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楼掐灭了烟,突然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把音量开得很大很大,然后从背后拿了个靠枕扔给辛夷。
被突然开得很大的电视的声音吓了一跳,姬玉楼的妻子和姬绫都往客厅里看来,被姬玉楼瞪了回去。
辛夷突然站起身,也没有说再见,拉开门大步地走了出去。
姬玉楼愣了愣,等他追出去的时候电梯的门已经关上了。等他下楼去的时候,只看到辛夷上了一辆车走了。
那是虞颜的车。
一走出门辛夷就摸出了手机。他无法自己走出去,他的腿在发软,他不想一个人。唯独这个时候,不能一个人,他受不了。于是他打了电话,没有犹豫地,拨给了他唯一想到的人,虞颜。
虞颜正从贺祈禹家里开车回自己家,离这里不远,接到电话便掉头往这边来,辛夷下楼之后往外走了没几步就看到那辆唯我独尊的红色跑车以绝对会被罚款的速度驶来,然后在他面前漂亮地掉头,停车。
辛夷没有坐副驾驶,而是坐在了虞颜的正后方。上车之后便用额头抵着虞颜的车座咬着牙开始流泪。
虞颜从内后视镜里往后看了看,没看到什么,知道是辛夷故意不想让他看到,便也没问什么,只是开车回辛夷家。
到家的时候辛夷还维持着上车时的姿势,仿佛是睡着了,虞颜在车里等了一下下就开了车门,把辛夷抱了出来。
典型的公主抱姿势。辛夷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被虞颜抱在怀里竟然意外地没有违和感。
其实辛夷并没有睡着,只是他不想抬头,被虞颜用这样的姿势抱着很丢脸,他不动声色地别过头把脸埋进虞颜怀里,假装自己真的睡着了。
当虞颜把辛夷放在床上然后转身要去给他倒水的时候,辛夷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老师……”
虞颜转头,看着床上的男子,纤细地完成脆弱而优美的弧度,头埋在手臂下,长发柔顺地缱绻在印着大朵浅灰浅咖色牡丹花的法兰绒毯子上,漂亮的手指紧紧抓着的,是他,是他虞颜的衣角。
心中仿佛有某个陌生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在床边坐下来,抱起床上那个脆弱的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的男子,让他埋首在自己胸前,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乖,有我在,不怕。”
辛夷再没有说任何一个字,但虞颜却感到自己的衣服湿了,开始是热的,然后变冷,微重的呼吸扑在湿了的衣服上,先是温热,然后变冷,反复着。
辛夷很累。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那个人,那个凶手……
“病死了。”
居然,居然就只是这样……
不甘心。
不甘心……
虞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绝对不是个询问的好时候,所以他保持沉默。他一只手环过辛夷的腰搂着他,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直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轻下去,辛夷睡着了。
放下辛夷,虞颜发现自己的衣服还被他拽在手里,无可奈何地把衣服脱下来,虞颜去用热水沾湿了毛巾来给辛夷擦脸。
辛夷睡得很沉,也很不安稳,蜷得像是子宫中的胎儿,手里紧紧抓着虞颜脱下来的衣服,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一样。看着自己的衣服被他这样抓着,虞颜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满足?不单纯如此。
把给辛夷擦脸的毛巾丢到一边,虞颜脱了衣服,在辛夷身边躺下来,拉起被子盖住两个人。
他不想追究自己这样做的动机。他向来是随性的,想,就做了。
那个已经睡着的人感受到身边的热源,本能地依偎了上来。
黑暗中,穿了一声叹息,虞颜翻了个身,把那人往上提了提,把他的脑袋扒到被子外面来,轻声说:“乖,睡罢。”
第三十九章:试映(上)
辛夷一早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张足可用漂亮来形容的脸。
那张熟悉的,漂亮的脸,在合上眼的时候少了许多的凌厉,但依然有着让人震撼和臣服的神秘力量。
辛夷愣愣地看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才突然意识到:怎么回事?
接下来,他的意识就被粉碎掉了,因为他意识到了贴着自己身体的那个灼热硬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老……老……老师……”
被叫作老师的人先慵懒地睁开了一只眼,“我有这么老?用你来强调三遍?嗯?”初醒的声音带着令人怦然心动的沙哑和性感,因为两人贴得过近,辛夷甚至能够感到虞颜说话时扑在肌肤上的气息。作为一个正常的同性恋,辛夷惊恐地发现自己因为这么一句话而……而……腹部一热……
后知后觉地,他才发现自己醒了居然还靠得老师这么近!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辛夷蓦地坐起来,被子都被他紧张的大动作给掀了开来。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辛夷的脸唰地红了。
他和虞颜盖了同一床被子,这么一掀,虞颜小腿以上的部分全都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虞颜看起来很瘦,很妖异,但脱了衣服却是想象不到的精壮。手臂上的肌肉结实而不虬结,有着漂亮的,属于雄性的,力量的,优雅的曲线。甚至还有分明的腹肌。他只是肩膀没有那么宽阔而已,所以穿上衣服遮掩了一身的肌理看起来就会显得很瘦,另外,也要怪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也确实太有迷惑性。
被子被人掀掉,虞颜彻底醒了,打了个呵欠坐起来,张开眼,却只看到了那个小家伙慌慌张张落荒而逃的背影。
眯着惺忪的睡眼挑了挑眉,虞总监又倒回床上,盖上被子。
——等人来叫早饭。
辛夷满头混乱地做好了饭却没见虞颜下楼来吃饭,迟疑半晌,只得硬起头皮上楼去叫虞颜起床。
虞颜被叫起来,大喇喇地就在辛夷面前换衣服,辛夷已经不比早上时的慌乱,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相当淡定的。他从客房的衣柜里拿出虞颜的衣服给他送过来——虞颜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了,别说衣服,就连洗漱用品都有他的一套摆在洗手间镜子旁的柜子里。
从辛夷手里接过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然后去洗漱,虞颜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辛夷看他这般,自己也真的淡然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不大寻常的事情就这样被两人轻描淡写地掀了过去。生活依旧平静。辛夷的第二章专辑也进入筹备阶段。
原本,祈颢那张专辑该在筹划中的。
祈颢的专辑发行,必然抢掉绝大多数的市场,所以很多人都明智地避开了这一时期,可是祈颢的突然离开,这段时间竟是空了出来,就连当初预备给祈颢的最好的音乐团队也都闲了下来。
祈颢是翼乐队的队长兼主唱,更是翼的主要创作者,他这一离开,翼便失去了主心骨,几乎可以说,没有祈颢就没有翼,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祈颢的位置,公司无可奈何,只得将翼打散,而原本预留给祈颢的专辑筹划就全部留给了朱砂。
其实,祈颢一走,很多人都瞅准了这个空档,现在在筹划专辑发行的并不只有朱砂一个,SEG把这时间让给朱砂,可其他的音乐公司可并不觉得朱砂具有跟祈颢等同的竞争力。所以,朱砂的第二章专辑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好在,早在公司提出为他发行第二张专辑之前,辛夷就已经自己在创作了,也不至于出现一时间拿不出好曲子的尴尬情况。
就在朱砂第二张专辑进入紧密筹备中的时候,他的银幕处女秀《妖姬》试映了。
坐在银幕前,辛夷微微抬着头望着巨大的幕布,他的左边是陆烨的位子,右边坐着虞颜。
辛夷有些紧张。这部电影他认真地去拍了,可是并不知道经过后期处理之后呈现在银幕上会是什么样。到底……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辛夷转头,是虞颜。他朝辛夷这边倾了倾身子,晦暗中带着隐约的笑意,仿佛辛夷第一次站上演唱会的舞台时他在后台给他的那个笑容。
辛夷莫名地被安抚了。
这个妖异的,嚣张的,凌厉的男人,看起来就像是漫天的柳絮一样飘忽而不可捉摸,可在一些时候却是异常地可靠。
这是……他的老师。
他没有听清主持人都说了什么,只是当银幕上出现一枝蘸水桃花的时候,虞颜握住了他的手。
辛夷稳定了心神,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首部电影。
桃花节,不论贵族平民,皆出游。
熙熙攘攘的热闹画面,主演和导演、编剧的名字渐次在幕布上出现,最后,是妖冶而淋漓的两个猩红的大字——妖姬。
随着电影名的隐去,故事渐渐展开。
王新立,春日微服出宫踏青的时候,遇到了女主。灞水之上桃花灼灼,有一女子靠着树在睡觉,桃花落了她一身。
王折了一枝桃花走到她面前,她睁开眼就看到一直属于男人的手递到面前。
“你叫什么?”
女子缓缓张开眼,仿佛数日的阴霾突然散去,天光破云一般,眼睫挑起,而后,笑意,一点一点地从眼底荡漾出来,漾满芙蓉面。
她笑着,接过王手里的桃花,用纤细的食指在王的手里写下两个字。
“桃夭?”
她点点头。
王在桃花节上带了个女子回宫。这消息风一样在皇宫中传开来。
那个女子,就是桃夭。
王把她带回了宫里,给她最好的房子住,最好的衣服穿。她不会说话,每天都安安静静的。
但是世上的人说,她是祸国的妖姬。她听别人说了,也不作什么反应,只是地垂下眼帘,唇角微微弯起,笑得温柔。
温柔得悲凉。
她经常做梦,梦见桃花纷飞时节,一个女孩子遇见一个男孩子。梦见男孩子对女孩子说:……我娶你……
并不算很大的放映室里很安静,只有银幕上的故事在渐渐展开。
皇宫里的夏天,皇宫里的池水,皇宫里的莲。
桃夭坐在池边的亭中剥莲子。翠绿的莲蓬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堆了一堆,女子漂亮得过分的手指剥开莲蓬取出莲子堆在一边,地上是剥空了的莲蓬。
她剥了很多莲子,却没有吃。
一位公子从回廊那边走来,无意间抬头望见了她,满目惊艳。
他是受太后之邀入宫的公冶子闲。
桃夭也看到了他,笑笑,把手里剥好的莲子送给了他。这个时节的莲子还很嫩,莲心未老,不觉苦。
桃夭不能说话,公冶子闲便吩咐了侍女取来棋盘棋子,两人手谈。一时间,那温润公子竟忘了自己是为何入宫来。
风过荷塘,破开层层叠叠的荷叶。
皇帝对那个来历不明的哑女子的宠爱简直到了令群臣恐慌的地步。
那个原本一直在努力学习亲政的年青帝王现在居然丢下政事带着那个女人去了与夏顽相接的边境。那里景色虽然不错,可……可那里时常会有夏顽流寇骚扰,着实不安全啊。
当朝中群臣正为皇帝此举而一片纷乱的时候,年轻的帝王正带着桃夭在极狭的古中看繁花满谷。
帝王执起女子的手,问她喜不喜欢这里的美景。女子点头。王笑起来,笑声是在皇宫中所没有的畅快。王挥袖,豪气万丈地说:“那朕就在这里为你建一座城池,可好?就叫……玉壶!”
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
女子垂眼,浅笑。
而后,皇帝为博红颜一笑,强征赋税,征了很多的钱,很多的粮食。
然后,开始建城。玉壶城。
朝中一片哗然,太后却不动声色。
玉壶城建好的那一天天,王带桃夭登上城墙,王站在城头,指点江山,她侧脸,不看江山,只看那人俊朗容颜。
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
玉壶,这是一座城,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这是……行军打仗之……要塞。
他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天,王带她出城去,策马奔驰。后来,她在草地上睡着了,醒来却是被关在一处地牢里。她低垂下眼帘,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带着。
地牢里不见天日,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静默伫立,等待风化。
而外面,王因为她的失踪而大怒,挥军北上,攻下了夏顽的好几座城池,使夏顽元气大伤。
终于,王把她找回来,带她回了王都。
王都,纷扰之地。
王的那一座城征收了太重的赋税,王的那一场战争死了太多的人。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这个女人,这个——妖姬。
很多人要求王处决这个祸国妖姬,王大怒,再次斩了很多人。
刑场上滚下多少头颅,处在深宫之中的红衣女子并不知道。她赤脚站在殿前,仰着头,望着天空的阴霾,仿佛已经千年。
终于,王的专宠引起了后宫女人们的嫉恨,她们想要除掉那个妖姬,可是,皇上把她保护得太好。
夜深,宫灯摇曳,王拥着怀里的女子,说:“桃夭,桃夭,为朕生个孩子好不好?”女子只是微笑,抱着怀中仿佛孩子一样的王,轻轻地抚摸着柔顺的长发。
翌日,皇帝离开。女子从床上起来,漫步到庭中,弯下腰,揪起地上长着的草吃。
她吃很多的草,很多的花。譬如,藏红花、浣花草、紫草、零陵香……
皇帝的专宠甚重,她妖姬的名字越来越响。每天,不知道殿上皇帝陛下又斩了多少人。
又是一年春天。
她又做梦了。
桃花纷飞时节,男孩遇见女孩儿。
男孩子眉眼稚嫩,立于桥上,将手中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一挥向北,凛然道:“我叫李栿,是大晟的太子,将来要当皇帝的人。到时候,本殿必当挥戈北上,荡平夏寇!”
男孩儿气势十足,豪情万丈,仿佛已然身披战甲,身后就是千军万马。
女孩儿站在桥的一端,皱着眉说:“可打仗总是不好的。”
“打仗就是为了不打仗!本殿将来定要一统天下,然后天下太平,再无战火,世世代代!”男孩子一本正经,说完,突然眉眼一弯,方才的气势陡然消散,仍旧是一天真烂漫的孩子。他朝着桥头的女孩儿跑过来,把手里的桃花放进她手里,说:“放心,等我当了皇帝,娶你当皇后。”
风簌簌,桃花纷飞。
花间女子缓缓睁开眼。
原来只是一场旧梦。
直起身,面前竟是立着一少年,眉目张扬,与梦中少年甚是相像。
少年怒视女子,“啪”地一巴掌打在女子脸上,大骂一声:“妖孽!”
旁边侍立的宫人发出惊呼:“太子殿下!”
皇上来得很快,看见她脸上的红痕,怜惜地把手放在她的脸上,轻声问:“朕替你报仇好不好?”
她抬眼看着陛下,年轻帝王放在她脸上的手在用力,压在太子掴的那一掌上,疼。
最终,她垂下眼。
翌日,传来消息。陛下把太子禁足,把太子的母亲,皇后,打入冷宫,皇后的父兄也被贬谪。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宫外的歌谣在唱,唱那个女子的美丽,也唱那个女子的祸害。
有人把歌传唱到宫中来,女子却充耳不闻。
直到,那年秋天。
金风扫地,天地肃杀的时候,有人给王送了一对美丽的姐妹入宫。
第四十章:试映(下)
直到,那年秋天。
金风扫地,天地肃杀的时候,有人给王送了一对美丽的姐妹入宫。据说,那对姐妹姓公冶,是太后娘家的人。
王宠幸了她们,不久,那对姐妹双双有孕。
红衣的哑女子依旧慵懒地呆在自己的宫里,净手,焚香,弹琴。
那对姐妹来看她,说了一些多关照什么的话,走的时侯,还拉着她的手让她多出门走走。她在门口站住,不再送,却看见其中一位像是腿软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抓住身边的人,两个人都没站稳,眼看就要跌下去,桃夭上前一把抱住她们。她们没事,桃夭却跌在了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