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学的东西似乎印象格外深刻,危急之中,那位老人教他的一些东西竟然突然都复苏了,辛夷开始能够勉强地应对上一些。
辛夷胃不好,所以一直都很瘦,但因为一直练舞,身体却还算好,说不上强壮,却也不至于弱不禁风,耐力和柔韧度都是极好的。然而就总的身体素质而言,跟对方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一大截,遥远记忆里的那些东西到底是没有经过实战验证的,而且中国功夫更多地注重于个人修养而非对战,所以没多久,辛夷又落了下风,而且颓势越来越明显。
对方的攻击每次都很奏效,很多时候都是攻击在腹部,辛夷脆弱的胃不仅受不了不规律的饮食,外在的物理攻击也会引起剧烈的疼痛。疼痛抽走了他的力量,使他的攻击越发地软弱无力。
茶几上的玻璃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落地灯的基座给打碎了,碎片落满了沙发前的地毯,地毯外的地板上也有,辛夷和对方的打斗并不在沙发前,但是辛夷还是踩到玻璃碎片,对方是穿着鞋子爬进来的,而辛夷却是赤着脚的,他丝毫不占优势。脚底的伤口很痛,辛夷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将脚板和地板粘黏在一起的感觉。
这个人是要杀了我!
辛夷被踢到餐厅的位置,右手扒住了冰箱才没有跌向餐厅跟厨房之间的推拉门,但是冰箱还是被他拉得移动了几十公分。房间里一直没有开灯,但是借着外面隐隐的灯光,辛夷看见了冰箱旁边的花架。他迅速地举起一盆花朝着那人头顶扔过去,趁着他去挡那盆花的同时又搬起了另一盆,照着对方的脑袋,当头砸下!
痛。很痛。
胃痛,腹部体表也疼,身上其他被打到的地方也疼,脚下被划到的地方也疼。
辛夷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搬起花架上的最后一盆花朝着对方的头上砸下去,辛夷开门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死,也许他只是昏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辛夷没有坐电梯,他沿着楼梯下楼,每一层,每一户,他都按了门铃。
腿在发软,身上到处都在痛,疼出了一身冷汗,很冷。不知道才按了几家的门铃,辛夷就在楼梯上腿一软,滚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保护了自己的头颈,跌下楼梯后并没有直接昏迷。他赤着脚,身上是一件单薄的家居服,好在,手机在口袋里,夏岚给他充了话费。
掏出手机,还完好无损。辛夷颤抖的手指按下了“1”。
这是虞颜手机的快捷键。
犹豫了三秒钟,辛夷没有去按通话键,而是继续按下了“10”。强撑着报了警,辛夷就在剧烈的疼痛中昏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一万公里
辛夷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视野清晰起来,他这才看清这个俯身看着自己的人是个警察。
“虽然很抱歉您一醒来就打扰您,但是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讲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另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站在床边这样说着,递过来了一杯水。
辛夷很快地回忆了一下,挑着重点讲了当时的情况。然后也从警察口中得知了,那入室行窃的男人并不单纯只是个贼,而是个越狱的逃犯,他从监狱逃出来之后一路上连续作案,受害的人不止辛夷一个。
“他死了吗?”辛夷问。
最开始看着他醒来的那个年轻警察笑了笑:“脑震荡,多亏您手下留情了。”
“其实您当时该呼救的,呼叫保安比叫警察来得要快得多。而实际上,在整个过程中……您一次也没有呼救过。”那个警察这样说。
辛夷沉默了一下,说:“忘了。”
那个警察理解地笑了笑,“有些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是会觉得好像有东西压在嗓子上说不出话来的。”
辛夷没有说话,他自己知道,他当时并没有那样的感觉。他只是……
根本没想过可以向谁求救。潜意识里,他就否定了别人会来救自己的可能。
这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秦书雪走进来,她手里提着印有周记标志的袋子。辛夷惊讶地叫了一声:“嫂子?”
那个有点儿多话的警察解释说:“我们不知道您的亲属是谁,就从您的手机里叫了您的朋友。”
辛夷点点头,说:“谢谢。”他手机里的联系人全都是名字,从来不会存在“大哥”或者“父亲”这样的称呼,所以警察大概是叫了通讯录里的第一个人罢。楚意清,C开头,恰好排在开头。
果然,秦书雪把盛粥的袋子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解释道:“意清有手术,刚才回去了。怎样?感觉哪里不舒服?”
辛夷摇了摇头。警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看着他们也不便打扰,就告辞了,病房里只剩下辛夷和秦书雪。
秦书雪把粥递给他,辛夷接过来默默地吃着,病房里静悄悄的。一碗粥下去了半碗,秦书雪叹了口气:“报纸上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
辛夷一僵。
窗外的杨树被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下一场声势浩大的雨。
“艺人也不是好当的,总有些无聊的人蹦来蹦去指手画脚,着实乌烟瘴气得很。你若是做不下去了就不要做了,你还年轻,可以做的事情也很多。凭我和你意清哥德关系给你找份工作也不是难事,所以——有什么委屈也别压在心底,随自己的心意就好。”秦书雪的语速不快,甚至有点儿缓慢,大约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
她不知道辛夷跟姬家的关系,以为他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可俩孩子,便跟他说起了各种工作的可能性。
就算……自己消失了也不会对谁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但是自己活着,总会有些人在关心自己……
辛夷忍了这几天的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一样,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落进了浓稠的粥里。
“怎么哭了?别哭了,那不是你的错。好好吃饭,人活着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秦书雪抬手给辛夷擦去眼泪,她的手很柔软,也很温暖,不太干也不潮湿,很舒服的触感。曾经母亲的手也是这样的。
辛夷的眼泪越发汹涌起来,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秦书雪从她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包抽纸来给他擦泪——因为有了小孩子的缘故,秦书雪包里总是有一大包抽纸。
情况很糟糕。
越狱逃犯入室抢劫伤人的新闻不小,那一场室内打斗其实当夜就惊醒了几家人,事情隐瞒不下,作为受害者的辛夷,身份暴露简直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警方给辛夷颁发了嘉奖令,朱砂的本名于是暴露在了大众面前,有了这个本名,不止是那段被强暴的往事,就连辛夷的父亲贪污受贿死于狱中母亲跳楼自杀的旧闻也被各种能人给扒拉了出来。
姬家人向来不关注娱乐版面,直到事情闹大了,在社会版面报道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这已经不再是依靠财力能够压得下来的。
媒体报道在很多时候都会失去其公平性,甚至在一些时候会集体失声,能够用强劲的手腕控制媒体的,只有政府。
姬家早在当年那场变故之后就脱离政界了,一些要做的功夫要走的人情还是会做,却不再深入其中,所以如今纵然姬家在商界也算得上一方霸主,可要控制媒体,让媒体闭嘴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姬家试图打压那些报社及其赞助者,但成效并不大,毕竟这个新闻太具有爆炸性。当红的前途无量的艺人朱砂竟然曾经是别人的男宠还被轮奸过,这还不算,原来他的父亲居然还曾经贪污受贿,难怪以前上节目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人。而这样的一个人跟他的那位妖孽老师真的没有暧昧关系么?据说虞颜并非不能接受男人的。而且据说朱砂还是在毫无名气的情况下被虞颜亲自带进SEG的,这真的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
重重猜测,重重揣度,居然能够列举出一条有一条的证据,煞有介事。说得辛夷仿佛是一个素行不良,只会以外貌欺骗大众的靠身体上位的无耻小人。
姬玉楼是姬家下任家主,他做了个剑走偏锋的决定——
把当年那场“贪污受贿案”的真相捅出来。
那些新闻人都是有着敏感嗅觉的动物,知道真相之后也许就会乖乖闭嘴的。毕竟,当年那场暗地里惊心动魄的变革不是可以披露在世人面前的。
草地上,衣香鬓影。
虞颜看见贺祈禹和Ed居然在融洽地交谈,好像两人只是童年玩伴,多年好友。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很少有人过来搭讪。虞颜长得很美,但这种美太张扬,太独,Ed的婚礼上邀请的人并没有谁是为了猎艳而来的,女人们更喜欢贺祈禹那样给人感觉沉稳厚重的男人。
贺祈禹的手机响起来,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到一边去接电话。虞颜看见他脸上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贺祈禹听到别人的不幸而流露出的愉快神情。接完电话,他似乎察觉到了虞颜的目光,抬头冲这边温柔一笑。
虞颜鄙夷地别过脸去。
突然他也想跟某个人说说话。不过虞颜的手机在家里,他又忘记带出来了,毕竟上面插着一张中国的电话卡,拿出来也没什么用处。
欲望一旦产生便会像火一样燃烧起来,虞颜有些焦虑起来,婚宴一结束他就赶回了家里。
贺父贺母看着他的样子欣慰地点头。这孩子终于是谈恋爱了。
然而虞颜一开机,接到的便是不幸的消息。
“毛毛……”
他的毛毛,那个柔软的,有着小狡猾的,始终带着面具的小东西,现在遭遇大危机了。没有他在身边,那个小东西会不会惊慌失措?
那个孩子是如此地敏感,如此地容易不安,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吓坏了罢。现在,一万公里以外的毛毛在做什么?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地继续拍戏么?还是躲在家里偷偷地发抖?
他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距离他有一万公里。
虞颜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地软,简直软成了一汪水,每一滴水里都映着一个少年的影子,就算摔碎了,碎成千万滴更小的水滴,每一滴里还是有着那样一个人,于是一个毛毛就变成千万个毛毛。
靠之。虞颜低声咒骂。明明好几天都不曾想过那孩子了,怎么一听他出事就跟身上长满了毛一样呢。简直恨死自己了,恨自己怎么就没想过那孩子,怎么就忘了开机,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不在那孩子可能会出事,恨自己……
他妈的全是恨自己,怪自己。
很多人都说他虞颜是个妖孽,横行霸道祸国殃民。大概真的是他太嚣张?上天看不过去,于是点了一点朱砂在他心头,成了降妖的咒。
你是真的栽了,虞颜。他这样想。
虞颜揣起钱包和护照,准备当天飞往中国。走到楼梯上,贺祈禹正从楼下上来。
两人在楼梯上相遇,虞颜往另一边走,孰料贺祈禹竟是也往这边走过来恰好挡了他的路。虞颜于是往另一边走,而贺祈禹再次跟上来。他确定,贺祈禹是故意找茬。
“让开!”
贺老大丝毫不以为忤,仍旧面带慈祥的兄长式微笑,“看见哥哥了都不打声招呼就低着头过去,咱们家可没有这样的家教。”
虞颜眯起眼,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视着贺祈禹,冷笑了一声:“朱砂出事,别告诉我你的手机也关机丢在家里了。”
“哥哥怎么能像你这样迷糊呢。什么东西都到处乱丢,你这习惯啊……”贺祈禹无奈叹气,语气里却满是宠溺的味道。
虞颜厌恶地皱了皱眉,这混蛋从小就欺负他,而且每次都摆出一幅关爱弟弟的兄长的模样,真是恶心透了。他不理会贺祈禹的演戏,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想办法?”
“哥哥不就是要照顾弟弟的么?又舍不得打你骂你,也就只好由着你了,东西乱丢就乱丢罢,只要人别丢了就好。”贺祈禹故意曲解虞颜的话,只往乱丢东西这一点上说。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面对哥哥的捉弄,虞颜这次没有跳脚,他眯着眼睛,视线锁着贺祈禹不肯放开。
贺祈禹姿势轻松地靠在楼梯扶手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根烟在嘴上,“颜颜……”
“不准叫我那个名字!”
贺祈禹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你已经快三十了……”
“老子二十八,距离三十还远得很。”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断,贺祈禹始终无视虞颜的插话,“也该安定下来了。”
这一次,虞颜沉默了。贺祈禹那支烟抽了大半的时候,他才开口:“这次,大概会安定下来了。”
贺祈禹转过头来,直视着他,“要结婚了么?”
“……他愿意的话。”
“他?”
两个人的英语对话,he和she贺祈禹听得很清楚。
虞颜直面贺祈禹越来越不善的脸色,点头,“Yes, he.”
兄弟两人在楼梯上剑拔弩张地对视着,贺祈禹突然往上走了一级台阶,逼视着虞颜,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身上去。
“虞颜,你玩男人女人我都不管,但是,你给我弄清楚,你是要结婚的,正正当当地,在教堂里,接受神的祝福,跟一个女人结婚。”
“贺祈禹,你也给我听清楚了,我不会永远都是那个被你欺负了还无从辩解,只能乖乖听你话的笨蛋。除了血缘,我的人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休想试图连我的婚姻都掌控在你手里。”
虞颜的话触到了贺祈禹的逆鳞,只见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呼吸声也重了起来。贺祈禹狠狠地瞪着虞颜,大叫了一声管家的名字。
严谨的一丝不苟的无所不能的老管家幽灵一般地出现在楼梯下,身体以标准的姿势弯下固定的角度,“您有什么吩咐?大少爷。”
“把虞颜给我关起来,手机护照全部没收,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贺祈禹下达了坚决的命令,转身就往楼梯下走,虞颜暴怒,抬脚就往他的后背踹去,贺祈禹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身子一侧就避开了他的攻击,虞颜抓着楼梯扶手,一脚未踹中也没有跌倒,而贺祈禹却突然飞身上来,再次欺身虞颜面前把他给压在了楼梯扶手上。
虞颜抬手就戳他的眼睛,被贺祈禹避开甚至还抓住了行凶的手,虞颜一计不成,抬腿就踢贺祈禹裆部,贺祈禹左脚后撤,身子一偏,同时左手为刀,狠狠朝着那条抬起的腿劈了下去。
几个回合,虞颜完败。老管家则在适当的时候上来接替了贺祈禹,把虞颜客客气气地送回了房间里。
“贺祈禹你他妈的混蛋!放我出去!”
“哼。有力气骂人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愚蠢念头,尽早改邪归正。”
房间里虞颜还在踹门,贺祈禹不为所动,冷笑着下了楼。
第五十五章:逃跑
SEG虞颜和贺祈禹都不在,前者根本联系不上,后者对朱砂的事情采取无视态度,底下的人该怎么做不言自明。
顾文琦曾经找到医院来看望过辛夷,似乎有话要说,但坐了半天最后却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也没说就走了,包括进门和走出门去的时间,统共就说了三句话:“辛夷……”“好点了么?”“对不起。”
辛夷无聊,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之前顾文琦曾经给他一张名片,要他有事就联系他。他觉得自己被轮奸了的事情之所以会曝光大概跟顾文琦有关。
那又能怎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样想着,辛夷也就没有再往心里去。毕竟现在要做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