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黑索像是想起了什么,“至于先前发生的事,是这样,你和你的同伴跨越了C国边界,进入了我们的警戒线,而我们的监测程序又出了一点问题,将你们确认为P国间谍,由于你们对巡逻队的警告不予理会,一意孤行继续深入,他们不得不进行狙击,所以才导致了一场不必要的误会。”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外交辞令:“对于你们之前发生的车祸,以及你同伴的死,我感到非常遗憾。”
一句轻飘飘的“非常遗憾”,似乎已经完全表达了黑索所有的歉意,褚锐沉默地看着他,无论黑索解释的多么冠冕堂皇,日不落的巡逻队无缘无故用大规模武器袭击他们,导致周宴白的死亡,是不争的事实,然而褚锐也明白,尽管黑索一直声明日不落并不是恐怖组织,但也不意味着他们有义务遵守国际联合公约,照国际惯例释放俘虏。
他的自由,完全取决于黑索的个人意见。
“先生。”褚锐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愤怒,尽量平和地试探着问他,“如果这只是场误会,那么……可不可以放我回国?我……我大学还没毕业,恐怕不能担当重任。”
“回国?”黑索皱了皱眉,缺乏表情的脸上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日不落和C国没有建立邦交关系,没有办法引渡你。”
“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偷渡回国?你可以试试,你一个人穿越腾里沙漠不是不可能。”黑索挑眉,“但你要步行吗?”。
“……”褚锐忍耐地看着黑索,“您可不可以提供给我一辆车?”
“你可以出去买,市面上什么车都有。”黑索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表情,“但日不落是私有制,我无法动用纳税人的钱为你提供交通工具,也无法给你无偿提供我的个人资产。”
“我没有钱……”褚锐无奈。
“翻译是一份好职业。”黑索点头,像个好HR,表情仍旧冷漠,但褚锐觉得他毫无诚意。
“我想回家……”动之以理是不可能了,褚锐只能晓之以情。
“你已经成年了,可以建立自己的家庭。”黑索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日不落好姑娘很多,如果你喜欢男性,那也没有问题,我们和C国一样,也是支持同性婚姻的。”
褚锐无言以对,忽然感觉黑索那张一本正经的扑克脸,怎么看都有点……不像那么回事。
于是他聪明地闭嘴了,黑索绕来绕去也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只是在向他宣布这项决定,尽管没有使用什么强制性的字眼,但“通知”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
沉默片刻,黑索猜想褚锐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决定结束这场谈话:“事实上,虽然暂时来看你确实是个平民,但你知道,日不落位置敏感,为了保证安全,我们有自己的法律和规则,作为一个闯入者,确切地说,作为一个偷渡者,你必须遵守它。”
褚锐完全明白了,表面上看他们已经确定了他不是间谍,但出于万无一失的考虑,短期内还不能放他走,黑索说的对,紧邻日不落的P国在打内战,沙漠局势混乱,处理任何俘虏都应该慎重,如果对黑索的处置表现的太过抵触,对自己毫无好处,很有可能引起他们的怀疑。
因此,褚锐没有选择的余地,在确认自己有能力离开日不落回到C国之前,只能无条件接受黑索的要求。
遵照塔塔的医嘱,褚锐三天以后就出院了。
来接他的是老熟人阿曼,要不是他,褚锐不会多挨伊伯茨那一枪,因此褚锐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阿曼对他倒是完全没什么隔阂,在开车回宿舍的路上喋喋不休地夸赞了他的格斗术,介绍了日不落的风土人情,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褚锐甚至怀疑就算自己问他银行帐号密码,他也会毫不迟疑以实相告,如果他有的话。
“呃……你以前有没有什么工作经验?”阿曼边开车边问。
“有做过兼职。”褚锐说,“在一家滑冰场修整冰面。”
“没有做过秘书、助理之类的工作?”
“我是学考古的,不懂得文秘的工作。”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男朋友呢?”
“……没有。”
“那你有性经验吗?”
“……”褚锐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反问,“作为黑索先生的翻译,这一点很重要吗?”
“呃……也许……”
“日不落的翻译都要负责上司的情欲安抚工作?”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哈哈。”阿曼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黑索以前从没有要过翻译,你知道,他本人就能说好几国语言。”
褚锐无语,完全不能理解此人的大脑沟回是怎么发育的:“雇佣司机的人,不一定就不会开车。”
“哈哈,你说的对,不过,他是在是很少留人在族长府的,包括情人,呃……当然,他这个人很冷淡,根本就没有情人。”
褚锐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阿曼顿了顿,又唠唠叨叨地加了一句:“其实我们都认为……哈,也许他很喜欢你。”
褚锐望天,无论看上去多么彪悍,他都觉得此人情商实在很低。
“阿曼先生。”眼见阿曼还要八卦,褚锐拦在了他前面,“请问你是什么职位?”
“呃……我吗?我是‘狼牙巡逻队’的二等兵,伊伯茨队长是我的上司。”
“那我呢?”
“你?你是黑索大人的翻译啊。”阿曼摸下巴,“就军方文职人员来说,你应该是中尉吧。”
“那么我官阶比你大?”
“呃……是的,大好几级,哈哈。”
“那么,阿曼二等兵。”褚锐说,“我命令你,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到达目的地,请不要再问我问题。”
“……是。”
褚锐的新宿舍兼办公室被安排在靡月族长的府邸,就在黑索的办公室隔壁。
鉴于阿曼这个大嘴巴在二十多天里已经将他的身手宣传的出神入化,黑索临时决定给他安排个兼职,于是,在“翻译”的头衔之外,褚锐还有了另一个职务——萨伦法·黑索的保镖。
至此,褚锐正式加入了“恐怖分子”,成了日不落的一员,而且还身兼要职,直接成为了日不落一号人物的贴身近卫,可谓一步登天。
如阿曼所说,黑索确实是一个非常冷淡的人,他话不多,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往往要花十几个小时在办公室和工厂里,开会、会客、偶尔出去骑马和打靶。
他不去酒吧和俱乐部玩乐,也不豢养情人,结束工作后就一个人呆在他位于族长府的住所里,也不要人侍候。有几次上午他晚了十几分钟到办公室,褚锐发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虽然明显是沐浴过了,但仍旧看得出宿醉的痕迹,由此他推测,黑索其实压力很大,或者,是个心事很重的人,而且,恐怕酒量不怎么样。
当初伊伯茨的那一狙击枪伤了褚锐的肩胛骨,他的左臂上了很久石膏,日常生活很受限制,因此直到八月末才开始真正投入工作。
黑索虽然冷淡,却并不是一个严酷的人,对带着伤的褚锐尤其宽容,交给他翻译的都是些不太紧急的公文,但褚锐并没有因此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对于他交代的工作总是百分百地去完成,尽量让他满意。
无论如何,尽自己的努力在正常范围内讨好黑索,对于他离开日不落应该是没有坏处的。
尽管身为黑索的翻译,褚锐感觉得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在某些监控之下,日不落监视机构并没有对他的身份完全放心。
至于为什么黑索非要把他留下来,还留在族长府如此机要的地方,甚至安排在自己身边,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当然,他完全不会相信阿曼的说辞,认为黑索是爱上了自己什么的,那简直是无稽之谈,事实上,他认为黑索要么是个工作狂,根本对情情爱爱的事儿不感兴趣,要么,就像族长府办公人员中间流传的那样——他天生性格有缺陷,是个性冷淡患者。
06.保镖,贴身保镖
转眼秋天临近,九月的沙漠美极了,天空又高又蓝,云朵像松软的棉花一般漂浮在广袤的天穹上,绿洲外绵延的沙丘像是少女柔美的胴体,线条流畅,圆润而圣洁。
天气冷了下来,日照时间缩短,白天气温还过得去,但晚间就冷的吓人了。
褚锐是北方人,身体又好,本来是很抗寒的,到了这儿也有点抗不住,天一黑就在房间的壁炉里燃起木炭取暖,但半夜火一熄,还是时常被刺骨的严寒冻醒。
留在日不落的这两个月里,他一直表现的循规蹈矩,非常顺从安静,并暗暗观察黑索是否对自己放松了警惕,然而黑索这个人城府实在太深,无论褚锐表现的怎么样,他的态度始终如一,不过分亲近,也没有什么歧视,该让他办的事一件都不会马虎,不该让他接触的文件他绝对连边儿都摸不着。
褚锐曾一度感觉很沮丧,但好在族长府的其他人不像黑索这么喜怒不形于色,时间一长他们对褚锐这个温和乖巧的年轻人都非常喜爱,聊天谈工作的时候也不太会提防他,这让褚锐渐渐了解到了一些日不落的机密,其中之一,就是“塔台”。
腾里沙漠地下有着非常强的磁场,很难飞行和通讯,但日不落掌握着某种屏蔽磁场的方法,能够通畅地联络部族内各个角落,甚至能够监听别国的通讯卫星。
这个神秘的机构就叫做“塔台”,塔台的存在是日不落最大的秘密之一,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塔台在哪儿,由谁负责,如何运作。
如果想要和父亲金隼取得联系,就必须找到塔台,接通卫星电话,但褚锐的身份级别根本接触不到塔台相关机密,何况他“间谍”的身份还没有彻底洗清,很容易引起怀疑。
而且,褚锐一直对父亲的态度感到疑惑——按理说他已经失踪快三个月了,这么长时间,照常理金隼应该早就开始沿着沙漠查找他的下落,以他的能力和人脉,找人渗透进日不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人来找过他,褚锐甚至怀疑,自己失踪的消息恐怕是被封锁的,连C国报纸都没有披露过,否则黑索早就联想到自己是谁了。
褚锐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是父亲故布疑阵,还是因为他连累了周宴白,对他完全失望了,根本就不想让他回来……
因此,在褚锐的潜意识里,对回家,对面对父亲,其实是抵抗的,留在日不落,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流放,只有呆在这儿,他才能逃避周宴白的死给他带来的巨大的愧疚感,用无穷无尽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灵魂。
九月中旬,伊伯茨的野狼巡逻队完成了一个很大的任务,整队人都回到总部休整,这天恰逢黑索也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便带着褚锐去他们的驻地看看。
巡逻队的驻地是一栋三层高的回字形大楼,外面连着体能训练场和靶场,中间是一个不大的空地。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多,一群士兵三三两两围在空地上,正在为场上交手的两人呐喊助威。
黑索虽然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很少跟人亲近,事实上却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人,巡逻队队员们对他十分尊敬,但并不疏远,见他过来都立正敬礼,自动让出了一条通路请他观战,场上正在搏击的两人还在继续。
很多人都知道黑索收纳了一个翻译官,对褚锐这个C国人都十分好奇,但褚锐平时基本不出族长府,跟外界接触极少,来巡逻队的驻地,还是第一次。
褚锐的骨架并不小,身高在C国人中算是比较高的了,可和高大魁梧的靡月人相比还是显得纤细瘦弱,士兵们看着他窃窃私语:
“听说他是黑索大人的保镖?怎么看起来简直比女人还要瘦弱?”
“不要小看他喔,据说他出手的话连阿曼都占不了便宜呢。”
“不会吧?阿曼的大腿恐怕比他的腰都要粗。”
“搏击并不全靠体力,再说C国的武术讲的是精神的力量,和普通技击是不一样的。”
“神奇的C国人……”
战团中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双方友好地握了握手,输了的人退出了场地,赢了的人和战友们击掌祝贺。
“黑索大人。”赢者向黑索敬礼,而后看了看褚锐,“听阿曼说您的翻译官楚先生搏击术非常出色,可以请他和我比比么?”
黑索想了想,回头问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褚锐,“害怕吗?”
他不是问“怎么样”,而是问“害怕吗”,这根本就是激将。褚锐十分无语,黑索总是这样,一旦他决定了的事,压根儿不给你机会反对。
也许他是想看看自己的身手吧,褚锐无奈应邀走上前去,说起来,虽然身为保镖,他还从没经过任何考核,黑索也从没见过他出手。
养了两个多月,他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因为肩骨没完全恢复,手臂无法大幅度地活动,但腿上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了,筋骨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褚锐炼的功夫本就是腿胜于拳,腿伤痊愈后他的攻击力已经恢复了六七成,尽管作为一个兼职保镖还差的很远,自保的话问题已经不大了。
“请指教。”褚锐脱下身上的短外套,卷起衬衫的袖子,抱拳,施以一个C国传统礼节。
对方没想到他这么爽快,非常客气地做了个手势,让他先出手。
请战的士兵身高跟黑索差不多,比褚锐高出半个头,但身形却比黑索宽多了,肌肉虬结的四肢看来充满了凶悍的力量。
褚锐深知对付这样的对手不能硬拼,也不能一味防守,必须寻找他技术的盲点,有技巧地进攻一些脆弱的部位,比如结缔组织、经络交汇,以及骨节等。
褚锐身手灵活地躲过对方好几次雷霆万钧的袭击,用肘部点撞他几处关节,在从他的表情中明显看出酸麻的感觉后,使出了一连串干净利落的下劈和侧踢,将对手逼的连连后退,很快就接近了战团的边缘。
用云手卸去两记重拳,褚锐一个迅捷无伦的连环腿正中对手侧颈,将魁梧的男人踢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围观者为同伴发出一声惊呼,对方毕竟身经百战,临敌经验丰富,看出褚锐左臂出拳无力,扛着被他打了几拳的风险接近了他,迫使他无法出脚,而后瞅了个空子,重重一记勾拳挥了过去。
带着风声的一拳眼看就要击中褚锐的下颌,刚刚还在观战的黑索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修长的身躯如鬼魅般轻轻一闪,忽然飘进了战团,右手疾探,准确地抓住了袭击者的手腕,轻轻一翻一推,便将比他还魁梧壮实的士兵远远丢了开去。
围观者再次惊呼,这一次不是为同伴,而是为黑索。
要知道,靡月人对战,除非比拼者有生命危险,第三者也是绝不能插手的,黑索这样做,明显是在袒护褚锐。
何况,据巡逻队的老兵说,黑索无论搏击术还是枪法都非常精湛,但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见他亲自出过手了,这一次,居然为了一个下属出了手,让众人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