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这两人便是在这夏季,彻底的被孙小先生清爽可口,酸甜适中的各种拌菜征服了胃,于是拜倒在孙小先生的围裙之下,正式入伙孙家了。还顺便被附赠了每日午时,井拔西瓜两瓣。
说起来,蓝险峰到这岭南已半年有余,靠了村长房木匠汪简邢风孙韶霜等几人的帮助,以及自身的懂事明理,与这岭上十余户人家关系愈发亲近了。如今正是要进入收割的时节,村民们开始做收地的准备了。
蓝家今春才过来,家里暂时还没买地,更别说播种了。蓝险峰自是懂得坐吃山空的道理的,他当初变卖蓝家主宅所得银两,在这里买房置家后所余其实已够两人富富余余过上十年的了。只是钱终有一天会没,且自己既然想安家在这,唯一将来还要成亲的,岂能就此坐吃山空呢。
蓝险峰已托了村长帮忙买十亩地,只是这一时半会还买不下来。而且现在正是收成之时,家家都是不会卖的。唯有等今秋过了,再来商量这事。这岭上家家地都是不少的,即使实在买不下来,每家余分出一亩也是可以的。
南方因为气候的关系,地都是可以接茬种的。北方种地却是要严格的遵守节气的,何时下种,何时间苗,何时除草,何时收割,都是固定的。否则早了或是晚了,都会影响到收成。
蓝险峰对于在南方如何种地大体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想来北方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下种收割等时间上的问题,只要随着大家一起做就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要留住这乡村了,蓝险峰自是一早就将家里会用到的农具都备好了的,只是今年似乎是用不到了。
蓝险峰本以为孙小先生是不种地的,虽他也有地,但大体应是租出去了的,所以当看到孙韶霜一身短打,包着头巾,握着镰刀的典型农民下地的模样后,着实震惊了下。
孙韶霜自是有地的,虽不算太多,但到底也比繁华之地多上许多的。这东北边境地广人稀,每家有个二三十亩是不成问题的,且土质都是极好的,庄稼长势也都不错。要说村里家家都能收上不少粮食的,交了粮税和留下自家温饱的口粮后剩下的也是可以卖不少银钱的。
不过若真是按照别处的粮价还真的是笔不小的收入,只是每年一到卖粮的季节,粮商便开始压价,往往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的。只是那银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不少的,足够日常开销了,多些银钱不过就是日常多些肉食罢了,所以也没人会去计较。且粮食储放都是问题,放久了水分去了分量也跟着减轻,鼠蚁也需要预防,放置不当又会长毛发霉,因此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与其等价高了再卖,莫不如直接就卖出去,省心又省力了。
孙小先生的学堂正是放秋假的时候。这时候家家无论大人小孩都是要下地的。大人割苞米杆地、剥苞米、割高粱、割小麦,小孩就跟在后面捡落下的穗子,送送水,送送饭上面的。这个时候多小的孩子都是个劳动力,因此孙小先生就直接给学生布置了晚间读背一篇文章的作业,就放假了。
说来蓝险峰见着孙韶霜下地的行头吓了一跳,他原想着自己没地但自己也不能闲着,琢磨着去汪简家看看用不用他帮忙呢,却见着了孙小先生。这孙韶霜也真是个脸皮厚的,他就是来找蓝险峰帮忙的。
孙韶霜也不跟蓝险峰客气,直接拉着跟自己着装差不多的蓝险峰就往地里去了,当然没忘了带着唯一。
到了地里蓝险峰才知道,原来孙小先生虽没将地租出去,却也没打算全自己干了。此时地里算上他两个都有六七个人了,看着装束却并不像是他们西平的人,难道是……东越……的?
确实!原来东北这地方地广人稀,普通农家的土地都是极其广阔的。尤其是西平国初立,奖励农耕,又改变了赋役制度,许多东北守军都解甲归田,留在了东北,致使土地大量的被开垦,农户家家土地面积都很广阔。
而临近东北的东越,却是个沿海小国,地窄人稠,人民多靠打渔为生,耕地面积小,粮食不足,需要从西平买进大量的粮食。东越的海防又极其先进,西平需要倚靠其来防御一些海上小国不时的骚扰。这也是东越与内陆始终相对和平的原因。
人民的生存需要粮食,东越百姓自也不可能靠吃鱼为生。因此每到春耕秋收之时,就会有大量的东越百姓来这边做工,工价便宜得很,只需付些粮食即可。
对于百姓间的这种相互交往行为,一般官府是不予关注的,只要不弄出事就好,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只是这岭南本属军村,大家在部队守规矩惯了,这种杂乱无章的雇佣终究有些烦乱,所以就由村长组织了这项活计。
于村长将整个村子每户人家将要雇佣的劳力统计起来,再由他和几位说得上话的出面一齐雇佣,再分配给各户各家。每家分派的劳力质量上都是差不多的,而且制定了统一的伙食、住宿、最后的费用标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对于这些规定,村中人无不赞同。
如今孙小先生家这几个人便是村长分派过来的,有两个这两年一直干这行,算是老人了,年龄大概有四十左右了,其他都是些二十左右大小伙子,看来也是惯做活计的,只是不知道种地怎么样。
那两个老的,都算得上种地的好手,这几年一直做这项活计,两年前在这岭南做活后,觉得这报酬什么的都还不错,而且管吃管住的,比其他地方自己随便找个旮旯就对付做工的几天强上许多,因此便一直在这做活。这次是带了村里几个年轻的一起过来,都是惯会做活的,家里也伺候着园子,平时出海打渔,现在这个时节正好带来做工,教教就能上手的。
蓝险峰见那两个年龄大的,像是领头的在那跟孙小先生解释,自己也就明白了个大概,待孙韶霜将他拉到一边大略说了下,便全明白了。
此时那几个东越的见主家还带了个娃娃上地来,也不觉得奇怪,像唯一这个年纪的,虽干不了活却也不需要专门有人带的,只是独自放在家里有些不放心,到底带出来安心些。只是,这家的女主人既没下地,为何不带孩子呢,还要叫家里的男人把个小娃娃带过来,既要忙着收地,还要看着孩子,挺不易的。不过好奇是好奇,几人却也不问。
孙韶霜与蓝险峰将唯一放到地头上,孙韶霜还给唯一带了些果子零食解闷,两个大的便准备着去地里干活了。如今唯一也不那么怕人了,大概知道舅舅是不会离开他的,所以也不那么黏人了。现在将他独自放在地头树下,他也不吵不闹的安静坐着。
两个大人却不能那么悠闲了,孙韶霜到没什么,只是蓝险峰也算是第一回正式的接触大地里的粮食,着实有些紧张与兴奋的。他也算大户出身,因父母早逝,姐弟俩倍受族人欺负,家里除了主宅几乎都被亲戚霸占。两人节俭度日,姐姐练了一手好秀活好厨艺,而他则将家里的花园辟成了菜园,种些瓜果蔬菜。
这次帮孙小先生收地也存了些提前学习的心思。他总是要买些地的,将来也是要种地过活的,而且他还有唯一要照顾。他要带唯一远离那人,自是不会再进官场的了,而唯一要走的路却不是他能决定的,只能等唯一懂事了后,让他自己决定了。
番外——静由心生【房木匠番外】(一)
房木匠从来不许别人叫他的本名。反正是在军中,大家都是张三李四王五的胡乱叫着,太过文雅的名字反而叫着不过瘾,也便不在意彼此真名是什么。
那时与房木匠一个营里却有那么一个人是不一样的,他叫人从来都叫本名。那么许多人的名字他从没叫错过,也从没哪个是他记不住的。因此纵使房木匠很讨厌别人叫他本名,他仍是叫他‘静由’‘静由’。
房木匠不止一次的想,这个人真是讨厌,叫他那个难听的名字也就算了,还非得跟左跟右的叫他‘静由’。
房木匠面皮白嫩,军中人豪爽,百年见不着个女人,自是喜欢拿他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房木匠也不计较,笑笑也就算了。
他是受过些教训的,老兵都喜欢欺负他们这些个新兵蛋子,虽然不是故意要欺负人,但有时候却也是叫人难以忍受的。
房木匠刚入伍那阵子,并不是在现在这个营里。那时候营里有几个老兵,都是从战场上浴血回来的,许多年没见着女人了,突然见着他这么个白嫩的,自是喜爱有加。但这喜爱中难免带了些许的情‖色味道。
刚刚入伍,就得到了几个老人‘照顾’的房木匠,自是不会对这种善意有所怀疑的。每天认真的训练,闲下来了就与几个老人聊天,日子倒也惬意。
不过很快的,他就发现这几个人对他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单纯的。总是摸摸手拍拍肩膀倒还在其次,其中一人看他的眼神,实在是想将他吃掉一般,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渐渐的疏远,悄悄的离开,带着一丝莫名。该来的却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得掉的。那日他换完了岗哨回来,便见那几人正在他住的营房旁边,似乎是在等他。
房木匠有那么一刻的慌乱,但很快的就镇定了下来,笑着与几人打了招呼,便准备回营。却不想被其中一人抬臂拦了下来,那几人直接将他拉扯到了营房旁边,左右看看没人,便将他堵在了里面。
“张哥,王哥,李哥,刘……刘哥,你们这是……这是什么意思?”房木匠干笑着问几人。
“小房,这几日是不是在躲着哥儿几个啊?”那被叫做刘哥的率先开口。
“这怎么会呢?几位大哥对我的照顾,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只是……只是最近训练累了些,换了班下来就只想着睡觉了,便没去找几位哥哥。”房木匠观察着几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人却是嘿嘿笑着,愈加靠近了一步,“小房果真不是在躲我么?”
房木匠注意到他将‘哥儿几个’,换成了‘我’,禁不住心惊。“刘大哥说笑了,我当然不是在躲着您的啊。”
那叫刘大哥的却是突然‘桀桀’的怪笑两声,伸手摸向房木匠的脸。房木匠禁不住恶心的又倒退了一步。那人却是根本不收手的,直接跨过来将房木匠堵在了墙上,接着整个人便压了下来。
房木匠是知道军中人都是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血气方刚的年纪,自是那方面及其缺乏又需求旺盛的。往往两个互相看对眼的,便会结成对子,彼此满足一下的。
房木匠自己是个年轻人,也是有这方面的需要,不过他不过才从军不久,自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欲‖求不满,况且他还真是没觉得自己能接受男人。
如今这人直接压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亲上他了,这叫他如何忍受得了。
“啪!”一声下去,不光那个刘哥,就连房木匠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那一巴掌他并不想拍下去的,他不过是想要挥开那眼看就要粘下来的嘴罢了。
清脆的声音,不仅吸引了几个帮忙放哨的人的注意力,同时也吸引了旁的人。那旁的人便是那个总是叫他‘静由’‘静由’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张阳刚的脸庞,房木匠姑且就算他是坚毅英俊吧,虽然是事实,但他并不想承认。
男人被吸引了过来之后,看看几人的模样,再看看仍被压在墙角的房木匠,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是这几个老兵倒霉,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了他,这人在军中是有名的爱管闲事。
旁人见着这情形,不管有没有什么强迫的龌龊事在里头,都是会扭头就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这军中。因为每个人都是有可能会与另一个人分到一起去的,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人哪里还顾得上杀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若是不幸被自己人砍中了,也只能算自己倒霉。所以我们就明白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自己军中的人,尤其是自己的战友。
上面说了,这个男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可是不会放人这种事发生的。当下便抬脚冲了进去,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拉着房木匠冲了出来。这人可不是没脑子的,拉着房木匠没往那僻静的地方冲,而是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不管后头几个人怎么叫喊,男人拉着房木匠一直没有停下来或者回头看过。一路直冲到大帐中,直接打断了几个将军的谈话。实在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背景的,大家见他进来,并没有恼怒,反而很是无奈。
房木匠还在懵懂中,也不知道那男人怎么跟将军说的,他竟直接被分到了这男人的营中,睡觉还跟男人挨着。本来房木匠就对这个算是撞破了自己丢脸事的男人很是讨厌,谁知道他竟还叫他那个他十分痛恨的名字。
于是男人成了房木匠在这个营中最初认识的,却也是最不受他待见的一个。虽然房木匠也老是回想,若是那天男人没有出现,那么他会不会已经被……
每次想到这里,房木匠就会想到那压过来的嘴唇,和那带有恶感的气息。所以他便阻止了自己的回忆,仿佛那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过,纵使他是这样想的,那个男人,那个与自己相距甚近的男人,却是一直提醒着自己,那件足以恶心得自己吃不下睡不着的事情的存在。
而且,这男人还老用他那讨厌的声音喊着他‘静由’‘静由’,房木匠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他喊乱了。
第二十二章
剥苞米,算得上个技术性的活。首先将苞米齐根割下,撂倒一旁,整齐排列成捆。一捆捆放好后,便是剥苞米了,用扦子划开米外皮,左右一撕,露出整个身子,握住与杆相连的地方,拧,金黄的苞米便脱离了苞米杆儿,扔在一处,等套了牛车装车拉回家就算完成了。苞米都拉回家后,苞米杆便被捆成一捆捆的,也拉回家堆好,喂牛,做柴火。
高粱的收发简单许多,将整根高粱齐根割下后,再将高粱穗割下来带回家即可。
苞米高粱是粗粮,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最是管饱的好东西,也是减税可以直接上缴的粮食。孙韶霜家高粱种了三亩,玉米种了五亩,又有一亩地种着土豆和红薯。剩下的大约有近八亩地全部种的水稻小麦,当然大部分都是水稻。
水稻在北方种的并不多,因为不像南方那样可以种植多茬,而且产量还不高,所以大家就直接放弃了种植水稻的想法。而且大米在这边算是比较少见的,价格自然不便宜,而粮商们去南方收大米来北方卖,自是不会在这东北花高价去收大米的。
而且这边的人已经习惯吃些粗粮,吃些面食,孙韶霜喜吃大米这点倒还真是与南方人相似,也符合了蓝险峰和唯一的口味。当然了,主要是蓝险峰,唯一是只要有好吃的就行,并没什么特殊的爱好。
孙韶霜家的地算是不多的,只是稻子收割的时候稍微费力些。庄稼人仔细、勤俭,是一根稻穗都不愿意留在田里的。几人用了近五天的时间才将地里的庄稼全部收回家里,这几日内,蓝险峰算是彻底的体会了把农趣,虽然累得胳膊腿都疼,不过确实收获不小。
收地的几天里,晚上孙韶霜又住了蓝险峰家里,自家则空给了几个务工的。孙小先生真是利用了一切可利用的机会讨好蓝家两个。繁重的劳动过后,是连蓝险峰这个做过将军的都不爱动一下的,孙韶霜却会在晚间给两人做些吃食,满足口腹之欲。又会在睡觉前烧些热水,给唯一洗澡,两个大人擦身子。还会在沐浴后给蓝险峰按摩手臂腿脚。
他这样明显的讨好照顾,蓝险峰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虽说自己是去给孙韶霜帮忙的,但孙韶霜白天也是很累的,却还这样照顾两人,蓝险峰不否认自己心中真的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只是……哎……
几日劳作过后,岭上人家一起安排了酬谢饭,家家平摊着买了头猪,宰杀后切大块做了红烧肉,蒸了百十个白面苞米面的杂面馒头,和过来做工的人一起热闹了一番,也算是犒劳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