边替莫遥掖着衣襟边厌恶的瞪着青竹“这个孩子，竟然偷偷带着少爷跑到后山玩，多亏我赶过去，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啪”不大的声音，但却清脆响亮。

莫遥直视着奶娘，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不亲眼看到，没人会信刚刚那一巴掌是出自这个半点高的孩子之手。

“遥遥，你怎么能打奶娘？”寒美惠急忙走过来，小小孩子怎么能这么没教养。传出去人家会说是她做妈的没教育好孩子。

“她只顾跟着李伯伯去拿什么礼物，丢了我，害我迷路，差点掉到山崖下，是青竹救了我”

青竹再一次懵了。莫遥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说谎？也许是奶娘丢了他，但他明明是自己站在悬崖边的，而且根本就没什么差点掉下去，他这么做是在帮他邀功吗？

“是这样吗？”寒美惠阴了脸。

看来莫遥说的没错。因为奶娘结结巴巴的解释已经出卖了她。

这样的失职是不能在莫家继续工作下去了。领了三个月薪水，奶娘灰溜溜的离开莫家。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窝在沙发里的莫遥，怎么说，也照顾了六个年头，感情是肯定有的，疏忽大意也不是诚心的。然而，沙发上的小孩依旧平淡如水。头，都没转一下，冷漠的让人心寒。

青竹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说不出来。高兴？为了替他打还那一巴掌？为了他替自己出头？为了他比重视奶娘还重视他？可是下一个奶娘会不会是自己，青竹真不敢保证。

奶娘走了，莫家自然得再找个人来照顾莫遥。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莫遥开了口“我要青竹陪着我”

呃！全家皆愣！一个小孩子照顾另一个小孩子！行得通吗？

“除了青竹我谁也不要”莫遥低垂眼睑，一派淡然。

莫家老少对莫遥的态度一向是有求必应，所以，青竹光荣的成为一名御用“奶娘”。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青竹一手背后，一手放于胸前，大义凌然的接过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第七章：山上鸳鸯，云中翡翠

莫遥其实很好照顾。吃饭自己吃，嘘嘘自己嘘。白天的时间大多是跟着各个老师们学习琴棋书画，努力朝着才貌双全的大道飞奔。

青竹的工作也就是负责跟在莫遥屁股后面，给小少爷递个奶瓶，喂个苹果啥的。不累，还能偷学不少知识。至于知识水品嘛，青竹自认为，在莫遥成才的那一天，他去应聘个助教啥的应该是不成什么问题。

闲下来的时候，青竹也会蹲在门口，遥望着里面弹琴画画的小娃娃，寻思着，俺这辈子是不是都得为他服务了，像电视里演的，小时候做伴读，老了做管家，一辈子围着他转？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能有这么个人让自己时刻牵挂着，至少可以证明自己在这个世上不是孤独的。

忙完了一天的学业，晚上是青竹最头疼的时候。

给人洗澡这个差事……啊就不好干哪！

先不说莫遥柔若无骨的小身子，轻了说痒痒，重了就喊疼，关键是这孩子喜爱玩水，天天的把青竹从头到脚淋了个湿透，他才笑呵呵的坐在浴缸里。嘟着嘴，让你给他搓泡泡。顽皮可爱的小模样，青竹越发的喜欢这个孩子。

照顾莫遥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熟能生巧，对这项工作青竹已经游刃有余。

而和莫遥的关系也已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就连佣人们对他的脸色都越发的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