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秋龇牙咧嘴着摆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懒洋洋地半躺半坐在铺了三张柔软兽皮的石头上,看不远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和——狼。
照理说经过昨晚的一系列超负荷和高难度运动,此刻躺在床上休息才比较舒服,可为了某个目的,今天不管如何还就是非得来看看。
祭祖节,是狼族千百年遗传下来的传统,一项祖制,这五天内所有的兽人必须时刻保持兽形,不得变回人身,于是一时间只见城里到处都是或健壮或年幼的狼东奔西窜。
狼崽子们为可以随心所欲保持狼形而不必忍受那规定时间的严酷人形训练而欢呼雀跃;老迈的狼长辈们则三五做群悠闲地踱着四方步,眯着眼睛看身边不断窜过去的年轻一辈们,相互感慨一番当年自己的勇猛敏捷;雌性们因为不能变身,以人身的姿态悠闲地享受节日的氛围,有些身边还陪同着兽人伴侣,不知怎么竟让林叶秋联想起现世遛狗的现象来。
整幕场景,形成一幅十分奇妙的画面,却异常和谐温馨。
祭祖第一天,按照惯例,将所有参加者分成若干组进行各项比试,组内选手能力参差不齐,有强有弱,所有人必须合力完成任务,不允许一人独揽,更不允许有排挤现象出现,这便增添了比试的难度。
该比试的意义不但是对族民的一种考验和荣耀,其侧重点倾向于让幼崽狼们观摩,宣扬狼团结无畏、不离不弃的精神。
林叶秋视线一转,望向另一边空阔场地上风风火火从四面八方赶来,正在快速集结的狼群们,幻想着不久后即将出现的某个场景,嘿嘿阴笑几声,眼中放出不怀好意的光芒,继而又回想起昨晚的一切,咬牙切齿下脸色一时扭曲,左手无意识地一个用力,揪断掌下几根干草。
“咦?那不是狼后殿下吗?”
“殿下也来观摩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尤其王的潇洒风姿无人能比啊!”有人调侃,“有殿下在,王也更有动力不是?”
一干人闻言均暧昧相顾而笑。
林叶秋也笑:“呵呵!对啊,那么难得一见的场景,怎么能错过呢?”说罢别有意味地勾了勾依稀有些红肿破皮的唇角。
“殿下和王真是恩爱啊!”周遭传来此起彼伏的欣羡声。
林叶秋笑而不语,一脸莫测高深。
此时,场地上选手们已经整整齐齐排开了二十列,静静等候他们尊贵英勇的狼王到来。
“我说啥时我们能有小殿下啊?”
“趁着繁衍期,殿下多多努力啊!”
“最好能生一窝小狼崽,雪狼在族里实在太珍贵了啊!”
“年年都一窝就更好了!”
“一窝最好七八只雪狼就更完美了!虽然平常人也就两三只,有的甚至几年都没一只,可王跟殿下是不同的,一定可以做到!”
“可是雪狼本来数量很少啊,王就没有同胞兄弟,连其他兄弟都没有。”
“呃,也是哦!”
“总之殿下你任重道远。”
“要加油!我们会很支持你的,殿下。”
“有时也可以教育王不要太辛苦于事务,繁衍后代的事情同样很重要。”
“对啊!”又有人接口,“不过,以王对殿下的宠爱程度,恐怕不用殿下开口,王就已经很热情了吧!”
族民十分热情友好地你一言我一句,直渐渐把林叶秋弄得黑线不已,却又不便否决什么,只好模凌两可地赔笑。
就在林叶秋渐感无力招架时,场地上传来了骚动,有人在高喊着迎接狼王的到来。
当高大矫健的雪狼王踩着稳健的步伐现身时,场面豁然一派肃静,众狼们瞪着来者,不禁纷纷面面相觑,然后又看看他们尊贵的王,心中狐疑,表情各异。
周围其他观看者也呆立在原地,愣愣瞧着今日格外与众不同的王,不知作何反应。
莱曼斯目不斜视,从容走过,最后立定在队伍前方正中央,仪态威严。
他耳朵直立向前,昂首挺胸,四条腿站得笔直,神态坚定,一派自信稳重,那完美的体态,充满爆发力的四肢,无疑王者风范十足,英姿飒爽——
只可惜,前提是如果只看他高贵的头部以下身体的话……
倘若视线稍微往上移一下,所有的气质便被无情地破坏殆尽……
林叶秋盯着那一本正经的狼,不由鼻翼抽动几下,在即将爆笑出来之前连忙抿紧了嘴巴,视线滴溜溜转到了别处,就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可脑海里依然留下了对方此刻的影像。
莱曼斯那严肃的神情似乎也浑然不以为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滑稽,或者说是刻意表现得浑不在意,显出狼王应有的表率。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人群中一个童稚嗓音好奇地询问道:“王老了吗?为什么掉毛掉到秃头了?那样子好好玩!”
另一个童音反驳:“胡说!明明没有掉光,你仔细看,分明只是短毛,不是秃头!”
林叶秋的忍耐终于还是在这天真无邪的一问一答下,破功了,身体抖了几抖,噗嗤一声低笑了出来。
“殿下,王这是怎么了……”有人从震撼中恢复过来。
林叶秋忙将不小心溢出的笑声硬生生转为咳嗽,清清喉咙,佯装不解地:“是啊,这是怎么了呢?莫非是别出心裁想给大家一个不同的体验?”
族民们狐疑地“哦”了声。
莱曼斯目光忽然往这边扫了扫,捕捉到林叶秋的身影,便胶着住不动了,无声控斥某人的恶劣行径。
林叶秋双肩微微一摊,回以十分无辜的眼神。
莱曼斯似乎狠狠瞪了下他,旋即就将视线撤了回去,极其威严的眼神一一扫视过众选手们,无形的压力散发开来,满意地看到他们微微伏低了头颅和前肢表示臣服,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有个大胆的年轻人却先一步问出了众狼心底的疑问:“王,您的头毛……”
莱曼斯似乎微微哽了下,脑袋一侧,向提问者看了过去。
微风拂过,狼王雪白蓬松柔软的毛发,特别是脖子下的那圈长毛和毛绒绒的尾巴随风飘扬,柔顺非常,在阳光下反射出亮滑的光芒,那昂藏而立的身姿多么威武不凡,多么高贵美丽!
只除了头顶上那一大搓可笑的短毛,长短不一,像用坏了的板刷毛,参差不齐稀疏凌乱,却固执地矗立着,巍然不动。
有几匹狼偷偷抬头观察狼王的神情,鼻子呼哧几下,狼嘴依稀抖动几下,似乎也在忍笑。
莱曼斯抬起前脚,踩着无比优雅威严的步伐一爪子一爪子地慢悠悠踱了几步,精光四射的眸子缓缓扫视过一圈,重新正对着狼群立定,微微仰高下巴,淡定说了句:“剪了,凉快。”
“可现在还没到热季……”
“这叫未雨绸缪。”
“啥雨?”
“这都不知道?”某狼十分鄙夷地睇了眼对方,随后将一大堆从某人那得知的理论照抄照搬过来,说得既多又快还绕口,直把底下的人绕得晕晕乎乎,这才淡淡道,“已经解释得这么清楚了,你们都明白了吧?”
众子民们闻言,只好似懂非懂地点点狼脑袋。
英俊威武的狼王满意地点点头,最后还摆了个POSE,做了句总结:“而且,看!多时尚!”
“时尚?”
于是某狼王又一本正经地针对这个新词做了番长篇大论,把已经晕乎的狼们搞得更晕乎了些。
最后众成狼们无不做恍然状:“不愧是王!”
“我族最聪明神武的王啊!”
被誉为聪明无比的狼王慎重地再度颔首,神情一正,一声喝令:“好了,闲话到此结束!比试规则大家都清楚了?”
“是!”
“那么,大家各就各位,比试开始!”
而刚才第一个发问的年轻狼则被遣派了最累最艰难最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美名其曰给年轻人锻炼和表现的机会,至于其中究竟有没有私心的成分,恐怕只有下命令的狼王自己清楚了。
林叶秋在边上看得直抽搐,这家伙还真能忽悠,亏他掰得出来!
选手们已经飞奔离去,谁都不肯落后,场地上一时空了下来,莱曼斯悠闲地跺了几步,身子一转就要去准备接下来的相关事宜,临行前不忘瞟了罪魁祸首一眼,似乎在说晚上跟你算账。
林叶秋接收到那颇具警告意味的眼神,原本看好戏的心态骤然消散,心里一个咯噔,暗道:完了,好像玩过了……
正寻思着再来一次行踪大隐匿的计划时,忽闻旁边之人一声惊呼,转眸看过去,竟是几个小狼崽调皮地跃到了狼王宽阔的背上,东拨西拽地一番折腾。
对于雪狼王的奇特造型,成年狼不敢明目张胆笑出声,小崽子们却不会忌讳什么,只觉得头顶缺了一大撮毛的狼王好有趣,争先想爬上雪狼王的脖颈去捋那撮短毛,再次验证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至理名言。
莱曼斯可以威慑成年狼,却不能拿这群小狼崽子们怎样,只得无奈地任他们上下其手,遭受荼毒,不一会那些原本柔顺美丽的白毛也被蹂躏地不成形了,还沾上了黑乌乌的泥巴。
林叶秋看他狼狈的模样,不由忍俊不禁。
直到狼崽们各自的家人有些战战兢兢地过去将自己的孩子连哄带拐地领走,莱曼斯才终于脱离魔爪,松了口气,叉开四条腿站稳了,一个劲抖毛,把刚才被胡乱翻弄的逆毛的不适感抖去,身上的细尘也窸窸窣窣掉了一地。
他的毛色和弹性固然都是上上乘,可到底还是不能把染上的污泥全部抖落,洁白无瑕中夹杂了丝丝条条的灰黑,终究仍是显得有些可怜。
想去洗个澡吧,偏偏狼形的他很讨厌沾水,但祭祖节期间又不能恢复人身,思及此,狼脸上可怜的神情便添几分哀怨,心中碎碎念小秋太阴损了!
至于莱曼斯今天胡乱诹的那些歪理,居然还真被一部分兽人信以为真记在了心里,以致于当热季到来时,有些年轻人居然也剪了头毛,大叹“果然凉快,不愧是狼王啊”诸如此类的赞言!此后便有更多兽人尝试,纷纷附和果然舒服,狼族一时竟掀起了“秃头”潮。
这当然是后话了。
040.你跑什么呢?
莱曼斯和长老们展开双翼翱翔空中,留心选手们比赛情况。
这场比试赛程范围广,耗时也长,历年来夺魁者的最快纪录也达近七个小时,而且极其耗体力,为确保比赛过程中不会有意外发生而来不及救援,狼王和长老必须在场全程监管。
往往一场赛事下来,狼王和长老们会比选手还疲惫。
林叶秋听说了后,反而心中暗笑,巴不得那人越累越好,最好累瘫掉,那他就安全了。
当太阳西行时,如火如荼的比试已经到了尾声阶段,族民们的呐喊加油声响彻云霄。
林叶秋和其他人一起等在终点,远远便望见无数匹狼从空中俯冲下来,感染了大家紧张高涨的情绪,他也跟着高声呐喊。
距离近了才看清众狼形貌都不是太好,可能经过多番争斗的原因,有些甚至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暂时领先的那匹虽然依旧振翅飞翔中,可那渐趋缓慢的扇翅动作,已分明表示出他的后继无力,只是拼着一口气不让紧追不舍的第二名超越而已。
眼看还有几十米就将分出胜负,后面却突然窜出一匹黑狼,眨眼间连超前方三个选手,羽翼过处,掀起地上一片尘土,在四肢落地的瞬间,将嘴里紧紧叼着的信物交到裁判面前,比原先的第一名就快了一个头的距离,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裁判长嚎三声,大声宣布:“本年度夺魁者为拉尼德,其所在小组取得最终优胜!”
一时间四下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可拉尼德还来不及表示出欣喜就一头栽倒在泥地上,把原本已经乱七八糟的毛发弄得愈发脏污不已,竟是紧绷的口气一松,便不支了。
随后到达的几匹狼也纷纷喘着粗气,七倒八歪地躺了一片。
林叶秋一见这光景,心里头悬着的线便放下了,既然狼王长老他们会比选手还累,那么看眼前的光景,那人的情形就想都不用想了。
然而,当他轻松微笑着无意间一个转头时,尚未完全展开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不可置信地瞪着身后的人。
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不是雪狼王又是谁?
“小秋,接下来你自己玩,不过别跑远,等我忙完就来找你哈!”精神十足的雪狼抬起右爪子,拍拍被惊吓住的某人肩膀,亲切嘱咐。
“你,你怎么……”林叶秋倒退三步,指着面前的狼,一脸灰败。
莱曼斯狼嘴往两边分别一扯,露出口尖尖的獠牙,在阳光下利芒一闪而过:“怎么了?是不是钦佩于我健壮的体魄?”一边说着一边甩了甩尾巴,似乎十分自豪得意,“为了小秋,我怎么都不会倒下的,你放心!”
“哈?这——呵……”林叶秋无意识又退了一步,有些欲哭无泪,心里乱糟糟一片,那人是不是在隐喻什么?那个灿烂夺目的笑容,是笑容吧?怎么看怎么有阴险的味道……
“晚上我们再就之前的事好好谈谈,嗯?”莱曼斯直立起前半身,两只前爪搭在林叶秋肩膀上,微微用力阻止他的后退,狼头凑过去贴着他的脖子,有些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他耳背后的地方,看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一丝低笑从喉咙间溢出,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脖子处的大动脉,温情款款地,“小秋是不是一听就太兴奋了,所以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瞧你都不晓得动动身体来配合回应我,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孩子。”
兴奋你个头!这是僵硬!僵硬!
莱曼斯温柔地替他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眯了眯狼眼睛,柔情无限:“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多的是,我会好好调教你的。”
林叶秋瞪着满脸温情蜜意的爱人,又见雪狼秃秃的头顶,近看之下那一根根细细的短毛竖得笔直,露出下面粉红柔嫩的头皮,随着他脸部的表情变化还会出现些褶皱,像刚出生的那种小老鼠。
好笑与惧怕的双重情绪在林叶秋体内进行拉锯战,嘴唇不由自主哆嗦几下,最后低声下气地:“我能说不用麻烦你么……”
“别客气,为你服务,永远都不会麻烦。”莱曼斯又替他理了理发丝。
林叶秋想说:你确定这是为我服务,而不是为了你自己?
可他最终只是苦着脸闭紧了嘴巴,因为两两对视的狼眸子里分明再度带上了警告的意味,好像在说你再多讲一句现在就把你办了。
大眼瞪小眼中,后方传来了呼唤狼王的声音。
林叶秋挑挑眼角,等着眼前这狼自动退散。
莱曼斯回头嚎了一声回应,放下了始终不轻不重搁在他肩上的狼爪,林叶秋目光微微下垂落在这两只瓜子上,突然想到用狼爪子理头发,貌似还真是高难度的动作,亏他做得来。
无厘头的冒出这个想法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狼身,旋即就被入眼的景象震得七荤八素。
狼前肢高高抬起的时候,腹部的情况一览无遗,虽然现在他已经放下了两肢,可那冲击性的一幕仍旧无法抹杀——
袒露的肚皮下方一块狼毛稀少的地儿,凸起的皮囊包裹着的那里,以前其实也看过,可今天不同的是还有隐约露出的红红的一小截……
他曾经看过狗发情时候的模样,好像跟这个差不多……
对了,现在还是,发情期……
林叶秋情不自禁左脚微微往后动了动,随即立刻顿住,喉结上下一蠕动,咽下满口震惊,也怕逃避的举动会真的惹得这狼当场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