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稍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勉强套上,来不及多想的许嘉宝在上班高峰期里,慌慌张张挤上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一路憋着口气,象块压缩饼干似的摇摇晃晃的站到这里,结果又将面对更加汹涌彪悍的人潮。站在门口,许嘉宝无比热切的想要落荒而逃了。
嘟嘟,一条短信适时来到。
丫爸:你到了么?投了几份简历?
小白鼠感觉很牙疼,低头看看背包里,祈康之昨晚帮他设计好,今早特意给他打印送来的厚厚一沓简历,怎么也无法转身离去了。
我这就进去。认命的回复过后,小白鼠呲牙裂嘴,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杀进了人山人海。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祈康之可以想见那抹单薄的身影在无数求职大军中备受挤压的模样。心疼是一定的,可是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或许小白鼠有着超强的运气,能够被人慧眼识珠呢?
只可惜,被挤得五脏六腑都快要挪位的许嘉宝并没有撞上他所盼望的好运气。
“嗳,你这人怎么回事?踩了人怎么吭都不吭一声?”拥挤之中,许嘉宝没有留神,不小心踩到身后一个男孩的脚了。因为只一下,很快就抬起来了,所以他并没有在意,这么多人,他也被踩了不止一脚了。但那男孩长得挺斯文,脾气却似是不好,当即不依不饶的闹了起来。
小白鼠哪里见过这等架式?当即吓得不知所措,傻乎乎的站在那里。
“喂!都是出来找工作的,算了吧!”在袖手旁观的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孩站了出来,颇有侠气的挡在许嘉宝面前,替他说好话,“他也不是故意的。”
“踩的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那男孩皱眉瞧瞧自己脚上的皮鞋,再瞪向许嘉宝,“我这双鞋可是新买的,现在被你踩了,就晦气了,你得赔我一双新的!”
我……许嘉宝更慌了,要赔钱?他现在正是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哪有钱赔?“我替你擦擦行么?”
他弯下腰,作势欲给人擦鞋。那女孩却把他一把拎了起来,大方的把穿着精致黑牛皮高跟鞋的一只脚伸到那男孩面前,“踩吧,我这也是新的,他踩了你,你再踩我,这不就打平了?要是还觉得亏,你再踩他两脚,这总该够本了吧?”
那男孩顿时大窘,在如此豪气的女生面前,他要真的踩了她,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忿忿的再度怒视了许嘉宝一眼,男孩走开了。
许嘉宝感激的看着那个替他出头的女孩,“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高个子女孩看着他皱了皱鼻子,“你这人也太软弱了些,再怎么也不能去给人擦鞋啊?叫人看不起!”
许嘉宝讪讪的红了脸,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女孩也不多说了,短暂的相遇过后,便要各奔东西。只是想了想,转头又补了一句,“刚才那个男孩也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应该是求职不顺,所以火气有些大。你在这里转悠,说不定还要遇到这种事,自己可要学得机灵点!”
许嘉宝老老实实低头受训,乖巧得就象是做错事的家养小狗,让那女孩看得倒是乐了。这个男孩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却可爱,天生就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别是把自己的母性激发出来了吧?女孩吐吐舌头,自顾自的走了。
等到许嘉宝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已经不见了那女孩的踪影。接下来要面对的,却依旧是下一轮的拥挤、排队、赔笑,递简历。
许嘉宝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人,今天这一天,算是彻底让他明白“装孙子”这个词儿到底是怎样的意思了。
一上午的忙碌过后,到12点大关一过,许多招聘单位都开始撤场了。下午一般是回到单位翻看简历,对有印象的求职者约谈面试的时间。用人单位都走了,求职者就没有留守的必要。
许嘉宝却不知道这一行规,他只觉得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肚子也饿得要命。见到别人往外走,他也往外走。看到别人去买快餐,他也跟着去买快餐。快餐店里生意好到坐不下,他就随着人流,在人行道旁的花坛上找个空位坐下来吃饭。
可是,好难吃哦!娇生惯养的胃完全接受不了这些粗制滥造的快餐,勉强吃了两口,许嘉宝就想一扔了之了。
“咦,你怎么还在这儿?”还是刚刚那个女孩,从路边经过的时候,差点给许嘉宝大伸着的腿给绊到。
13.见光死的杯具
许嘉宝急忙站起来,和帮助自己的女生说话,“你要走了吗?找到工作了?”
那女孩笑了,“哪儿呀!下午这里没什么人了,我回去上网投简历。”
啊?许嘉宝追问一番,这才搞清楚状况。心下未免有些沮丧,早知道这样,他不如回家吃饭了。冰箱里还冻着上回从祈家带出来的馄饨饺子,实在不行,他去买条鱼下面也比这个快餐强呀?
既然不用赶时间了,女孩坐下来跟他闲聊了几句。同是天涯求职者,很快就互相认识了。女孩名叫田晓桦,是应界大学毕业生,学的是戏剧舞台设计,跟许嘉宝算是半个同行。
“不过我们可比不上你们从小学画的学生。”田晓桦翻看着他的简历,心下赞叹。
许嘉宝的简历做得很好,干净利落,不象普通大学生,花里胡哨的写着这个奖那个活动什么的,简单几句话交待完自己的简历,就在下面印了一副他自己的插画。如此直观的感受,可以让用人单位第一眼就判断出是否愿意留用。
只是田晓桦很快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疑点,“你怎么毕业都快两年了,还没找工作?”
许嘉宝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结婚生孩子去了,只说之前在读研究生。
那问题接着来了,“你既然还在读书,为什么要出来找工作?”
呃……小白鼠很羞惭,当着她的面,不愿意拿祈康之给他编造了应付人事经理的理由来欺骗她,老实承认,“读不下去了,所以想出来找找工作试试。”
“太可惜了!”田晓桦很替他挽惜,“硕士文凭可比本科生要吃香,加把劲读完再出来工作多好?”
小白鼠很无语。田晓桦也知趣的不再多问了,留下联系电话,便分道扬镳了。
接下来的日子总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早上去应聘,下午回来在网上投简历,也接过几次面试通知。
许嘉宝在祈康之的指导下,置了身很朴素的新装,满怀希望的去了,却每每又失望而归。原因很简单,他没有经验。
现在的用人单位都恨不得招到个人之后,立马就能压榨出最大的劳动力,谁愿意耐着性子,消耗资源的去培养一点半点社会经验也没有的新人菜鸟?
再有一点,许嘉宝还有个硕士在读的学生身份。对于用人单位来说,就很担心用到一半,你又突然跑去读书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白费力气了。
更何况,即便许嘉宝穿得再朴素,但那娇生惯养的习气却是在举手投足间尽显无疑的。就算他的简历上并没有提及与祈康之的婚姻,但是,他还是给人以一种富家公子哥的气息。
这一点,在小白鼠雪白得落不下一个芝麻点的工作简历上就可见一斑。现在的年轻人,家境再怎么富裕也要打几份工锻练锻练的吧?要是从来都不打工的,只能说明他的家境好到一定地步,或者是娇生惯养到一定地步了。
阅人无数的HR们深知,娇生惯养=家境优渥=没有压力=无须奋斗的人生。
你都不用奋斗了,升职加薪这些最直接的手段全都刺激不了你,那还怎么考核?做老板的都不喜欢员工谈条件要待遇,但比这些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员工无欲无求。
就算许嘉宝一再强调自己很需要这份工作,可从他的客观条件看,确实让人难以相信。只当是闲得发慌的有钱公子哥出来找乐子,根本不信他会久留。
所以,许嘉宝的面试基本上就成了见光死的代名词。
祈康之也是公司领导,深切明白症结所在,但他也无能为力。
“今天,面试得怎么样?”晚上把小公主伺候得睡着之后,祈康之立即连上网络,跟小白鼠聊天。
“没戏。”屏幕上打出一张大大的苦脸,毫不掩饰着他的忧伤。
许嘉宝真的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下午跑去面试,居然还碰到那么大的一场雨,因为怕迟到,不小心踩进水洼里,弄得鞋子灌满了水,就这么透湿着两脚,强装笑颜的完成了面试,结果却是在自己求职的茶几上,再度放上一个杯具。
回家的时候,天倒是晴了,但是他的心情,却沮丧的快要发霉。近一个月来的连续受挫,着实让自小不知甘苦为何物的小白鼠有些吃不消了。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你应该,早就讨厌我了吧?”
网上聊天,就是有这一点好,有些平时两个人面对面说不出口的话,在网上却可以顺理成章的打在屏幕上。
祈康之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小白鼠那份忧郁了,立即回复,“怎么会?你不过是没有经验。”
“你不用安慰我了。田晓桦也没有经验,她为什么可以找到工作?还有那么多的应界毕业生,难道都找不到工作?是我自己没用。”
祈康之很心疼,毫不犹豫的再次打出一行字,“来我们公司吧。”
“不要!”
从前祈爱之提议的时候,许嘉宝不愿意来,是觉得面子上抹不开。可是现在,在屡战屡败之后,他要是再去,就好象接受人的施舍,更加会让他自尊受损了。
“实在不行,我去快餐店送外卖,兴许人家还会要我。”在后面打出一个笑脸,但许嘉宝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种情绪很不对头!祈康之在屋里转了两圈,打了个电话过去。
可是许嘉宝不想接,他不想让人看扁。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要是听到祈康之的声音,肯定忍不住委屈得想哭。
祈康之只好又回了一行字,“嘉宝,我现在过来,好吗?”
这样似乎有些不符合分居协议的要求,但祈康之管不了这么多。他感觉得到,小白鼠真的很难过。这个时候,不应该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
“不用了。我没事,睡了。挥。”一口气打完,许嘉宝红着眼睛关了对话框,咬着衣角,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呜呜,他明明不想一个人的,他明明想要康之来陪的!可是,这么丢脸的样子,怎么见人?
似是听到小白鼠心中的呼唤,他的电话又响了。
14.我今晚住这儿
“唔……听说你最近和康之闹了些矛盾,怎么样?还好吧?”电话是何海澄打来的。
两年过去了,他的博士生涯进入倒计时,成天在实验室里忙得天昏地暗,所以许嘉宝和祈康之分居这么大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直到今天好不容易抽空回趟家,才听爸爸说起。
从前,和许嘉宝的那一段还未开始就结束的情愫,还是在他的生命中刻下深深足迹,听说他的遭遇,不由得打来电话,表示关心。
可是现在的小白鼠,最害怕的,就是别人的这种关心。
“我没事,挺好的。我打算睡了,晚安。”
他越是急着挂电话,何海澄越觉得不安,再怎么说,也在网上聊了十年,对他的脾性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嘉宝,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别硬撑了,有什么事说出来,也许我还能帮得上忙。”
“没有,真的没什么。”小白鼠在电话那头都快哭了,不敢太用力,偷偷的吸吸鼻子,“我真的要睡了,挂了。”
果断的挂上电话,许嘉宝把眼泪抹在手背上。他从来不知道,谋生竟然是这么艰难的。心里有许许多多的委屈,只是找不到发泄的途径。
何海澄听到电话里的忙音,怔了一会儿,起身拿上钥匙手机,就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还去哪里?”何家悦正在厨房给小儿子准备睡前牛奶,听到动静,诧异的追出来问。
“有个朋友遇上点事儿,心情不大好,我去瞧瞧他,爹地不用担心了。”何海澄扯了个谎,出了家门。
“那你晚上开车小心点!”
何海澄笑着应了,出了家门。
大都市的夜,流光溢彩,可惜心里装着事的人全无欣赏的心情,一路向着目的地驶去。满脑子都在想,嘉宝很娇气,康之这么做,会不会太激烈了一点?那自己去了,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样会不会有趁虚而入的嫌疑?可要是把嘉宝一个人丢在那儿,他又实在不忍心,该怎么办?
当车子快到许嘉宝的楼下时,何海澄忽地戛然而止,讶异的看见一辆无比熟悉的车,先他一步,停在了楼下。
目送着祈康之匆匆忙忙的上去,何海澄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人家心里不爽了,自然有正牌老公安慰,你跟着瞎起的什么哄?
拨转方向盘,何海澄忽然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偌大的夜里,他要上哪儿去寻求一份温暖的慰藉?
手指牵引着通讯录翻滚了几个来回,到底还是停在代号为雾的Mist上面,拨打了过去。
“有时间吗?最近有些忙,一直没空……啊,好的,我来接你。”
想起那个始终不肯摘下面具,又交欢多次的小男孩,何海澄的唇边到底还是浮现出了一抹暖暖的笑意。
只是这样的交往,到底算什么?是纯粹出自于肉体的迷恋吗?何海澄也迷惘了,
“嘉宝!快开门,是我。”祈康之急急摁响了门铃。
“你……你怎么来了?”许嘉宝开了门,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傻乎乎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傻瓜。”祈康之心疼的把他的头揉进自己怀里,反手把门关上。
重新扑进熟悉的怀抱,那温热的气息薰得许嘉宝心头的酸楚一下子如水蒸气般扩散开来,鼻子酸了,但心里却好受了许多。
双手捧着他的脸,祈康之的目光中又是怜惜又是责备,“都跟你说过了,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为什么要憋在心里,躲在这里偷偷的哭?逞强做英雄的滋味很好受么?”
我……眼泪瞬间不争气的漫了上来,小白鼠瘪着嘴告状,“他们……他们都不要我!”
“他们不要你,是他们没眼光!你也不要理他们,让他们后悔去!”
呜呜,虽然明知道只是安慰的话语,但许嘉宝听着心里还是好过多了。把头埋在爱人的怀里,哭得更加哽咽难平。
祈康之知道,他现在需要一场痛痛快快的发泄,所以也不劝阻,只给他可以安心哭泣的怀抱。
等到许嘉宝哭够了的时候,却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给抱到床上来了。还四肢大张的趴在祈康之的怀里,那姿势说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呃……有些害羞的想下来,祈康之却搂着他的腰不放,闻闻他脖子后头干净的沐浴露味道,“洗过澡了?”
脸开始发红,点了点头。
祈康之把他睡衣给脱了,拿被子给他包好,摘下手表去了洗手间。
他这是要干嘛?小白鼠哭得迷迷糊糊的脑子有些犯晕。
不一会儿,祈康之拿着热毛巾出来,给他擦擦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敷了敷眼睛,“舒服点没?”
点头,舒服。
祈康之收了毛巾,出去巡查了一圈,水电燃气,通通关掉,找到钥匙把门反锁上,然后回到小小的卧室,开始──脱衣服。
小白鼠奇怪的看着他,“你脱衣服干什么?”
“我今晚住这儿了。”祈康之不是跟他商量,是告诉他自己的决定,“明天到公司去报到,让四姐给你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