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部的重担就被身为董事长的大哥关朔推到了他的身上,他以前只负责企划,现在突然多了成倍的工
作,而且是从未接触过的方面,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部门人事不了解,琐事繁多,再加上还有另
一部分的企划工作,关风的担子一下子重了很多,虽然关朔调了其他两名资深职员来帮他,但对习惯
了凡事亲力亲为的关风来说,职员能帮到他的其实很有限,所以,每天加班成了家常便饭,像今天周
末,他更是熬到了午夜才结束工作。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让他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关风有些疲惫的靠在皮椅上,自嘲地想。
从父亲去世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快一年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完全从亲人过世的伤痛中解脱出
来,父亲的死亡有大半原因是由他而起,如果不是他有眼无珠,把居心叵测的人引荐到公司里,父亲
也不会走得那么急。
太阳穴突突地跳,有些隐隐作痛,关风嘶了口气,用手用力揉着头侧以缓解不适。自从父亲突然过世
,他心情一直不好,再加上这一年中服药太多,落下了头痛的病根,只要是劳累和过度思考,就会引
发偏头痛,痛的次数多了,关风在应对上也算有了心得,只要休息一下,喝喝酒或泡个热水澡头痛就
会恢复,看来老天爷也认为他加班加太晚,应该去休息了,所以用头痛来提醒他。
「咦,关风,这么晚你还在做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营运部的课长杜子奇走了进来,看到关风在,很吃惊地叫起来。
杜子奇是关风大学学长,毕业后应聘进了关氏做事,不过公司很大,两人所在的部门又不同,所以他
们平时往来并不多,直到最近关风调进营运部后,他们的关系才突然密切起来,毕竟是同学,又岁数
相当,可以聊的话题很多,所以对于自己的顶头上司,杜子奇也是直呼其名。
「你不是也在?」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虚弱,关风把手放下,微笑说。
「我是跟朋友去喝酒,突然想起手机忘在公司了,所以过来拿,本来以为这么晚了,在公司的只有保
全,没想到我们的部长大人还在加班。」杜子奇笑着说完,又正色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别太
拚了,不能因为自己年轻,就不在意身体,工作可以一点点的做,这是前辈给你的一个忠告。」
「知道了,我正想下班呢。」
关风把文件收拾了一下,本来打算拿回去继续看,不过想到大哥也有提醒过他注意身体,于是念头一
转,把文件锁好,两手空空走出办公室。杜子奇拿了手机,快步追上他,两人一起乘电梯下楼。
「附近有家酒吧挺不错的,要不要一起过去坐坐?」电梯往楼下降的时候,杜子奇提议。
关风拒绝了,他和杜子奇还没熟到一起去酒吧闲聊的程度,而且累了一天,头又很痛,他现在只想快
些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休息两天。
被拒绝,杜子奇没在意,又随便聊了几句。出了公司,关风发现外面居然在下小雨,他正要去停车场
,被杜子奇叫住,把他拉到屋檐下,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关风有些奇怪,见杜子奇飞快跑到街道对面的便利商店里,没多久又匆匆跑回来,手里拿了一个购物
袋,递到自己面前,关风惊讶地看他,杜子奇笑道:「熬这么晚,一定还没吃饭吧?虽然这是快餐食
品,但饿的时候还是很可口的。」
关风接过购物袋,杜子奇这才跟他道了晚安离开。
「晚安。」
关风说话时,感觉嗓音有些涩,还好杜子奇已经走远了,应该听不到。他打开购物袋,见里面放着两
个热热的叉烧包和一瓶麦茶,还有一罐温过的牛奶,显然是杜子奇考虑到他的肠胃问题特意买的热食
,微风吹来,叉烧包的香气轻易勾起了他的食欲,那一瞬间,似乎头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自从跟前任男友分手后,关风就很少再体会到这种细节上的关心,连他自己都忘了还饿着肚子,居然
被杜子奇看出来了,以前倒没感觉学长是个这么细心的人,不过,他忘了买啤酒。
关风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吹毛求疵感到好笑,正常人在零点时分空着肚子的时候都不会想到要喝啤酒
吧?偏偏那是治疗他头痛的秘方。
关风又去了趟便利商店,买了罐啤酒才转去停车场,上了车,几口把叉烧包吃下肚,温热的感觉让吹
了一整天冷气的身体暖和过来,他准备启动引擎,谁知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搁板上的啤酒,啤酒罐一滑
,整罐泼到了他的身上。
衬衫被泼了个尽湿,关风手忙脚乱地掏面纸擦拭,等发现啤酒洒了一大半后,他苦笑,看来老天爷是
不允许他喝酒驾车,所以藉此以兹警告。
酒没喝成,反而把衣服弄脏了,关风只好无奈地驾车回家,还好购物袋里有杜子奇买给他的茶和牛奶
,让他不至于在吃了两个叉烧包后感到口渴。
途中雨下得更大,雨刷刮过车窗,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关风把车开得很快,拚了一个星期,全身细胞
都在叫嚣着疲惫,好不容易到了周末,他想早点回家,以前工作太忙忘了休息时,会有人提醒他,可
是现在不管多晚回家,都只有他一个人。
『你这种大少爷,身边没个照顾的人怎么行?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看看有没有好的,再找一个吧。』
上次跟二哥见面时他还这样调侃过自己,可是,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就算是找工作,还经常四处碰壁
呢,更何况是找情人!
而且,就算想找也力不从心吧!热情就像蜡烛,如果没有烛芯,不管外界条件再怎么好,也是无法点
燃的,而他现在,就是那根没有芯的蜡烛,因为烛芯早就燃尽了,等他发现点灯的人需要的不是他这
根蜡烛,而是他所能带来的光亮时,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想起一年前的那件事,关风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头又开始作痛,很不舒服,他伸手去摸那个所剩无几
的啤酒罐,谁知就在他转头的那瞬间,一辆车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关风吓得紧踩煞车,这才看到前
方路上亮的是红灯,刚才他想事出了神,没发现交通号志灯变了。
还好两边都煞车及时,没有撞上,不过车速太快,虽然关风系了安全带,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猛
晃,他刚拿到手的啤酒罐在强烈的晃动下将最后一点存酒也泼了出来,酒水洒了他一身。
今天的运气似乎很糟糕,在看到对面停着的亮着空车牌子的计程车时,关风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果然计程车车门打开,一个制服穿得不很整齐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绕到了他面前。很熟悉的一张脸—
—如果一个星期里连续撞三次,相信任何人都会将那张脸记得很清楚,不过今天不同的是,男人在撞
车后下了车,直接过来找他,男人的身子背着光,但很明显,他的脸色不太好。
「你用这种破驾驶技术飚车,居然还能平安活到现在,真是奇迹。」男人的胳膊搭在他的车窗上方,
身子略弯,冲他冷笑。
雨下得颇大,男人的制服瞬间就被淋湿了,他衣袖半挽,低头说话时,关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气
息向自己迫近,他把车窗降下,雨点被风刮进车里,带着夏末的凉意。
这时关风才发现男人个头很高,而且很魁梧,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胡子刮得不是很干净,让他整个人
看起来相当粗犷,不过五官搭配得很协调,眉眼弯起时带了点痞气,不过恼怒起来,眉峰挺起,就给
人一种可怕的感觉,关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属于人的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告诉他,
这个男人如果发起脾气来,一定很恐怖。
关风的直觉没有错,严少卿现在的确很恼火,没法不恼火,从他十几岁开始飚车到现在,各形各色的
车主他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像关风这种明明是菜鸟却不要命玩车的人。
飚车族都是亡命之徒,这是那些不懂规矩的外行人做出的错误判断,其实真正玩赛车的人有属于他们
的行规,这种以为开跑车就算飚车的行为是严少卿最无法容忍的,不要命飚车无所谓,但别每次都把
他扯进来,就算他驾驶技术好,也架不住这么玩,一次、两次他还可以容忍,但一个星期无缘无故被
撞三次,神仙也会恼火,服务业也不是该死,被撞了还要笑脸迎人。
当闻到关风车上那股呛人的酒气后,严少卿火更大,冷冷问:「你喜欢飚车?」
火药味很浓,证明男人正在气头上,而且闯红灯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关风摇摇头,想说声抱歉
,谁知严少卿又接着问:「那就是喜欢玩死亡游戏了?」
关风一怔,被对方犀利的眼神盯着,他有种心思被看穿的错觉。他以前开车没这么飘的,现在连喝酒
驾车都不顾忌了,是否潜意识中真有过一死了之的念头?
见关风不说话,严少卿就当他是默认了,哼了一声,「一个星期撞三次,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你倒霉
?还是我们俩都倒霉?」
读出了男人话中的嘲讽,关风说了声抱歉,摸口袋想掏钱包,被严少卿伸手按住,很突兀的举动,关
风抬头吃惊地看他,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把车开到路边去!」
关风不明所以,不过车停在街道正中,的确挡路,所以他把车开到了路边。还好夜深了,没车经过,
现在想想,他们撞车每次都不是在国道,在这种偏僻路上都能连续撞到,看来男人没说错,他们都挺
倒霉的。
关风刚把车停好,车钥匙就被严少卿夺了过去,跟着拉开车门,把他拽下了车,男人力道颇大,关风
被扯了个趔趄,问:「你干什么?」
「放心,我对你这种类型的不感兴趣。」严少卿不顾关风的反抗,连拉带拽地把他扯到了计程车上,
硬塞进车里,然后自己转到驾驶座位上,启动引擎,把车开了出去,说:「你不是喜欢飚车吗?我让
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飚车,菜鸟!」
「什么类型?」
关风的手腕被严少卿的粗暴弄痛了,又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不由恼火地问,不过话刚问出口他就
想起那晚关华跟他说的那些尴尬话语,当时男人就在旁边,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不过不容关风解释
,计程车的车门已经自动锁上。
「等等,我的车……」
关风今天开的是公司的车,就这么被扔在了路边,如果被交警拖走,到时要领回,手续会很麻烦。
「你现在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严少卿说完,忽然话语一沉,喝道:「把安全带系上,坐稳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少卿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很容易给人造成劫匪绑票的错觉,再瞅瞅他强韧粗壮的手臂,关风觉得自己
的错觉很可能成为现实,关家的孩子从小就练拳术,普通的绑架关风觉得自己可以招架,不过男人此
刻的气场太强悍,让他本能地感觉有点怕。
严少卿给关风的回应是猛地踩下油门,调节离合器,加快车速。过于快疾的加速度,普通的车辆部件
配置无法承受负荷,引擎发出闷哑的怪异声响,如同离弦的箭般向前方冲去。
男人说得没错,他现在的确更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在发现严少卿不断加快速度后,关风急忙系好安全带,但仍然被晃得东倒西歪,看到前方交通号志灯
黄灯闪烁,他急忙叫道:「停车!」
严少卿置若罔闻,反而将油门踩得更紧,计程车在深暗的夜色中划过一道黄色光亮,在号志灯变成红
色的瞬间冲了过去,然后在下一个路口猛转方向盘,以九十度的弧度转到旁边的岔路口,强大的离心
力作用下,关风被甩到旁边,头重重撞在车窗上。
车外风急雨大,急速的飚车下,关风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勉强看到速度表的指针逐渐接近表盘最
高值,他大叫:「你疯了?」
「至少我没有酒后驾车。」严少卿悠闲自得地说。
他扫了一眼身边因为不适而脸色煞白的人,屡次被撞的郁卒之心稍减。晚上车少,正好可以教训一下
这个有点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顺便过过当年的飞车瘾,作为计程车司机,严少卿对于道路交通
监视器的设置了如指掌,特意找弯路偏路走,反正这么晚了,不可能碰到交警,更不必担心被监视器
拍下来。
「快停车!」关风喘息着叫道。
他现在很不舒服,严少卿的飚车方式超出了他的想象,不是说车速有多快,而是那种驾驶手法和冲力
,都在不断挑战他的忍耐程度,他今天加班到深夜,身体的疲惫加大了那份不适感,只觉得两边街灯
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飞跑,光影交叉闪动,所有景物都变得眼花缭乱,想阻止严少卿停车也有心无
力。
「你不是喜欢酒后飚车吗?现在是不是感觉很爽?」
严少卿不仅没有减速,反而调节离合器,把车速又提高了一些,对于当年飚车经常超过二百的他来说
,现在这个速度等同龟爬,反正这个男人崇尚飚车,那就让他玩个够。
关风有苦难言,他哪有喜欢酒后驾车?除了第一次相撞他是喝了酒之外,其他两次他都是被误会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容他解释,在迅急如风的车速下,关风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在翻江倒海,他不
是没飙过车,不过今天才知道跟这个男人相比,自己以前那根本就不叫飚车,甚至连玩车都算不上,
难受到了极点,他现在只想知道车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关风以为自己快晕过去的时候,车猛地煞住了,即使系了安全带,他整个人还是
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但肩头被及时拽住,避免了他跟车身的相撞。关风半弯着腰,脸色煞白,额头
上虚汗直冒,身子因为极度紧张绷得紧紧,以致于突然之间无法正常活动。
恍惚中他听到男人下了车,很快身旁的车门被打开,男人拽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车上拉下来,推到了一
边,恶声恶气地说:「要吐到别处吐,别弄脏我的车。」
如果说到目前为止关风还能忍住,那么严少卿的话就像是导火线,让他的忍耐力一下子达到了极限,
终于撑不住,扑到旁边扶住一块石头大口吐了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无法控制身体平衡,他索性靠着
石头慢慢滑坐到地上。
一瓶水扔了过来,关风正不舒服着,似乎接东西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眼睁睁看着它落在了自己身旁。
天空还在飘雨,不过雨势弱了很多,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多少缓解了最初的不适,夏风拂过,带着
咸咸的气味,隐约可以听到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原来男人把他带到海边来了。
「如果你以后还想飚车,那至少要多练练身体,光有腹肌没用的。」严少卿靠在计程车旁调侃道。
关风没说话,其实是没有太多精力答话,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太劳累,外加今天没
有好好吃饭,他现在不会这么虚弱。海港离他们刚才撞车的地方不远,但也绝对不近,本来是笔直大
道的,可是刚才计程车一直在路上转来转去,显然男人是在故意恶整他,而他的确被整得很惨,长这
么大他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么丢脸过,今天是第一次,晕车晕得七荤八素,还吐得一塌糊涂。
雨点将两个人的衣服都打湿了,不过相对于关风的狼狈,严少卿显得悠闲多了,本来还想再损关风几
句,不过见他衬衫尽湿,贴在身上,随着沉重的呼吸声,锁骨很明显的突起,如果是平时,也许可以
说是精干,但配上那张煞白的脸庞,只会让人感觉他的削瘦,相比较前两次的相遇,他显得弱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