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乌衣 下——缺月镜

下午的时候，进行的训练其实并没有什么武力上的较量。只是简单的上了几趟思想教育课，告诉他们必须效忠淳于将军之类的，进宫之后还是被不幸抓到了，也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供出来，要是事情败露了，即便他活着回来，淳于将军也不会让他好多。相反要是他被抓而殉职了，淳于将军则会好好的封赏他，并且弥补他的家人，今后的生活一定是吃穿不愁。纪天想，这确实是赤裸裸的威逼利诱。

然后就是介绍了他们所要注意的事项和宫里详细的内部构造以及他们的任务等等。

其他的听不听也都无所谓，纪天想要知道的无非就是宫中的内部结构，虽然也进过两次皇宫，但是他所能认知的地方不过是整个皇宫的冰山一角而已，想要准确无误的找到淳于雅所住的寝宫，就必须把所有的地理位置全部都摸清楚。

小将一副皇宫的地图铺开，内容皆是勾画精细的皇宫内院。大大小小上百个宫院，上千座房屋，每个都标明了名字和所住的人或者正在用于何处等等。

纪天很快的找到了淳于雅所住的宫殿“凤栖宫”，单独的落在后宫大院的一片花园里，四面都是假山和水池，偶有几座亭台长廊跨越其中。她的宫殿就在皇上寝宫的东面，虽然在地图上看相隔并不远，但是以纪天入宫的经历，恐怕之间还有半个时辰的脚程。

据说他们会被安排成为进宫送新鲜食材的御膳房小厨，到达御膳房之后，他们四人便要分头行动，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或者散播一些谣言作为烟雾弹。纪天想这个单独行动的时刻便是他去找淳于雅的最好时机。然后他们就要在傍晚时分回到御膳房回合，然都去通知各个宫门的内应打开城门，放淳于彦的兵马进宫，接着就是逼宫。其实为了逼宫这一夜，淳于彦已经筹备很久了，在宫内安插了很多的接应，包括六个宫门都有他安排的人，那样才能顺利进宫，为他们的逼宫决战赢取时间。

想这样的日子里，纪天注定无眠。明明知道淳于彦就和他在一个军营之中，只是这样想着，也着实的觉得心里不好受。阔别半年之久，本以为一切想念都已经过去了。却真真的料想不到，此时此刻自己竟然会那般的想念他，没有隔多远的距离，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阻隔，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只要一想到在逼宫那日，就必定会见到淳于彦，纪天的心就难以平复。时间是否能带走一切，半年是否已经够长，这一切都要等到那日，不似重逢的重逢之时才能够确定。

逼宫的那日就这样在纪天一直的惦记中到来了，做好了一切准备的纪天只等着和其他三人一块儿进宫。那天一早当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准备，各个紧张兮兮的，只有那个曾经的镖头大叔还算坦然。纪天原以为他老来身手应该不会那么敏捷，但毕竟是名震一方的大镖局里的镖头，所以尽管是老了，也还有几分功力和经验在。

小将亲自到场给他们鼓鼓气，说了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让他们几个放心的去，专心办事。

四人在筹备过后就化妆成了小厨的样子，踏上了进宫的路程。

他们一块儿推着一个小小的独轮车，车上装满了特地备好的新鲜瓜果蔬菜。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意料之中的被门前的守卫拦了下来。其他人都很紧张，一副生怕被抓了个正着的样子，纪天站在独轮车的后方，高高的蔬菜堆挡住了他的面容，没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本来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检查，也足以把几个推车人吓得满身是汗。这时候从宫门上下来一个身着金色盔甲的人，看样子也应该是个将士，也或许是个正在值守宫门的统领。他让那个搜查的士兵放他们进去，只道是御膳房新来的几个打杂小厨，今儿一早送新鲜材料来的。

那小兵本想继续检查下去，但是上头都发话了，他也不好继续下去。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就撤了下去。

打开宫门之后，面前只有宽阔的皇宫和坦荡的宫道，视野一片广阔。

几人靠着背下来的地图位置，一路摸索到御膳房的所在。尽管路上是遇到了大内侍卫和一些来往忙碌的宫女太监，但是并没有认为他们有什么异常，还在是没有遇到皇亲国戚或者朝廷大臣之类的人，不然就很危险了。

把独轮车放在了御膳房旁的一个小柴房内，几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每个人身上都分配了不少的任务，而纪天的任务就是深入后宫打探一些后妃的情况。这是必须要得到的情报，因为有些后妃家中都有当朝的大官，正得势的不少，要是不深入打探清楚，不然逼宫之时莫名的多出了一股敌对势力还不明所以，淳于彦想要做到的是把一切的可能都扼杀掉。

当时领命的纪天心中免不了有些欣喜，毕竟是和他的计划有所从何，他也不必绞尽脑汁的想一切两全之策，眼下只要进入后宫，就完全可以有把握成功。

其实纪天这个任务是最难的，那个小将便是看中了纪天在这所有人中能力最强，才会派此重任。毕竟后宫可是皇宫重地，不得有任何一个男人进入，当然皇上除外。勘察严格不说，纪天一个大男人想要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混进去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他进不去，那么想办法溜进去好了。

纪天记得淳于雅的寝宫独坐后宫一角，独霸后宫的凤栖宫为了不至于与世隔绝，还是建造了很多四通八达的长廊。通过蜿蜒且多处衔接的长廊进入后宫也不是不可能的。所幸的是早有此谋的纪天已经把长廊的走向和布局通过先前的皇宫地图熟悉的七七八八了。凤栖宫四处依山傍水，又有长廊围绕，亭台楼阁自然也是数不胜数。其实这些地方正是藏人的好去处，只要小心翼翼的躲藏，只怕还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纪天脱下那身在后宫中将会分外显眼的小厨装，身着素色长衫的他，披散着及背的长发，用一个木簪挽起小小的一部分，朴素却不失魅力，乍一看也是分外妖娆。

第五十五回

外表看上去壮观华丽的凤栖宫果然是很有皇族贵胄所住地的感觉，庞大的宫殿大门，透过重重的长廊遥望到宫殿的尽头，蜿蜒漫回，院落中花花草草，粉蝶鸟雀尽有，也别有一番仙境之感。

纪天不禁觉得奇怪，这大大的凤栖宫内住着的是一国之母，不仅高尚尊贵而且也是皇上胜利这场战争的重要人质，尽管是这样，却有为何连一个侍卫也没有？纵使不是这样的关键时刻，只道是平常也来来往往的会有不少守卫才对。皇上不可能如此掉以轻心，再加上淳于雅这个皇后也不可能会这样疏忽大意。难道又是陷阱？更不可能！后宫是整个皇宫中最安全的地方，常人难以进入，纪天也是有一番谋略和计划才能顺利进来的。在这样一个重地设一些机关陷阱根本就没有意义，没人能进来。况且就算有人能进来，苦心设置这样一出，抓的又是何人？无人会平白无故的深入后宫之中，纵使抓的是他这样的奸细，也不过太小题大做了。再则这个陷阱也设的太过明显，来这里有目的的人都会谨慎小心，没有谁会大意到直接的闯进去了。

但是纪天却有非进不可的理由，为了能有个最终的好结果，尽管是个陷阱他也认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理解了淳于闲当时进入将军府看望母亲的心情了，那是一种决然和不得不的情绪。

顺着长长的走廊，他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里漫步着，小心翼翼的同时也害怕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但是一切似乎都是太多心了。他在凤栖宫中走了良久，依旧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就连一个宫女太监也没有看到。偌大的宫殿之中，本应该是仆役奴婢忙碌的，而如今却像是被人洗劫过一般，连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好在也摸清过凤栖宫大致的内在，于是便一间房一间房的找，纵使是多花费一些时间，他还只要想办法找到淳于雅的。

好不容易摸到了一间类似于主寝宫的内室，纪天爬在门边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确定良久都没有声音发出来，想必里面应该是没有人，于是小心翼翼的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只用一直眼睛往里面看去。

只见重叠的帐幔之下是那个娇小可人的身影，她倚靠在宽大的凤榻之沿，躲在重重的华纱背后，依旧如当初临嫁前夜一样。她身着艳红色的的后服，尽管早已脱下了当年粉嫩的衣衫换上了如此庄重艳丽的宫装，却还是无法掩盖她眉宇间的天真和单纯。她依旧喜欢躲藏在厚重的帘帐之后，像是做迷藏一般，给人若隐若现的迷离感。透过沉重的纱帐，纪天依稀能够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但无论是脸庞还是身躯都还像以前一般娇小，微隆的腹部竟显得有些突兀。她靠在那里假寐，一个小宫女在一旁扇着炉子里的熏香，烟雾弥漫整个宫室。

就在这时纪天突然感觉不能呼吸，似乎被人用帕子蒙住了口鼻。突然而来的压迫感到纪天意识到了危机的存在，自己到底太过于轻心，现在只怕是拼死的挣扎也没见多大效用。不知道是否是帕子上占用迷药之类的东西，纪天很快便觉得浑身乏力，再也无力挣扎，就这么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眼前是潺潺的流水，清澈见底，伸手进去触摸到的也是冰凉刺骨的感觉。偶有小鱼穿梭在光滑的石缝中，万里无云的天气，到处鸟语花香，艳阳高照也别有一番景致。

纪天脱掉脚上的鞋子和袜子把脚放入凉凉的水中，感觉着温柔的水抚摸着自己的肌肤，这种感觉无比美好。只是一仰头就能看到灿烂的阳光，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了。忽然想起自己脱掉的鞋子，回头一看，一双黑色的皮鞋正东倒西歪的被丢在草地上，再看看自己的身上，穿的不正是纯黑的西装吗？也好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打扮了，他好像是回家了，离开了那个纷争战乱的年代，来到了清新且属于自己的世界。都是梦吧！一切都是梦，那个过去已久的年代，那个应该是成为历史的空间，在那里所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梦。然而什么又是真正的梦，什么又是真实恐怕没人能够分明白。

闭上眼睛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暖的，似乎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幕。像是在漠城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太阳、小溪和草地。他那时候也是这么安逸的躺着，然后是杂乱马蹄声打破了只属于他的沉寂。那是见到那个人的第一次，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却感觉当那段记忆游走的遗忘边缘的时候，他总是能够义无反顾的完整想起，包括每一个细节，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内。

渐渐的听到模糊的声音，像是在呼唤某个人。是在叫谁呢？不知道，也不想去搭理。他好像叫的很大声的样子，很执着的叫着。讨厌又被这样的不速之客打搅了他，他很生气，翻身之后继续沉睡。眼睑却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一般睁开了，满目疮痍，漆黑一幕之中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他熟悉的那个身影，一身乌衣，他莞尔对着自己细语，却因为距离而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想说什么？他只是微微的一笑，就使倾心。好想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为什么就是无法听清呢？等等……你再等等，我走进一些。

他的身影却逐渐模糊，越来越远……等等！纪天在内心呼唤。而吹拂过的轻风只是翻飞了他镶着金边的乌衣衣摆，他只是笑着，却再没有说话了。

他在离自己远去，纪天却无法再沉默下去，终于大叫出声“等等我，你不要走，不要走……”然而他的身影却还再不停的后退。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了，我不应该离开你。”他大声呼喊，带着满脸的泪痕，不停的奔跑追逐“对不起，我真的后悔了。”他突然跪倒在地，身边是无尽的黑暗。

最终他还是消失了，他抓不住他飞舞如蝶的衣角。

然而那个渐渐逝去的呼唤声却再次想起，这次他听的一清二楚。“纪天……”没错，的确是在叫他。

“淳于彦！”纪天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挣扎着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被捆得死死的。

“纪天，纪天……”

纪天循声望去，台阶下的是淳于彦，他焦急的神情说明了这一切的真是性。

原来刚刚的只是梦啊！他梦到自己去到了一个和漠城相似的地方，然后淳于彦离开了他，他终于体会到淳于彦当初知道他离开时的痛彻心扉了。

看这台阶下的人，他看到自己时的那份难以置信，真的很想和他说对不起，很想很想。

终于是重逢，在这样一个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他们就这样重逢了。没有彼此的拥抱，没有热吻，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叫着对方的名字，然后简单的目视着对方。

淳于彦的眼神是那般的深邃不见底，就像是碧湖中的一轮明月，或者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

虽不知道淳于彦有没有怪罪过自己，有没有恨过自己，到现在有没有原谅自己……这些纪天都不想管了，就像梦中所说的那样，他后悔了，他纪天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后悔了，就是因为离开了淳于彦所以他后悔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有多么的错，纵使是千刀万剐他也难以平息自己心中的那份愧疚，对于淳于彦他实在所欠太多。

“彦！”他直呼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这么亲昵的叫他。想让他知道自己是真是存在的，这不是梦境，阔别半年之久的他们终于是重逢了，在这重要的时刻，只有叫出他的名字，别无他言。

他明显看到了淳于彦眼角滑落的那滴泪珠，他亦是无言，却别过了脸，没有继续看他。

“彦，你怎么了？”纪天喃喃道，这样的音量淳于彦根本听不到。

纪天似是才开始回顾现下的状况，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脑子有点沉沉的，全身乏力，感觉软绵绵的。现在是在一个大殿里，奢华壮观的宫殿告诉纪天他还身在皇宫之中，而这座大殿的雄伟是无法比拟的，有着六根雕龙的金柱立在殿中，两旁是大理石镶嵌的壁画。纪天想如此宏伟隆重地方，整个皇宫之中恐怕只有皇上上朝的宝殿了。而自己正被困在一张椅子上，椅子放在数层的白石台阶之上，就是皇上上朝时摆放御座的前方，身后的御座空空如也。而纪天身边却还有一张椅子，上面也绑着一个人，不是当今圣上是谁？他还没有醒过来，紧闭的双眼，微皱着眉头，身上依旧是那件明黄色的黄袍，那是他地位的象征。

是谁如此大胆？绑了自己不说，还绑着一国之君？看他昏迷的样子，纪天想他应该还不知道事情的发生。这一切到底是谁的所作所为？又是谁另一个更为巨大的阴谋？

第五十六回

纪天看着站在白石台阶下的淳于彦一身戎装，手拿那一柄锋利的宝剑。纪天认出了那不是水龙，因为水龙也是开国皇帝御赐的，也是忠诚的象征，而现在的淳于彦根本不屑于拿起，那是他正想要丢弃的。大量的兵马都候在大殿之外，乍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纪天想这绝对不是淳于彦干的，淳于彦还用不着使这样的手段——绑架。纵使是绑了皇上情有可原，那么绑自己所谓何事？看他站在下面干着急的样子，纪天想如果真是他干得，他一定会立马放了自己，杀了段睿迟坐稳江山，没有必要来这些有的没的。

整僵持之际，殿外闯进来了一个人，“纪大哥，纪大哥……”他一路叫着跑进来，却在看到另一个被绑住的人时，傻傻的愣住了，呆滞的说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淳于闲，你怎么在这里？”他明明是被皇上抓起来了没错啊！难道是逃出来了？但是皇上又为什么会一同被绑在这儿呢？

“是小妹救了我。她命人进牢里，放了我和娘亲去找大哥。”淳于闲解释到，但是目光依旧不离那人。

原来是淳于雅救了他们，不论怎么说有个人在宫中到底还是帮到了他们。

这时那人才缓缓的醒过来，“朕怎么会在这儿？”他记得，上一刻自己明明是去凤栖宫看皇后的怀有身孕的身子是否抱恙，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不省人事了，醒来之后就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