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规矩,宿舍不准留宿除我单位之外的人。后来还是人家小女孩牺牲了一把,晃到值班的保安面前,大哥长大哥短的问这问那,附近哪有超市啊,哪有卖衣服,哪有咖啡厅……把值班室的小窗口挡了一多半儿,我跟暮雨猫着腰从窗台底下摸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跟余书晨分手的时候,暮雨特意跟她道谢,真诚的摸样让我不禁担心会不会又招惹了人家小女孩。
到了我宿舍,我让暮雨坐着,兴高采烈地给他洗水果,给他倒饮料,边忙活边问他怎么会过来的。他说今天上班的时候去我们银行换零钱,在柜台拣了一张宣传折页,看到了S市我们这个支行的地址,然后,就过来了。
“啊?就这样?”我有些惊讶,暮雨可不是那种头脑一热想怎么就怎么的人。
“恩。”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页。在折页背面一大片的各分支机构联络表中,最后一排,‘XX银行S市分行营业部’后面的地址被黑色碳素笔打了个圈,“我跟老板请了半天的假,去车站坐上最早的一班长途车就过来了……八点到S市,然后打车到这里。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吧,然后就看到你了。”
我把饮料塞到他手里,在他身边坐下,感叹道:“你也太……潇洒了吧?”
他指着折页上的标记说:“我看见这个地址的当时就决定了要来找你。想你,知道你在哪里,口袋里有钱,手里又没有放不下的事情,那就来看看你。”
“……恩。”我喜欢他这个简单实用的逻辑。想做什么,如果能做到,就去做吧!只是很多时候,我们被太多顾虑牵扯着,分不清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我腻歪着抱住他,“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儿呢?”
“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暮雨回答,“结果,我挺惊喜的……你同事……很热心……”我听着他不怎么连贯的话,看着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慢慢品出一丝醋味儿!
暮雨啊,你总算是可以体会到我在面对那些对你虎视眈眈女孩子们时的心情了。
我装听不出来,故意挑‘有意思’的说:“是,余书晨真挺不错的,平时跟我一块吃饭,有时候还找我讨论问题,今儿她还给我一罐牛奶呢,热好的……”
暮雨听着我的话,慢慢把饮料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又默不作声地放回桌子上。
我一门心思瞧着他的脸色,完全没想到他会在下一刻忽然按住我肩膀,倾身把毫无防备的我压在身下的床板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边一阵疼,挺疼挺疼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疼,暮雨,疼……”我跟他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颈边的疼痛减轻,慢慢变成湿软的吻。我真的想他,即便只是这样的亲吻,都让我忍不住颤抖。
之后他抬起头,深深地注视我,手指挑起我眼角半滴眼泪,皱着眉问道:“这么怕疼啊?”
“你让我咬一口试试!”我瞪他,然而眼球上那层不争气的眼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是你故意气我,”暮雨捏捏我的脸,接着说:“而且,你又不是没咬过。”
那是很久之前了好不好?再说,那时候,我哪敢奢望有今天呢?
现在算是苦尽甘来,我又开始得瑟。人大老远跑过来先是看了一幕‘相谈甚欢’,又听我说了一番‘相处愉快’,没跟我翻脸算是挺大面子了,小小咬一下儿算个球?做人不能太过分的。我做完自我批评,拉低了暮雨的脖子,一路轻吻到他耳边,我说:“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我只喜欢你。”
暮雨终于笑开,他说:“我知道,我也是。”
手机嗡嗡几下,现在是十点整。
我正沉醉在暮雨带着水果甜味儿的深吻里,衣服被一件一件地剥下去,然后是纠缠,迷乱,欢愉……
半夜的时候我忽然醒来,看着睡在我旁边暮雨,觉得特别不真实,他让我想起了那些香艳的精怪故事里,伴着夜色来去无踪的美丽妖魔。
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一件事情让你觉得太过幸福美好,那它一定不是真的。
我捏捏他的胳膊,光滑的微凉的,摸摸他的嘴唇,温暖的柔软的。他被我打扰到了,轻声地问,“怎么了?安然。”声音带着丝丝地沙哑,‘安然’二字是入骨温柔。
所以,这是真的,我真实的暮雨,我真实的幸福,我确定。
第七十章
第二天天没亮暮雨就起床了。
这家伙是打定了看我一眼就走的主意,返程的票都买好了,是今天最早的一班,他说回去还能上半天班儿。
我缠着他不让他走,他拍拍我的头,说偶尔可以随意妄为,但是,班儿还得上,日子还得过。我趁他往头上套T恤的机会,把他扑倒在身下,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他示意性地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便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问我:“安然,你又有力气了是不是?”
这个,真没有。胳膊腿儿仍带着明显的虚软感觉,可是,我不愿意放开他。事实证明过,硬碰硬我是必输无疑,所以,我只能权衡着揣测着他的心思哄,“暮雨,今儿不走不行吗?我也请个假。你以前没来过S市吧,我打从到了这儿就跟被软禁一样,根本就没时间出门,正好,今天咱们一起去市里转悠转悠。”
暮雨摇摇头,“主要是今天杨晓飞回来,他现在没地方住呢。我们的工程完活之后,工人们都另跟了新的工头,杨晓飞想歇几天就没找工作。前些日子原来的工地宿舍拆了,他就回家呆着,上周跟我说今天回来要住我那里,我要不回去,他只能睡大街了。”
又是杨胖子,我撇撇嘴,“他那么大人了,哪凑合一晚上不行啊?”
暮雨看我不乐意,仰头在我下巴亲了亲,“安然,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不只这一天……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的……”
“……”我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算了,反正再过个十多天我就能回去了。
这边支行的住宿条件比我们那里好,宿舍里有盥洗间,而且还给我们每人都配发的牙膏牙刷毛巾,待遇都快赶上宾馆了。我的洗漱用品我都是自己带来的,原来配发的那些就给暮雨用了。
暮雨的车票时间是7点一刻,暮雨都收拾妥当了才六点多。楼下食堂还没开饭,我指着桌子上昨天给他洗好的葡萄,“吃点吃点,我特意给你洗的你都没动……”
暮雨乖乖地坐过来吃。我也拣起一颗丢到嘴里,故意咬得很使劲儿以表达心里的不满,于是,一口下去,葡萄爆破开来,汁水四溅,暮雨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我瞧着他微微蹙起眉,别扭而可爱的样子,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
他对我这种幼稚兼无趣的幽默感总是很无奈,“这个干了会粘糊糊的。”暮雨用手抹了两下,决定去洗洗。
然而,他转身的一刹那,不知道是颈子的线条太过性感,还是侧脸的轮廓太过迷人,或者是背影太帅气身姿太挺拔,又或者只是我单方面的脑袋抽筋,反正我伸手拉住了他,莫名其妙地建议道:“你洗个澡吧!”
暮雨不解地眨眨眼睛,他虽然没说但是我想那句潜台词应该是:安然,你脑袋进水了?然而此刻,我脑袋确实进水了,我控制不住地走过去勾住他脖子,舌尖舔过他脸颊上残留的那些甜腻腻的葡萄汁,几乎是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在说,“我陪你洗!”
看着我开始解他T恤领口的扣子,暮雨没有阻拦。他抱紧了我光溜溜的背,一下一下回应着我的吻,似乎在犹豫。
“会赶不上车的。”
“那就下午再走,陪我半天。”
“还要耽误你上班儿……”
“没事儿,损失记你账上……”
“我的车票就浪费了。”
“没事儿,车票记我账上……”
“……”
暮雨扯下T恤,将我按倒在床上的时候,我知道,他被我说服了。
后来,我打电话给这边分行的营业室主任说我发烧,请半天假,主任非常体谅地准了,还嘱咐我要好好休息,实在不行就歇全天。
其实,这半天也没做什么。暮雨也知道我体力不咋地,腻歪着亲亲抱抱,腻歪着洗个澡,腻歪着聊聊这些天各自周围的事情,也就十点多了。
出门儿的时候很轻松,因为这里的保安进门查证件,出门儿不管。
我们先是打车到了S市最繁华的中心地段。本以为省会城市能有不同的气象,结果瞅着也就那么俩下子,所有城市的商业区都区别不大的,我甚至觉得从现代感这个角度来讲,我们那个小L市更显时尚。
捡了个像样的饭馆儿,我跟暮雨一人一瓶啤酒边喝边聊。我问他觉得S市怎么样,他表示没什么感觉,他说他以前也东奔西走地去过不少城市,只不过对哪个城市都没什么感情,他说他觉得最好的城市就是L市。
装满金黄色啤酒的透明玻璃杯表面凝结着无数细小的水珠,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抬眼时对上我笑眯眯地表情,我努力地用眼神儿鼓励他说几句甜言蜜语来听,结果他斟酌了片刻,说,只有在L市才有人半夜扔钱给他。
好吧,这也算是情话了。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暮雨在车站上车前,忽然小声儿的问我,“安然,你平时上班戴领带么?”
“现在单位不作要求。大夏天的,不是特别正式的场合我才不戴……问这个干嘛?”
暮雨手指在我脖子某处擦过,有些很不明显的刺痛,这让我想起昨晚我故意挑事儿得到的那一口。暮雨认真地建议:“你今天下午上班还是戴上领带吧……”
“很明显吗?”我摸着脖子问他。
他正直地点点头。
靠,受不了他,明明他做的孽他还这么淡定。我很突然地抬腿朝他踢过去,他灵活地侧身躲过,敏捷地跳上长途汽车。
暮雨隔着玻璃朝我挥手,那一刻我特别想跳上车子跟他一起走。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管了,跟着他,随便到哪里。
回单位的出租车上,我掏出手机,发现有条暮雨的未读短信,打开来读完,心底涌出无数酸涩,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说:“我想带你一块儿走。”
毫无预兆的,屏幕上的字糊成了一片。
“混蛋……”我小声儿地骂他然后掩饰地活动一下眼球,结果手机一阵嗡嗡,又一条短信过来,还是暮雨的,他说:“早点回来!”
我摸摸脖子上有着轻微痛感的咬痕,暗暗下定决心,看我回去报仇雪恨。
几天后的晚上,我收到了杨晓飞的短信,一来他通知我他买了新手机,二来他问我是不是跟他韩哥吵架了。
怎么可能吵架?几乎每天下班儿我都给暮雨打电话,各种卿卿我我,各种腻歪,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
但杨晓飞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我马上打电话过去问他怎么回事,我听到那边关门上锁的声音,杨晓飞的沙哑嗓子也压低到某种听着像是喘不上来气的程度,我几乎可以想象他鬼鬼祟祟地样子。
他说:“安然哥,我觉得从我回到L市,韩哥表现就不那么正常。”
我问他怎么不正常法?然后从他的回答中我明白了原委。
杨晓飞说他本来打算18号回来,结果因为头天跟哥们喝酒次日睡过头了没赶上车,就推迟到了19号。他拖着大包小包回到L市看到暮雨就觉得他韩哥脸色不好,虽然平时他韩哥也不苟言笑,可是那跟心里有气还是不一样的。暮雨问他为什么说好头天回来却没有回来,杨晓飞解释完了暮雨的脸色又难看一层……杨晓飞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作聪明地想换个让他韩哥开心点儿的话题,他就问暮雨,我安然哥出差回来了吗?暮雨摇头没说话。他想可能是因为我们分隔两地导致他韩哥心情不好,于是又来了句,“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啊,韩哥你要不要去看看安然哥?”结果,用杨晓飞的话说,他韩哥瞥了他一眼,眼神儿凌厉得跟刀片儿似的,后来这两天都不怎么理他。
于是,杨晓飞只能琢磨着他韩哥的脸色猜测,大概、可能、也许是跟我吵架了。
暮雨没提来看我的事儿,所以杨晓飞也不大可能想到他韩哥生气是因为他的失约,而为了这个约定,暮雨不得不压缩了我们相见的时间。
既然暮雨没跟杨晓飞说明,那我也就干脆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要是在我面前我也想踹他两脚,暮雨这么温和地方式,够便宜他了。
晚上打电话我把这事儿跟暮雨讲了一遍,我知道他不告诉我是担心我跟杨晓飞赌气,其实不至于。我只是问他,干嘛不跟杨晓飞说清楚了,暮雨说守约是因为他不想做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所以,他说了会等杨晓飞就会等,严格说杨晓飞也不是故意失约的,谁还没有个突发状况什么的,他也不愿意杨晓飞为这事儿不好意思。
我问暮雨,“那你干吗这几天都没给他好脸色?”
暮雨说,“晾他两天,算是替你出气。”
有他这句话我心里就痛快多了,大方地表示不介意,“算了,多大点儿事儿啊,再说,我也快回去了,下周六。”
暮雨显然很开心,总是平平稳稳的声音都透出些急切,“周六,好,我等你!”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在光阴之路上迎风奔跑,满怀期待,欢欣鼓舞,只因为,他在等你?
第七十一章
立秋那天,借调工作圆满结束。
S市分行的领导很够意思,在S市很上档次的饭店为我们这些借调来的员工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会,给我们每人一份包括纪念章,纪念币,集邮册等等值钱物品的大礼包。此前,领导专门找我谈过一次话,问我愿不愿意留在S市。其实从长远来看,留在S市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在论资排辈的银行系统中,能在一个新建的分行级机构里工作日后升职的机会要比在全是老员工的支行级机构多的多,甚至起点都是高的。
我拒绝地很坚定,一来在L市生活惯了,朋友亲戚都在那里,有什么事情都有人照应;二来,S市再好也没有韩暮雨。
后来我跟暮雨说起这事儿,暮雨挺惋惜地,很亲昵地骂我笨,说他可以去S市重新找工作,问我能不能再去要求留下来。这个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我就是那种胸无大志的人,重新到一个城市生活、重新建立自己的交际圈子太麻烦了,反正我也没想着要高升到哪里,两处工作挣的钱也没啥区别,而且在L市我周末就能回家转一圈,到了S市离得远了,就没这么方便,总之,综合各种因素和我这个人天生的惰性,我还是要回L市。暮雨听完我不求上进的论调说,随你吧,你乐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那时候总以为生活会这么一如既往的平静下去,我们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一直到老死;那时候鄙弃争名夺利,觉得甘于平淡、随遇而安也是一种态度;那时候,不想往上爬,以为钱差不多够花就行了,何必活那么累;那时候,以为爱的人一直都会在身边,以为自己会一直在爱的人身边,总之那时候,太年轻。
回到L市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我拎着我的行李从大巴上下来直接打车去了江南水郡。到了小区门口,暮雨和杨晓飞都等在那里,杨晓飞特自觉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大包儿,傻笑着问我,“安然哥,你怎么打扮的跟新郎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