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寒塘剑被他扔在一边,沈筠过去捡了起来。
少年兴奋地回头:“大叔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个吃了!”
看着眼前从锅里舀出来的一碗浮着可疑东西的汤,沈筠有些犹豫,少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催促他
:“我好不容易剁碎了煮软了,快吃!”
沈筠无奈道:“瀛泽,你怎么总是想着让我吃你的壳呢?”
年下养成~
养龙什么的最萌了,大叔什么的就是用来推倒的~
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大故事,都是温柔的小片段。
特别送给阿长,虽然不知道写出来是萌是雷。
当然最杯具的有可能是,不萌也不雷= =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布衣生活 怅然若失
主角:沈筠,瀛泽 ┃ 配角:阿长,怀霜,雪涛公子 ┃ 其它:养龙,年下,治愈
一
十年前。
怀霜死的那一年,沈筠二十岁。
剑上和身上的血都冷了,他推开屋门的时候,几乎都站不住了。
两个时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石门,一剑削断了开门的机关。夜色粘稠,微薄的月光原本就不是
很清亮,看在他眼里,更是混沌的一团。
还是那样,一到夜晚就什么也看不清,但剑客的敏锐还在,他闭上眼,细细分辨着风吹来的方向,然
后将剑鞘扔在了地上。
他本来已做了必死的打算。
后来的事有些记不清了,无非是越来越麻木的疼痛和始终残酷的拼杀,最后凭着眼前一丝极微弱的光
亮勉强走出林子,摆脱追兵回到栖身之处后,他很快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是夜晚,屋里没点灯,却可以看清周围的一切。
窗外无月,光来自壁间。
他对着插在那儿的树枝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是折了根会发光的枝子照路,那时神智模糊未及细看
,这下细细打量,才发现发光的不是树枝。
是枝间的一枚蝉蜕。
不,不是蝉蜕,虽然大小类似,却坚硬透明、鳞角历历、指爪宛然,俨然……一条龙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抬眼看看墙上年节时留下的旧彩画,再看看手中的东西,往复几次终于承认,如
果龙也会蜕壳,那蜕下来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未及多想,就听耳边响起一个脆脆的声音:“放下!”
随即他感觉到一个东西揪住了自己的衣袖,正沿着手臂往手掌上爬,一边爬一边脆生生地说:“坏人
!你们都想吃我的壳,坏人!”
许是伤后虚脱无力多想,等它终于拽住了那枚小小的硬壳,甚至还试图向一边拖去时,沈筠才后知后
觉地依着它的意思把手放下,掌心里的小东西一个不稳,差点从他手上滚落下去。
它急忙咬住沈筠的手指尖,尾巴还不忘了勾着摇摇欲坠的壳儿,小眼睛瞪得圆圆的,却再也腾不出嘴
来骂人了。
怒视了眼前的人一会儿,它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后来略微长大了一点的小龙曾经问过沈筠,是怎么确定自己的确是条龙,并且是那枚发光的壳的主人
。
眉间染了几分沧桑的剑客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虽然当时那肚皮粉嫩嫩还没有半根手指长的小东西正哭得震天响,没有半分龙的威严,但它的确是一
边哭一边骂……一边颤抖着缩进了透明的壳里。
严丝合缝,自然是它蜕下来的。
再有,那一身银色鳞片粲然双眸,没有丝毫凡尘之气,委实漂亮得紧。
十年后。
冬至要吃饺子,前院的客人比平时多了许多,小小的食店被挤满了。南方自家包得不正宗,都知道沈
老板是北边人,手艺地道,才开张一个多时辰,备下的柴已经不够用了。
沈筠去后院找寒塘劈柴。
他使不惯别的,砍柴切菜和当年杀人一样,用的都是自己的佩剑。
转了一圈没找着,进屋看见少年正皱着鼻子守着小灶台烧火,锅里咕嘟咕嘟,不知煮着什么。
寒塘剑被他扔在一边,沈筠过去捡了起来。
少年兴奋地回头:“大叔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个吃了!”
看着眼前从锅里舀出来的一碗浮着可疑东西的汤,沈筠有些犹豫,少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催促他
:“我好不容易剁碎了煮软了,快吃!”
沈筠无奈道:“瀛泽,你怎么总是想着让我吃你的壳呢?”
二
同样是龙蜕,十年前小爪拽着小眼瞪着生怕你抢过去咬上一口,十年后变着花样上赶着就差塞到你嘴
里了,待遇真是大大的不同。
沈筠端起碗,闻了一下,抿了一口,转过身默默地吐了。
“大叔……”少年的鼻子皱得更厉害,“不好吃么?”
沈筠沉默了一会儿,道:“比上次拔丝的好吃。”
少年连眉毛也皱了起来,找了勺子去锅里搅和:“应该不错的啊……墨鱼头、海蜇、海蛎子、海螺肠
……要不再加上这个?”
看着他把蟹黄和鱼鳃丢进锅里,沈筠端着碗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怎么……放这么多东西?”
“都是海鲜啊!”少年兴高采烈地说,“正好我也……唔……”
你想说你也是海鲜对吧……沈筠面无表情地把碗放回灶台上,从地上的一堆衣服里揪出来一个小肉团
。
“唔……怎么又变回来了……”小龙吐出嘴里含着的布片,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
“你不能长时间近火。”沈筠看着它粉嫩肚皮上的几团黑灰,是从衣服里掉出来的时候蹭的,“去洗
洗吧。”
十年间小龙长大了不少,手指肚长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沈筠掌心,尾巴尖勾着他的手指,这会儿已经长
到一尺,足以让沈筠抱个满怀了,还是喜欢用尾巴缠着他的手臂。这是初见时从他身上不小心滚下来
以后,就养成的习惯。
“大叔……”小龙眨着眼睛,小心翼翼试探着叫他。这次不只尾巴尖,整个身子都在他手臂上缠得紧
紧的,拧了好几个圈,脑袋绕到前面,正好搁在臂弯处。
沈筠疑惑了下,随即了然。收回了无意识看向铁锅的目光,他说:“不是让你去那里洗……”
小龙松了一口气,把自己从他手臂上解下来,蠕动着爬到饭桌上去了。然后缩成一个指节大,对准桌
上的一个杯子,“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龙不能缺水,水缸脸盆茶杯酒杯都是它爱待的地方,除了沈筠的浴桶和客人的汤碗,这前院后院有水
的地方,它都泡过了。
看着细细一道亮银色在浅碧的酒液中浮浮沉沉,仔细一点还能听到小龙舒服的叹气声,沈筠再次沉默
。
过了好一会儿,小龙不只肚皮,连脸上的细鳞片都泛出些花瓣似的粉,沈筠才伸指把它从酒杯里捞了
出来。
湿淋淋的小龙在桌面上爬了一段儿,找到一个茶杯,又再次跳了进去。
隔着一样浅碧色的液体,它沉在杯底看沈筠的眼神,却总觉得那里忽然如深潭,满满的都是看不清的
东西。
十年了,这桌上总是一杯酒一杯茶,旧了就换新的。
茶有时会被喝掉,酒却从来没人动过。
它知道沈筠不喜欢自己碰那只酒杯,它知道……皱了皱鼻子,它把自己蜷缩在了杯底。
三
小镇的人们睡得早,才刚入夜,店里的客人就少了。
沈筠端了盘热饺子回到后院,习惯性地点上了蜡烛。
晚上他依然是看不见的,有光的时候稍好一些,但也比不得白天。不过这会儿不用眼睛他也知道,泡
在茶水里的小龙必定是全身都红了。
完全不胜酒力的小龙只要沾了一点,总要大半天后才能稍稍清醒些。尽管有好几次因为醉酒错过了晚
饭后悔莫及,它还是一有机会就往酒杯里跳。
并且单单是桌上的那一杯。
思绪稍微飘了一飘,沈筠拨了拨蜡烛,把茶水里的小龙捞出来,想了想,又用袖子擦干净。
闻到身边熟悉的味道,小龙睁开了眼睛。
沈筠从前用剑,现在掌勺,身上却没有明显的血腥或是油烟味,他的味道类似于淡淡的烟草和泡过酒
的青梅掺在一起。明明镇上人喜欢的水烟袋他从来不碰,也从未见过他喝酒,但不知道为什么,小龙
就是会这么想。
“吃饭。”沈筠放了一只饺子在它面前的碟子里。
“哦。”小龙怔了怔,乖巧地爬上去,抱着饺子,咬开了一个小口。
沈筠以为它酒劲未过所以格外安静,也就没多问,一人一龙安静地吃着。烛火昏黄,夜色渐浓,即将
过去的这一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搁下筷子的时候,沈筠忽然道:“瀛泽,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么?”
正趴在碟子上啃饺子皮的小龙抬起头来,嘴边沾了一粒肉末,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瀛为大海,泽为巨湖,皆是水归之处,”沈筠顿了顿,继续道,“你是龙,不该困在这里。”
小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即舔舔爪子道:“那我就不叫大海大湖,叫水缸,或者叫茶杯也行啊。
”
“不是名字的问题,”沈筠替它擦掉嘴边的碎屑,“你是龙。”
小龙抬眼看了他一会儿,亮晶晶的眼睛里光华流转,他忽然轻声道:“我可以做人。”
说完它就消失不见了,片刻之后头发湿漉漉的少年从门外进来,穿着沈筠日间帮他收好的衣服。
“大叔,”他凑上来揪住沈筠的衣角,眼里浮起薄薄的一层委屈,“你生我的气了?”
因为你煮的那些东西么……沈筠摸摸他的头,淡淡一笑,“怎么会。”
说完他收拾了碗筷,出门到井台边洗了。
是啊,怎么会,沈筠现在还记得它做出的第一道凉菜是用甜面酱拌的咸鸭蛋丝和大葱丁。他知道这条
捡来的小龙一直对煮饭和刀工有着非同寻常的热情,当年还是手指粗细的时候,就已经抱着刀片切黄
瓜玩了。
只不过……它没有味觉罢了。
酒与茶,甜与咸,于它都是一样的。
说起来,这样的小龙和一到晚上就如同瞎子的自己,倒算是很配呢。这样相伴的确没什么好,只不过
它是龙,它还小……
至于他蜕下的的壳……
深夜。
“瀛泽皆是水归之处,你不该留在这里。”通体雪白的小鸟停在窗边,居然可以做出一个类似于微笑
的表情,“这次也不看么?”
白衫的俊秀少年哼了一声,撕掉了手上的信件,然后关上了窗。
四
第二天早上瀛泽醒来以后,发现沈筠并不在家,前院也静悄悄的。从后门出去绕到前边一看,门板上
着,上头用炭条写了几个字:“有事外出,关店一日。”
再回屋绕了一圈,果然,寒塘也不见了。
灶上倒还留着给他的早点,烧饼放的时间稍长,有点硬了,他本来打算热热,烧火烧到一半却又变回
了原形。最后索性趴在灶台上,伸脖子只吃中间软的部分,把烧饼啃成了个烧饼圈儿。
两个烧饼都啃完,且特意啃成了里外圈儿都一样大小之后,太阳已经又爬高了一个台阶。瀛泽瞅瞅自
己蹭成黑色的肚皮,习惯性地缩到最小,又朝桌子上爬去。
上面却没有了那两个熟悉的杯子。
瀛泽怔了怔,终于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年里每逢这一天,沈筠都会恢复走江湖时的打扮,穿紧身的衣服,头发束起来,寒塘也擦得亮亮的
,然后出去整整一天,很晚才回来。
他一同带走的,还有那两个杯子。
一对的刻花影青杯盏,一个装着酒,一个装着茶。装茶的那只是沈筠专属,瀛泽蜷在杯底时,看见过
那里用暗纹刻的“筠”字,而另一个……
那个叫“霜”的,究竟是什么人?
在空空的桌面上愣了一会儿,瀛泽的心突然也有些空空的,他皱了皱鼻子,把自己稍稍变大了一点,
从桌子上挪了下来。
打开屋角的木头箱子,饶是白日里光线好不明显,整个屋子也凭空亮了几分。箱中堆着他这几年间所
有的龙蜕,向外散发着柔和却华贵的光芒。
本来有九枚的,被他隔三差五地分着煮了一部分,也还剩下四枚。
手指抚摸着那些大小不一的龙蜕表面,坚硬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笑。怪不得大叔总叫它们壳,可是龙
壳有多难听啊,又不是虫子……不过龙皮好像也不怎么样,龙蜕还好,就是容易让人想到药铺里那些
恶心的蛇皮……
笑着笑着,又莫名地不高兴起来。
他为什么总是不肯吃呢?
瀛泽记得很清楚,自己做出的菜不论多么奇怪,大叔也总是会尝上几口的,惟独拿龙蜕当食材的时候
,他却一口不动,吃了也会不动声色地吐掉。
为什么呢?
面对那双井水一样安静无波的眼睛,瀛泽总是问不出口。将箱子阖上,他决定这次等大叔回来一定要
找个机会问清楚,那又不是什么坏东西,吃了总会有好处的,多少人当宝贝似的抢,他为什么就是不
肯动?
怎么问呢……他心里反复想着,不由自主地把心里的话说出声来:
“大叔,如果我说吃了它能长生,你信么?”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愣了。
原来他心底不只是希望大叔吃了能有所补益,竟然是想让他……长生么?
生命漫长得从来不需要考虑生死的小龙第一次将“长生”两字说出口,十年里积攒下来的回忆瞬间不
受控制地从眼前流过。
自己还是条小小龙时非要把龙蜕插在烛台上代替蜡烛的事、用尾巴卷着刀片削黄瓜却削掉了一根龙须
的事、变身后总是不习惯穿衣服的事……如果大叔不在了,这些事就再也不会发生了吧?
自己,会被忘掉吧?
想到这里,小龙切切实实为还没到来的事难过了起来。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把箱子盖都打湿了一小片,他哭了一会儿又愣了,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了?”窗边的小白鸟略带嘲讽地说,“哭成这样,又削掉根胡子还是又砸了尾巴啊?”
瀛泽抬头看见是它,昨晚收到的信上的话又立时浮现在眼前,他只觉得心里登时揪得更加难受,刚止
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恨恨地瞅了鸟儿一眼,他“嗖”地一下变成了人形,使劲把窗户摔上。
小鸟尖叫一声,立刻飞得没影了。
一个时辰后。
没穿衣服的少年立在窗边,双眼通红,鼻子皱皱的说不上是生气还是难过,手里无意识地把吃剩的饼
揪碎,撒了一地。
于是沈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五
瀛泽哭得乱七八糟,脸是花的,眼是肿的,肚皮是……脏的。
能不脏么,请想象锅底灰、碎饼渣和眼泪泡在一起,并且在多日没擦的窗台上蹭过几十回的状况,再
白的皮肤也看不出原色了。
沈筠无奈,生火烧水刷木桶,把小龙丢进去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