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番外——竹外桃花开

山洞里很干燥，洞口处堆着枯枝枯叶，林东小心翼翼的让容华靠坐在洞壁上，他身下是柔软的干草。

“我去生火。”在林东转身的瞬间，容华将自己的双手藏了起来，也咬牙忍住了十指连心的疼痛。

火堆刚刚燃起，他们的衣服还没有烘干，异象再次横生。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但是这残暴的世界里，仿佛没有春秋的温情，只有冬夏的残酷。当酷夏过后，竟然就是严冬来临。

鹅毛大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洒落在茫茫四野间，温度急剧下降，酷热过后是寒冷，是能将人冻僵的寒冷。

林东早已将容华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可是还不够，他们的体温都在持续下降中。

“好大的雪。”容华喃喃。

“是啊，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雪。”林东将容华灼烧的手捧在手心里，不能搓手取暖，只能依靠他的体温保暖。

须臾间，天地俱是一片白茫茫，那简直就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一派银装素裹，令人触目惊心的美丽和恐惧并存。

“跟天地相比，咱们真是渺小又脆弱。”容华只觉得，他们将会成为冰雪世界中的一粒，生路在哪里，根本看不到。

“不管有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林东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的被凝固起来，他的后背已是一片冰冷。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成为一尊冰雕。

37

变成冰雕，他不怕，失去生命，他不怕，他怕的是容华因为他的鲁莽，在最美的年华里凋零。

他愿意用全部，来换取容华的平安，林东在心里向神灵祈求。

白茫茫银装素裹的世界，美丽又残忍，而他们，不过是最渺小的那个，就连冰雪都比他们强悍。

用力的一咬舌尖，让那疼痛驱散他心头的恐惧，不能乱了心神，容华一定不会有事。

因为他们是从酷夏过渡到严冬的，还得到一线喘息之机，就是说残暴的世界里有生路。

是怎样的生路呢？林东低头，容华因为气温的降低而昏昏欲睡，而他虽然逐渐的在被冻僵里，却依然还保持着清醒。

优胜劣汰吗？一个念头蓦地在林东的脑海里一闪而逝，不！即使是优胜劣汰，那个胜出的也要是容华而不是他自己！

对不起，容华，原本我想陪着你一起度过，我想给你幸福，我不想将你再推到其他人怀里。

但是，现在我要食言了，我无法陪着你一起幸福，而且我也无法去寻找能给你幸福的人。

可是，我会看着你，一直一直的看着你，看着你幸福……

一滴殷红色的血泪，从林东的眼角迸出，而他则是一脸的义无返顾。

狠狠的咬破食指，将它送到容华的嘴里，也同时将自己的生命一并送给他。

容华，我的容华，永别了……

满嘴的血的味道，让昏昏欲睡的容华清醒了，他虽然还没有十分的清醒，但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的变强。

他挣扎着要吐出林东流血的食指，他不要，他不要林东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活下去的机会，他不能自私的占有林东活命的一线希望。

“不要动，容华，你听我说。活下去，你要活下去，连带我的份一起。”林东用力的禁锢住容华，不让他拒绝自己。

“咱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的话，我希望是你。”

容华心中悲恸万分，林东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他从来没有说我也爱着你，但是还有谁能超越他的爱，还有谁能像他这样无私。

他不求自己能回报，他只是无怨无悔的付出，这样的爱，这样的爱，他要如何来回报！

眼泪汹涌而出，容华在心里拼命的喊着，大哥，大哥，大哥……

上苍，若是您有慈悲，求您，求您，将生的希望留给大哥，我跟大哥一样，希望活下去的那个人是他！

“容华，要幸福啊，也要忘记我，一定要忘了我，彻彻底底的忘记！”林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禁锢住容华的手臂也无力的垂下，人摔落在干草上，无声无息的。

“大哥，大哥……！”容华哭喊着，到这时林东还在为他着想，还在牵挂着他。

双膝落地，容华合上双眸，仰头，眼泪还在汹涌滚落，大哥，你让我忘记你，你让我要幸福，可是，你知道吗，若是失去了你，我怎么可能幸福呢？！

不！容华猛地睁开双眸，眼里是一片坚定，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东在这里陨落！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容华忘记了刺骨的疼痛，也忘记了刺骨的寒冷，他从山洞里冲了出去，扑进了那一片白茫茫又美丽又残忍的世界里。

“我容华在此发誓，不能同生但求共死！”

林东为了他，将生命力全部奉献了出来，而他也会为了林东，置生死于不顾。

他不会让林东孤零零的留在禁地里，他要陪着他，不能生，那就死！

38

用力的咬开手上的静脉血管，鲜红的鲜血汹涌而出，从他的手腕上流淌在皑皑白茫茫天地间。

即使天寒地冻，也没有影响他手腕鲜血流出的速度，以容华为中心点，瞬间就染红了一大片皑皑白雪。

又冷又痛，而且容华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的人也无力的双腿跌地，软软的向前倒下去。

可是，他没有一丝的恐惧，反而露出一丝很甜很甜的笑容，若是需要用生命来做极品的话，就将他的生命拿去吧。

大哥，我来了，我不会让你一个去走孤寂、阴冷的黄泉路。

白茫茫大地上趴着奄奄一息的容华，在他身后的山洞里，是频临绝境的林东，寒风在呼啸，雪似乎更大了，而他们似乎也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村长夫夫就站在青色光幕之外，他们手挽着手，看着青色光幕里不时闪过的白色光芒，脸上有期盼，也有绝然。

“若是他们不能走出来，咱们就进去，那两个孩子不能白白为了桃源牺牲。”村长说，被他的伴侣紧握住手。

“他们一定会走出来的。”即使心中有无数的担忧，可是男人还是十分的坚持。

禁地里，容华被厚厚的大雪覆盖住全身，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似的，晶莹剔透。

死寂笼罩了整个禁地，也衍生出了绝望，似乎容华和林东的命运就这么被注定了。

但是，在死寂和绝望中，禁地上空显现出点点星光，虽然很弱，却是禁地里唯一的温暖。

星光从空中飘落，落到变成冰雕的容华身上，寒冰一点一点的消融，露出容华纤细的身影。

有的星光落在容华的手上，他被灼伤过的手被滋润了，灼伤不再那么严重，而他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醒来，星光重新汇集起来，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向高空飞上去，迎着鹅毛大雪，迎着最残酷的严冬。

容华握住了手，手心里还残存着一点温暖，他慢慢的张开五指，一点星光从他的手心里飞出来，也跟着向上飞去。

希望从容华的心头涌出来，还不到最绝望的时候，他和林东还有幸福的希望。

明净的、甜美的、自信的微笑，在容华的脸上绽放开来，犹如是春回大地一般。

“大哥，咱们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要幸福的活着。”容华喃喃，他自信满满，因为他看到了最不可能看到的奇迹。

皑皑白雪在消融，在飞快的消融中，凡是皑皑白雪消融的地方，就会有代表了希望的绿色露出头。

代表了生的希望的绿色长得飞快，很快就由一小株嫩芽抽条，吐叶，长成，又在一刹那开花，吐露芬芳。

春暖花开，大地回春，禁地不再是残暴的，绝望的，而是充满了新生和希望，蓬蓬勃勃的生命力满溢出来。

但是，这还不是最神奇的，禁地的四季轮回跟外界不同，先是夏冬，而后才是春秋，温暖的春后，就是丰收在望的秋。

容华看过了奇迹后，就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他面前的绿色植物上，他看不出这是什么植物，但是却隐隐觉得救林东的希望就在这棵飞快生长的植物上。

同样的抽条，吐叶，长成，又是同样的花开，花落，结果，先是青色的果子，而后渐黄、渐红，继而红似火。

容华伸出手，唯一的一颗火红的果子，就从枝头脱落，落在他的手心里。

39

转身，将美景抛在身后，容华用最快的速度跑进山洞里，跑到林东的身边。

小心的将林东的头搬起来，容华咬了一小口果肉，昏迷的林东连张口、吞咽的意识都没有，而他不能再耽搁了。

用舌头顶开林东的牙齿，将火红果子含着淡淡清香的汁液，一一送入林东的嘴里，他一边喂林东，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吧，大哥！

林东感觉自己陷在一个白色的梦里，四周一边白茫茫，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再没有其他颜色。

止不住的阴冷和孤寂，一层层的缠绕上来，似一张充满杀气的大网，要活生生的将他网在死亡的深渊里。

他的心头保持着一点清明，只为了想要知道容华可好？

若是用他的死换取容华的生，哪怕他会坠落在十八层地狱里，他也无怨无悔。若是他的牺牲无法救了容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去赴死。

容华，容华，林东一声声的叫着，也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渐渐的，不再是林东一个人的声音，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容华的呼喊。

他激动的想要起身，却一丝也动弹不得，他被白色的丝线紧紧的束缚着，没有挣脱的可能。

激动过后，林东又恢复了平静，他做到了，容华好好的，那他也要付出他应付的代价──下地狱！

可是，束缚着林东的丝线没有再向下拉他，他就那么凭空漂浮在半空里，有什么渗入到白茫茫的梦里。

他看清楚了，是火红的火焰，铺天盖地，向着他燃烧过来。

热烈却不灼热，还带着一丝丝的依恋，林东睁大了双目，容华，容华，不，不！

他怎么能让容华用生命来救他？！他是自愿的，他只想容华安好，而不是让容华豁出命来陪伴！

若是这样，他宁可下地狱！林东一瞬间做出决定，就要拼力撞下去。

“大哥，大哥，你快点醒来，快点醒来，我很好，我很好，你快些醒来啊！”是容华的呼喊，再度拉住了他，不让他坠落进到地狱深渊里。

容华，容华，林东大喊着，用力的挣扎着，他要睁眼，他要亲眼看看，容华是否安好！

不然，他不会，林东回头，在他身后是汹涌翻腾着无数黑气的地狱入口。

“大哥，大哥，你快醒来呀……！”容华大声的呼喊着，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淌落，一滴一滴落在林东的脸颊上。

大哥为什么还不清醒，难道太迟了吗？不，不，他不相信，大哥一定会醒来的！

容华将林东的头抱在怀里，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用力的搓着他冰凉的手。

林东从双手开始，浑身上下开始一点点的变暖，他能感觉到被冻住的血脉在解冻中，他甚至能感觉到容华的体温，感觉到他的眼泪，将自己的脸颊一点点濡湿。

“不要哭！容华，你不要哭。”林东喊，竭尽全力的让自己睁开双目，他不能留容华孤零零一人在这里，不能看着容华哭而无能为力。

40

“我要醒来，我要醒来！”林东拼命的呐喊着，猛地张开了双目，他清楚的看到，一滴血泪从容华眼角滚落，砸在他的额上。

痛，林东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他拼尽全力的继续呐喊着：“容华，不要哭！”

看到你的眼泪，我的心犹如被凌迟一般痛不可当！

容华的身体僵住了，他难以置信的停住了一切动作，包括他猛搓林东双手，还有大声的呼唤。

他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害怕，刚才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幻听了。

若是错觉，若是幻听，他害怕一动，他心底那一点的激动会化成碎片！

“不要哭，容华。”林东双目盈满心疼，勉力让自己抬手，放到容华的脸颊上，汹涌的眼泪濡湿了他的手心和手背，让他心中愈发的疼痛不止。

容华慢慢的低下头，慢慢的将林东饱含心疼的眼光尽收眼底，他脸上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也才感觉到了林东的手的温度。

“大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你，真的醒了，是吗？”容华喃喃，心头翻涌的情绪几乎要让他承受不住了。

“这不是梦，我真的醒了，来，你摸摸看，我是温暖的，不是冷冰冰的。”林东轻轻的握住容华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心的方向：“你听，我的心在砰砰的跳着，有力，健康，我是活生生的。”

他说的语速不快，徐徐的，将自己的声音送到容华的耳中和心里，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容华颤抖着，小心翼翼的碰触着，在他的手心下，是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牵动着他的心。

“容华。”林东温柔的唤，张开了双臂。

“大哥！”容华嘶声喊着，伏到林东的怀里，太好了，大哥，大哥，还活着，他们都活着，都活着……

林东收拢双臂，温柔的揽住容华的肩膀，静静的听着他的哭声，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宣泄着痛苦。

此时，不让容华喊出来，他会崩溃的。

容华的哭声渐渐变小，林东修长的手一直在抚摸着他的背，轻轻的，温柔的，抚摸着。

他用无声的爱的语言告诉容华，容华，我还活着，我没有进到地狱里，我回来了，我要陪着你，一起幸福……

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容华便止住了哭声，虽然林东醒了，但是他害怕林东是虚弱的。

被严寒冰封，冻住的林东，并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事，即使他醒来了，也不知他冻伤到什么程度了。

“大哥，咱们快出去！”容华小心的扶起林东，急切的看着青色光幕的边缘。

现在，他有个感觉，这里不会再困住他们，而且这里有生的希望。

“好。”林东明白容华的急切，配合着他的步伐向外走去。

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焦急等待的众人眼前的时候，整个桃源都是一片静寂，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也在看着禁地。

那代表了禁忌的青色光幕，在容华和林东的身后化作万千光影，消散在空中。

无数的纯净的光点，呈现在村人激动的目中，他们泪眼模糊，激动的望着那些温暖的光点，任凭泪水恣意的在脸上流淌。

41

林东养好伤的时候，他们又在桃源住了十来天，他们出来的够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跟村长一家告别后，他们踏上了回程，肩并肩飞跃到了高山顶上。

从禁地出来之后，他们才从村长那里听到了有关禁地的来龙去脉，也才知道禁地那些温暖的光点，竟然就是为了五族人能来到这里，而自愿牺牲的族人。

他们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却被禁锢在禁地里无法转世轮回，不仅是桃源人，其他的五族人也等待了多年，才盼来了跟禁地有缘的容华和林东。

容华虽然也是五族人，但是他却没有听过禁地的事，那是因为桃源人舍弃了进入世间，甘愿在这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怨无悔的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尽管禁地已是过去，尽管桃源人不用再守在这里，但是他们依然不想走入世间，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从山顶向桃源眺望，是更加幸福的桃源，没有了禁地的心伤，桃源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的。

“下山吧。”

“嗯。”容华再看了一眼桃源，让林东背起了他。

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压抑的，悲伤的，回去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开朗的，幸福的。

他不会活在过去，自怨自艾，他更不会辜负眼前人的真心和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