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许诺看完电影吃披萨又是保证下周去动物园看熊猫。
小朋友哭得不依不饶:「呜呜,我害怕,妈妈我害怕……」
「啊呀,不怕不怕,妈妈在这。」
「呜呜,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在,妈妈在……」
「呜呜,妈妈要一直陪贝贝。」
「会的,会的。」
小朋友抽抽搭搭:「你保证?」
家长满头大汗:「我保证。」
「一直在一起?」
「嗯,一直在一起。」
在座的女生们纷纷大呼「好可爱」。严俨也忍俊不禁,情不自禁转头看魏迟,魏迟却正一瞬不瞬地看
着他。严俨不由一愣,他俊朗的面孔已经近在眼前:「一直在一起哦。」
「哎?」严俨大惑不解。
他笑着,声音魅惑,目似星辰。「反正没人看见。」
严俨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瞪大的双眼。
电影院是情侣的天下,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脸挨脸说话,漆黑一片里还不忘手牵手。无人察觉的角
落里,两个青年男子偷偷地接吻,他推拒,他靠近,拉拉扯扯,手指纠缠到一起,一样掌心贴着掌心
。
第7章
长长的一年一步一步走到年末,将近十一月的月尾,街边的梧桐落尽了枯叶,环卫工人架着高高的梯
子在街道两边挨个修剪枝桠。街上的行人「沙沙」地踩着落叶前行,长长的围巾绕到背后甩出漂亮的
弧线。
天气预报的准确率越来越离谱,说是明天降温,一早起来却看见个光芒万丈的太阳。说是气温要回升
,推开窗却被迅疾灌来的冷风吹得透心凉。
天凉乱穿衣。无事时,守在店门口看路上匆匆来往的行人。白发苍苍的老者套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年
轻靓丽的姑娘还裹着包臀的超短裙。
阿绿对着手机那头的家人轻声细语:「下雪了?多大?哦……真好,真想回家看一看。」
严俨仰头,居民社区的阳台上,家家户户晒着被褥。五颜六色,花团锦簇。远远看去,像一幅抽象的
画。
宽叔给伙计们换了新制服,黑底白色小碎花的衬衣,外套一件钉满银色珠片的马甲。踏着黑白相间的
地砖,一个个在镜子前忙进忙出,一屋子银光闪闪。阿三别出心裁地在下头搭配一条鲜红的裤子。魏
迟给他出馊主意:「再弄顶帽子吧,颜色鲜艳点的,保管抓人眼球。嗯……我看看,黄色?不行不行
。黑的?衣服也是黑的,不好。对了对了……」
兴奋地一拍巴掌,魏老板俨然一位正在时装秀后台忙碌的国际知名设计大师,食指乱挥,神情激动:
「绿的!绿的好。醒目,别致,还独特!」
正在看报的宽叔「噗——」一声喷出刚入口的茶。阿三垮着脸愤愤不平地整理挂在胯间的链子:「呸
,就知道你没好话。你才戴绿帽子呢!」
背后陡然间一阵阴风,阿三惊恐回头。严俨板着脸把一大摞晒干的毛巾摔进他手里:「阿三,把毛巾
叠了。」
躲在严俨背后,魏迟笑得奸猾。所谓狐假虎威,不过如此。
私下独处时,严俨慢条斯理地把旧话重提:「绿帽子好,别致,醒目,还独特。嗯?」
魏迟笑啊笑,笑得腮帮子抽筋:「玩笑,玩笑话。」
转过脸来不忘殷勤叮嘱:「真的是玩笑,你别当真啊。」
严俨笑眯眯:「哦,我知道。」笑容毛骨悚然。
魏迟脊梁骨上的冷汗一阵又一阵。
宽叔还是抽空回了一趟老家,去时是独自一人,回来的时候却带着大腹便便的老板娘。总把「男子汉
大丈夫」挂在嘴边的宽叔忙进忙出为她安放行李,老板娘站在店门前,太后似地拖着魏迟的手,指点
他看自家店门上的招牌。
与别家张贴明星模特的大头照不同,那上面的海报是她和宽叔的结婚照。身形窈窕的老板娘穿着旗袍
静坐镜前,一身长袍马褂的宽叔垂首为她理青丝,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站在洞开的店门前,挺着大肚子的老板娘张开双臂一一和伙计们拥抱。严俨给她看这月换新制服时,
大家在店里的合影。
「帅了,都变帅了。」她笑得红光满面。
宽叔忙不迭跑出来,搂着她的腰往店里走:「怎么站在这儿?快进屋,小心风大。」
店里那群好饶舌的女客们七嘴八舌围住她:「啊呀,老板娘,肚子这么大呀!这么远的路来回跑,你
太辛苦了!」
老板娘浑然似全不知情一般:「这里医疗条件好,当然是在这里生放心。」
女客们连连点头称是。一室欢声笑语。
魏迟悄悄地拍严俨的肩膀:「你看对面。」
严俨闻声看去,对街的小饭馆里,莉姐的身影一闪而逝。
「应该天下太平了。」魏迟长叹,顺势从背后整个把严俨圈进怀里。
严俨斜觑他一眼:「你就是个看热闹的,哪里让你操心了?」
「是啊,我不操心。」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讲,魏迟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嘴角无声地翘起,「有人为
了这件事喝醉在我店里,还强吻我,我当然不操心。」
胡说八道。
「滚,我哪里……」严俨扭过脸激动地要辩驳。
魏迟弯着眉毛嘟起嘴,稍稍向前一凑,刚好亲到他的嘴角:「那就当我强吻你好了,我这个人一向不
计较的。」
「你……」这般幽暗的眼神严俨再熟悉不过,立时挣扎着要喝止。
「严俨……」揽着他的肩膀,神不知鬼不觉挪到店堂里间的墙角里,魏迟暧昧地用舌尖舔过他微张的
唇,口气温柔,隐隐带笑,「你叫啊,你再叫得大声点,大家会回头看我们的。」
严俨狠狠地用手肘往后顶:「去死!」双唇翕张,恰好含住他肆无忌惮的舌。
低笑声从魏迟的喉间透出,严俨面红耳赤。
胸膛紧紧贴着他不停扭动的背,魏迟在严俨耳边轻轻吹气:「再一下,最后一下。乖,最后让我亲一
下。」
严俨愤恨地起誓:「老子总有一天咬掉你的舌头。」
魏迟无限淡定:「你舍不得。」
严俨咬紧牙关,魏迟微笑。把嘴凑上去再亲一下,一下又一下,永远没有最后那一下。
胖子说过,不要跟魏迟比无耻,魏迟无耻起来,连无耻都会觉得羞耻。
相邻的两家店铺总在同一时间打烊。严俨拉下卷帘门的时候,魏迟刚好也给自家的店门落下锁。
身形清瘦的理发师自顾自收起钥匙走下台阶。背后风一般卷来一股暖意,牛皮哄哄的游戏店奸商自说
自话勾过他的脖子,半强迫半诱哄,拉着他往街口的烧烤店走,「陪我吃宵夜,然后去我家打游戏。
」
寒风卷着落叶嗖嗖扫过。夜幕下,年轻的情侣合咬一根羊肉串,中年夫妻提着大包小包步下超市班车
,年迈的老夫妇相依相携着蹒跚走过。
魏迟摸着鼻子说:「以前我念书的时候,晚上只要有人经过我家楼下,就一定能听到我外婆在骂我。
我外婆很厉害的,我最怕老师找我外婆。」
严俨摇头惋惜:「看起来,好像还没有被骂够。」
魏迟自嘲地笑,手掌缓缓滑落到严俨的肩头。
烧烤店的伙计远远站在一片烟熏火燎里招呼:「哟,魏哥、严哥,又一起?」
魏迟大声地回答:「嗯,一起。」
严俨闷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魏迟突然拉住他的肩,扳过脸仔细端详:「嗯,进步了。」
「什么?」严俨不解。
魏迟洋洋得意:「以前你会脸红的。」
「……」严俨径自「蹬、蹬、蹬」踩着木质楼梯上楼。
魏迟站在楼下傻笑:「嗯,又脸红了。」
脸红比较好玩。
公会里的人们叽叽咕咕地讨论着会长近来的反常举止,不仅到处找人推荐有什么好看的电影,还整晚
整晚不上游戏,连阵营战这样的大事也撒手不管。
七嘴八舌的人们言之凿凿地下结论:「肯定是谈恋爱了。」
这边两个人闷声不响地窝在魏迟的房间里,一边玩游戏一边竖着耳朵听。
会长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
有人说,八成是90后,会长他明显是萝莉。
有人说,搞不好是个美女,魏迟眼光一向很高的。
「人妻也有可能的,反正他一向很乱来。」魏迟的损友之一慢悠悠调侃。
「去死。」魏迟偏过脸喃喃低骂。
严俨咬着嘴唇闷笑。
你一言我一语,好像谁也想象不出魏迟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胖子的声音劈头盖脸从音箱里钻出来:
「魏迟的女朋友?我靠……他会有女朋友的啊?不要吓人哦。那个小姑娘肯定眼睛瞎掉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欢乐地在频道里回荡:「我早就跟你们讲过的,魏迟怎么可能会结婚娶老婆呢?我跟
他一起长大的,他给校花写情书我帮他送;见女网友我帮他望风;被女网友的男朋友揍,我在边上准
备红药水。这个人我会不清楚的啊?不是我瞎讲啊,我有妹妹我也不会让她跟魏迟的,嫁给魏迟跟跳
火坑没有区别的……」
里里外外笑成一团,严俨不得不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才不让笑声漏出来。
魏迟「劈里啪啦」地按着键盘泄愤:「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一群畜生!有本事下次聚会不要出
来,否则……哼哼……」
憋着笑,严俨好心伸手替他关上音箱:「我先回去了。」
魏迟惊愕:「这么早?」
「嗯。明天要早起。」
「明天你不是休息吗?」魏迟问道。
严俨起身穿上外套:「要去看房子,现在租的这套明年不能再住了。」
一向嘴硬的房东终于承受不住房客们的追问,向众人坦白,房子只能续租到年底,明年能不能租实在
没有底。最晚拖到春节以后,屋子里是绝对不能再住这么多人了。像严俨这样一直观望着的房客们只
能赶紧打算起来,纷纷出动看房,否则等过完年,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那就住到我这里来。」长枪划出优美的弧度将团团围上的怪物尽斩马下,毫不迟疑地,魏迟脱口而
出。
严俨委婉拒绝:「再看吧。」
「再看什么……」十指在键盘上舞蹈般跳跃,魏迟两眼紧紧盯着荧幕。
严俨打断他:「魏迟。」
「嗯?」魏迟闻声抬头。
严俨忽而回头,莞尔一笑:「我觉得,我应该没有瞎。」
「啊?」魏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啊?」
严俨但笑不语,弯腰推门而出。
好半天,魏迟终于明白过来,对着乱糟糟的屋子,把嘴咧得像个傻瓜。
游戏荧幕上,方才那个策马驰骋的英雄正大字型趴倒在地,一列列面无表情的怪物们目不斜视地踩着
他的尸体扬长而去。
******
天越来越凉,心急的商家迫不及待地在橱窗里贴出圣诞主题的海报,六角形的雪花,墨绿的松树,覆
盖着皑皑白雪的小木屋。魏迟外婆指挥着魏迟,在社区绿化的角落里建起一个给流浪猫过冬的简易小
窝。时常去吃宵夜的那家烧烤店外,一头半人高的大狗乖顺地依偎在红彤彤的烤炉边。阿金亲昵地抓
抓它颈边的毛发对魏迟和严俨说:「这是我哥们,旺财。天冷了,炉子边暖和。」
阿绿握着手机感慨:「夏天的时候不觉得,怎么一起风就开始想家了呢?」
阿三挨着他一屁股坐下:「笨,因为冷嘛。」
时阴时雨的寒凉天气里,严俨奔波在街头巷尾找着下一个容身之所。
严俨想着,我只是需要一张能睡个好觉的床而已。却错愕地发觉,一张好床也不便宜,更何况是一套
房子。租金便宜的地方,往往左看右看实在破旧得不敢放心入住。稍稍有些入眼的房子,房租就高得
吓人,哪怕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交不起。
同住的房客坐在公用客厅里满腹牢骚:「我们的大老板和他老婆在全国各地都有房子,买套海景别墅
跟买棵大白菜似的。我不过想要一张能睡觉的床,却几乎快把腿跑断。」
魏迟揉着严俨柔软的发说:「住到我家去吧。」
严俨还是摇头:「再看看吧,不急。」
魏迟问他:「什么时候再去看房?」
严俨说:「这个周日。」
「嗯。」魏迟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严俨的心头泛开一点小小的喜悦:「好啊。」
顺势把他拖进怀里,魏迟揉着严俨柔软的发丝,嘴里不甘地嘀咕:「我又不会把你吃掉的。」
严俨半合着眼浅浅地笑,抬手拍他那双不肯安分的爪子:「胖子跟我说,魏迟的话最多只能听一半。
」
「切——」魏老板深表不屑。
周日是个阴天,一早就灰蒙蒙不见阳光。
嘴里能吐出莲花来的房产仲介信誓旦旦地跟严俨保证:「这房子别看远,交通可方便了!出了地铁站
步行五分钟就到!你站在地铁站就能看见自己温馨的家。」
严俨带着魏迟下了地铁,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所谓的「家」,只瞧见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
「你家呢?」手搭凉棚好奇地到处张望,魏迟状似关切地问严俨。
严俨灰头土脸地拉着他在荒无人烟的地铁站四周找地图。
经人指点,等了许久才乘上一辆开往居民区的接驳车,一路摇啊摇,摇得骨头都散了架才到站。
魏迟撇着嘴啧啧感叹:「步行五分钟?」
严俨羞愧地小声重复在车上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回答:「仲介跟我说的。」
原先还有些奇怪,这样又便利又便宜还从未住过人的新房子怎么挂牌了这么久也没租出去。估计稍稍
了解情况的人们都知道,这房子虽然号称地铁沿线,其实离地铁还很远很远很远。只有严俨这样看见
「低价招租」四个字就心里痒痒的人才会兴冲冲地赶来上当。
「仲介人呢?」被飞扬的尘土吹了一路,魏迟的脸比目下的天色还难看。
「他说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现在想想,恐怕这也是仲介的借口了。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
方,来一次就够辛苦了。
「租金挺便宜的,又是新房……」艰难地为自己辩解,严俨自己都觉得心虚。
「废话,这么偏僻的地方,死个人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租金再不少收一点,鬼来住啊!」习惯性
地掏出手机看时间,魏迟又跳脚,「我靠!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仲介好像说过,信号会不太稳。」反正就这样了,再困苦也不会艰难到哪里去。沮丧过后,严俨反
而有些坦然。
魏迟炸毛了:「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呼啦啦」一阵风,黄土飞扬烽烟四起,天色沉得仿佛要掉下来。还未完工的临时车站连挡雨的屋顶
都还没盖完,严俨伸手拉了拉气咻咻的魏迟:「魏迟,你带伞了吗?」
「啊?带伞干什么?又不会下……」冰凉的水珠应声而下,滴落在两人的额头发梢。严俨缓缓垂下头
,魏迟机械地把没有说完的句子补完:「……雨、的。」
「天气预报说有雨。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严俨遗憾地说。明明不是他租房,那个谁却激动得跟
春游的小学生一样,一大早就用手机追命连环CALL催着他赶紧出门。
「我从来不看这些,反正不是窝在家里就是店里。」心情平复下来,魏迟不好意思地说道。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见大,却也不见休止。两个人缩头缩脑地站在簇新的站牌下踌躇。魏迟拖下外
套盖住他和严俨头顶:「回去吧,别去看了。这么远的地方,我每天晚上送你到这里,然后再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