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他为他被正道通缉、被邪道鄙夷。
他为他背弃父母、失去朋友。
他为他不惜散功成废。
他为他付出所有,只为那偶尔的回眸一瞥……
等到了一无所有,他仍旧捧着那颗破碎的心,
傻傻的爱、
傻傻的盼,
直到疯癫……
熊熊烈火在眼前张牙舞爪灼痛了他的视觉,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焦熟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觉,大火中频
频传出的惨烈叫声穿透了他的听觉,一双紧紧囚固他的手麻痹了他所有的触觉……
结合以上总总如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封闭了他所有的感官,只剩下他紧紧咬着的牙、紧紧抿住的唇,
回荡在他脑中的,仅存,充满血腥味的味觉……
红色的火、红的天、红色的死人、红色的……飘散在他四周,勒住他心脏的发丝……
盯久了这一切的红,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唯一支持他没有昏过去的就是身后的气息,待在那纤细却坚
实的怀抱里,秦昱龙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安心。脑袋乱成一团,他还没想通这场隐密的讨伐战役怎么
会中埋伏、没想通那个应该在他和他的草屋中等他回去的男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也还没想通为什么他
挣脱不出这双手……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他还没想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跟随他的正派份子惨死、
烧死、最后受不得痛苦的自杀死……相比身上只有些轻伤的他,这一切是如此的讽刺!
直到人们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一个个装扮怪异的邪派人士诡谲的出现在他面前,秦昱龙那毛骨耸然的
感觉更加剧烈,他紧绷了全身上下的神经,愤恨又恐惧的瞪着那些人,他发现那一个个蒙面的人们看
着他的眼里满是讽刺,讽刺得他忍不住颤抖。他颤抖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胸口闷得他快闭过气
去;然后那些蒙面人就当着他的面单膝跪了下来,对他着,不,是对着他身后的男人,恭敬的呼唤:
「主子。」
那一声称呼如一座大钟擂在了秦昱龙的脑中,让他忘了颤抖,脑中只剩下空白……空白……还有那低
低在耳边响起的冷笑声……
一股寒气来得又凶又猛,直从心底深处喷涌出来,秦昱龙头一仰靠在了身后那人的肩上,口中喷洒出
了满天血花,最终晕了过去,就这么软软的摊在男人的胸怀里,失去意识。
第一章
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令睡梦中的秦昱龙猛得睁开双眼,趴俯在床边,一头黝黑的发顺势滑下遮去了他
的脸庞,垂落在床的外头,十指紧紧扣着床板,房里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等到慢慢的平复下来,秦昱龙已经瘫软在床边,剧烈的喘着气,看着地上那红里透着黑的血迹,胸口
再次痛了起来。这隐疾已经跟了他三年,日日清晨都要来个一次,因为他无法不作恶梦,不作那个充
满红色和血腥味的恶梦。
就像他嘴里残存的血腥味,令他反胃,也令他更痛恨苟延残喘的自己。
可是他不能死。
望着那摊血,一张倾国倾城的美艳脸庞浮现出来……
为了那个他爱到这个地步的男人,他不能死,也舍不得死……
闭上了酸涩的眼,缓缓运功压下体内的伤势,这个伤无论怎么医都好不了,即使那个男人心血来潮用
其庞大的内力替他医治,也只是增加他的痛处,好不了,不会好。
那个痛就像深刻在他灵魂上般,从他的体内痛到四肢末端,像针在刺、也像火在烧;从一开始只要吐
出块淤血就能缓过劲,到现在他必须调动内力游走全身才能纾缓过来,随着内力游走的时间加长,秦
昱龙清楚的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小时候因为中过一种可怕的寒毒,以至于秦昱龙的体质变得偏寒,疼爱他的祖父为他创了一套纯阳的
武功,这才压制了体内的毒性。他还记得祖父在临终前仍不忘叮咛他,这套武功要持续练下去,最重
要的是,他必须等到根基稳固才能破身。
秦昱龙非常认真在修练上,再加上他的确是练武奇才,16岁那年就将这套武功练至大成;20岁那年他
已经在江湖上享有“腾龙″的称号,眼看就是年轻一辈的领头人;24岁那年他遇到了那个美丽的男人
;26岁那年,“腾龙″殒落,取而代之的是背负臭名的“叛徒″两字;今年他29岁了,他终于明白,
当年他以为遇到那个男人是他人生最幸福的开始,现在才知道,那个男人注定是他一生的劫数!
他避不过、逃不了、无法中止……
如同讽刺般,20岁之前他谨守祖父的吩咐,再加上他痴迷武道,对女性倒是真的没有什么注意;后来
他又遇到那个男人,让他更没有机会接触女性,直至今日,秦昱龙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碰过。
照理说他的内力应该始终保持纯阳的热力,可随着他每动用内力压制伤势后,炙热的内力似乎慢慢降
温了?!上个冬天,他甚至在夜晚会被冰冷的手脚冻醒!
秦昱龙知道,这应该不只是因为那个伤势的关系,他长期的郁郁寡欢,早已失了当年“腾龙″般的潇
洒阳光,如此刚烈的内功不因此而走火入魔已经算是秦昱龙的大幸,再加上,为了那个男人……
为了那个男人……
秦昱龙缓缓的抬起手,拂去了嘴角的血丝,吃力的撑起身体,那股间隐蔽的地方传来令人难以言喻的
酸痛,秦昱龙英俊的脸上冷冷的笑了。
笑得讽刺又可悲,可是这个世界,又有谁知道他的伤痛?
随手扯了一旁的外袍扔在血迹上,看着那质料不怎么样的宝蓝色衣袍慢慢变深、慢慢变沉,秦昱龙已
经坐在床边,用脚趾勾起将血迹吸干的衣袍,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声笨蛋,血是最难洗的,这
已经是他仅剩的四件外袍了,现在可好,就是他再会洗,这件衣袍怕也是废了。
秦昱龙叹了口气,随手将袍子打折抱在胸前,隐蔽住那鲜明的血渍,缓缓站了起来。臀间的钝痛令他
皱了皱眉,可是他不想再躺回那张床,床单上的污渍他必须快点去清洗,经过一晚,又更难洗了。而
且怀里的衣袍也必须尽力救看看,虽然不能外出,但穿着洗衣煮饭总是可以的。
在收拾充满麝香味的床单时,秦昱龙忍不住想,如果阿离看到现在的他会不会惊讶的掉下下巴?
阿离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总唠叨他什么都不会,真想未来娶个好媳妇过太上皇的日子;还总说他不
懂什么叫体贴温柔,这样怎么会有好女孩看上他呢?
阿离总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轻晃着手里的美人扇,嘴上却像个老妈妈般的叨念着。
只可惜,他们只是曾经最好的朋友。
秦昱龙那双蒙了灰的大眼又暗了暗,摇了摇头让自己别再想。
今日的处境是他咎由自取的,他怨不得人、怨不得天、只能怨自己。
为了爱一个不能爱,也不爱自己的男人,他抛下对他寄予厚望的父母,这是不孝;抛下他应该支持领
导的正派武林,这是不忠;抛下所有生死相交的挚友,这是不义;最后,他连身为男人的自尊都可以
抛弃了……
对于这样不忠不孝不义不像个男人也不是女人的自己,他秦昱龙又怎么是龙?!
不过是只等死的虫罢了……
他抛弃一切,也被一切抛弃,死,也不过就是解脱……
第二章
秦昱龙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袍踏出了自己的院落时,太阳已经准备下山了,他的衣服也就一个颜色,
蓝,不管深浅,就是一昧的蓝。因为那个人说蓝色适合他,所以他就再也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其实,他很喜欢白色的……
在遇到那个人前,他一直是穿白色的,也对白色的东西特别情有独钟,所以当那人一身如白雪般的出
现在他眼前时,秦昱龙的人生几乎就这样注定了。而那个人的出现,不只让他明白真的有人那么适合
白色外,也为他的人生带来至艳的红。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那个人不那么喜欢白色,他喜欢黑色,无止尽的黑色。
没有人知道,包括那个人,秦昱龙因为那个人喜欢黑色的关系,反而更喜欢白色了。
一黑一白,这个他认为这世上最班配的颜色。太极的一黑一白、月夜的一黑一白、眼睛的一黑一白…
…这世界最柔最美最真的事物,对秦昱龙来说,都是那一黑一白。
可是,秦昱龙再也没有穿上白色的衣袍,再也没有。
他已经脏了,脏得连蓝色都洗得如同灰。
「左尉。」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秦昱龙猛的回神,抬眼望去正是那人的得力助手,担任火莲教右尉的凤凰。秦昱龙
面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上哪呢?」快步跟了上去,凤凰婀娜的身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带着暧昧不明的笑容,紧
紧贴在秦昱龙身边。
「……」对于凤凰这种半是撒娇半是讨好的举动视而不见,因为秦昱龙知道这个娇艳的男人有多讨厌
他,又有多鄙视他,那双看着他的漂亮凤眼一定盈满了讽刺。
可是秦昱龙不会在乎,他又怎么会去在乎,虽然整个武林分成两派,一正一邪,但对他秦昱龙又有什
么分别?!
正派鄙视他,并誓要捉拿他,毕竟三年前因他而丧生的正派人士最少也有五万人!更别说这几年火莲
教陆陆续续杀死的正派人士有多少……虽然他从没和正派交过手,所有火莲教和正派的冲突都是由这
个右尉凤凰去处理的。
邪派一开始所有人也同样鄙视他,毕竟就算是自译为邪,但也知道忠孝义是人之大本,而他却因为迷
恋一个男人,杀同袍、叛联盟、弃父母。一开始所有人都在等,等他这个不忠不义不孝的恶人叛离火
莲教,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沉默的握着他的长枪,冷面无情的摧毁一个个挡在那人面前的邪派。渐渐
的,邪派人士给他一个杀神的封号“火龙″,火莲教之龙,火莲教驯服的龙。邪派中,鄙视他的人少
了,可是像凤凰如此内部的人都知道,火龙,也不过是只雌服的龙罢了!
虽然他从不面对和正派的冲突,但他的名声却从没因此而转变,火龙也不过是正派眼中一条叛徒的火
虫,纵使他武功再高,也多的是自译正派的侠客想要他的命!
毕竟,那五万多条生命是安在他身上的……那场他成为叛徒的大戏,自始至终,都是由“他″一手策
划的。
秦昱龙持续走神,全然不顾黏在他身旁的男人有多危险,他只是迈着自己的步伐向前走去。
喋喋不休的凤凰,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庞,眼中光芒一闪,抬手就一掌拍向秦昱龙,那掌中的气劲
惊人,挥出的瞬间更是发出嗡鸣声,走神的男人耳朵一动,迅速的退了开去,站定后,看向那个突然
动武的凤凰。
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凤凰却感觉男人的脸,更冷了几分。
这让凤凰愉快的笑了。
秦昱龙在经历了三年前那件事后,五感大增,夜晚静谧时甚至连针掉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他说不出
这是为什么,可是他知道那是上天对他变相的惩罚。五感大增,令学武的他更上一层,却也让夜晚已
经很难入睡的他更加难以安眠。除此之外,以前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秦昱龙,几乎把所有的表情变化
丢在那场大火里,一张英俊的脸庞,除了冷,就再无其他情绪。
当然,除了面对那些深刻在心头的事情外。
「好敏锐啊,昱龙。」凤凰开心的拨开散到前方的秀发,举手投足间更显妩媚。
「你到底有什么事?」秦昱龙有一把好声音,那温润略沉的嗓音充满磁性,若不论那其中的冰冷威胁
,往往能让听者沉醉。
「什么事?当然是好事,找你吃饭喝酒赏花看月亮,你说好不好?」凤凰眉头一挑,笑得美艳动人。
「……」秦昱龙冷冷看他一眼,抬脚就走,明显的拒绝。
「哎呀呀~真是头傻龙~」凤凰看着那背影,悠悠的叹了口气,语气间有些戏谑又有些讽刺,然后跟
了上去。
秦昱龙没有理会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只是自顾自的走过后院,穿过一扇扇门,和每个肯称他一声左
尉的手下点头打招呼,至于那些没有称呼他的,他也直接无视走过。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学会怎么无视,倘若在意每一件事,他会疯的吧?!
嗯,会疯的。
秦昱龙终于来到目的地,火莲教的议事厅,隔了大概还有十丈的距离,他敏锐的听觉便让他停下了脚
步,那紧闭的门扉阻隔了一切视线,可是他不用看光用听也知道里面正在上演什么戏码,门前的大院
站了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在看到秦昱龙时都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可这细微的动作
又怎么逃得过秦昱龙敏锐的视觉感官。
秦昱龙压下胸口突然发作起来的疼痛,也直挺挺的站在那,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对别人来说不算清晰
的交欢声,每一声千娇百转的呻吟都如雷鸣般响在秦昱龙耳边,一声接过一声,一阵接过一阵,然后
他听到那个他熟悉到爱入骨的嗓音低低的笑了。这让秦昱龙知道,里头的那个人武功何等之高,必定
在他一踏入这里就已经知道他来了,可是那人没有停止,而是变本加厉的继续下去。
「左尉,属下这就去通报。」右边的男人微微一个躬身,就要往议事厅的门走去。虽然没有男人乐意
在这个时候被人扫兴,可是里头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却曾吩咐过,凡是秦昱龙的事都能率先处理,除
非他另有打算。
「算了。」秦昱龙冷冷的直视那扇大门,冷冷的开口。
「那请您再这等一会。」
「等?……」秦昱龙藏在宽大袖子里头的手握紧了拳,修得平整的指甲也不堪他如此使力的扎入肉中
,他忍住胸口忽而灼热忽而冰冷的痛处,他觉得站在这的每一刻都是在折磨他的理智。不知道为什么
,他甚至会想,那门一头的男人是不是想藉着不同的事情测试他理智的底限!
秦昱龙深吸一口气,闭上了那双充满痛处的眼眸,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夜的不安稳、一整个上午
的回想,或者说这阵子不断涌现的痛苦回忆……秦昱龙的头沉得令他想吐。
脑海深处总有一个声音,温柔又充满魅力,它一次次的诉说,在每个痛苦回忆后温柔的诉说,在每次
伤势发作后诱人的诉说……
疯了吧……
疯了,就不用再想了。
可是,秦昱龙舍不得不想他……
两个大男人看着眼前转身离去的男人,愣了一下,疑惑的对望:「你有看到?」
「左尉笑了?」
「不是哭了?」
「……」
秦昱龙往回走没几步,就看到凤凰慵懒的靠在树旁,望着他的眼带着讽刺。
「就说我找你是好事吧?」凤凰直起身子,几丈间的距离他眼间已经来到秦昱龙面前。
「……带路。」秦昱龙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早叫你识相点了……」走在前头,凤凰的嘴,自始至终都没停止。
第三章
偏远的庭院,一直是秦昱龙的居处。
他夜半难眠,所以只能选最静谧的地方,再加上早期所有人对他并不友善,他也没笨到让自己四处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