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死了,”他伸出手,看到的一双白玉般精致的手,但是掌心却没有一丝纹路,他抬头看着面色愕然的女子,“我已经死了。”
视线渐渐模糊,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锦袍,眼中却是满满的惊讶与怀念。
“君卿!”
“哥哥……”他张张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陷入黑暗时,他脑海中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笑得一脸温柔,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小安……”
再次恢复意识,耳边全是闹哄哄的声音。
“什么心跳停止,你们都给我滚,全部都滚出去!”
然后耳边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乔景安只觉得脑子困得厉害,想要睡一觉。
“小安,不要睡,别一个人睡,哥哥也会害怕的。”
“小安,以后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好不好,嗯?”
“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你没有忘对不对,一定没有忘对不对?”
说话的人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终于泣不成声,“小安,别离开我……”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脖颈间,乔景安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厉害。
梁羌站在窗外,看着抱着已经失去生气的乔景安失声痛哭的男人,全身冰凉。从乔琛赶出抢救室里所有的人,从乔琛一句句深情的话,他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对乔景安抱着怎样的感情,可是此刻他却只觉得心酸,而不是厌恶。
能让这样一个男人流下眼泪,除非是痛到极致,不然这个人恐怕也只会流血不会流泪。他捂住胸口处,那个地方已经酸涩得喘不过气来。
走道上站着国内出名的内科医生,可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离开这条走道,即使他们知道抢救室里的人已经死了,可是他们仍旧不敢离开。
他们害怕那个疯了的男人找他们抢救时,会因为找不到他们更加的疯狂,他们也害怕男人因为他们没有守候在病房外的名义而对他们报复。
一个失去理智的成功男人比什么都可怕。
乔琛弯腰轻吻乔景安的唇角,丝毫不顾及乔景安嘴角上的血渍,他轻轻的温柔的一下下触碰已经开始冰凉的唇,手指轻轻划过白皙的面颊,“小安,我知道你等下就会醒来的对不对,我的小安总是言而有信的,我知道的。”
乔琛温热的唇一直没有离开乔景安,似乎这样便能让乔景安的唇不会继续冰冷下去般。
小安,醒来叫我一声吧。
小安,你喜欢麦兜,我就给你买麦兜好不好。
小安,你喜欢懒洋洋,我就让你做懒洋洋好不好。我做你的灰太狼,一直养着你,宠着你,只要你永远陪着我,怎么就好。
小安,你身体不要这么冷,我会心疼。
“哥……”
怀中的少年指尖微动,慢慢的睁开眼,“疼……”
这一刻,乔琛泪流满面,扭头对外面嘶吼道,“医生,医生!”神情慌乱,就像是劣质偶像剧中的毛头小伙子,毫无半分风度可言。
去他妈的贵族礼仪,去他妈的修养,去他妈的乔氏!乔琛握着乔景安的手,泣不成声。
乔景安嘴角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是乔琛却看明白了,他猛地点头,一直一直的点头。
因为乔景安说的是“我会陪着你”。
已经停止心跳的病人死而复生,在医学上虽不是没有见过的情况,但的确是少见的,站在门外的医生门匆匆的涌入门中,把某个还处于呆傻中的乔氏家主礼貌请了出去,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抢救。
站在门外的梁羌这时便看到,向来高高在上,优雅迷人的乔氏总裁就像是个抛去一切恐惧,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孩般,蹲在墙角捂着脸痛哭起来。
80、报复
“乔先生,令弟已经从ICU病房转入加护病房,只要好好调养,身体会慢慢恢复的,”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抢救,乔家二少终于暂时脱离危险,院长也松了一口气,走到沉默的男人身边,讲了一些探病的注意事项后,发现对方似乎没有多少反映。
“乔先生?”可怜的院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乔家当家不说话也这么可怕?
“多谢院长,”乔琛收回神,开口道,“我去换无菌服,去陪陪小安。”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院长松了一大口气,忙给身后的人打手势,额头上的汗又不知不觉的掉了下来。
走进加护病房,乔琛握住乔景安的手,温温热热的,犹如乔琛此刻的心,他靠在床边,轻轻的撩开乔景安额前细碎的发,此时乔景安的脸上已经变得白净,没有半点的污渍。
取下口罩,轻轻吻了吻乔景安的手背,乔琛附在乔景安耳边道,“小安,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起身走出病房,乔琛对身边的医护人员道,“好好照顾他,我下午就过来看他。”
太阳此刻正从东方升起,晨曦落在乔琛的脸上,竟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当日上午九点,乔氏总裁召开记者会,说是对此事已经由公安机关介入,希望查清事实真相。
当日上午十点,公安机关得到线报,说是知道究竟是谁策划的这件事情。
当日上午十二点,林家大少在一家酒店里被警察抓获,以涉嫌买凶杀人的罪名被捕入狱。
“乔先生,犯罪嫌疑人带来了,”一个警察走进门,身后还带着一个戴着手铐神色疲倦的男人。
林琮没有想到自己败得这么快,也没有想到乔琛竟然会为了报复他,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他冷笑着看向乔琛,“怎么,你家宝贝弟弟救不活了?”他听过下面人的消息,虽然他那个弟弟没有死,可是乔家二少却是被一枪穿胸,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乔琛今天有这样的反应,难不成是乔景安抢救不及死了?想到这,林琮低声笑了,他虽然输了,最多在牢里待上些年头,可是乔家二少却要在墓地里躺一辈子。
乔琛面无表情的看了林琮一眼,给身边坐着的律师使了一个眼色后才道,“很可惜,小安活得很好,只是你以后的日子可能会不大好。”
“哦,被一颗子弹穿胸而过还能活着,”林琮在乔琛对面坐下,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乔家二少是个妖孽?”
乔琛微微眯眼,根本就不在意林琮的这些挑衅,而是慢悠悠的用指头点着黑漆桌面,突然开口道,“知道牢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么?”
林琮不回答。
“肮脏的屋子,还有粗鲁的囚犯,我想知道,一向风流的林大少在牢中会是什么样子呢?”乔琛微微一笑,“没准十分的有趣,就算你母亲那边的人想办法让你出狱,那个时候的林家就不再是你的所有物。”
林琮面色变了变,“乔琛!”
乔琛沉下脸道,“你不应该伤了小安。我就连一句重话也不曾对他说过的人,你竟然敢让人把他伤成那样。”乔琛想到昨天晚上惊心动魄的抢救过程,嘴角逸出一丝冷笑,“林大少,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牢中生活的。”
林琮看到乔琛这个表情,心头一慌,他当然知道这中间可以做多少手脚,而且乔琛明明可以用很多方法报复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一种看似最普通最正常的一种。
若是说这是因为乔琛奉公守法,林琮只会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有时候,让人失去一切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乔琛收好手中的文件,冷冷的开口道,“我会等着法律对你最后的判决。”
医院里,王管家守在病房外,视线落到穿着病号服的少年身上,他礼貌的对少年躬身道,“林二少,请你回去休息,我们家少爷已经渡过危险期,现在只是需要静养而已。”
林纾看得出眼前的老人对自己带着些排斥,虽然这是一份迁怒,但是他却受得心甘情愿,毕竟若不是自己,乔景安本就不会遭这么一场罪,又怎么会差点死掉。
上午已经在护士那里听说昨天晚上的一些经过,他几乎不敢去想,如果乔景安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又情何以堪。
王管家耸拉着眼皮,摆出的是一个管家应有的姿态,只是想到现在还躺在加护病房里的二少,这份礼貌中又多了几分疏离。
一个人若是死了,便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他知道少爷与二少的事情后,震惊过,自责过,也想过让两位少爷分开,可是在知道二少出事后,他才觉得,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少还是好好的,少爷也是好好的。
若是两位少爷在一起,能够活得幸福开心,其他的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有时候世俗的眼光,是埋葬幸福的坟墓,乔家的两位少爷,不需要为那些虚名浪费自己的一生。他是乔家的管家,可同时也是看着少爷长大的长者,他从心底希望这个从小冷漠的孩子能学会如何如爱一个人,如何被爱。
林纾回到自己的病房后,梁羌正提着一筐水果进来,见到他,梁羌把他按到床上,“你受伤了就别乱跑。”
林纾看了他一眼,“我去看乔景安了。”
梁羌面色微微一黯,“昨天晚上,他差点……”想到乔琛的那些举动,他仍旧忍不住觉得心惊。
“我知道,”林纾手微微发抖,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消失无影无踪,勉强一笑道,“幸好他没有事。”脑中响起那浅色衬衫染上鲜血的一幕,林纾便觉得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原来,他是如此的害怕这个人死去。
“乔琛他很在意这个弟弟,”梁羌削了一个苹果递到林纾手中,“非常的在意。”在意得超过了兄弟间的界限。
林纾咬了一口苹果,觉得喉间微微苦涩,良久后,他出声道,“我知道。”
81、清醒
乔景安再次睁开眼时,看到四处挂满了白纱,但这里却不是医院,而是一个古朴的庭院,不时有一个埋着头的小厮或者丫鬟从自己身边走过,神情小心翼翼,却没有谁发现他。他清楚的看到,这些下人都身着素衣,似乎有谁亡故了。
“三皇子请节哀,君卿能战死疆场,为殿下效力,亦是我段家之荣。”
乔景安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怔怔的看着屋内的人,说话的人是他的父亲,坐在上首的紫袍男人是他自小陪伴的三皇子。现在站在这里,不过是一缕飘渺的灵魂而已。
自己不是段家唯一的孩子,他与哥哥是正室所生,但是他的父亲还有几房侧室,侧室也生有男孩,他的死亡,只是给段家带来更多的荣耀而已。
转身走出院子,往南院走去,却看到兄长一动不动的坐在桃林的石桌上,桌上放着两个酒杯,他走近石桌,他在石桌边坐下,看着兄长出神。
“二弟,这坛桃花酿我本想留着你出征回来给你庆功用,如今你回不来,这坛酒我也不知道和谁喝了。”白袍男人抬头看了眼这片桃林,笑得眼眶发了红,举起酒杯,仰首喝下整杯酒。
这是疼爱他的大哥……乔景安起身走到白袍男人身边,轻轻拂去他肩头的一瓣桃花。这时乔景安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望去,只看到一个红衣女子走了过来,他笑了笑,原来是嫂子来了。
他慢慢后退一步,如今无双公子段君卿已经死了,大嫂对大哥的好,他也看在眼中。如此,对这个地方最后一点留恋也就散了吧。他早已经不是段君卿,而是乔景安。
那个地方,有一个男人等着自己回去,需要自己陪伴一生,需要自己握住他的手,不离不弃。
再一次陷入黑暗,他却没有半分留恋,也没有半分恐惧,乔景安知道,在自己再次睁开眼时,迎接的便是属于自己的新生,
“夫君,天凉,多加件衣服,”红衣女子走近白袍男人,温柔的道,“刚才我见你与一位衣着奇怪的公子坐在一起饮酒,怎的现在那位公子不见人影了?”
“公子?”白衣男人放下酒杯,神色一变,“你说刚才我对面有人?”
红衣女人点头,“我还见走到你身边帮你拂去桃花瓣,是有何不妥吗?”见夫君神色不对,她也有些不安。
白衣男人怔怔的看着刚才从肩头飘落的桃花瓣,闭了眼轻轻的摇头,“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把花瓣放到掌心,半晌后,他苦涩一笑,“君卿,是你吗?”
回答他的,只有满地落花。
醒来的时候,乔景安只觉得胸口处隐隐作疼,慢慢的睁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白白的天花板,似乎还能听到窗外的鸟叫声。
他动了动手,才发现手臂酸软无力,正在此时,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小安,你醒了?”
乔景安吃力的转过头,看的是即使满眼血丝也掩不住笑意的双眼,他动了动唇,才发觉自己脸上还戴着什么东西,他扬手便要取下来。
“小安别动,别动,”乔琛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按了床头的铃,便把乔景安另一只手握住,不让他把氧气罩取下来,声音沙哑道,“小安,我们等医生来了再取好不好?”
乔景安这才发现,乔琛深情十分疲惫,握住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回握了一下乔琛的手,勉力一笑。
医生很快赶到,给乔景安做了全身检查后,说乔景安已经真正的脱离危险期,只需要好好护理就行。
在得到这个确切消息后,乔琛摸摸乔景安的脑袋,俯身在他耳边道,“小安,我出去一会儿,下午再来。”
出了病房,乔琛抓住等候在外面的王管家道,“两小时后叫我。”说完,脑袋一歪,靠着走廊上的长椅睡了过去。
王管家叹口气,把手上的大衣披在乔琛身上,少爷守了二少三天多时间,还要处理林家的一些事情,如今二少醒过来,少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了。
王管家走到门边,看着心跳测试仪上正常的心跳频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很庆幸这一切,两位少爷好好的,乔家也好好的。
三天后,乔景安被转入普通病房,学校里很多同学都前来探望,不到两天,这个独立病房竟然堆满了老师同学送来的各种礼物。
乔琛把一个削皮的苹果放到乔景安手中,才开口道,“你的同学都很喜欢你。”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情绪,这样受人喜欢的小安,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慢悠悠的咬了一口苹果,乔景安疑惑道,“可是有些人我不认识,他们会不会因为你的关系才来的。”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朋友。
“不,他们都很喜欢你,”乔琛笑了笑,学校里有很多崇拜小安的陌生同学也来探望过小安,小安不认识他们也很正常,作为一个哥哥,他为小安感到骄傲。
顺手打开笔记本电脑,很快就收到公司各部门经理传来的电子邮件,他看了看紧闭的窗帘,放下笔记本电脑,起身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钻进屋子,房间顿时变得一片光明。
乔景安眯了眯眼,看着窗外,出声道,“阳光很灿烂。”
乔琛走到他身边,亲了亲他的额头,“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旅游。”
乔景安闻言轻笑,闭了眼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的前生。”
乔琛面色变了变,随即笑问,“那你前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手却扣住了乔景安的手,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睁开眼,乔景安看到乔琛眼中面色略带苍白的自己,嘴角弯了弯,“前世的我,生于历史上不存在国家的大家族,从小就学琴棋书画兵法武艺,七岁被选作三皇子伴读,在洛阳城被人誉为无双公子,十八岁随三殿下出征,两月后,替殿下挡箭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