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惑众生（生子）上——万灭之殇

“元老会已经做了决定，要将你在明日午时用烈焰焚烧，即使无法摧毁你的灵魂，也要将你体内的魔主残魂永久封印，使之无法与魔主本尊魂体复合，以期减少魔主的威能。”天阳低垂了眼帘，话语间多了几分叹息。

“我看不到无夜了？”宣华抬头望向了天阳，终于说了来到神门后的第一句话。

天阳身体微颤，尽量压抑着内心淡淡的情绪，沉声道：“元老会是不会让你与无夜见面的，只是你也不必担心无夜，无夜毕竟是天神，元老会不会过多刁难他。”

“呵呵——”一声冷笑，宣华不再多说什么，干脆闭了眼睛，散落的红发似乎燃烧了火焰一般都快要将这冰冷而又格外光明的屋子给烧起来了。

神门，神门啊……

怎么会有如此一个腐朽而老旧的地方存在？

宣华曾经想过他将来会怎么死，是会战死沙场，还是会因身体上的重病而去，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烧死，他不怕死，若他真的是魔主就不会死不是吗？

他只是，放不下一个神而已。

若是无夜知道了他是那魔主，若是无夜只熬了宣华已死，那神，会怎么样呢？

……

……

神门的天气向来都很好，今天也不例外，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洁白的仙鹤展翅在碧蓝的空中划过，留下缕缕白线，树叶依然苍翠，桃花依旧盛开。

神门还是那么美，阳光依旧毫不吝啬的将它的温暖给予这片宁静的土地。

只是今日，宁静已不在。

空旷的一片土地上，是神门元老亲自绘制的杀魔法阵，深凹的线条一条又一条相连，隐隐跃动银白色的光，很美。

法阵的最中央，是一个足以让天下人都为之无法移开视线魔，烈阳之下，皮肤依旧苍白的如同冰块一样透着刺骨的寒气，鲜红的发丝即使只是看上一眼，也足以灼伤人的眼睛，于是神门弟子们颇有默契的纷纷偏头或低头，不曾去看那蛊惑人心的魔物一眼。

魔的身上依旧被捆绑着锁链，这些锁链上都是符咒，如同火一般无形灼烧着，身上依旧被刺入贯脉针，封锁的真气淤堵、碰撞、破碎，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只是宣华依旧习惯了，习惯了忍耐。

再多的痛吗，也无法比拟他此刻内心的痛意。

宣华曾经逃离过死亡很多次，其中很多时候是被无夜暗中救了去，只是这一次只怕不行了，宣华更愿意无夜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更不要回来。

他已经爱过了，已经被爱过了，也不枉此生人世间走一遭。

神门意外的沉默，没有什么对于宣华的大肆批判，也没有历数宣华犯下的罪孽，每一个人都沉默着，肃穆着，等待着几个老得想枯枝的元老下令用神门烈焰之火将他烧得一干二净。

昨日的时候，天阳似乎说过，这烈焰是能把神的灵魂都给烧干净的，不知道用在他身上是否有效呢？宣华暗暗冷笑，千万千万不要让他活着出去，否则他一定会把这仇都给报回来，把这几个枯枝一样的顽固高傲老头给碾得粉碎。

“时候到了。”终于有人说了句话。

一旁，站着的天阳与飞流微微发出一声叹息，不约而同的把头扭了过去不去看猛然升起鲜红火焰的法阵，与那法阵中被火焰包围的魔。

他们能够做的，并没有什么，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即使心里已经默默认同了无夜与宣华，可也无法反抗神门元老所作下的决定，纵然不赞同神门元老会所做下的决定，他们也无能为力，毕竟，宣华是魔主。

元老会的决定是理智的，不含任何情感，只是以最大利益去考虑。

五位神门元老各在法阵一角护阵，铁了心的要将阵中的魔给烧干净了，火蛇顺延着深凹的线条一点一点爬向了阵中的魔物，饥渴而又疯狂的试图去舔舐那魔物的双足，直至将魔给整个吞没。

或许不用太久，火蛇就会缠上宣华的身体，最终将这魔给焚烧成灰。

明明四周很热，宣华却不觉得热，他觉得冷，很冷，那自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冷几乎将他冻僵，如同是身体败坏的征兆一般，子心底深处一点一点的向外溢出，身体深处裂开了的缝隙，一点点被撑大，冰寒一点点流出。

如同是要与火蛇争相破坏这剧躯体一般，肆意破坏者玄幻的五脏六腑。

很冷，很疼，宣华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感叹，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快要不行了吧。

“无夜……”

即使是要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他也想要再看一看那温柔沉静的天神；

即使是要烧毁了身躯与灵魂，他也想最后被那天神宽广的胸怀所容纳；

即使是要成为永久的别离客，他也想继续爱着那名为无夜的天神。

这，就是爱吧？

无声的笑，宣华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从胸口满满溢出，那么温暖，那么柔情，或许，这就是人们一直谈论的“感情”。

或许是错觉吧，透过将空气都焚烧得扭曲了的烟火，宣华仿佛看到了朝他而来的天神，急切的，沉痛的，凝重的，脸上都是这些宣华不曾看到过的神情，远远的，朝他而来。

“宣华——”

重重落下的呼唤，如同投入湖中的巨石一般震起惊涛骇浪，原本宁静的神门顿时慌乱了起来，只有五大长老依旧稳坐如钟，不曾动弹。

“拦住天神，不能让他一错再错！”

“是！”

领了元老命令的弟子们纷纷朝着那一位急步而来的天神而去，拦住了通往被火焚烧的魔的道路。

雪白的衣，凝重的神情，当看到这般熟悉的身影时，天阳终究忍不住长叹一声，无夜终究还是来了。

拦路的神门弟子分成了两排，在冲向无夜的时候又幻化了阵型，牢牢围住了这位神门的天神。

无夜长叹一声，手微微抬起，犹豫了一片，目光在触及到火中的魔物之后，毅然向下一挥，无形的风自四面八方而来，从未想过，有一天用来对付他人的法力，这一日也会用在同门身上。

当无夜这一下手，就是违抗了元老的命令，更是对神门的背叛。

第二十八章：魔主复苏

无夜无意中伤害同门，举手投足之间已是留了几分情意，天神的光辉在阳光下显现出白金色的光来，犹如火焰一般驱散着拦在他面前的一切人。

轻喝一声，淡若清风，落在地上，宛如惊雷，原先包围住了无夜的神门弟子顿时如落叶一般被四散吹飞，纷纷落在了原地。

不知道无夜是如何得知宣华被他们擒住，不知道无夜是如何赶过来的，不知道无夜为何会为了一个魔物而公然违抗元老们的命令。

望着一个又一个缠住无夜又被弹开的神门弟子，天阳只能叹息又无奈，何苦啊，这都是何苦啊！当烈焰之火熊熊燃烧之后就无人再能将其扑灭，就算无夜千辛万苦的跑到了此处也无能为力，没办法将宣华救出来。

万物皆有克制之物，神也不例外，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就是其中之一。

天阳有自己的职责，纵然不忍，他也只能忍痛挥手。

一时之间，无数仙剑，神光法术，法器，纷纷飞向了刚刚挥开神门弟子的天神，宁静而安详的神门，顿时如繁花绽放一般爆裂出绚烂无边的烟火，那一颗颗开的茂盛的粉白桃花轰然之间消亡，残花落地，化成了灰。

众神门弟子神色复杂，毕竟他们所对抗的是他们平日里最为尊敬的天神，而这令他们崇敬膜拜的天神，此时正为了一个魔而向他们挥刀相向。

复杂的情绪，难以言喻。

天阳长叹一声，与一旁的飞流对看一眼，无声苦笑。

两人越过了众弟子拦在了无夜面前，多年的好友，就站在彼此的眼前。

“天阳，飞流，让我过去。”无夜微微皱眉，眼里没有任何的戾气，有的只是诚恳与深深的请求。

无论是无夜，还是天阳或飞流，都不愿意对彼此挥刀相向。

“他是魔主在人间的化身。”天阳道。

“我知道。”简短的三个字，是不曾改变的神情与决心。

知道，知道了宣华是魔主的化身，那又如何呢？宣华依然是宣华，动了情的天神早已无法眼睁睁望着宣华被烈焰之火活活烧成灰烬。

循规蹈矩了这么多年，背负着天神的重担这么多年，唯独这一次，仅仅这一次，他只想成为无夜，一个简单的人，一个曾经对魔许诺过的人。

“你没办法救他。”飞流望了眼已被火蛇缠绕脚踝的魔，即使烈焰已经将宣华的身影扭曲了，他们也依然能看到宣华凝望在无夜身上的视线。

专注，而又满意幸福。

无夜只是淡淡一笑，视线越过了众神门弟子，越过了飞流与天阳，越过了对他失望之极的众长老，与那火焰中的魔物轻轻对视。

当触碰到了无夜一如既往温和的视线时，宣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感觉不到身体里的冷，感觉不到身体外的炙热，只有淡淡的温暖，如清泉流水一般缓缓缠绕他心田，滋润着他残破不堪的身躯。

就算下一刻就会死，宣华也不觉得遗憾了。

天阳与飞流为无夜让开了路，面色沉痛，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无夜！身为天神的你，已然污秽了！”

……

五大元老的话语冰冷而僵硬，只是还有谁在听着呢？这些失望的话语，这些愤怒的话语，这些放弃的话语，都已无人会去放在心上了。

当有人试图阻止无夜靠近法阵的时候，五大元老选择命令众人退下。

“你一旦进入法阵，最后那一点残破的灵魂也将被焚烧干净，从此以后不再会有名为无夜的天神。”

当无夜越过众人抬脚跨入火阵中时，天阳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只是无夜落下的步伐依然坚定而不曾犹豫丝毫。

“元老，快将火熄灭吧！”眼睁睁看着无夜已跨进了火蛇的缠绕之中，飞流显得焦躁不已，只能哀求唯一能够控制烈焰之火的几个元老。

“让神火将天神污秽的心净化，何尝不是一件好事。”穿着宽松长袍的白发元老淡淡说着，看了眼已步入神火中的天神，声音冷淡，神情淡漠。

净化……

净化之后，天神依然是永生不灭的天神，只是无夜却不会是无夜。

那个与他们相识了那么多年的，名为无夜的天神，当失去了最后那么一点残破的灵魂之后将彻底消失。

天神会再生，可无夜却不会。

下一世的天神，是真的重新开始的天神，随着洗去的不仅仅是前世今生的记忆，还有前世今生的所有感情。

……

……

宣华已哑然失声，当他看到无夜微笑着跨入火焰之中朝他而来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那自他胸口涌出的某种情感如抑制不住的瀑布一般喷涌而出，顺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往上，直至聚集在了他的两只眼中。

眼眶有些热热的，可这热不是因为火。

“无夜，回去吧……回去！不要再过来了！”宣华不是聋子，不是哑巴，他能听到刚刚所有人的话语。

他知道本就是灵魂残破的无夜已无法承受这火舌的吞没，他知道无夜一旦迈入其中就将永久消失，他知道那几个该死的元老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要眼睁睁看着无夜就此死去，直至得到一个他们想要的无情天神。

天神怎么了，魔又怎么了，难道就不能沾染这时间的情吗？

宣华喊着，大声嘶吼着，却也无法阻止无夜朝他迈出来的脚步，他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无夜微笑着最终走到了他的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替他驱赶了爬上他身体的火焰。

“你不该回来的……你不该回来的……”喃喃说着，宣华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像是被某种东西卡住了喉咙，失去了魔物固有的冷静与淡漠。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再受伤的，可我还是失败了。”无夜紧紧抱着，身上的衣袍在火焰中化成了灰。

“我很高兴，无夜，我从未如此高兴过……我很高兴，你那么在乎我，那么爱我……”宣华喃喃说着，整个人的胸口猛然被人拉扯开一般酸痛难耐，这股酸意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脸颊，一些滚烫的，奇怪的液体盈在了眼眶里，摇摇欲坠。

无夜一把扯开了宣华身上的锁链，拔掉了那些伤害着宣华的钉子，轻轻将魔物搂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着不断爬上来的火。

“若是没有了你，纵然红尘万丈，在我眼里也是毫无颜色，宣华，在我眼里你便只是宣华而已，是人，是魔，都不那么重要，你只需知道我爱你便是，这份感情，从未变过，将来亦不会改变。”无夜轻轻在魔额头上落下淡淡一吻，抚顺着宣华的血发，叹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或许是幻觉，宣华似乎觉得眼前的男人开始有些变得透明了起来。

“记着你我之间的美好，记着这世间的美好，不要去恨，也不要去怒……我是无夜，也是天神，不管成了谁，也依然不会改变对你的情。”这般的话，从无夜口中说出来，听在宣华耳中，就像是遗言。

一瞬间，那刚刚还拥抱着宣华的天神猛然消散，化为了一道白光飞向遥远的天空；

一瞬间，那刚刚还焚烧的火焰猛然熄灭，连着法阵也被毁灭殆尽。

失去了依靠的宣华颓然坐在了地上，望着空无一物的身旁，左眼落下一滴泪，是红色的。

“抓住这魔物！”似乎是谁喊了一声。

就在神门弟子即将靠近宣华之际，宣华依然颓然坐在地上，顺着左眼留下的血泪轻轻滴落在地上，坚硬的地面仿佛是成了脆弱的纸张，那猩红的泪仿佛是滚烫的火焰，一瞬间，焚烧了地面，露出了地底下的黑暗。

魔物鎏金的眼瞳，染了一片漆黑，诡异的黑雾缓缓自周身升腾缠绕，散发着不祥与毁灭的气息。

“这……在是什么？！”被眼前的突然景象惊吓到，有神门弟子惊诧出声。

黑色的雾如水一般蔓延，远方，是圣门九重山雪峰的猛然颤动，是凡间捆绑着的铁链脆响。

浓密的黑雾里，传出一男人的声音，低沉，无视众生的高傲冷漠。

“这，便是眼泪的味道吗？这，便是所谓人的情感吗？呵呵——”

伴随着低沉的冷笑，黑雾瞬间笼罩了神门，天地一片苍凉。

第二十九章：七情

要进神门如同进圣门一样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为了防止有人将宣华救走，神门在外围布置了不少防守，步风尘与愁天歌虽然最后赶到了神门，可当他们看到法阵中漫天升起的黑雾时却也明白，终究是晚了。

这便是命运吧，不管是步风尘还是愁天歌也无法阻止的命运。

遥远的圣门，九重门之巅剧烈的摇晃震动，门主水墨只是静静的看着，注视着那一缕黑雾猛然从雪山中窜出飞入天际，圣门的封印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困住这魔主。

凡间惑乱门，昏暗燃烧火把的山洞里，缠绕在一块鲜红石头的细黑锁链突然缓缓动了起来，周身黑雾萦绕，在惑乱门门主御龙惊愣的目光中瞬间化为了一条威武邪异的黑龙穿破山洞直飞入天。

御龙膜拜着，笑着，荒影旁边看着，微笑着，苦笑着。

人间雪岭，身着紫衣的冷漠男子仰头望着那邪异绕天的黑，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将手里的魔主笔记抄本一页一页撕下丢进了火堆里。

……

……

魔主……魔主……终究还是醒了。

低沉的笑声，宛如啃噬人心的魔蛇，紧紧缠绕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胸口，吐着危险的信子，吐露出毒牙随时都会咬下，憋的人难以呼吸，灵魂仿佛随时都会远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