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闭了眼,享受难得的安静。身上挥之不去的粘腻感觉,在水波的轻抚下,也逐渐消失了去。
“吱——”门被推开了。
“把衣物放下,人不用进来伺候了。”他冷冷的开口,头也不回。
脚步声却没有停下,径直来到了浴池边上。
“让你出去。”宋璟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忽然怔住,“小狼……”
“小璟哥哥。”小狼蹲在宋璟的对面池子边上,笑容软软的看着他,“小璟哥哥皮肤好白哦。”
“你来做什么?”宋璟身子往下沉了沉,在小狼的目光下,总觉得格外别扭,“我自己洗就好,你在
外面等着我。”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就好了。”小狼手掌撑住下巴,目光澄澈的看着宋璟,“我只是一直在想一件
事,想了一个晚上,今天白天也在想,有些想明白了。”
宋璟无奈的抬手摸摸鼻梁,怎么又说起这回事来了。
“嗯,你想明白了什么?”内心感觉自己像是心理谘询师,宋璟阴沉沉的想,所有人都像皇甫干戈那
三人那么干脆就好了,为什么自己的身边,总是有着喜欢胡思乱想,看不清楚他们小脑瓜子里装着什
么东西的人呢?
宋璟,施加了混淆咒的清秀面庞显出惊人的美丽来:“我想好了哦,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小璟哥哥了。
”
宋璟身子打滑,一下子歪进池水中,溅起大大的水花。
他重新爬起来坐好,眯缝着细长的眸子,轻叹一声:“你想了那么久,就想到这个?我也很喜欢小狼
啊,根本不用想的啊。”
“真是,果然是这样。”小狼抿着唇站起身,朦胧水汽中看过去,似乎比宋璟还显得无奈,“算了算
了,跟小璟哥哥说了也没用。衣服我放这儿了,小璟哥哥今天还没有吃饭吧,待会儿回屋,我现在去
厨房找些吃的。”
宋璟怔怔的看着小狼出去,直到门“吱呀”一声合上,他才回过神来。
小狼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年纪比自己还小两岁,但是看上去仍旧让人觉得很安心可靠。大概是他
曾经未失忆之前,心智早已在北斗历练成熟。不然,他也不会被选为正式的贪狼星君继承人,拿到那
块代表身份的玉牌。
“不过怎么说,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宋璟轻笑起来,“成天想着些有的没的,还是需要人来照顾。
”
仰起头,浴室中白雾翻腾,似乎可以看见,当初那个满脸黑糊糊的,牙齿白森森的孙小五,笑得无比
灿烂。宋璟收敛了笑容,一时间神色恍惚,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到出了浴室,门外早已恭候着一排丫鬟。
领头的那个向宋璟行了礼,细声道:“宋公子,大少爷有事先出去了。浴室内的清扫交给我们就好。
大少爷说,有一个叫徐长青的人让你去他那儿。”
宋璟挑眉,徐长青果然是知道了自己出来禁林的事,真是看不透的家伙。
“我知道了。”宋璟点了点头,起步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看向那丫鬟,“待会儿,
你可不可以去西厢房那边,告诉小狼这件事,说我有事离开,很晚才会回来。”
小狼还守在屋里,准备好食物等着他。宋璟不想那个骨子里很坚持自己想法,说白了就是倔的少年一
直等下去。
“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丫鬟回答。
宋璟眯缝着眼睛,这才兜着衣袖,不疾不徐的出了楼府,往优王府走去。
直接走到了那处湖心凉亭,果然发现徐长青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青衫素洁,面向他安静站立,面上
神色悠悠,两鬓垂下的黑发笔直柔顺,遮敛了他的两侧脸颊。
“禁林出了事,我提前出来了。”宋璟走过去,径直在石椅上坐下。
“为什么不到明日再出来?”徐长青也在一旁坐下,“时间最早也该是明日。”
宋璟冷冷一笑,微讽的挑眉:“犯不着把命搭上。”
“第二关就这么过了。”徐长青语气一转,眼中笑意浅浅,“能从暴乱的禁林里面活着出来,算是达
到了我的要求。要知道,军队营救至现在,只救出了一人。其余的蛇蝎队成员,全部确认死亡。那军
队,也是损失不少呢。”
“禁林,现在怎么样了?”宋璟紧紧的盯着徐长青,感觉他一定知道其中内幕,“怎么会忽然暴乱,
那么多的蜘蛛妖兽,都是从哪里来的?”
“你怀疑是我?”徐长青悠悠的笑。
“怎么可能是你。”宋璟细长的眸子泛起戏谑,“你不会为了考验我弄出这么麻烦的事情来。”他眼
中带着明了洞悉:“长青先生,你跟我一样,都是怕麻烦的人。这样的事情,你避都来不及,怎么会
硬生生的凑上去。”
徐长青抬手撑住下巴,很直白的扬了扬眉:“好吧,这里面确实有人在作乱。但是我也不清楚,知道
的不比你多。”
“禁林什么的,我们管不了,对吧?”宋璟撇了撇唇,“那现在告诉我第三个考验吧,长青先生。”
徐长青眼神诡谲狡黠:“你现在是管不了,但是若是你过了我的第三关,由我来教导你,终有一日,
不会有你管不了的事情。”
025 第三考验——颠覆计划
宋璟无所谓的笑笑,苍白的面容带着令人无法怀疑的信心:“长青先生,我要做什么事情你说了就是
,我会是一个听话的好学生。”
“第三项考验会花费很长时间。”徐长青早已预料到宋璟的反应,不疾不徐的摊开来说,“在你完成
任务的过程中,我会教授你一些基本的常识。但是不是说我教了你东西,我就认同你这个弟子了。说
简单些,我只是在平日给你一些提示,让你能更适应你接下来的角色。考验也是有时间限制,七年,
我只给你七年的时间去完成,如果失败了或是逾期,你入我门下这件事,就当没有提过。”
徐长青眼神带着蛊惑:“怎么样?要赌上七年的光阴来做这件任务么?以你的资质,若是不选择这一
条路,将来成就虽然不会太高,但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但是,我不得不说,虽然我只是教给你一些简
单的东西,但是七年的累积学习,就算你最后没有成功,那也将是一笔巨大的知识宝藏,一般人很难
得到。你想好了么?”
“七年?”宋璟眼中光泽流转,凉凉的嗤笑一声,轻轻道,“我花不了那么长时间的,长青先生。”
“有志气是好事。”徐长青微微一笑,“现在我来讲讲这第三关吧。”
“你可知道皇甫家族十年前的家变?”徐长青先问到了这一点。
宋璟点头:“听说是现在的皇甫家家主皇甫经纶,杀了自己的父亲皇甫智和哥哥皇甫惜墨。皇甫惜墨
是皇甫干戈的父亲吧?”
“嗯。”徐长青和善的笑了出来,“你知道的不少嘛。”
宋璟看着徐长青的笑,忽然背脊发凉:“你继续说,我听着。”
“我给你的考验,跟皇甫家有关。”徐长青面色一肃,清朗的眸子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要你在七
年内,颠覆现在的皇甫家。”
“你要我帮助皇甫干戈发动家变,当上家主么?”宋璟心理承受力很强大,他冷静的接受了徐长青没
边际的大话,眯缝起细长的眸子,讥诮的笑了出来,“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
“才提出来考验,你就开始退缩么?”徐长青轻蔑的瞥了一眼宋璟,“我提出来的事情,那就是一定
可行。能不能成功,只是看个人能力而已。况且,我只是说颠覆,没有让你去策划家变。你也不想想
,根深蒂固的大世家,外人想插手其中权利迁徙,可能么?”
“颠覆标准是什么?”宋璟轻叹一声,是你说的好像要覆灭皇甫家一样,我自然是得出无法实施的结
论,“你说清楚一些。”
“颠覆不等同于覆灭,不是要把皇甫家连根拔除。打击名誉,掠夺资产,都是颠覆的方式途径。”徐
长青牵起一抹笑容,“我不要求你令皇甫家生机全无,也不要求你彻底的打压下皇甫家族。只是要,
皇甫家族在七年内,受到一次伤及家族元气的狠狠打击,那便合了我的意。”
“就这样?”宋璟怀疑的看了看笑得悠然的中年大叔,“还有什么,就一口气说完,天要黑了,我没
时间陪你在这儿闲聊。”
“自然还有。”徐长青看了暗下来的天色,呼出一口气,“哎,我也累了。就直接说完算了。考验的
最后,还需要你帮助皇甫家族恢复元气,不能让其损伤过重。”
“长青先生,你打发我好玩么?”宋璟冷冷的盯着他,“先是打压颠覆,然后我这个罪魁祸首再对他
们伸出援手?七年的时间,就要我反复的做一些无用功么?”
“怎么会是无用功。你会在其中获益匪浅。”徐长青眨眨眼睛,“我保证。”
“好,我做。”盯了徐长青半晌,宋璟冷冷的笑了,干脆的答应下来,“什么时候开始?”
徐长青算计好的胸有成竹,不怕宋璟不答应似的神色:“先不急。我还要教你一些基本的常识。你现
在这模样,虽然城府算深,很难看出你想的是什么,但是你还是太嫩,冷着一张脸,对陌生人疏离冷
漠,无视的姿态太明显,不适宜尔虞我诈的生活。明日开始你往优王府,我要好好教一教你。”
“教我什么?”
“教你——怎么去笑。”徐长青眼睛弯弯的笑,狡黠奸诈,“宋璟,你要当个乖学生哦。学不会,太
笨了的话,我直接取消第三考验。”
“我明早过来。”宋璟起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忽然顿了顿,回眸问道,“你提出第三考验做什么
?只是折腾皇甫家族么?依你的考验,皇甫家族即使遭受了重创,也会由我帮助他们快速恢复,那我
做的,对皇甫家族有什么意义么?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徐长青神秘的笑了笑:“我只是看不惯当年的皇甫惜墨而已。皇甫经纶我也是一样的讨厌。这次非得
吓得他一上一下不可。宋璟,做事的时候,重创得越厉害越好,反正之后会恢复,我要那家伙心疼死
担心死,看他以后还会不会那样自以为是。一个白痴没大脑的家伙。”说到最后,他很没气质的恨恨
的哼了一声,“就算是恢复不了生机了,皇甫家专出疯子,就这么没落了也好。”
他向宋璟挥挥手,让宋璟离开。
而他自己却是转身站了起来,隔着凉亭的护栏看向神色天幕下,显出墨色的平静水面。
宋璟由这一个方向望去,只觉得徐长青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寂寥怅惘,独自萧瑟。
形单影只的独居在优王府,不让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总是花大量的时间在外游历,像是漂浮不定的
种子,在哪里都找不到落地安家的地方。
宋璟默默的转身离开,徐长青说的不错,其实自己与他,在许多方面真的分外相似。
那个被成为皇甫疯子的皇甫经纶,看样子竟然是徐长青的朋友,昔日朋友吧。宋璟走在回楼府的路上
,路边屋檐下的灯笼洒下昏暗的光,他猜测着,大概连皇甫经纶,也是不知道他曾经的朋友徐长青在
京城吧。
是不是,所有认识徐长青的人,都遗忘或是不知晓他的存在了呢?看他的背影,是离群索居的久了,
才被寂寞孤独熏染出的背影。
宋璟回到了楼府,很无奈的发现自己的房间亮着烛火,光芒摇曳,在白色窗纸上投影下黑色的影子。
小狼啊。宋璟细长的眸子一副料中的模样,推门走了进去,看见小小的少年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眼睛
直直的盯着山说不定的烛苗,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桌面上摆放着精致的几碟小菜和糕点,但显然是凉了不少。
很警觉的,小狼听见了开门声便转过头来,看见宋璟后明显的喜上眉梢:“小璟哥哥,你回来了。”
“不是让丫鬟来告诉你,不要在屋子里面等我的么?”宋璟走过去坐下,也不客气的拿起碗筷,开始
不疾不徐的吃起了晚饭。
小狼撑着下巴看着宋璟吃,狡黠的笑着:“因为我最闲了啊现在。不找点事情做的话,都感到无地自
容呢。”
“他们……”宋璟才想起还有几人的存在,是没有见到他们。
“梅姑娘带着飞扬哥哥干事业去了。”小狼掰着手指算,“吴管家带着小三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是难
碰上。白离哥哥一心赶去葬花町交流舞蹈,而楼大哥本来说要带我四处走走看看,但是今天听他说,
他皇宫里面的好朋友苏七子正值人生幸福大事的紧要关头,他必须去参谋参谋,出谋划策,把那个什
么国师的手到擒来。所以游览京城推迟了,我现在是大家里面最闲的人了。”
小狼委屈的盯着宋璟:“小璟哥哥,你不要我做这些事,我会闲的很闷的。”
“嗯。”宋璟放下碗筷,这是一个问题,想了想他才道,“明日应该能遇上优王爷,我让他为你请一
位先生好了。还是说,小狼喜欢人多一些,直接去学堂的好?”
“无所谓的。”小狼眼中有些雀跃,感觉上,他从未上过学堂请过先生之类的,心中有些小小的期待
,“小璟哥哥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去做。我最喜欢小璟哥哥了啊。”
又听见“最喜欢”三个字,宋璟下意识的端起碗来,又埋头吃起饭来,将无视发扬到最高境界,没看
见澄澈干净的小狼唇边,浮现出的不澄澈的笑容。
解决完了桌上的饭菜,他想起徐长青说的,之后都要住到优王府去,听从徐长青的教导,于是抬头叫
住收拾好碗筷要离开的小狼:“等等小狼,我有事情给你说。”
小狼暂时放下手中碗筷,欢快的笑着:“什么事?”
“因为我也要学习,所以明天会单独搬离楼府,去优王府的先生那里。”宋璟在小狼清澈的目光中有
些心虚的感觉,“你们之后搬到优王府安排的宅子中,我会从优王爷那里知道的。等学成了,我自然
会搬回来。”
小狼安静的看着他,似乎在听他继续说完。
宋璟连忙补上一句:“之后有时间的话,我会随时回来看看,反正隔得也不是很远。”
真是的,宋璟抿了抿薄唇,自己变得都有些不像是自己了。心虚?这种情绪自己怎么可以有?而且怎
么说,也没有心虚的理由吧。
小狼重新端起碗筷,眼睛弯弯:“知道了。小璟哥哥要学的东西,一定很厉害对吧?那要努力学了。
我也会在我的先生那里,努力地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