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衣袖,声音激动得像是中了大奖,“阿峰!阿峰!你是第六十名!第六十名耶!”年段整整五百号
人,哥们进了前一百名,他也倍加自豪。周围的人听到了,也是一片哗然,但当事人却没什么反应,
神情惨淡,有点失魂落魄。
六十名,和第一名……
整整五十九名的差距。
贺峰咬着牙,烦躁的搔着脑袋。
他朝着自己的班级走,李勇才在旁边拉了他一把,他扭过头,却正好看到纪正白和他擦肩而过。
纪正白显然也看到了他,微微颔首,那个人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积极的回应,反而埋下头,匆匆的走了
,似连他的神情也不敢细看一般。纪正白有些错愕,随即想到了原因,神情略缓。
他也不知自己现在要用什么神情去面对那个人。
高兴吗?
不,一点也不。
他皱着眉头,强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转了个弯,直接回到了班级。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那个排名
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他听到身边有人细细碎碎的议论,突闻贺峰的名字,不自禁的注意起来。
“你说真的?贺峰考了第六十名?”
“他真厉害,没想到除了足球,他的学习成绩也这么好。”
“你没看他那股疯狂劲,也不知被什么刺激了。”
“听说……”
……
六十名……吗……
纪正白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
“纪同学。”
抬头一看,却是柳明馨。
纪正白收敛了外露的一点情绪,“什么事?”
“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纪正白当然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径直打断。
柳明馨的眼神微黯,终是强笑着点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目光扫到桌面上的成绩单,呐呐地夸赞
一句,“纪同学果然还是第一,真厉害!”
“谢谢。”
纪正白显然并不想多说。
她略扫了一眼他不知何故有些阴沉的脸,再联想到贺峰刚才烦躁难安的模样,登时隐隐有些恍悟,又
知趣的没有开口问,眼见着要上课了,便顺着原路回到座位坐好。
纪正白直到这个时候,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出生富家,美丽动人,又敏感纤弱。
若是和她在一起,父亲定是不会有异议的。
他抿了抿唇角,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老师在上头开开合合的嘴里,他听不到一个字。
回家的时候,走的是同一条路。
似有所觉,他回过头,一辆自行车从后头跟了上来,却从他身边穿过。
不是那个人。
他俯下身,将食物喂给路边的小猫,恍惚间掌心被细腻的舔舐,这才惊醒过来,发觉竟已呆愣了许久
。他蹲着身子,那只小小的黑猫用头蹭了蹭他的掌心,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他。纪正白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讨厌动物,但在这方面,他有着古怪的皮毛洁癖,摸到毛茸茸的东西,便会有一种被沾上的感
觉,浑身的不舒服。但现在,这样的相触,原本该是极厌恶的,却生不出要避开的念头。
黑猫还在看他,那样可怜兮兮的眼神,极是熟悉。
不自禁的主动伸出手,轻抚着猫咪的下颚,看着它露出享受的神情。
像极了——
一个念头浮出。
登时脑中炸雷一样,好像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触电般的缩回手。
踉踉跄跄的仓皇落跑。
晚上的时候,纪爸爸发现了纪正白的不对劲,见他只一股脑的吃白饭,微皱了眉头,将一挑的菜塞进
他的碗里。探究的视线直凝在那张脸上,“怎么回事?”
他素来言简,纪正白没料到他会开口,顿时有些愣神。
敷衍的摇头,更是食不知味,索性站起身,进了房间。
门合上的时候,才稍稍喘出了一口气,登时有一种做贼一样的心虚。他伸出手揉着太阳穴,却抑制不
住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在脑中轰然炸开,找不到病源,徒劳的皱眉。他挣扎坐到床上,触到柔软的床垫
,才渐渐的,安静下来。伸手掏了床头柜的书来看,翻开书页,却触到一抹的冰凉,乍然一惊,却是
一把小小的钥匙。
这钥匙——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好半晌。
目光慢慢的滑到书桌,落到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用钥匙将锁打开,里头空空的,只有一封信规整的摆着,小心翼翼的取出,飞扬的字迹窜入眼帘,蓦
然像烧灼了一般,连眼睛都隐隐的疼。克制不住的阖了眼,纪正白取下眼镜,疲倦摁揉眉心。
今晚,看来注定要失眠了。
24.心中的天平
他的预感很准,一向很准,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失眠的后果很明显,起床的时候,昨晚的头疼还没完全散去,几乎想一股脑的继续趴倒在床上。但无
论多不情愿,课还是要上的。期末考之后,学生早就失了读书的精神,或趴或细碎的聊天,他都全无
兴致,目光飘到窗外,落到足球场上,那边倒是热闹非凡,女孩的尖叫声直冲云霄。
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人的身影,却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大对劲。
在以前,他也是跑得这么快的吗?
纪正白支着下巴,强制着让自己收回视线,却无法成功。
他已经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了,纵使对此有着不想承认却无法否定的失落,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毕竟,两个男人,无论是从什么方面来说,都不是共度一生最好的选择。毕业之后,他会从医,然
后继承父亲的位置,找一个乖巧的女人,在一起,过一辈子。
早点决断,对两人才是最好的。
趁着还没完全陷进去的时候……
他扶了扶眼镜,蓦然感觉下巴处像被刀划了一下的疼痛,用指腹轻抚,指尖隐现血丝,这才发现,竟
是不知何时,被自己的指甲硬掐出了一个伤口。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慢慢的从唇边溢出一点的笑来
,乍然觉得有点苦味在舌尖蔓延开。
他讨厌折腾,讨厌拖延婆妈。
但不知何时,他却也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明明是自己当先放手的,为何却不似想象中那般舒心。
放学时经过球场,突听一声诧异的尖叫,顿时浑身一绷,扭头看过去。
就算再如何克制,视线还是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贺峰被撞得摔在地上,脚却还是勾着球,足球队长手微抬,似要暂停比赛,贺峰却突然蹦了起来,带
着球狠狠的朝前冲,带着一种不怕死的勇气,这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愤怒的气焰让站在他身前的人不
自禁的避了开,他提起脚,凌空抽射,守门员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球已经入网。
贺峰呼呼的喘着气,两眼通红,挥着拳头大吼一声,“再来!”
他好像有着数不清的精力,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不断的跑下去,横冲直撞,像发疯了一样的拼命。
他好像看不到其他人,眼中只有那个足球,被撞倒在地上,爬起来,继续跑,发泄一般的大吼,几乎
让人心惊胆战。比赛早已经终止,他却还在不断的进球再进球,仿佛有没有那个守门员,都和他无关
。
纪正白烦躁起来,扫了一眼其他人,他们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奇的反应,怕是这种情况,并非今天第
一次出现。
贺峰还在场上疯跑着,体力的透支让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也是红的,他本就不是能把情绪按捺在心
底的人,无论什么事情,他总会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
砰!
他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晃了晃,终是克制不住一般伸出脚,狠狠踹上他的肚子,硬是将他蹬到
了地上,然后饿狼扑虎一般冲上来,压住了他的身体。
这一切只是电光火石的时间,待他反应过来,冰凉的水毫不留情的倾倒在他的脸上,楞是他,也不由
一哆嗦。
纪正白面色一变,心下突然有些泛疼。
“队——队长。”
贺峰哑着声音,热气稍稍的退却。
足球队长身材瘦弱又称得上矮小,但力气却出奇的大,贺峰被压在地上,一点不能动弹。
“清醒了?”他皱起眉头,“阿峰,你最近有些不大对劲。”
贺峰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不断的喘息,似乎只有这样安静下来,才能觉察到方才不断的奔跑所照成
的虚脱和无力。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然后听到足球队长正经的问了一句,“阿峰,发生什么事了?
”
发生什么事了?
贺峰仔细的想了想,但脑袋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没能想得出来。
他只知道,有一股火在心里不断的烧着,不甘心,委屈,愤怒,沮丧,懊恼,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
心胸,寻找着每一个发泄的机会,蜂拥而出,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头疼得几乎要裂掉,叫嚣着,
好像有什么在躁动。他想要去找纪正白,想要再求一个机会,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一点都不想。
但他不想又有什么用。
贺峰突地用手死死的抱住头,大声的呻吟出声。
他知道纪正白最讨厌痴缠不休的人,纪正白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想让自己
在他的印象中变得更逊色,他不想纪正白讨厌自己。一想到那个人将会用厌恶的目光看他,就挖心似
地疼。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在乎一个人到这种地步。
在乎到,连行动都变得畏手畏脚,只能不断的让这股怨气在别的地方发泄出来,然后更加痛恨自己的
软弱。
贺峰抓紧了草皮,手指几乎痉挛得抽搐,他没有回答任何话,似乎也根本不知要如何回答。他本就是
口拙的人,他担心在不经意间,泄露自己和纪正白的关系,引得纪正白难堪,所以他死死的咬着唇,
不说一个字。
直到足球队长轻叹一声从他身上下来,他才翻身坐起,依旧一声不吭。
突地心下一动,他朝着看台望过去。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间,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好像惊天一个雷劈。四目相对,灰黯的眸子瞬间亮了
起来。
贺峰的手握成了拳,笨拙得不知该怎么呼吸,一直盘踞在脑袋尖的剧疼似乎消散了大半。他痴痴的看
着,直到那个人避开他的视线,惶急的转身,然后他看到,一个女孩上前,羞答答的拽住了纪正白的
袖子。纪正白却没有和往常一般马上拂开,反而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贺峰的表情僵住了,纪正白和往常不一样的反应,使他嗅到了危机感,莫名的恐惧让他心悸。瞪着前
方半晌,恐惧慢慢的变质,一直在心底沸腾的怒火汹涌而至,再也抑制不住,直把他的眼睛也逼得通
红。
“什么事?”
纪正白急着要走,偏偏那女生拉着他的袖子,只能皱眉停步。
那女生长着一张极清秀的脸,有着少有的,干净的眼睛,白皙的肤色泛起了粉红,羞得视线低垂。这
是一个腼腆,美丽的少女,就连纪正白,也不由有些愣神。
干净,纯洁,无垢。
是和他印象中的母亲一样的类型。
若贺峰没有出现,他选择的恋人,定会是这样的吧。
如果他没有收到那封信,没有碰见贺峰的话,他也许会对这类型的女人心动,会尝试着和她交往下去
,然后一直走到最后。这才是他所该走的路。父亲对他抱有太多的期望,他不想将它踩在脚下,他理
该选择这条路。但现在,徘徊在心中的某种蠢蠢欲动的东西,让他无法开口。
“纪同学,我是三班的姚雪,我——”
女孩磕磕巴巴,垂着头,以至于没有看到,面前人的目光,早已经不在她的身上。
足球呼啸而来,夹带着隐隐的劲风,却不是对着球门。纪正白看着黑白的球在视线中放大,不闪不避
,他看着足球场上的贺峰,就算隔得这样远,也似乎能看到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犀利得让人发毛。
他站得笔直,心脏却雀跃起来,越跳越快。球的面前掠过,砰的砸在铁丝网上,发出噌的一声响,滚
落在地。
告白的气氛再也没有了。
姚雪捂着嘴巴,吓得抖索。附近看台上的女生纷纷发出惊吓的尖叫声。
25.心中的天平(下)
一片静寂。
贺峰三步两步的蹦上看台,长长的腿几乎是一步三个台阶,只几下的功夫便到了纪正白的旁边。纪正
白扶了扶眼镜,贺峰却没有看他,径直从姚雪和他的中间穿过,姚雪吓了一跳,惊慌的退后几步,见
看台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这里,便脸蛋涨红,逃也似的跑了。
铁丝网下有一个深不到一米的大坑,贺峰跳下坑去拿球。
“小白,扶我一把。”
他晃着手,笑容满面。几乎没人知道贺峰和纪正白之间复杂的关系,只道他们交好,对着他这样的行
为纷纷报以善意的笑声,并不以为意。只有知晓他们正闹冷战的某些人,皱起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纪正白不动声色,略微思索,终是不敌贺峰的视线,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两手相握。
贺峰的手滚烫得好像刚在火中拷过,纪正白的手却仍持着冰冰凉凉的触感。
纪正白就势一拉,纹丝不动,他低下头,贺峰看着他,目光停驻在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纪正白皱
眉,再拉,还是不动。贺峰抓着他的手反倒越来越紧,似乎生怕他逃走一般。
纪正白蹲下身子,他背对着众人,贺峰站在坑里,露出的上半身被遮住,两人的神情愣是一点没被别
人看了去。
“放手。”
纪正白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压抑着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努力想要挣脱。
“不放。”贺峰耍起了无赖,“我死也不放。”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方才纪正白看着那女孩的神
情又在脑中浮现,只觉得怒火消散不去,惶惑不安的情绪让他颤栗。好久没有和纪正白这样认真的对
视,白皙的皮肤,乌黑的眼睛,还有那副百年不变的黑框眼镜,怎么看也觉得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一直在脑中盘踞的疼痛,在心里涣散开的怒焰,加上这几天憋屈,懊恼,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
一窝蜂而至,聚成一股孽火,席卷胸腔。
几乎还想不清那个刚冒出的念头到底是什么,行动已经做了最好的诠释。
他突然放开手,然后揪住了纪正白的衣襟,狠狠的朝着他的方向拽了下来。纪正白一楞,脑中一片空
白,尚不能理解他的做法究竟是为了什么,唇边的触感已经彻底抹掉了他一切的思绪。
他几乎能感觉到因为紧张和兴奋而磕上嘴角的牙齿。
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火热的唇终于找到了目标,紧紧贴上了他的。
只是唇与唇的碰触厮磨,并没有更深入的动作,粗重的鼻息拂在脸上,纪正白屏住呼吸,下意识的闭
上眼睛,但在下一瞬间,已经完全清醒,伸出手,狠狠推开。
用袖子擦着嘴角,一双愤怒的眼睛瞪向那个胆大包天的人。
贺峰轻喘着气,犹自盯着纪正白的表情,细细的观察,一点变化也不愿放过,好像抱着最大的决心,
但终有些紧张,手指细微的抖。
这种好像要看穿所有心思的目光下,纪正白终于坚持不住。
别过脸去的时候,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了心虚尴尬的红晕。
贺峰看着他,渐渐的,勾起唇角,眼睛发亮,然后笑容越来越大,笃定道,“小白,你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