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惑众生（生子）上——万灭之殇

“我能信你吗？人们都说，宣华是魔道中四大魔将之首，凭借的不仅仅是强悍的武力，更有心机深沉，冷血无情，若魔是擅长欺骗的存在，宣华，告诉我，我能相信你吗？”长苏说道。

“魔心难测，人心亦难测，身为凡人的你，生活于江湖之中，这般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于魔相比，凡人的人性更为复杂，身为魔道异族的我，不被正道相容的我，你觉得，我该保持何等的内心呢？”

宣华缓缓走到了床榻边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抚了抚躺在床上尚在昏迷中的少年，似是感觉到了来自魔的轻碰，桃子紧闭的双眼微微颤了颤，长而密的睫毛不停的上下翕动，如同来自地狱的黑色蝴蝶般，拼命的挣扎着，即使是火，也纵然要不顾一切的跳入。

“你还未回答我的话。”苦笑，长苏不得不承认，宣华是一个很擅长用言语攻入他人内心的魔，就算知道是宣华故意讲出来的话语，他却也被影响了。

“长苏，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此时我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嘴角微扬，望着渐渐有了苏醒迹象的桃子，宣华侧过身望向了站在附近的长苏，说道，“朋友，能否帮我再照顾桃子一段时间呢，而今的我麻烦缠身，将他带在身边并不妥当。”

朋友吗？明明知道对方是魔，明明知道宣华向来以玩弄人心着称，可长苏依然很难当面拒绝来自于这样一个魔的小小请求。

“我是大夫，自然会好好照顾桃子了。”转念一想，长苏望着虽然卸去了过分病态苍白伪装但依旧有些苍白的宣华，问道，“我替你把过脉，你的脉象不像是假的，身体虚寒也是实事，若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修炼某种内功来抑制体内寒气的爆发吧？”

宣华微微一挑眉，低声笑道：“这般的关心，算是承认了我这个朋友吗？呵呵——”

被宣华的话语逗弄的有些窘迫，长苏故意以轻喝严厉的态度来掩饰内心的尴尬：“我是大夫，你也还是我的病人，修炼内功的确可以抵制体内寒气的爆发，可是你又是修炼火行之功，必然导致体内冰火两气冲突，这般继续下去，就算不被他人杀死，你也会被自己给杀死。”

第三章：魔的执着

长苏毕竟是神医世家的传人，他就算会对宣华的话有一些怀疑，却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医术，亲自替宣华把过脉，长苏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宣华的身体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从第一次替宣华把脉之后，长苏就发觉了宣华体内存在一些异常的地方，除去一开始便能清晰觉察到的寒气流窜经脉之间，长苏总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气息被隐藏在了宣华的身体里，只是那气息实在太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让身为大夫的长苏有了本能的警惕。

总觉得那气息太过于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那这些异常他竟也是头一次遇到，也难倒了他这个神医，可长苏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宣华越是动真气，宣华体内的寒气扩散的越快，而那气息可能也会随之受到影响。

太过于，不安了。

“宣华，既然你已经被卷入了不安的江湖纷争之中，为何不考虑退出江湖呢？若你真的将我当成朋友，为何不放下一切，随我去养病呢？”长苏叹道。

宣华略微多看了长苏一眼，向来深不可见底的眼眸里流泻一丝若有若无的光泽，魔低头一笑，说道：“长苏的医术，我是推崇至极的，长苏的好意，我也是明白的，只是身在江湖的我，早已经被卷入这种种不安之中了。”

“人在江湖，总有追逐的事物，或者为名，或者为利，那你又是为了什么留在这江湖中的呢？”长苏并没有从宣华身上看到这魔对名利的追逐，也不觉得宣华与他曾经听闻过效忠魔道的魔相似，却不明白为何宣华对于江湖仿佛是有一种独特的执着。

执着于什么呢？会有什么事，什么人，让这个魔执着的吗？

血发的魔物颔首低头，眼神不知落在了何方，嘴角始终悬挂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悠悠然道：“或许，待我解决了未了之事后就会离开江湖吧。”

这一次，这一天，宣华并未说谎。

有时候，说谎话太多了，也会累的吧。

……

……

当白雀匆匆赶到了练武场的时候，四周皆是被场中魔罗打得趴在地上的妖魔，一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已。

示意手下将练武场里被揍的估计几天都下不了床的士兵给抬了下去，白雀又遣散了练武场里所有的人，本来还在练武场里进退两难的魔们得了命令赶紧一个个的都退了下去，空荡荡的练武场里便只剩下了白雀与罗凌。

手握长戟，分腿而立，宛如惊天战神一般的魔傲然挺立练武场之内，不曾动弹，不曾开口，四周却是隐隐可见的魔之焰火，冷然，怒然。

白雀低头轻叹，迈开步子朝着罗凌走了过去，早些的时候就有士兵匆匆忙忙的跑来向他禀告，说是魔罗在练武场大肆揍人，毫不留情，来一个揍一个，吓的人都不敢进练武场了，至此，白雀才亲自跑来了一趟。

“明知道此时中原正道正四处寻着机会逮到他，你说他是疯了不成，不好好待在魔道，竟跑到了中原正道四处烧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正道趴趴走！死人脸，是想真的变成死人了！”尖耳的魔长戟斜指地面，因怒而生的气焰激扬起尘土飞扬。

很好，到此为止，白雀也知道魔罗动气是因为谁了。

除了一个宣华，还有谁能把向来冷面无情的罗凌给惹成这般样子呢？从小到大，宣华和罗凌的关系都没有改变过，平日里看起来是针锋相对，谁也见不得谁，可实际上呢，宣华从未将罗凌当成对手，罗凌也从未将宣华当成敌人。

关心的话语，就那么说不出口吗？

站在罗凌背后的白雀面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温和说道：“他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动用心机也罢，言语蛊惑也好，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他所讲的每一句话，从来都只是为了达成他心中的目标，他要做的事情，我们谁也阻拦不了。”

可到底宣华要做什么，他们还真的是不明白，白雀心里隐隐觉得宣华此次在正道大肆引起混乱可能是为了什么，但又不确定。

“白雀，你以为魔皇会放任宣华在正道肆意烧杀吗？”低沉了声音，罗凌心里当然知道了，宣华从来都是一个极为自我中心的人，他甚至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宣华会为了想做的事情而背离魔道，背离天下。

可这一切，都值得吗？

正道之人纵然会对御龙门主的要求而动心，但也不会胆子大到跑魔道皇宫里来寻人，而今宣华大摇大摆的进了正道，已经有不少人在暗中追捕，而宣华则来一个杀一个，杀杀追追，没有尽头，混乱也变得越来越大。

魔皇固然会看在大皇子尚邪的面子而放过宣华，可也不会眼睁睁的望着有其他人用宣华换了魔主笔记，这个时候宣华最好是能够在魔道好好待着，可那宣华竟然是又悄无声息的跑出了魔道，竟而在正道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我当然知道魔皇不会坐视不管了，只是最近三皇子出关在即，二皇子已凯旋而归，魔皇大人只怕腾不出那么多精力来对付宣华，况且你也知道，宣华和三位皇子的关系都还算可以。”白雀笑着说道，宣华和三位皇子的关系算是不错了，从某些方面而言，这让魔皇对宣华有些看不顺眼，可又无可奈何。

这往往成了宣华在魔道肆无忌惮的一个原因，白雀也不知道宣华是因此而刻意与三位皇子结交，还是真心。

“三位皇子中，你觉得谁会在魔皇发火之前暗中去正道将宣华带回来呢？”白雀望向罗凌的背影。

风起，衣袂纷飞，罗凌猛然转过身。

“不管是谁，在此之前我定会将宣华带回来。”是他看着宣华离开了魔道，那就该由他将那个不知死活的死人脸给带回来！

魔，总是一个比一个执着

第四章：废物

“我二弟呢？”讨伐而归的军队已经回到了皇城，只是身为统领的二皇子却不见踪影，亲自前来迎接的大皇子尚邪骑在马上，望向整齐划一的宏大魔族军。

“邪王殿下，二皇子殿下说尚有一件事情未完成，等办完了就回来。”低头弯腰，随军的军师恭敬的回道。

骑在骏马之上的尚邪微微眯了眯眼，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二弟去哪里了，这般太过明显的举动，真正是想让父皇将宣华给恨死了啊。

心中明了的轻笑一声，尚邪调转了马头朝着回城的方向而去，马蹄声声，尘埃纷飞。

“回宫！”

……

……

人们只知道二十年前魔将宣华破关而出，一夜之间，以其强悍的武力，深沉的心机夺取四魔将首座之位，从一个无父无母的魔道异族，成为了魔道中手握重权的贵族魔首。

却鲜少有人知道，在当年上一任魔罗门门主逝世之时，宣华与当时同在闭关的罗凌都出来过一年。

那一年，魔罗门门主逝世，罗凌成为新一代的魔罗。

那一年，大皇子尚邪亲自率领军队向西边扩张领土，还未与宣华认识。

那一年，三皇子尚未出生，八岁大的二皇子殿下随侍从来到了魔罗门的领地，代表魔道皇族前来参加葬礼，也第一次“见”到了宣华。

二皇子尚鬼，先天残疾，眼不能视，自小就备受魔皇魔后宠爱，年纪虽小，却霸道任性，恶言恶语，性格暴戾，先后换了不少的老师，却没有一个能将二皇子尚鬼给驯服下来，魔皇魔后心中担忧，却又因尚鬼瞎眼之事心中愧疚，便由着他来了。

魔罗门的人其实都很明白，魔皇派了他最疼爱的一个儿子来魔罗门，是为魔罗门曾经的辉煌送上一份面子礼物，可那么一个赫赫有名的恶鬼皇子，又是代表着皇族对魔罗门已经再无任何的希望，仅此而已。

似乎，人人都能看到魔罗门的坠落了。

“二皇子尚鬼是魔皇疼爱的孩子？”那时，暂时出关的宣华问道。

“是，对二皇子的要求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只是，你想对一个孩子出手？”白雀皱眉，他一听宣华的话就知道宣华想要做什么。

“身为属下，替君主分忧解除而已。”

这里是魔罗门，不是魔道皇城，宣华想要进入防卫重重的皇子住所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一日宣华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东西站在一棵桃树下，一双小手扣扣树皮，摸摸桃花的花瓣。

并未隐藏自己的踪迹，宣华落在地上的脚步声足够让皇族的二殿下知道他的存在。

“大胆！本王已经说过了，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进来，违抗本王的命令，你想死吗？！”手一颤，男孩立刻对准了宣华的方向喊了起来，眼睛闭得紧紧的。

宣华未曾废话，直接上前就拎着皇子的衣服领子单手就将人给提了起来，从未被这般粗鲁对待过的皇子气的手脚乱动，想去打面前的人，可怎么碰也碰不到。

“放肆！快放本王下来！”

“……”

“本王要将你抽筋剥皮，本王要灭你九族！”

“……”

宣华也不说话，就只是冷冷望着这尊贵无比的皇子如同小鸡仔一样在他手里挣扎吼叫，过分的沉默让二皇子有些心慌了，他喊叫，可却无人回应，他本就是目不能视，而今竟是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寂静而黑暗，让还小的皇子手足无措。

渐渐的，挣扎的动作小了，被人拎着悬在半空的感觉并不好受，尚鬼虽是闭着眼睛，可长长的睫毛已经是不停的颤抖，仿佛下一刻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叫够了吗？”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冰冷得锋利。

“你……你是谁？”再笨也知道这人不是平常跟在自己身边顺从的侍卫，更何况尚鬼从来都不是一个笨孩子。

皇子带了些许哽咽的颤音，让宣华微微扬起了嘴角。

“我就在你面前，看不见我吗？”宣华说道。

表情一滞，仿佛是被撕开了伤口的尚鬼并未再嘶吼谩骂，大概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挣扎和谩骂，对眼前的人根本不起丝毫作用。

费力的喘着气，年幼的脸孔上兀自僵硬，薄唇死死咬着不说话，他看不到，他什么都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无尽的黑暗。

“心盲眼不盲，要眼何用？眼盲心也盲，那便是死了。”不管面前八岁大的孩子是否能听懂自己的道理，宣华兀自讲着，话语刻薄而尖锐，如同一把刀一样毫不留情的刺进尚鬼年幼的心里。

“不敢睁开的眼睛，是看不到世间的盲目，是让人作呕恶心的自卑，是你自甘堕落的可悲，在这以武力为上的魔道，你这怀有尊贵血液的皇族，也不过是一个瞎了眼睛的废物，无人在乎。”

第五章：恼人的骚扰

“我……我不是废物！你又是什么……是……”最不想听到的话，第一次被人当面讲了出来，尚鬼原本紧紧抓着宣华长袖的手一通胡乱的就抓住了宣华藏在衣袖下的手，冰凉的奇怪感觉，让尚鬼一瞬间停止了挣扎，脑袋一片空白。

“不想做废物，就睁开你瞎了的眼睛，连面对自身的勇气都没有，你只能是个废物，他人眼中的废物。”宣华的声音，依旧冰冷，依旧残忍。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尚鬼握着宣华的手越发的用力了，本该激动难以抑制的心情却因手中的异常冰凉而没有出现，宣华的话语，宣华的声音，随着这些冰凉都刻入了他的脑海里，仿佛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有人在轻轻呼唤着，向他指明了一条路。

他缺的，不是宠爱，只是有人能站出来告诉他真相，仅此而已。

而宣华，就是这个残忍而冰冷的老师。

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最后还是轻轻的扬了起来，尚鬼睁开了眼睛，一双毫无作用的眼睛，一双连着心眼的眼睛。

或许，是幻觉？

或许，只是一个梦？

一个突如其来的梦，一个从未想过会实现的奢望，一个尚鬼从不敢相信会成真的事。

那总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仿佛在一点一点的融化，有一些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颜色在渐渐显现出来，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颜色”给吓到了。

四周依旧是熟悉的黑暗，然而尚鬼却发觉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渐渐出现，于一片黑暗之中，那么的突兀。

他，看到了，看到了不属于黑的色彩，看到了是谁站在他的面前，是谁面无表情的向他讲着冷硬残忍的话语。

震惊？

忘了，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睁大了他平时根本就不敢睁开的灰色眼瞳，死死的，用力的望着站在他面前拎着他衣服领子的男人。

他望着……真的看到了……

宣华并未觉察到尚鬼的异常，只当做这个皇族小鬼被自己吓坏了并不理会，他对上了尚鬼“望”向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尚鬼是在真的看他，更不知道这一短暂的对视给了尚鬼多大的冲击。

“你的眼睛，很好看。”这算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宣华说过的最为友好的一句话。

呈现半透明的浅灰色眼瞳微微一颤，黑暗无边的世界里只能看到一个血发雪衣的魔，从此，有一些事情，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从魔罗门回来的二皇子尚鬼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不再如从前那般任性妄为，不再不思进取，偶尔睁开的眼眸透着让人诧异的清明。

这都是源自尚鬼从魔罗门带回的一个血发雪衣的魔，魔物名宣华，当了尚鬼一年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