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日语,他带着东京味儿;讲英语,有浓重的伦敦口音;讲美语,华盛顿口音……总之,他混哪国就能成为哪国人。前不久,严谨开始缠着乔子佩教他德语,简直就是进步神速。
乔子佩吸吸鼻子,哼,就你外语讲得好。
严谨能从乔子佩的每一个小动作了猜出他的心理,于是很得意地蹦出一句上海话,“个么无聪敏啊酷以咯,侬否要嫉都,好伐?”(那是因为我聪明,你不要嫉妒嘛~~)
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乔子佩真想黏一个c4在他身上把他结果了。
等到了仓库,才见识到什么叫守备森严。
门口的第一道岗亭有四个哨兵把守,里面一共设置了三个检查哨岗,还建了八座机关枪塔楼。
严谨和乔子佩想,如果被发现了,他们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啊。
在门口下车,严谨拿出证件给哨兵检查,并且说明,是上面派他来查验坦克的。
乔子佩偷偷看了一眼工程师,好在他面部表情还算正常。
进去地过程似乎不是很难,每一道防线都轻而易举地突破,很快就进入了仓库。
十五辆坦克,整整齐齐地排在仓库里,有一种迫人的气势。
没有时间感慨,严谨和乔子佩迅速把c4黏在坦克的履带的缝隙间,如果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
抬手一看表,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严谨举枪一指工程师,“现在,用你的方法,让我们离开这里。”
进去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难免会遭到怀疑。
工程师声音有些抖,只说是忘记带工具了。
卫兵觉得有些奇怪,进仓检查了一下坦克,觉得没有异样,便放他们走了。
还算顺利地过了两道关。前面还有一道,出去了,就安全了。
最外面的一道岗亭是最难过的,进来难,出去也难。
按照规定,进出都要出示证件,严谨再一次掏出证件,伸出手时,军装里面的白色衬衣袖口露了出来。
严谨倒吸一口凉气,这下糟了!
衣袖上染着血。定是刚才用匕首杀那个司机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那卫兵也看到了,刚想拔枪,就被乔子佩快一步一枪毙命。
工程师又受了惊吓,抱着头蹲在地上。
严谨和乔子佩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迅速一个翻滚,躲在了岗亭两侧。从乔子佩开枪道完成这个动作,仅是发生在一秒之内。就这短短的一刻,他们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唯有这两个位置是塔楼机关枪扫射不到的死角。
再看那个工程师,已经被射成了血人。
硬拼是肯定不行的,无论是人力对比还是火力强弱,两人都是以卵击石。即使侥幸逃了出去,也会有大量追兵杀过来,到时候一样是死。
已经有几队宪兵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两人又不能冲出去,只能等一个时间点。
等宪兵队靠得足够近,足够集中,时间差不多接近十点的时候,扔出手榴弹,然后趁着烟雾的掩护扰乱机关枪狙击手的视线,逃出去。
不过宪兵好像并不急于要将他们弄死,因为知道他们只有两个人,所以慢慢地靠近,似乎在攻击他们的心理防线。
时间在流逝,还有三分钟就到九点了。
宪兵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偶尔有几个宪兵闯到了严乔觉得危险的范围内,他们才开枪还击。因为今天的任务不能带重型武器,所以他们身边加起来也只有两支五发子弹的手枪和博士给的两颗手榴弹。
看着倒下的士兵,余下的宪兵队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加快速度。
还有45秒,不能慌,等他们近一点。
30秒,坚持住……再近一点。
10秒,就是现在!
两个人默契地扔出手榴弹,然后又一个矫捷的翻滚,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
10秒……最快能跑出多远?
乔子佩几乎在听到爆炸声的同时被严谨扑倒在地上,护在身下。
即便这样,他也能感受到强大的气浪和那灼人的高温。腿上忽然一阵剧痛,好像被气浪带来的石子刮破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只余下仓库燃烧的声音。
然而乔子佩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他觉得脖子里有粘稠的液体,充斥着血腥味,好像是严谨的血。
所以当严谨从他身上爬起来,抱着头惊慌地问乔子佩,“小乔,你看看我的头发还在不在?”的时候,乔子佩忽然抱住了他。
深深的拥抱,好像怕会失去一般,紧紧的拥抱。
“小乔?”严谨有些受宠若惊。
乔子佩将他抱得更紧。
严谨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小乔,别怕,没事了。”
乔子佩却依旧不松手。
严谨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小乔?”
乔子佩被他一叫,似乎清醒些,放开他,开始检查严谨伤到哪儿了。
严谨的脖子里全是血,触目惊心。乔子佩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千万别伤到动脉千万别伤到动脉。
严谨终于明白,他是在害怕失去自己。
这么怕失去我,脸色都吓白了,还不承认喜欢我?
严谨一阵心疼,把他拥入怀中,安抚道,“小乔别怕,我没伤到要害……只是流弹擦到耳朵了……”
博士说化学是非常精准的东西,一秒都不会差。
如果任务成功的话,最迟九点十分,老大和子佩哥就该出现了。
赵云看了看手表,九点半。
单纯的小丫头越来越难过,觉得那两个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九点四十,人还没出现,小丫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忽然觉得肩有点重,偏过头一看,是一只修长的手,尽管它有些脏,还带着划破的伤口,但赵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严谨的手。
“子龙,哭什么,我们这不是好好的?”
赵云一惊,看到两人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完完整整的站在面前,忽然觉得委屈起来,刚才白伤心了啊~~~
严谨觉得今天真是值了,先看完小乔担心自己的傻样,又看到平日里最爱和自己抬杠的小丫头流眼泪,觉得太幸福了。
无奈女孩子的眼泪就是那样汹涌,怎么也停不下来。严谨终于上去劝了两句,“傻丫头,不就晚了一点,怎么急成这样?”
“可是博士说,不会有一秒的误差……你看看你们都差了多少秒了?”
“我们是走过来的,所以晚了。”乔子佩解释,“车子停在门口,我们来不及上去就爆炸了。”
赵云看他们俩地样子,就知道他们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刚才的情况肯定很危急。
擦了把眼泪,赵云抽噎了两下,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我们先回去吧。”
乔子佩的腿受了点上,不严重,但是很疼。
严谨扶着他上车。
赵云还在为刚才哭得那样没形象脸红,严谨便安慰她,“没事儿丫头,我们不笑你……你哭说明你在乎我们啊……你没瞧见,刚才你子佩哥以为我受重伤了,那表情才叫……”
“严谨,”乔子佩冷冷开口,“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回去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头发。”
14.夜樱
自从摧毁坦克以后,相对于南京而言,上海简直就是风平浪静。除了乔子佩时常通过电台截获敌军的一些情报,白玫继续去“大上海”上班之外,其他人都很清闲。
于是大家开始研究南京的处境。
如今南京国民政府一时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民国第一政治刺杀案宋将军出师未捷内幕》,《宿命难逃的枪击案南京国民政府国防部秘书之死》,《最大的军事恐怖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副部长羊城遇刺》,《奇异的重合谋杀案陈中将申城遇险》,《张冠李戴的谋杀中共特派员南京遇刺》……
1941年2月到4月间,全国各地报纸上登出一系列骇人听闻的刺杀事件,大批国军内部高层神秘遇害。
被刺的官员不是长驻南京,就是由南京派往各处的高层。其实很明显,这一切都是隐藏在南京的日谍的功劳。
除了正面战场的狂轰滥炸,他们的地下动作也不甘落后,通过刺杀高层来达到扰乱军心,分裂内部的目的。
1941年四月下旬,莫尔斯路三号别墅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南京国民政府。
严谨接的电话,乔子佩当时正好在和他下围棋,看着他接电话时的表情,就觉得有事情发生了。
严谨挂了电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怎么说。
乔子佩也不催他,静静看着棋局等着。
严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小乔,乔将军遇刺了。”
明显顿了一下,乔子佩缓缓抬头看他,眼中是藏不住的焦虑和担忧。
“你别担心,”严谨忙解释,“她没事,只是受了一点伤。”
“怎么回事?”
“乔将军的专车下被安置了定时炸弹。乔将军准备上车时,发现有一份加密文件没带,只好让秘书先上车,自己回去拿。结果刚走了没几步,车子就爆炸了……”
乔子佩明显松了口气,拿起棋子示意严谨继续。
“其实小乔……最近南京那一系列暗杀事件太诡异了,一定有内在的联系。这次的目标是乔将军,她的处境很危险啊……反正最近上海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向戴大人请示,去南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你觉得呢?”
“我……”乔子佩还没说完,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严谨接电话,脸色好像比刚才还难看。
“又怎么了?”
“是戴大人,”严谨神情复杂地看着乔子佩,“他说让你过去一下,有些事要问你,就你一个人。”
乔子佩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严谨犹豫了一会儿,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乔子佩对他笑笑,“不用了,在这个时候,你能做的就是信任我。“
戴雨农将一叠资料重重扔在办公桌上,“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乔子佩站着笔挺的军姿,立在他桌前,拒绝。
戴雨农在情报界可说是少有的天才,他在无师自通下一手建立军统局这以他为核心的庞大情治机关,可见他的能力。
然而他为人冷酷无情,对待一切可利用之人,他都尽全力收为己用,对于不甘蛰伏在他手下的人才,他一贯的作风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而对于那些背叛他和党国的人,即使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也绝不姑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是他的原则。
所以乔子佩的处境很危险。
戴雨农知道乔子佩的性格,虽然年纪小,却十分固执,只要是他坚定的,没有人可以改变,如果真的要杀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所以戴雨农破天荒地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以你的能力,我不信这些密电你没有截到,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不看也知道,戴雨农砸在自己面前的资料,是樱花血关于潜藏在蔷薇刺内部代号为“夜樱”的日谍信息。
乔子佩维持着挺拔的军姿,在戴雨农面前没有丝毫怯懦,“这些密电语焉不详,属下觉得很有可能是日谍为了分化我组内部关系,才制造的假信息,所以觉得没必要向您报告。”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戴雨农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其实你就是夜樱,为了继续潜伏在蔷薇刺,所以私下隐藏了这份密电,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在军情部,也有像你这样的解码高手,同样截到了这份信息。”
乔子佩不卑不亢,“戴大人,前几次的任务,从策划到执行,我都全程参与。如果我是夜樱,那么蔷薇刺不但不能完成任务,而且早就不存在了。”
其实这番话不但是为自己辩解,更是在为全体蔷薇刺成员辩护。如果真的存在夜樱,那么所有任务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戴雨农笑意不明,“你说得没错。要不是因为这样,我早就派人杀了你,而不是请你到这儿来问话。但是,你知情不报,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我的理由就是,我相信蔷薇刺的每一个人。”
然后是可怕的沉默。
戴雨坐在办公桌前想了两个小时,乔子佩就那样站着,他知道戴雨农的手段,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戴雨农真的很欣赏乔子佩,够大胆,够自我,做事不怕踩线,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所以一贯杀伐决断只在弹指间地戴雨农犹豫了,他想了两个小时,最终决定为这个孩子破一次例。
“乔中校,做情报工作的人也最忌讳用直觉去判断。但是这次,我决定相信我的直觉。”
乔子佩敬礼,“谢谢戴大人。”
“接下来的一周,你不要参加任何行动,我会派调查组审查你的情况,等结果出来,再恢复你一切职权。这是程序,希望你不要有想法。”
“属下明白。”
乔子佩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严谨他们坐在大厅里等他,赵云一见他回来,忙拉他坐下,“子佩哥,你可算回来了!刚才老大差点就拿着枪去戴大人那里把你抢回来了!”
乔子佩坐在沙发上,轻声道,“谢谢你们。”
白玫给他倒了杯水,柔声道,“子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都信你的。”
“嗯。”乔子佩显得很疲惫,“我有些累了,先上楼休息。”
“子佩,我们有新任务。”
乔子佩停在楼梯口,“戴大人要对我进行审查,接下来的一周,我都不能参与你们的活动。”
“你知道我们不介意的。”
“我不想连累你们。”
白玫还想说什么,严谨制止,“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被人怀疑忠心的滋味不好受。”
乔子佩真的很不好受,做情报工作的地下党,最能支撑他们坚持下去的力量的就是信任,而今戴雨农对他的审查,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严谨照常睡在他的房间,虽然天已经不冷了,但是已经习惯了。
“小乔~~”严谨看着那小子一脸沮丧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忽然心疼起来,伸手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有什么好难过的,戴大人不了解你,我们和你朝夕相处,有我们信你就够啦!”
乔子佩耷拉着脑袋,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嘿嘿,”严谨拉开被子,“这次是什么任务,你真的不想知道?”
抢过被子蒙上,继续赌气,“不想知道。”
“戴大人让我们尽快去南京协助国民政府军情处抓到策划那一系列暗杀的凶手,我们计划了一下,玫姐和博士留守,我和子龙等一周后你的审查通过了,一起去南京。”
乔子佩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为什么要等我,万一我的审查没……”
“呸~~”严谨打断,“怎么可能不通过~~再说我们也不是胡乱讲义气,这不他们刺杀乔将军失败了嘛,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有所行动,所以这一星期,我们还是等得起的。”
乔子佩有些感动,眼中有些雾气。
严谨夸张地说,“别!你可别感动得哭啊!这是我应该做的~~~要是你觉得一定要报答我的话~~可以以身相许……不过照目前来看,让你亲我一下比较现实……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