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慢慢的勾出一抹笑来。
下课后,纪正白去了趟厕所,却没想到又看到了贺峰。贺峰也正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见到他,灿灿的
笑,不知该回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走进去。眼见着纪正白好像没看到他一般径直走入了厕所,
他才暗骂自己的多想,快步跟了进去。
掏出自己的家伙,纪正白就站在他的旁边。
两人隔得有一小段的距离,但贺峰却觉得有些紧张,厕所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什么声音都听得一清二
楚,包括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完事后,两人到水池边洗手。
水龙头的水哗哗的往外涌,一人挨着一个下头洗。两人的距离还是只有一小段,但怎么动也不会碰到
对方。
贺峰悄悄的看身边的纪正白,那个人宛若根本没发现旁边有人的存在。
垂着眼,认认真真的洗手。
他做每件事都是这样,洗手也和读书似的,好像与周围隔了重重的一层雾,任何人都影响不到他。
那如果他喜欢一个人,是否也会如此专心的去爱。
喂!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贺峰暗呸了一声,再抬起眼的时候,已经只看到了纪正白的背影,回头望望自己的手,在冷水下被搓
得发白,却也没有意识到。
他关了水龙头。
纪正白走出了他的视线,一瞬间,蓦然觉得有点小小的失落。
昨晚,在梦中,那般放肆的触碰,就连最隐秘的地方都清清楚楚的展现,身体间的厮磨就像一个诱人
的毒药。而现在,却似乎怎么样都隔着一段距离,再也无法接近。
这种感觉是什么,贺峰说不上来。
好像心底的某个地方,拔出了一根苗,散发出香味,一点一点的酝酿成长。
晚上,天有些凉。
贺峰和李勇才勾肩搭背的从拉面馆走出来,一脸的满足。这个一向铁公鸡似地兄弟咋突然变得这样大
方,贺峰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嘿嘿笑着拍了拍李勇才的肩膀。
“那兄弟我就先走了。”
跨上自行车,潇洒的打了个招呼,猛地窜远,再不见了踪影。
他做事从来都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停歇自如。
道路很静,人很少,天已经暗了下来,街灯一展展的亮起来,像极了夜熏中弥漫开来的油烟味,朦朦
胧胧。风迎面吹来,吹起额前的发,正好是在下坡路,车骑得很快,贺峰勾着唇角,笔直的任由自行
车越滑越远。
经过拐角的时候,稍稍有些恍神,却差点撞上了从另一边过来的人,赶忙一捏刹车握把,险险的和那
个人擦身而过。那个人似乎也被惊到了,侧了侧身子,手上的袋子被自行车勾了一道口子,东西哗啦
的掉了一地。
贺峰忙跳下车,“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的道歉,蹲下身子将东西一一的捡起来。
东西很多,却不杂。
除去生活用品外,便是一些有关医学的书籍。
他伸出手,正要去拿另一个东西,却蓦然和对方伸出的手轻触了一下。洁白的手,指甲修得工整,在
贺峰收回手的时候,毫不在意的将那本书收进了怀里。贺峰抬起头,撞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巧克
力一般的瞳孔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显得有些冷淡。
纪正白?
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个人,贺峰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
脑子静下来,原本刻意被忽略的,昨晚的梦境再度浮上心头。他竟做了那样的梦,而那个梦的主角现
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离自己这般近。周围没有一个人,好像整条街都空了起来,呼吸咫尺可闻。他
没由来的心慌,像做了错事被发现了一般,不敢与其对视,别过头去。
纪正白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也当做没有看到他,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
他走得干脆利落,待贺峰反应过来,便只看到他的背影了。
看了看地上的破袋子,想着毕竟是自己的错,贺峰一咬牙,跳上车就冲,骑到纪正白的旁边,放缓了
速度,见着那个人额上隐隐的冒汗,手上的东西似乎挺沈,满满的塞了一怀,便觉得有些内疚了。
“坐上来吧,我载你。”
贺峰招呼了一声。
纪正白没有看他,自顾自的向前走,直到贺峰急了,长腿一伸,拦在他的面前,才停下脚步。
巧克力一样的眼睛盯着贺峰看。
没由来的有些心慌,但说出的话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贺峰下巴一扬,倒是卯上了,非要送他回去不可
。
“不用了,谢谢。”
纪正白礼貌的点点头。
一般只要他这句话一出,任是谁也不会再好意思去碰这样的冷钉子,自是任由他去。但贺峰却不是其
他人,他的脚动也不动,就挡在纪正白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一副你不上车我就不走的样子,好像
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刻意疏远和冷淡。
其实贺峰的心下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他的心跳得很快,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小小的紧张。
就像好友曾经向他描述的,第一次向女生求约会的那种心情。
他的脸蓦地有些红,幸好现在天色暗沈,没有被发现。从认识纪正白的那时候起,他便知道,他们是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初中三年,也没见他和谁有过什么交情,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和他说话,回应也
是温吞而不耐,对待自己,更是和对待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喜欢自己。
脸更红了一些,安慰着自己只是因为被惊到才会有这样矛盾的情绪,绝不是因为对他有了什么奇怪的
感情。
他扭过头,声音霍的扬了起来。
“快上车。”
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挪到了别处。
纪正白扶了扶眼镜,上前两步。贺峰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车竟然有个能载人的后座,而不用让那个人
坐在前头的横杆上,困在他的怀里头。想到那样的画面,贺峰寒毛一竖,有些惊。
后座一沈,自行车便骑了开去。
贺峰骑得很稳,纪正白坐得很远。一路沉默下来,纪正白一声也没吭,贺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脑袋
里微微的有些发昏,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的陌生人,似乎一下子有了某种的联系,突然觉得这一切都
挺不真实。
呼吸声浅下来,周围莫名的安静。
背上那一块隐隐的有些发热。
似乎心也慢慢沈了下来。
奇怪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纪正白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他才咯吱一声停下了车,看着纪正白向他稍稍点头,走上楼去。
原来那个人竟和自己顺路,而且家离得并不远。
不知在想些什么,头脑里昏昏沉沉,回到家,竟忘了自己已经吃过拉面,像个机器人一样打开微波炉
,又将一大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后,才察觉肚子涨得有些发疼。
贺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荧幕。
女人呻吟得起劲,他手里的烟塞在嘴里,一耸一耸的,似乎看得很享受的样子,眼睛也微微的眯了起
来。
一切的情景都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现在突然回想起来,方才纪正白对着自己的态度,也仍是和原来
一般的疏远。
不一样的,看来只有自己而已。
6.贺峰的心思
那一天之后,贺峰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了。
好像突然间,开始真正注意起了纪正白这个人。世界和往常没有不同,起床吃饭,穿衣上学,就连骑
着自行车时看到的风景,都乏味得日复一日。但就是那个人,似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这种变化不是今天才有,自从知道了纪正白喜欢男人,自从做了那个让人脸红的梦,那个人似乎
突然变得和周遭的人都不一样。贺峰控制着自己,却无法不去用和别人不一样的眼光去看待他,无法
让自己和以前一样忽视他的存在。不管怎么告诉自己,那个人的事情和他并没有关系,他也无法让自
己不去注意他。
就算那个人喜欢他,他也不会真的去喜欢一个男人,自己喜欢的,应该是那种娇滴滴的女生才对。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但却无法阻止那个人一点一点地闯进了他的生活,没有一点预警,让他防不胜防
,无从抗拒。
待他发现这种异样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打篮球的时候,听到下课铃声,脑袋里就似乎有一根弦紧紧的绷了起来,他的目光朝着另一个方向转
,看到纪正白提着包从不远处穿过,一眼都没有朝这儿看,和往常一般的情景,却突然叫他心下发闷
,咕噜的冒着郁闷的泡泡。
“阿峰,怎么了?”有人发现他的古怪,问了一句。
贺峰摇摇头,强制着收回目光,露出笑容,“没事,我们继续。”
虽然口里这样说,但心下好像突然空了一小块,有点寂寞起来。他挠挠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却无
法阻止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一点一点的侵入,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塌糊涂。
训练的时候失误了好几次,连队友都开始觉察出不对劲。
他烦躁起来,提前离开,跨上自行车便往外冲,风呼呼的吹来,顿时感觉好受多了。哪知,从拐弯处
绕出来的时候,却正见到纪正白走在前面,顿时一惊,噶的捏住了刹车手把。
纪正白提着几袋的蔬菜和海鲜,走得不紧不慢。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碰上他,想到这几天自己对他的心思,不由有些尴尬和紧张。明明对方就站在自
己前方不远的地方,却没有胆量上前去,骤然觉得有些心虚,只要想到那个人的目光会放到自己的身
上,就莫名其妙的心下跳得欢快,稍稍的胆怯。他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慢悠悠的跟在纪正白的身后
,然后突地一顿,看到纪正白在前方蹲下身子。
他在旁边的小摊上挑挑拣拣着青菜。
贺峰小心翼翼的凑近一些,幸好天色暗沈,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
“多少钱。”
纪正白提着袋子,问了一句。
他付钱付得很干脆,收回零钱,然后径直向前走。
贺峰发现,纪正白走路的时候也是专心一致的,完全没有东张西望的习惯,眼睛始终向着前看,瞥都
不往他这个方向瞥上一眼。
虽然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却突然觉得有些烦闷。
纪正白再度蹲下了身子,路边箱子里三只咪呜叫的小猫,眼巴巴的停在纪正白的脚边,眼睛乌玉一般
,舌头舔了舔箱子边,显是有些饿了。
贺峰看到纪正白在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根香肠。
将香肠袋子撕开,用手细细的掰成等量的三份,丢在它们面前,见着小猫埋头吃,他才再度提起袋子
直起身来。
他走前几步,一只小猫吃完了香肠,抖了抖毛,从箱子里爬出来。
小猫悄悄跟上了他,然后咬住他的裤腿。
纪正白顿住了脚,低头看看。
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一点被惊到的表情,小猫见他注意到它,松开嘴,歪着头,喵呜的叫了一声
,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
哪知,纪正白却得了大赦一般倒退几步。
贺峰的脚支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纪正白几乎是狼狈的,逃走了。
小猫见到他的反应,觉得委屈了,下巴搁在地上,细声的呜咽;贺峰看到他的反应,过了半晌,猛然
爆发出一阵的大笑,笑得不能抑制,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笑得自行车在身下咯吱咯吱被摇得乱动
,似乎几天来的微妙的心情,一瞬间好得不能再好。
纪正白的脸上,刚才露出那般生动的表情。
贺峰乍然觉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致勃勃起来。
好像突然知道了别人所不知道,唯有自己才懂的纪正白的秘密一般,有种隐藏的,在心底蓬发的窃喜
。
而在之后的日子,贺峰总会不经意的和纪正白碰上。
渐渐地,无意的观察多了,他几乎便算准了纪正白会出现在小巷的时间,算准了纪正白经过球场的时
间,然后偶然间经过教室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往里飘,看到那个人戴着眼镜,坐得端正,看着黑板
的表情,严肃得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盛典。
看得久了,上课时趴在桌上,空暇时,便也能回忆起那个人的神情。
他甚至能回忆起偶然看到的,细微的小动作。
比如在走神时,纪正白总喜欢用手转着笔,慢悠悠的转,笔不会从指间漏出去,不会磕在桌上,发出
刺耳的声音。
不急不躁,不紧不慢。
写字时捏着笔杆的手,都似乎格外的优雅,握得姿势标准,连力度都是恰到好处。
他的头发总是梳得很整齐,一丝不苟,他似乎有着小小的洁癖,衣服一天一换,虽是淡色,却一点没
有脏污的痕迹。
贺峰撑着下巴,在上课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打盹。
目光再度飘到窗外。
他坐的位置正好斜斜的可以看到左边下方的纪正白。
午休的时候,食堂通常是学校里最热闹的地方,别人成群结队往前挤,纪正白木着脸,站在最后,耐
心的等,有人要插队,他退后一步,任由对方挤到他的前面,等他端着饭盒找座位的时候,基本上食
堂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也是规规矩矩的。
坐得端正,一声不吭。
吃完饭,掏出纸巾,将自己的桌子擦上一遍,端着空饭盒到水池边上洗净,擦干,用一个袋子装好,
塞回书包里。
这些繁杂又麻烦的事情,他做得极是耐心,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贺峰恍然觉得自己成了学校最了解纪正白的人。
听着别人说纪正白如何的冷漠,没有同情心;听着别人议论纪正白少爷脾气重,娇生惯养。他坐在一
边,蓦然觉得有些好笑,以前是对此不理不管,反正与他无关,现在却是嗤之以鼻,根本不屑去听。
那些人根本不了解纪正白,却说得好像一切都是他们亲眼看见的一样。这样想着,又慢慢的腾升出一
种小小的优越感,好像持着只有自己和纪正白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沾沾自喜。
他知道纪正白的身上总是喜欢放着一些小小的食物,有时是一根香肠,有时是一块面包,有时是一个
熟鸡蛋,在路上如果看到流浪的猫狗,会蹲下身子,将食物送给它们吃,以至于那些附近受过惠的狗
和猫看到他都亲昵地黏上来撒娇。
但偏偏的,他却又似乎很排斥它们的亲密,一看到它们靠近,登时逃之夭夭。
每次到这时候,见着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狼狈,好像一层厚实的面具被剥开了一道的口子,贺峰窥探
着其中的密境,一点一点的,在没有预料到的时候,越陷越深。
而那个梦,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出现。
却不再仅仅是那样让人尴尬难堪的情景,在梦中,有时两人也会似朋友那般聊天玩闹,纪正白靠在他
的肩膀上,露出那一闪而逝,却绝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的温柔的神情。
而和梦相反,在现实中,纪正白对着他,却和对着别人一样,越来越冷淡。
有时看到纪正白站在篮球场边上,他一扭头,那个人却马上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甚至好像在刻意避开他一般。
这让贺峰又苦又恼又困惑。
每当纪正白经过他身侧的时候,他便会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对方既然喜欢自己,那总该有所表示吧?
但等了这么久,这么多天,别说是表示了,自己对于他,好像渐渐成了一个路人,和别人一样,被忽
视得彻彻底底。
挫败,沮丧,又庆幸。
他既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测,其实对方根本没那个心思,自己也就不需要对此而感到为难,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