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天下
第三十章
梁雨萧抱着迟慕策马疾驰,远远的前方横着驶出一辆纯白色马车,带皮的白桦木做的车身,两匹白色
骏马拉着。驶到梁雨萧面前,停住,白狐毡子的车帘打起,铭雅露出脸来:“上车。他怎么样了?”
梁雨萧冲着怀里的人努努嘴:“方才一路尖叫,要‘小理’救他,我给他嗅了迷失香,现在又迷迷瞪
瞪的睡过去了。”说罢低头捏捏怀里人的鼻子,叹口气:“穿上这身裙子,倒真像病歪歪的小姐,好
看。”
梁雨萧纵身跃上车,手里缰绳一松,任由方才骑的马脱缰而去,奔向远处。
车里堆积着一摞一摞的草药,药香浓郁。铭雅揭开梁雨萧的衣服给伤口上药,倒吸了口凉气:“李子
鱼下手这么狠!再伤一处你就没命了。”梁雨萧咧着嘴一笑:“因为要不是抱着殿下他下手有顾忌,
现在我早死翘翘了……唉哟,轻点!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马车?”
“早就猜到不能简单的从李子鱼手下溜走,我又备了一辆马车,送回塞外的真正名贵的草药都放在这
里面的,”铭雅冷哼一声,拧起眉毛,沉吟半响:“背上的箭伤有毒,黑血扩散了……”
梁雨萧道:“我知道有毒,这不请铭大医师解吗?”
铭雅叹口气:“我解不了。这是天山那边传来的雪莲冰澈,解药早已失传了。简单治疗之后伤口可以
恢复,但毒素会潜伏在体内慢慢扩散,从伤口开始渐渐麻痹脊髓,最后会……”
“会什么?”梁雨萧脸色煞白。
铭雅摇摇头:“算了,我会尽力给你治的。”
迟慕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暖暖的床上,盖着被子。房间很有江南味道,香木桌椅都雕着花,燃着草
木味道的香。灰蓝色的帐幔从床上垂下来,两角挂着香囊。有人倚着门框看着他,笑得春花灿烂:“
小慕慕,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迟慕愣着,又愣了一下,揉揉眼睛。正在揉眼睛的过程中,脸已经被捧起来,上上下下抚摸了一遍。
赵秋墨的声音低哑,像是在极力压抑感情:“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顿了一下,看着迟慕的脸,问:“小鱼最近怎么样了?”看到惊惧忽的弥漫了迟慕原本明亮的眸子,
满意的深笑,抱紧怀里颤抖的人:“果然是我的迟慕,真乖。休息好了么?”
勾起迟慕的脸,在唇上一吻,火热火热的,灼得人心慌。迟慕只觉得浑身颤粟,眼睛瞪得圆圆的。赵
秋墨捏着迟慕的小尖下巴,赵秋墨咬咬迟慕的红唇,没有试探,舌头直接进入,搅拌,侵袭。
迟慕的意识瞬间被淹没,呆呆的,任他吻的嘴唇微肿。然后在赵秋墨的手深入衣襟的瞬间,猛然清醒
,身子一绷,手抓住床角坐直,推开赵秋墨。继而表情呆滞,歪着头咬着手指好奇的盯着迟慕,仿佛
要在脸上盯出一朵花来:“这么大老远把我从江南绑过来,大将军要做什么呀?”
赵秋墨两眼闪闪发光:“当然想我家小慕慕了。”
迟慕道:“哦,然后呢?”
赵秋墨笑得霸气:“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自然是要正牌的九皇子,不然起兵岂不名不正言
不顺。”
“哦。然后呢?”
“然后我需要你的谋略,我们一起夺取天下。”
“哦。然后呢?”
赵秋墨皱起眉头,拍拍迟慕的头,哄小孩似的:“乖,不要装傻。你装傻一点也不可爱。”
迟慕继续偏着头看着他。
赵秋墨叹气:“罢了,本来不想逼你。”便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迟慕膝上:“拆开看看,保证你
不会拒绝。”
迟慕疑惑的打开信封,里面抽出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一个人早上起来做了什么,中午
吃了什么饭,晚上执行了什么任务,几点睡的觉。问题是,这个人是小四。回忆起来,这和前几日他
的日程竟然分毫不差。
赵秋墨邪气一笑:“小慕慕,这个鲲鹏堂第四影卫这么多年都和你同住一屋吧,多少也会有点情感的
。你若不答应帮我,我不会杀你。但他的性命我可就不做担保了……”
说罢,转身走入门外的天光里。出门时回头忍住笑:“有空多出去走,塞外不比京都,人少空气好,
对身子有益。还有,你今天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
迟慕愣在原地,拿着手上那张信纸,薄凉的纸在手里抖啊抖。从内容上看,应当是京城赵秋墨的眼线
给他的报告。这张纸的意思很明显,小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要取性命易如反掌。想起每
次有吃的小四都会给自己留一份,每次搬重箱子的时候小四都会来搭把手,每次追女人时自己被主子
的狐朋狗友砸晕,都是小四把自己抱回房间敷冷水……细小的事情数都数不过来,心便揪起来。
外面传来药香,迟慕嘴角荡起一丝苦笑,起身出门。门边梨木立柜上镶着一人高的穿衣镜。迟慕顺眼
往镜子处一瞟。
两秒的沉寂,然后:“啊,哪个天杀的给老子穿的衣服!——!”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镜子里是穿着青绿色皱纱长裙的女子,削脸葱指,双目流光溢彩,鬓环斜坠,歪歪的插了根白玉簪子
。迟慕不拘小节,衣服一向皱巴巴的,这次起床的时候他也没整理衣袍,结果香肩半露,一幅香腮含
春的病歪歪美人春睡图。似乎出于某种原因,迟慕在马车上那病小姐的装扮没有被卸去。
老、子、不、是、女、人!
老子虽然被男人睡过,但不代表老子没有反攻的能力,不代表老子是女人!这是原则性问题!
火气冲天的开了衣橱,翻翻翻,抖出一件简单的青色素袍子准备套上,忽然想起不愿想的过去,怔住
,不想穿青色衣服,又翻翻翻,发现每件衣服都是青色的。青色长衫,青色袍子,青底暗藤的长褂…
…一件一件不知不觉堆了一床。迟慕一咬牙:“赵秋墨,你就这么想我变回以往那个‘青衣’么?”
一气之下,不换了,穿着裙子就出门,循着药香味去。
一出门又是讶然。
方才只觉得在一个品味还算高雅,普通在江南比较普通的一间卧房,一出门,竟然是塞外。远处的舒
缓起伏的丘陵,水草丰茂。就在房前不远一汪蓝色的湖水,倒映着悠悠云影,刹是好看。围着湖边搭
起的是帐篷和蒙古包,白色毡子铺顶,远远延伸一大片,士兵来来往往,杂而不乱,井然有序。
迟慕叹服到,不愧是前护国大将军,会选地方啊,驻地都选得跟疗养院似的。
纵观全景,只有自己的住处是汉人瓦房,夹在茫茫一片帐篷蒙古包里,十分拉风。迟慕叹口气往,吸
吸鼻子,走进一个搭得雪白,铺着白色毡毯,连支都是白色的蒙古包,撩起挡着的毯子探进身子:“
什么药这么神秘啊,要关着门熬?”
铭雅放下捣药棒,袖子一拂,不引人注意的掩盖身前几味药,转身不耐烦的挥手喊出去,发现来人是
迟慕,只好笑道:“哟,殿下怎么来了?前些日子为了带殿下来塞外多有不敬,望殿下不要见怪。”
迟慕想可能铭雅也算个美人,看上去又超级自恋,平日照镜子多了,对自己女装打扮反应不大也是正
常的。
迟慕看着铭雅笑:“不要叫我殿下,叫迟慕就可以了。原来铭公子是军医啊。军医都长得这么好看,
让人好想调戏啊。”铭雅哼了一声,立马放弃‘殿下’这个称呼(赵秋墨强加的):“不及你十分之
一。况且不要忘记了,我可是调戏过你的。”
迟慕想起铭雅是勾起他下巴调戏过一回,无法反驳,悔恨自掘坟墓,于是假装参观屋内陈设,四下观
望后故意手抱着肩瑟瑟发抖:“你在京城的房子也是白的,这蒙古包也是白的,天山雪顶似的,看着
都冷。啊,好冷啊……我今天在外面看到汉人士兵住的都是帐篷,铭公子住的是蒙古包。敢情公子是
在塞外长大的……比方说,天山?”
铭雅一惊,掩饰起不自然的表情,勉强笑道:“我的确是在塞外长大的,可惜不是在天山。本是汉人
,自幼被卖到塞外,跟着师傅与蒙古人做生意卖药材,就住惯了这个蒙古包,在赵将军帐下做军医也
改不了老习惯了。至于白色,是因为喜欢白色。”
迟慕吸吸鼻子四处嗅嗅,拈起一两根药草观察半天,又到拿长勺在锅里搅拌搅拌,对着铭雅笑得人畜
无害春花灿烂:“这药闻起来像用的天山那边雪莲冰澈的配方,铭公子好厉害啊,连这个失传的配方
都知道诶!”铭雅摆摆手:“配着玩的,哪里有什么配方?”迟慕颇为可惜的叹道:“这样啊,闻起
来倒像,可惜味道还差一点……这个草颜色好看,加进去看看。”顺手抓起一把七杂八杂的不知名草
药往锅里一扔。铭雅阻止不及,气得一跺脚:“你……”又想起自己不过“随便配着玩”,不好发作
,脸都憋绿了。
忽然毡毯再次撩开,梁雨萧探入半个身子:“哟!”
“哟”了之后再无发话,只是原地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把迟慕打量一翻,脸渐渐红了。半响才憋出一句
:“你,还没把衣服换回来么?”
铭雅也搭话:“穿着女装到处乱逛,也不怕扰乱军心,小心半夜被人摸进屋子里去。到时候可别叫我
们救你。” 迟慕笑笑,起身离开:“梁公子要治伤么,那就不打扰了。”方走一步,被梁雨萧拉住袖
子:“在下是特地来找殿下的,赵将军传话,请殿下到将军帐里议事。”
迟慕摇头,我不去,我要看小铭雅熬草药。
梁雨萧说:“赵将军中,帐内有二十个蒙古俘虏,殿下不去的话这些人通通杀了祭军旗。”
迟慕笑容僵了,低着头想半天,说:“那借我一套不是青色的衣服,给我一坛酒,我就去。”
迟慕走后,铭雅摇心痛的摇头,收拾草药准备重新熬药。低头看锅,发现药汤竟然不知不觉间由黑色
变得透明,气味也变得更加浓郁纯正,比自己试的方子更接近传说中的雪莲冰澈。心中暗暗惊奇。
第三十一章
迟慕穿了身皱巴巴的灰色长衫,旧的,抱着一坛陈年杏花春,一踅一踅踅进将军帐。
赵秋墨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议事用的帐篷大的像宫殿,地上铺着红色丝绒地毯,一脚踩进去陷入
半个脚背。帐篷内摆着两排镶金衬银的椅子,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通道尽头摆着两个宝座,一
个稍靠前,一个稍靠后。靠前的那个纯银打造,铺着虎皮,镶着红色宝石,做工精湛。靠后的宝座是
纯金打造,样式朴素,隐没在阴影里,上面铺了一堆丝绒毯子和白狐垫子,力图让坐的人舒服。迟慕
顿时感叹赵秋墨的奢侈,产生了抱起这两把椅子逃回江南卖了赚钱的冲动。
会议还没开始,不见赵秋墨身影,帐内的人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聊天,大多是戎装打扮,短衣轻裘,
也有穿着华贵长袍的,多半是军师一类人物。迟慕在其中晃悠一会儿,基本明白事态。现在蒙古人的
领袖叫哈勒,拥兵十万,正和赵秋墨的军队周旋。按人数算,赵秋墨手下二十万人,应当占优势,然
而蒙古人一向粗犷凶悍,精于骑射,非汉兵可比。加之人家久居塞外,而我们水土不服,几月纠缠下
来,竟然势均力敌,仅仅微占上风。靠着前段时间的大捷,赵秋墨占了河套和宁夏两个平原,但哈勒
时常派人来骚扰侵犯,要守住并不容易。目前迟慕所在地就是肥沃的河套平原。
人们谈论最多的是今天要出现的九皇子殿下,其次是上次的河套宁夏大捷。
人群中一个年近三十的髯须男子讲得最为激动,唾沫横飞。
迟慕喝一口酒,抱着酒坛晃上前细听。
“爷那次打仗带五千人马去偷袭哈勒,斩首三百,今天等着将军行赏。这几日算是战果颇丰啊。不知
李将军那里怎么样啊?”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姓李的这位将军脸都要拧出水来:“不行,李某不及谭将军英勇,前几日遇到
哈勒……”
“——败了是吧?!哈哈哈!”谭将军大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败家狗也有脸回来啊,真是稀奇
怪事。来,爷胯下钻过去试试……”说罢分开双腿指着败兵之人,气焰嚣张。周围几个同样戎装打扮
的人纷纷拍手附和,笑得狂妄。
迟慕看着奚落的李将军于心不忍,于是好言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李将军不必在意。”
言罢,四周忽然安静了,无人敢发话。谭将军票一眼迟慕,鄙夷道:“哪里来的下人这么不守规矩,
跑到将军帐里来了?哟,手上还抱着酒坛子,胆子真不小。”
迟慕懒懒应道:“在下不怕沉,乐意抱酒坛子。要不谭将军帮我抱?”
谭将军脸色顿时难看。上下打量迟慕,笑得不怀好意:“有胆子,爷喜欢。这小脸长得还真是俊俏。
军里女人本来就少,要不你来跟爷伴床陪睡?爷会好好疼你的……”周围人大笑好,连声附和。
话声未落,人已经欺身上前,动手动脚。手刚捏到迟慕的腰,忽然表情一僵,手便如千斤重,再也抬
不起。原来迟慕方才迅速点了他手上三处大穴。迟慕对着不能动的谭将军咬着手指笑得人畜无害:“
谭将军怎么停手了?难道是在下长得不够好看,引不起将军欲望?不对呀……难道,将军不举了?”
周围人哄堂大笑,包括方才被奚落的李将军。潭将军脸憋成新鲜猪肉的颜色,苦于双手不能动,恨恨
道:“小兔崽子,使的什么妖术,给爷解开!”
迟慕继续咬指头装无辜:“谭将军,不要为不举找借口了。要不要找小铭雅治一治?”
谭将军表情忽然软下来,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迟慕道:“谭某错了,求公子放过谭某把妖术解开。
等会儿赵将军就来了,不能让他看到我在这里丢人啊……”
迟慕耸耸肩,一手抱着坛子一手给他解了穴道:“好歹也是个将军,连点穴之术都没听过,还欺负人
。”
方解开,只觉得疾风过来,胸前已经结实的挨了一拳,迟慕措手不及,吐一口血,重重摔在地上。酒
坛掉在地上,破碎一地陶瓷片。迟慕整好摔在碎片上,几处地方被扎得血肉模糊。谭将军恨声道:“
敢耍本将军,不要命了!”。迟慕正要爬起来,胸前又挨一拳,衣服哗的撕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身子
。周围一阵抽气声。谭将军一手握起迟慕的腰,一手控住他双手防止再被点穴,半拖半抱的就要把迟
慕往帐外拖,笑得淫邪:“先让美人满足了,再像赵将军讨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