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作者:雪沿  录入:07-14

清的眼神鬼一般凶恶,我从没有见过清有这种狠厉残忍的表情。骨骼中传来一阵深寒,我突然感到清

要杀我!这一刻,他真的要杀我!

我的双腿开始打战,真是窝囊废啊。可我真的害怕死!

然后,我猛地转身,出力的跑。拼命的往前跑。

我也知道跑是没用的了,我见识过清的本事。无论我跑出多远,只要他稍稍抬手,我就能立刻变成一

具尸体——如果清还对我有一点怀念的话,说不定给我个全尸。可是不跑不行,我已经不能面对清那

般凶狠的眼神,我感到我的心都要碎了。

转身的同时,突然感到奇怪。小秋抱住清的腿,可他的双眼不再充满哀求。他,看我的最后一眼里似

乎涌动着某种力量,惊心的力量。

突然,紫色的极光瞬间将我包围。浑身好疼,好像有许多的长满利牙的口咬我。我想赶走那些咬我的

口,可动也动不了,好像疼的快要死了。

隐约的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啊,那声音很熟悉,可因为叫得变音,几乎认不出是谁了。

洪水般的鲜血,眼睛被血模糊了。

“秋影,你放跑了神骨!你竟敢背叛拜火教!”阴冷沉郁的声音,是那娃娃的声音。

“教主息怒,属下马上将这个叛徒大卸八块!”清,是清的声音。温柔的清,他为什么说出这么残忍

的话呢?

原来,竟然是小秋用生命换取了我的生命和自由。

那个总是很冷漠的孩子,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救我。

小秋,在清向我发出那致命一击之前,竟然用瞳术施行了‘移身大法’,将我转移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因为施法前准备不足,不能将我转移到指定的地点,因此,也不知能把我转移到何处。——至少,

逃开了清的攻击。我捡了一条命啊!

我的眼中凝满了血液,但我仍看到——小秋的头颅从颈项上飞出,清用双手将小秋的身体撕成碎片!

即使清不这样做,小秋为了我将灵力耗尽,本来也是要死的。只不过,清为了让小秋死的痛苦,作为

他背叛拜火教的惩罚罢!

这一点,我是很久很久以后才想到的。

小秋唉,为了我这样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你死的值不值得。

无论如何,你已经成为了我内心中永远的痛。

你用你的生命,将名字镌刻在我的生命里了。秋影。

******

张开眼睛,我竟睡在木质地板上。地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身上盖着一张厚被。

和煦的风,轻轻拂在我的面上。很清爽,很舒服。

“这……”我喉咙发干,仅能发出一个字,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黑综?”耳边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很像男孩的声音,但说的话我却听不懂。

“黑综?黑综?”那声音又在耳边叫了两声,然后便是咚咚的脚步声,越跑越远了。

这是哪里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睡在地板上?那个奇怪的声音在说什么?

正在我脑子烦乱的时候,一阵紧促的脚步声踏上木地板。因为我躺在地板上,耳朵离地板很近,那繁

杂的声音便放大了许多倍钻入我的脑中,令我不禁皱起眉头。

“海中,恭喜你醒来了。”终于,一个稍微清楚点的衰老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是一个白发须眉的老

者。

我向声音的来源微微偏头,看见一个身穿灰黄色僧衣,颈项上戴着一大串檀木佛珠的老和尚跪坐在我

的身边。老和尚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我稍稍留意了一下,这和尚的僧衣与我所见过的和尚不太一样。他袈裟侧披,领口和袖袂有着奇怪的

字码。

这个老和尚,是这个寺庙的主持,法名叫做‘西鹤翁’。

而这个寺庙,就是东瀛镰仓县著名的寺庙‘鹤冈八幡宫’了。

老和尚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中州留学,因此懂一点点的汉语。幸亏有他来做译者,我才能很快了解了

这里的情况。

刚才叫我‘黑综’的是‘鹤冈八幡宫’的一个小沙弥,叫做‘信长’的男孩。

我不知道‘信长’是他的法号还是假名,我一直就叫他‘信长’,后来了解了这里的风俗后,便叫他

‘信长君’。

西鹤翁和尚告诉我,真正救我的人是源赖征一郎——现任掌管镰仓幕府的家主源赖家最小的儿子以及

,鸟羽天皇朝廷的大纳言。

那时候源赖征一郎正奉命巡查东瀛海,结果发现了抱着浮木的我。于是,他把我救了上来。由于有公

务在身,不得不先将我送到他的家庙也就是鹤冈八幡宫,请主持西鹤翁和尚代为照看。

事情的经过大抵是这样的。

于是,我知道了。原来小秋最后的一眼,将我转移到了海里。

真是慌不择路的逃亡啊!

送我来到鹤冈八幡宫时我还在昏迷,当老和尚问起我是谁的时候,源赖征一郎便随口说了一句‘他是

海中’。

因此,那个沙弥信长才会一遍遍的叫我‘黑综’。他的汉语发音非常的不标准,没办法啊。

因为我来自海中。

后来我接受了这个名字,加上我原来的名字,所以我在这里的名字就叫做‘海中撒迦叶。’

这里,有绚烂的樱花,有巍峨的富士山,穿着和服木屐的男男女女,头上戴着新鲜果实的神秘艺妓…

这里,便是离我的故乡中州隔海相望的一个叫做‘东瀛’的岛国。

每日清粥小菜,玄米绿茶。总是用木碗盛了,小菜一样一样摆在精致的小碟子里。

信长君负责照顾我的饮食。他是个很细心的孩子,每次都给我送来不同的菜色。然后,看着我吃完后

再把碗筷全部收走。

我也不知在海中漂流了多久,身体总是很寒冷。但寺院里的食物都是素食,冬天就要到了,信长君担

心我的身体得不到很好的营养,竟然在一天晚上给我送来一条烤鱼。

那是他趁着打柴的机会偷偷从山溪中抓来的小鱼。抓到后马上把鱼烤了,用大片的芭蕉叶包住埋在一

棵歪着生长的树底下。半夜的大家睡的正香,他又从树下挖出来给我送来。

当我接到信长君送来的用芭蕉叶包裹的烤鱼的时候,想到了小秋。想到了那个为我送命的来自拜火教

的男孩。

泪水连连的落下来,模糊的看到了信长君憨厚的笑。

大约一个月之后,我的救命恩人——源赖征一郎,派遣家臣送来了御寒的冬衣。

我还以为那位家臣会来见我,于是整装危坐等待他到来。可是信长君过来说,那位家臣只是跟主持说

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这件事后,我的饭菜有了很大的改善。寺院给我另请了一位厨师,饭食中加入了肉食。还有,信长君

不在等待我吃完才会将碗筷收走,而是在我吃饭的时候离去,等到我吃完后才过来收拾碗筷。据说这

是因为主持大人不允许他观看我食用肉食的情景。

然后,就这样一天天的从指缝间流过。

秋终于去了,冬带着瑞雪而来。

这里很宁静,只有和尚们诵经念佛的轻声呓语,枝头的麻雀清脆的鸣叫,风动落叶的寂寥,协奏出一

曲清雅难言的和歌。

大约两月后,我已学会了少许东瀛语,简单的对话交流已经不成问题。身体也调养的还好,只是精神

不太好。经常会睡不着,或者整夜做噩梦。

趁天气好,我坐在镰仓鹤冈八幡宫的雨花石台阶上遥望远山光秃的树枝。信长君说那些树其实是樱花

树。春天一到,铺天盖地的绯红的樱花开满山脊,流红似霞,飞白如雪,点缀得满目芳华。

千百年来,这里的人们对樱花的痴恋始终不倦。

樱花,只有七天花期。他们在樱花短暂的生命中看到了人生最绚烂的存在价值。樱花在刹那绽放出的

艳丽,正是所谓的:“生似樱开之灿,死若花落之美。”

我想一种只有七天花期的花朵,应该是凄美的世界吧。

渐渐的,我的心也感到了宁静。

没有了那个梦的纠缠,没有了玄绝望的眼神,没有了清冷酷的背叛。心里开始变得宁静。

仿佛是实现了那个曾经的梦想——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自己也不再是‘大巫神教撒日罗教主

的儿子’不再是‘神骨的知情者’。

这里,没人认识自己。被照顾的很好,生活的平静无波,甚至还泛起淡淡的祥和的香味。

“我真的远离痛苦了么?”自问。

远山的枯枝被吹得乱舞。

“海中施主。”信长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我回头看看这个东瀛的小和尚,他的笑容善良而真挚:“有什么事么?信长君”

“源赖大纳言大人马上就要到了,请您准备一下。”信长君认真的说,表情很严肃。

我点点头:“好的,我马上回到庙里去。”

眨眼间,看见信长君拂过一丝无奈的神色。他的脸在白亮的日光照射下有些模糊,是我眼花了么?

信长君禀报完便转身走了。

我抖抖身上的色无地,我打算回去庙里等待着见我的救命恩人。

身后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头发被吹得挂在唇边。我又回头,遥望着远山那些摇摆的枯枝。想象着它们

丰盈的时候——樱之夭夭,灼灼其华。

刹那即永恒的生命,令我始终感到一股悲凉。

第三十一章

我回到居所的时候源赖征一郎大人已经在等待我了。

而我没想到的还有——源赖征一郎,贵为鸟羽院的大纳言,却是一位那么年轻的男子。

他安详的跪坐在榻榻米上品茗。黑长的背影,像冷山一般厚重。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来脸—— 一张独具古典气质的脸。有些僵硬的棱角,尤其是嘴唇线条僵硬

。细长尖锐的双目闪烁着莹润的黑色的光泽,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骨架多少有点秀颀。但整体看起来

却很合适。他的气质正是典雅中带着冷峻,与他黛黑的官府十分相衬。

看见我略微惊讶的脸,他僵硬的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笑,但至少不那么僵硬了。

我连忙跪下道:“海中撒迦叶,拜见大纳言大人。”

“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不必行礼拜见我。”源赖征一郎的声音响起,温柔而低沉。

我面对榻榻米的脸轻轻的笑:“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允许我行大礼向您道谢。”说完,我站起来,

行我的家乡中州的三跪九叩大礼。

源赖征一郎没有再拒绝我,温和的接受了我的道谢。这至少让我对他这一段时间无微不至的关照,稍

稍心安了一点。

我行礼稍毕,鹤冈八幡宫的主持西鹤翁和尚身披锦绣袈裟来到这里。

西鹤翁和尚恭敬而热情的和源赖征一郎打过招呼。信长君奉上香茗,两人愉快的交谈。

我则静坐在一旁,喝着温热的茶水听他们说话。

已而到了午餐的时间,西鹤翁和尚邀请源赖征一郎和我一起去寺院的食堂用斋饭。源赖征一郎微笑着

回绝了他,而是决定单独和我在这里吃。

于是,西鹤翁和尚吩咐了信长君给我们准备斋饭后就起身走了。

榻榻米上,留下我们两人相对而坐。

“身体已经好些了吗?”征一郎关切的问,语气温和中带着与生俱来的严肃。

“是,多蒙您的照顾。”我颔首答道。

征一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品了口茶继续说道:“那么,明日就跟我进入我家的府邸吧。”

我微微一怔,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征一郎望住我的脸,他的眼黑不见底,默默如渊。他浑身散发出威仪刚硬的气质,而我却隐隐的感到

淡然的温情。

征一郎平静的解释道:“西鹤翁和尚恐怕没有和你说,因为这多少有些委屈你。”

我微一眨眼。他已经救了我的命,还有什么能委屈我的呢?于是静等着他的下文。

征一郎的眼似乎亮了一下,竟使他整个脸的线条看上去不再那么僵硬。

“是这样的……”源赖征一郎顿了顿,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他突然笑了起来,用手捂了一下嘴。

他笑起来,原来是这么明媚的。

令我想到了冬天的梅花,虽然寒风萧瑟,却依旧芬芳动人。

“其实,我希望你能接受——作为我的妾氏,进入我家的府邸居住。”

“什么?”我大惊,感觉自己的眼睛瞪得过大,马上用手掩住口。难道,这个救了我的东瀛人对我有

什么企图么?

怎么可能,他又不认识我。

“你不必慌张,这只是令你拥有居住在我家的资格。不然,父亲大人是绝不会允许外族人在府邸居住

。”征一郎连忙解释。

我心稍安,但感到刚才的震动过大,现在心脏还在噔噔的跳。脸上热了起来,应该红的可怕。于是只

好低下头,暂不答话。

征一郎给我斟满茶水,又递到我的手里:“我把你吓的不轻啊,实在抱歉。”

“您不必道歉。我承蒙您如此照料,实在无以为报。”

让征一郎看见我这样窘迫的摸样,只能令我更加窘迫。

“不需要你报答我”征一郎爽朗的笑道:“你们中州人有一句成语‘漂母进饭’?是这个意思吧。”

我抬起头,脑中突然浮现出玄和清的面容。

尘和我曾经试图相信他们,尘和我都将自己交给了他们。可是,尘和我都以惨败收场。

尘已经死在玄的手里。

倘若清真的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爱的话,那小秋就是这一点点爱的殉葬品。——我很幸运的,没有死在

清的手里。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东瀛人源赖征一郎,应该也是一样的罢。

于是想到了噩梦中那声凄厉的如绝唱般的声音:撒迦叶,不要相信任何人!

现在思忖起来,那个声音的主人如此睿智,早已出言提点。可惜愚鲁如我,还是犯了他所担心的错误

“你很可能误会了。”征一郎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冥想。

“你有一双蓝色的眼眸,我认为这会给我的家族带来幸运,因此希望你进入我家的府邸居住。”他顿

了一顿,继而有些严肃的说道:“妾氏的名分,只是一个资格。我已经征得妻子的允许,现在希望你

也能同意。”

我微微一笑:“大人是否在取笑我眼睛的颜色?我是男人,怎么可能成为大人的妾氏?”

这次换征一郎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只是瞬息他又恢复了平静,耐心的解释道:“男人当然可以成为妾

氏,这就如同艺妓从良一样啊。或许你会听见一些不好的言论,所以我要先争取你的同意。”

见我沉吟不语,征一郎又补充道:“或者你要回中州的家乡,我也会另行安排。”

“我只有一处不明,万望您能指点。”我轻声问道。

征一郎点点头。

“我的外貌并非中州人士,您为何认定我是中州来的?”

征一郎听了,脸上浮起虔诚的神态。他仰着头,了望院子墙上远山的荒芜景色,似是自言自语:“海

中来的蓝色眼眸,必定是来自中州。”

我还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只见源赖征一郎迅速的站起身来,礼貌的冲我微微颔首:“你考虑一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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