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听得稀里糊涂,没有地下室又怎么样,再说烟草储存在地下室会变得潮湿吧……
“你什么意思?”方城追问他,他再次比出那个有些恼人的噤声的手势,不多时小敏和她妈妈便端着
菜从厨房里出来了。
饭菜上桌,除了正中央的一大碗牛骨汤,其余全都是些绿叶蔬菜。方城是个肉食动物,在人家里作客
又不好意思一直舀汤喝,他看兰德吃什么都吃得香,心想这外国人真是好养活。他问兰德,“你老家
是英国吧。”
兰德瞪他,方城哈哈笑出声,小敏没听懂却也跟着笑了,小敏她妈板着脸,看上去很是严肃,手上却
一个劲地给方城夹菜。饭吃到一半,小敏她妈去厨房里把汤重新热一热,方城问小敏,“你妈妈是不
是不欢迎我们来啊?”
小敏让他别多想,“我妈天生就这样,自从我爸过世之后就一直板着脸,她不会说话,哑的。”
方城恍然大悟地噢了声,原来是从前受过情感创伤,还未痊愈。
“你们什么时候走?”小敏看兰德一碗饭又没了,问他要不要添饭,兰德摸着肚子说要留点地方喝汤
。
“明天吧,和村长一起走,他带那宝贝和我们一起回研究所给我们所长看。”方城看兰德一点也不见
外,笑他没规矩,“再被你吃下去主人都没饭吃了。”
小敏听了有些惊讶,“你们来村里多久了?今天是第二天了吧?”
“怎么?”方城嚼着不知名的野菜问道,“有什么不妥?”
小敏愣着,半晌才说,“村里好久没人待过两天了,我看你们还是下午就走吧,也别管那什么宝贝了
,宝贝外面多得是。”
方城拿筷子戳了戳白米饭,看看兰德又看看咬着嘴唇低下头的小敏,他思忖片刻还是问出心里疑问,
“小敏,你们村里的孩子都去哪儿了?”
兰德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方城却执意说下去,“来这里都没见过有小孩儿,村长说都去外面读书了,
而且早上也听不到公鸡打鸣。”
兰德嬉笑道:“公鸡倒是看见了,就是病恹恹的,大概身体不好吧,哈哈。”
小敏小心翼翼抬眼,放下碗筷,她朝厨房那边望了望,压低声音对两人道:“你们别再多打听了,我
知道下午阿良叔要和牙叔一起去村外拉些日用品回来,你们看能不能搭他们的牛车走。”
“汽车呢?来的时候看到汽车了,不能开么?”方城问道。
小敏有些不高兴,撇嘴不搭理他们,闷声举起筷子夹了许多野菜塞进嘴里嚼,咽下之后让他别再问了
。
兰德拿手背抹了把嘴,换上正经神色问小敏,“你想出去吗?”
小敏闷闷地回他,“村里挺好的。”
兰德猛地抓住她手,小敏一惊,霍然起身尖叫着跑到墙角。方城以为他是作了什么恶作剧,摊开他手
掌要看里面有什么让人惊悚的玩意儿,他手才碰到兰德的手也是一惊。
“妈呀,兰德你手怎么这么凉。”方城并非头一回触到他手,平时只觉得他这人手冷,方才那一下简
直就和那晚那双掐住他脖子的手没有两样。
冷得吓人,像是死人的手。
兰德站起身,小敏她妈妈听到外面动静跑了出来,小敏立时往她身后躲。她妈警惕地看兰德,从墙角
抓了把笤帚在身前胡乱挥舞,嘴里发出含糊的叫声,像是在驱赶逼近的野兽。方城忙去劝阻,“阿姨
,没事的,他就是手有些凉……”
小敏揪着她妈妈的衣服大约是被吓哭了,整个人都抖得厉害,呜咽道:“爸爸那时候……手也是这么
凉……一开始手也是这么凉……后来就……”
方城看这架势急了,冲兰德喊,“你倒是说话啊!说些什么啊!”
兰德走上前,一把抓住小敏妈妈在空中乱舞的笤帚,镇定看她们,“不要怕,我不会咬人,也不会生
吃动物。我是来帮你们的。”
他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小敏妈妈丢开笤帚就朝他扑过去,一赴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姿态。方城眼看着兰
德被这股冲撞的力量撞到茶几那凸出的尖角上,失声呼喊,“兰德!”
小敏被这情景吓到,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她妈妈气喘吁吁从地上爬起,地上渐渐滴落下新鲜的血
液。兰德维持着倚靠在茶几上的姿势,他眼珠定了会儿又重新转动,方城看到地上血迹,不敢轻易靠
近,兰德却没事一样动着手指,身子往前猛忽地一倾,把自己脑袋从那尖角上拔了出来。
他这番动作显然把在场的三个人都镇住了,三人俱是无声,看他站起来,摸着后脑勺的血窟窿抱怨,
“头发都被弄脏了,还要去洗头。”
因为发色的关系,此时此刻,他后脑勺上的伤口尤为明显,隐约能看到些乳白色的粘稠物体混着血浆
在脑袋里面蠕动。像是破损了的组织在拼命找回自己的同伴一样,他们迅速的动着,伤口也以一种近
乎神奇的速度愈合,兰德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血,对方城伸手,“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
地步,我还是作一下自我介绍吧。”
第六章
“我叫兰德,是来处理这次紧急事件的家伙。上面接到消息说这个村里有人藏匿,不,是饲养丧尸,
考虑到这一行业存在危害社会的潜在因素,我奉命来作一些清理工作,”兰德开始掰着手指算道:“
比如找出主犯,清理丧尸,调差发生这一变化的主因,是病毒引起还是未知力量等等等等。”
方城向后退一步,警惕看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所说的一切?”
兰德挠挠脸颊,“听上去是不怎么可信,但是你要知道,”他看着小敏,微笑道:“这世上有很多不
可信但确实存在的事物,比如这个村里的丧尸,被你们称为罗刹鬼的存在。”
方城不自觉往小敏母亲身边靠,“你到底是什么人?”
兰德摇头,“不,我不是人。”
小敏的母亲扶墙站起,似乎正在酝酿对兰德的下一波攻击,兰德制止她,“我不会死掉,无论如何都
不会。”
方城在心里默默盘算,外国人,皮肤苍白,不会死去,身手敏捷,难道是吸血鬼??
不对,吸血鬼怎么可能在太阳底下这么走?
他有呼吸吗?心跳呢?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方城越想越焦急,抓着头发忿忿问兰德,“现在到底
是怎么回事??”
兰德顿了会儿,小声说,“我刚才解释得不够清楚吗?大概是我好久没来这里处理案子了,普通话有
些退步……”
方城让他打住,“你别转移重点。”他把小敏从地上拉起,把她搀扶到椅子边让他坐下,小敏妈妈马
上走过去抱住小敏,方城看着兰德,叹了口气。
兰德倒有些内疚了,“对不起,我也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不过要是一开始就和你们坦白身份,听上
却实在是有些不怎么可信。”
方城反驳他,“你可还没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什么人,起码来这村里见过伤口能愈合的人只有那天晚上
袭击的我罗刹鬼,或者你说的丧尸。”
小敏闻言,诧异看方城,她摸了把脸,问他,“你被罗刹鬼袭击了??有被咬么?”
方城摇头,“没有,是兰德救了我,我和你直说了吧,其实那晚袭击我的就是你们村长的儿子阿贵。
”
小敏像是受了极大刺激,整个人无声颤抖着,嘴里絮絮叨叨,“不可能,不可能,连阿贵都……那是
村长的儿子啊……阿贵……”
兰德扶额,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搓着手心里的猩红,“好吧,我是吸血鬼,是吸血鬼中的日行者,活
了上千年了。”
方城试图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看着兰德说,“也就是说,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上头部门得知这里有
丧尸,派一个老不死的吸血鬼来清理,我说得对吗?”
“大概就是这样,还有很多复杂细节,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兰德说道。
“怪不得你普通话说这么好,应该会很多国语言吧,活了这么久?”方城摸着下巴打量他,事已至此
,再有什么奇妙的事或者人出现他都不会惊讶,只希望出了这村子再回头看,这不过是场有些离奇的
梦。
“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小敏抽噎着,算是恢复了些神智,她抓着方城的手,“
请你一定要带我阿妈出去,这个村子不能待下去了,这里的人都疯了。”
方城拍他手背,说实话他现在自己心里都没底,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看着兰德给他使眼色。兰
德让小敏冷静下来,“你想告诉我们什么就说吧,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赶着去村长家一趟。”
小敏回头看了眼她母亲,妇人沉默着站在客厅那滩扎眼的血迹边,痛苦地闭着眼。
“以前村里人虽然不多可也还算热闹,可自从银爷爷挖出了那个宝贝之后,村里就冷静了不少,是一
下冷清下来。村里的青年和壮年一下少了很多,小孩儿也是,路上还经常能看到死鸡死牛的尸体。村
长那段时间经常来家里找我阿爸,阿爸从前种过烟草,后来国家出了规定不让私人种植便全都弄没了
。村长也不知道和阿爸说了什么,家里后院又重新种上了烟草,作出来之后是味道很重的卷烟。村长
把这些烟给每家每户都派了,说是比外面卖得还要好。”
“等等,你是说那宝贝是很久之前就挖出来了?”方城问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小敏想了会儿,答道:“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吧。”
兰德插话道:“不过我们知道的时候差不多是半年前,然后消息传到研究所还不到一个月。”
半年多以前接到消息,然后一个月之前加入研究所,不过为什么他就那么肯定村长会找到他们研究所
呢?
“说起来,那个宝贝真得是挖出来的?”方城持怀疑态度,“要是村长他们自己找了块翡翠雕了点东
西上去,然后喂了点人血想要在市面上卖个好价钱,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小敏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是挖出来的啊,好像是挖到了什么墓地里给挖出来的。当时还有考古的专
家来看了,只是村长没把挖出来东西的事说出去,专家来了也就走了,好像没什么大的发现。”
她这么一说,方城倒是想起来了,大半年之前王海浪确实出过一次差,好像也是到边境这来,不过无
功而返,回去时很是沮丧。听说是挖到了一个将军的墓,最后却什么都没找到。
兰德听了,沉思片刻,说起那天下午时自己的发现,“昨天下午我在村里转了转,几乎每户人家都有
个地下室,而且地下室也全是新修建起来的,家里最多只有两个人在家,有些人家只有地下室还有活
物。地下室里关着的东西,我也看到了……”
他欲言又止,方城忍不住催他别卖关子,快说下去。小敏抬手阻止他,“别说了,还是不要说了……
那种东西……”
小敏走到她母亲身边,搂住她肩,道:“阿爸有天晚上回来,身上沾了血,我和阿妈看他伤口都以为
他是被野兽咬了,想和他搭满叔的汽车去县城里看医生。阿爸说不要,一个人上了楼,他把自己锁在
房间里,我和阿妈都吓坏了,就跑去找村长。我们没在他房间里看到他,反而是在路上看到他,他正
咬开不知哪家的公鸡的脖子……”
小敏没有再说下去,方城却已经能够想像当时的情景。
“后来呢?”
方城看兰德还在追问,有些不悦地瞪他,兰德也不太好意思,抓了抓被血凝结起来的金发,说,“算
了还是不说这个了。你们在这里等我,要是我在天黑之前还没有回来,你们就把门窗都锁好了,尽量
把烟草味道弄得重一些,我想那些丧尸似乎是对这味道有些忌讳。”
方城拉住他,“你要去全村长家?准备和他摊牌?”
“我准备带个标本回去。”兰德笑着露出洁白牙齿,“其余的嘛,烧掉比较好吧。”
方城听得打了个哆嗦,等兰德走后,小敏妈妈找来抹布和水桶,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小敏则收拾起
了桌上的碗筷,方城也着手帮忙。三人都是无言,收拾完毕小敏妈妈吹灭了几支蜡纸,拉上窗帘,即
使天还没黑,房间里都昏暗得有些让人昏昏欲睡。等待的时间漫长地可怕。方城坐在椅子上浑身都不
自在,他试图说些什么化解这过份的沉默,可惜小敏妈妈是个哑的,接不了他话茬,小敏又是心不在
焉,和她说一句,半天都没反应。
方城时不时去窗边张望外面天色,因为身处树林的关系,本身就被高大树木遮去不少自然光,不过傍
晚四点,看上去就像是深夜。
无光与沉默并不恐怖,反倒是偶有传来的低喘声让方城最为心惊。
声音时远时近。远时,像在千里之外。近时,便在咫尺。如同身上背着看不到的怪物,它蜷缩在你肩
头,头贴近你耳边,刻意发出干渴,急切的喘息声。无法看见,无法触摸,却足以想像那副贪婪的嘴
脸。
方城靠在椅背上,抖了抖肩膀,突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来。小敏耳朵一动,走到门边问道:“谁啊
?”
方城冲到厨房抄起把菜刀又跑了回来,来人没出声,小敏又问了遍,“谁啊?”
“是我,阿贵。”
“阿贵哥,你不是在外面读书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小敏很是镇定,对答自
如,相比之下,方城倒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胆小了,拿着菜刀的手抖个不停。
“下午才回来的,我阿爸找我给他买烟,我看香烟店关门了,就找到你们家来了。”阿贵的声音平和
,和正常人无异。
“哪种烟啊?”小敏朝方城打个手势,方城会意地走到窗边,蹑手蹑脚掀开窗帘的一小角想要看一下
外面情况,谁料这一眼望出去看到得竟是张贴在玻璃上的苍白人脸。
那张脸上的干裂嘴唇一开一合,伴随而出的是阿贵冷静的声音,“你们家自己做的那种。”
他说的很慢,言毕,还对方城勾出抹笑。小敏看方城愣在原地便走过去查看。她视线越过方城肩头,
也看到了阿贵毫无血色的脸。
他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她,嘴角带着凄冷的笑,微微能看到他嘴里尖牙尖利的一端。
“啊!!!”小敏发出惊恐的叫声,将她阿妈护在身后冲着玻璃窗大吼道:“你到底想来干什么?!
”
方城拉上窗帘,安慰小敏道:“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他这时已镇静下来,吩咐小敏找来更多
烟草。两人听外面一时没有动静,便将烟草摆满门口,小敏妈妈也上来打下手,她拿来个金属盆子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