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着,我还没看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一个黑衣人就从一棵茂密的树冠上飞身跃下,抓住了跌在地上咯血的米桑古丽,双脚生风一般地带着她转瞬消失在了夜色里。
霍骁的表情几乎是不可置信,只是,下一刻,他又恢复了冷静,他缓缓捏起了那枚接下的飞镖,端详了一会儿,静默不语。
我再一次看向黑衣人和米桑古丽消失的方向,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再一次跳了出来。而且极其强烈。
我所注意到的那个黑色身影,高大而矫健,仅仅是一瞬间的一瞥,我仍旧看见了那双永远略带戏谑的眼眸。
他是……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五十六章:急中抢救
一片健美的后背上,小麦色的肌理上鳞次栉比地树立着细小而纤长的银针,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某种大刑伺候的场面,但如果地点在御医殿,你就得相信,这是在救死扶伤……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捏着银针,不时地捻转提插,一边说道:
“霍骁,如果你再不遵医嘱,你就等着,七老八十的时候,瘫痪在床吧。”
而上身全赤的霍骁端坐在一张床榻上,闭目养神,不动声色地答道:“到时劳烦的还得是你。还是现下了结的好。”
房间里燃着令人凝神静气的熏香,陪同霍骁一起来的肖听雷和赵焉都站在门外守着,一片舒适的安静。
“我给你开的药,记得要吃,不然,这筋背还得再麻个把天。”我细细地调整地手里的银针,继续道:“如果你不怕耽搁军务,大可不必理会我的话,最多也就劳烦我多跑几趟建戎宫。”
“不乐意?”霍骁问道。
“就许你日理万机么?”我笑了。
我从一边的桌台上又取了一枚银针,朝霍骁腰部的一个位缓缓地刺去,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公主……你打算怎么办?”
霍骁微微侧过一点身体,背部随着扭转呈现完美的肌理纹路,他口吻平淡地说:“你家中没了一个贱婢,你也这般上心么?”
我皱起了眉头,道:“这事!怎能一概而论。”
我有点心虚地越过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悄声问:“你……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吗?”
霍骁朝我这边转了过来,乌黑的眼睛有着近似宝石的光泽,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并不在意我刚才所问的问题。
“吱——”
房间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了,赵焉率先跨进了房门,嘴里正要说什么。可是看见我和霍骁细语的样子,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愣是生生地止住了声音。
霍骁回过头,朝他看了过去,赵焉旋即垂下了脑袋,想也知道,霍骁又开始用眼光“杀人”了,我觉得地球的生物里,很难找出一种能接下霍骁急冻光束的物种。我想,即便是小强,也会在霍骁的目光下不断抽搐痉挛,最终弃世而去。
他身后的肖听雷也跨了进来,肖听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赵焉,然后对霍骁作揖道:“将军,圣上传旨至建戎宫,裴将军接旨后差人来唤您过去一趟。”
他身边的赵焉这才回过神来,补充道:“宣州盗贼猖狂,说是要剿一番了。”
我开始将霍骁后背上的银针一一拔了出来,一边告诉他们:“霍将军这就去了,待我将这些取下来。”
肖听雷微微颔首,冲我十分有礼地笑了笑。只是他一边的赵焉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那双大眼睛复杂地冲我一扫,然后就退出了房间。肖听雷的眼神虽然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瞥,但还是没有陪同他一起出去,仍是站在屋内。
真有意思,我含笑看着霍骁的这对副随,真是一动一静,配得绝妙。
正当霍骁披上一件中衣,欲开口和我说话的时候。
门口又是一阵骚动,一个从御风也似地跑了过来,扶着门大喘,他满面通红,道:“林典御!可了不得了!太子殿下落水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震得我浑身一颤。
“什么?!”我大呼一声。
“就在御医殿未央湖出的事,这会儿在清远院呢!”那个从御的声音简直是声嘶力竭,带着压倒性的紧迫感。
我想都没想,就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随后,我听见霍骁也跟着我跑了过来,不过他的速度比我要快得多,所以,他也友情协助了一下,只见他拽着我的手,问道:“清远院在哪儿?”
“出了符安院左拐。”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自己的耳边风声“呼——”地一响,我敢保证,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迅捷的风声,仿佛它不是空气,而是拥有坚硬质地的物质所摩擦发出的声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还没从惊异里回过神,就看见清远院的大门近在眼前的,我想我得以后在去问霍骁是靠什么方法带着我如此迅速地到达目的地。
一踏进清远院的正厅,就看见四面八方涌来了典御级别和以上的御医,从御只能在门外守着,并且紧锣密鼓地准备各种医疗药品和器皿。
我越过众人,朝着被十几个面如土色的内监包围的房间,我甚至还无礼地拨开了几个走在我前面的典御,他们本想出言说些什么的,但是一看见我身后的霍骁,均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尽管,他们也不大清楚,这位面色不善的帅哥是霍左将军。
我刚一踏进房间,就看见浑身湿淋淋的荣睿太子被抬上了一张准备妥当的床榻,爷爷和另外三名奉御已经齐齐围在了他的周围。
一边的徐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一边掴着自己巴掌,一边哭喊着:“殿下千岁,殿下千岁,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我正要踏前一步,一个正御就挡在我的面前,严肃道:“林佑熙,此地由不得你进去,快些出去。”
“易正御,让我进去瞧瞧。我是毓华宫里当职的。”我有些着急地往里瞧。
“当职又如何,林佑熙……”易正御一脸不赞成地看着我,并且带着责备。
我看见爷爷眉头紧缩地切着脉,另一个奉御托着荣睿太子的头部,脸色煞白,只见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但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气息全无。”
我全身的血液往脑子一涌,硬是推开了易正御,冲了进去。
几个正御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仿佛看见我杀人放火一般的难以置信。
爷爷脸色凝滞地瞪向我,呵斥道:“大胆,出去!”
我没有理会爷爷的愠怒,立刻跪了下来,仰起头,坚定地说:“总管!请您让我试试!佑熙求您了!”
这大概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违抗爷爷的意思,也是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提出要求,爷爷几乎是不敢相信看着自己有些不大正常的孙子。
我又喊了一声:“总管!”
一旁的方正御神色担忧地看着我,说:“佑熙,别添乱了,快些出去。”
这时,另一个奉御有些焦急地说道:“林总管,殿下越发凉了。”
这样下去,会窒息的!
我再也忍不住,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速度,跳上了那张床榻,跪在了荣睿太子的身边。
一把从那个奉御的手里,将荣睿太子的脑袋夺了过来,然后,迅速解开了荣睿太子前襟的扣子,接着我托着荣睿太子的后颈,另他的脑袋向后仰,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颚,将双唇青白的口部张开。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往下一压,对着荣睿太子的嘴巴将空气吹了进去……
在我反复循环了几次之后,又双掌叠加地按在荣睿太子的胸口做胸部的按摩……
我从来没有觉得世界这样安静过。
所有人都没有打扰我,均是屏息凝神地看着,我猜测他们的内心活动也是很复杂的。
电视上那些随便吹两口就完事的人工呼吸根本是骗人的,真正的心肺复苏是需要长时间的努力,最多的时候需要两个小时不间断。半个时辰后,我的手臂因为持续的动作,已经开始酸麻了,额上也都是汗水。
当荣睿太子猛地咳出湖水的那一刻,整个屋子彻底沸腾起来。
他苍白的脸孔有些虚弱,微睁的眼睛湿淋淋的,他无焦距地看了我一二秒,又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一边的几个内监立刻涌了过来,拿着锦帕,接着荣睿太子断断续续吐出来的湖水……
我有些惊魂未定地从床榻上走了下来,看着所有人看向我的眼神,我这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些疯狂的事情。
爷爷走了过来,瞪大了眼睛问:“方才……是傅正御教你的?”
我沉默了一下,道:“是在一本杂书上看见的,此术名为……”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心肺复苏。”
刚才被我一抢的奉御,也走了过来,问道:“何解?”
我大概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解其衫,托其颈,顺其气,清其污,对其口,渡其息,如此反复,则可调理气息顺畅,病者方苏。”
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其间,配以心胸按揉,则事半功倍!”
“原来如此,此法竟如此神妙”那个奉御感叹了一句,又追问道:“那本书是何人所着?”
“本就是一本无名书籍,着者自然不得而知。”我心虚地说道。
爷爷喜出望外地看着我,一把扶过我的肩膀,道:“好。”
这时,一个带着沙哑的声音穿了过来。
“林佑熙。”
我回头一看,只见荣睿太子靠在几个玉枕上,面色已经开始好转,他直直地望了过来。
我走近几步,跪在了床边,俯下了脑袋。
突然,我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抚着我的脖颈,顺势捏着我的下巴抬了起来。
荣睿太子看着我,良久,一笑,如同一个平凡的纯真少年一般。
“好,真好。”
说完,整个屋子里就溢满了荣睿太子沙哑的笑声,竟是久久不止。
我有些仓皇地回头看了看爷爷,他的脸色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喜悦,微微夹杂着凝重。
而一直站在那里的霍骁,面色冰冷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就如同是墓室里的烛火,阴森而潮湿。
第五十七章:同赴宣州
我敢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茫然。
太子殿下落水一事,在整座皇城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这是最预料之中的事,谁家的宝贝儿子出事都不能轮不到大殷王朝的太子爷,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当日在太子出事的湖畔巡逻的侍卫全全被关进了天牢,等候发落。按照古代统治阶级最传统的思维模式,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放一个。
宫中几乎人人自危,生怕有所牵连。
我们的荣睿太子再一次被重重隔离了,毓华宫的守备几乎到了极致,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进,也会被当即枭首示众……
而太子宫内的御医人数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字,于是……
我所茫然的事情来了……
我并不在其中……
现在的我,正和另外十名典御,以及数十名从御向宣州进发。
为了补给药藏堂的药材,半个月以前,傅峦就带着一批人前往宣州采买,却不想期间宣州盗贼频发,土匪猖狂,并且抢得明目张胆。
傅峦要运往殷都的药材数量众多,并且不乏名贵药材,所以不敢轻易回程。而御医殿每日用药巨大,若不及时跟进,就会导致有医无药的尴尬局面。
所以,这次御医殿派我们一行人前去接应。
并且和霍骁带领的剿匪军队一同出发,走的是官道,几乎一路畅通无阻。
我被爷爷在一个急需人手的时候,给送得远远的,而且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绝对是一件郁闷无比的事情。
呼……我想我真的是有点急功近利了,我总是那么渴望找一个机会去证明自己,去证明自己足够资格担当现在的职位。
但是,果然还是得一步步来,在爷爷那儿,机会得公平地分给每一个御医殿的人员,尤其是新晋的几个医选新人。
我就这样一路郁闷,一路自我排解地上了路。当然,在郁闷大军中,我也赫然发现了另一个人,那就是霍骁。我当时无不感动地想着,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霍骁跟我不愧是一块长大的好哥们,连情绪都这么同步,真是有默契。
但问题是,每当我想和他交流一下情感,互相安慰一下的时候,霍骁会将沉默演化为一种欲言又止的无奈,所以,每每的结果,就是我们都更加郁闷了。
三天后,我们由殷都南下到了紧挨着国都的一个城市——宣州。
当大批人马抵达宣州城门的时候,当地的城守带着下属的一些官员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当然,我基本无视他们,反正人家都是奔着霍左将军来的,我还是识相地做个路人甲为好。
不过,霍骁还是秉着一贯的不近人情,不但拒绝了他们早就布置好的接风宴,还拒绝了人家苦心给他老人家准备下榻的林园别院。自己径自带着人马去了外地官员食宿的驿站,这下马威施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由于宣州为殷都御医殿供给药材的历史已久,我们歇脚暂住的地方在离驿站不远的一处专属宅院里,我还来不及和霍骁打声要走的招呼,就被马车拉走了……呼……我们真的三天来都没说过话了,准确地说,是他三天没和我说过话了,我很伤脑筋地想……暂且解释为,霍骁在为他接下来的剿匪工作而神经紧张好了。
我刚一下马车,就看见傅峦皱着眉头朝我走了过来。
劈头就是一句:
“林佑熙!这地方这么乱!是你该来的么?!”
我摆出一副苦瓜脸,道:“这次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是爷爷亲自点名的。”我压根就不想来,我想留在毓华宫里“建功立业”……我在心里补了一句。
傅峦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也随即认识到刚才似乎错怪我了,不过,按照他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道歉的。
“进去吧。”傅峦挥了挥手。
果然……我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傅峦走进了大门。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还是挺宽敞的,只是,这次的情况特殊,给先后加起来五十来人住就有点拥挤了,所以,大家只能凑合着几个人睡一间。当晚,我不得不抱着自己的被褥和枕头,走进了傅峦的房间。
仲夏的天气里,蚊子十分张狂,从大开透气的窗户里大摇大摆地飞进来,我一铺好自己的铺位,就拿着把扇子在那里和这些可恶的蚊子大战起来。
坐在桌边查看目录的傅峦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并没打算伸出援手,只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我拍打着扇子,问道:“傅正御,您这儿有薄荷兰吗?点一炉起来熏熏吧,不然,一会儿可没法睡了。”
“这么娇气,还怕这个?”傅峦永远不放过挖苦我的机会。
我自顾自地走到柜橱的地方,拉出抽屉翻找起来,自力更生有肉吃,我真的懒得理那位。
接着,我听见傅峦走到我身后,递给我一只紫色的瓶子。
“这是新配的,涂在身上,可防叮咬。”他眼带笑意地瞥了一下床边,又道:“那不是有帐子吗?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长出了一口气,道:“怎么不早说啊。”
我捏着那只瓶子,打开扣珠闻了闻,竟然和花露水的味道有点想,我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个沐浴后用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