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刚微亮,和他缠绵了一夜的男人已经走了,他的身子被擦洗过,留在身体的东西也被清理过,还重新上过药,床单和被套都是另一种花色的,有着荷花香气的柔顺剂的味道……
全身像散架一样,又痛又酸没有一点力气,眼睛红肿得睁不开只能眯成条缝,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是星云密布……虽然原本是打算好了和他这么做的,但是变成这副样子还是很难令人接受……
何况……杨得驹根本不接受他的要求……他还和他做到了这一步……
苏逸浪想着感觉很沮丧,什么事情到最后总和自己想要的结局不一样……不论是原树还是杨得驹,全部都变得一团糟……
突然。
“咯咯咯咯咯……”
一阵振动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传来,那里只放了一样东西——手机,那个手机闲置了四年,一次性充值了1000元,不断地充电待机,只为了等待一个人——它响过两次,一次是原树半夜打电话过来一句也没说,一次是他特意为了留在家里的原树而带在身上去公司,后原树打通它跟他告别……
而这次……
苏逸浪以为自己已经被抽干了力气,但是他听到振动声的一刹那就扑过去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早已停产的手机按下绿色接听键——
“您好,请问您是苏逸浪先生吗?”
“是的……”
“那您认识原树先生吗?”
19.SECD—603,红色
苏逸浪拖着疲乏酸痛的身体步进单人病房时,区交警大队队长孟州已经等候多时了。
“原老师刚动完手术……”孟州见他步履蹒跚上前扶住他,将他引到病床前给他拉了把椅子坐下。
病床上的原树面如枯槁,左腿上了石膏吊着,嘴唇没有丝毫血色,正痛苦地皱着眉昏睡着。
苏逸浪看着他感觉恍若隔世……
他不清楚为什么原树如今会落得这般田地,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放着他这样不管。
原树出车祸后,有路人叫救护车讲他送到了这家医院,但是他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件,医生只做了简单的止血抢救,不肯做手术,最后是位年轻女护士给原树的手机充值,进入存了电话号码的SIM卡才联系上了苏逸浪。
但是苏逸浪一时动不了,情急之下他才想到了做了交警的高中同学孟州。
孟州与他虽然联系不多,但在校时交情还算不错,人也义气,闻言是老同学的专业课老师被车撞了,还是高复时一起吃过饭的原树,又是在自己的辖区内出的事,便二话不说下床穿衣赶来医院垫付了定金让医生做手术,还亲自接手了这件案子。
“州哥,真是麻烦你了!”苏逸浪不是多话的人,但孟州能够深深感受到他对自己说这句话时的沉重。
孟州比起苏逸浪来,绝对算是个粗人,明明两人同年,前者却已顶着个啤酒肚,一脸横肉。
他大掌拍上苏逸浪肩头时下意识的减了半成力气,深怕把这个精致的男人拍碎:“老同学,说这种话没意思!逸浪,你放心,原老师的这事包我身上!那肇事逃逸的家伙,很快就能查出来!”
“有眉目了?”虽然拜托他接手,但是苏逸浪却没想到这么快。
“恩!虽然天黑车灯高亮正好遮住车牌,监控录像上看不清楚,但是车子好查,是一辆澜宝最新全球限量版硬顶敞篷跑车,SECD—603,红色,全球限量20部,只要从销售部调出购买记录逐一排查就好办了。”说到这里,孟州不禁顿了顿,露出谨慎的表情,“只是拥有这种车的人,估计来头不小,加上对方虽然撞了人没有停车,但是他是正常驾驶也没有超速,原老师则是闯红灯,属全责,对方如果好说话也就赔点医药费……”想到苏逸浪之前电话里要求他尽快查出来给予重处,孟州觉得不好办。
“是吗……”苏逸浪将原树插着针管的手掌展开抚平,“他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对于苏逸浪平淡的反应,孟州有点意外,但没多想,从旁边柜子上拿过来一摞单子和几张X光照给他:“断了左胸腔两根肋骨,幸好没有插进肺叶伤及心脏,另外左小腿骨折,其他多出擦伤和拉伤,可能有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
“能完全康复吧?”
“恩,如果脑部无碍,那么住3个礼拜就能出院,一个月后复查,三个月内不再伤筋动骨基本上就没问题。”孟州转述了医生的原话。
苏逸浪点点头,双目失神地望着原树惨白的脸,沉着声音对孟州说:“州哥,这件事,既然是原老师全责,他也性命无忧,就这样算了吧!”
“什么?”对于听到的话,孟州很意外。
20.一个人看病
“我想拜托你把这个案子结了,不要查下去。”
孟州犹豫了下,权衡片刻自然地答应下来。
原树不是他们学校的老师,所以苏逸浪和原树的事情,孟州没看出丝毫眉目,但是据他听闻,苏逸浪高考特意考进了原树执教的大学专业还报的是原树所主讲的建筑设计系,想必二人如师生亦如朋友。虽然会费些周折,但是追究下去,拿笔赔偿是不在话下的,没想到苏逸浪会这么善罢甘休。
当然,对于孟州来说这样自然好办很多。
眼看到了上班时间,孟州叫了辆车要走,苏逸浪跛着腿送他到病房口,将一叠钱硬塞给他。
孟州推脱了两句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临走前不怀好意的打量几眼了,见苏逸浪额头和下颚骨边缘上的斑斑点点一直延续到领口里面,禁不住揶揄了两句,言下之意即羡慕他找到了个风骚入骨豪放热情的娘们又叫他节制点,别把身体搞垮了。
闻言,苏逸浪只是不自然的笑笑。
待孟州走远,苏逸浪回病房看见插在原树手上的点滴和血袋快滴完了,便按铃叫来了护士,待护士还完点滴后,见原树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才忍着难言的疼痛和头晕去门诊大楼给自己挂了号。
凭过去和原树在一起时的经验,自己的后穴不适合同性性事,光杨得驹抹的那些药是没有用的,肯定会因为发炎而发烧。
他还要照顾原树,连自己都病倒了可怎么办?
不论这起车祸,跟杨得驹有没有关系,他都不愿去追究了。但是原树他是不会放着不管的,他都会照顾他,让他好起来的,所以自己要先熬过去。
果然,温度计一量,38度。
年过半百的刘医生似乎从他脸上读出了些什么,也不多问,开了两瓶点滴、一盒退烧药外,另开了一瓶口服消炎片和一盒骨痛贴。
苏逸浪知道自己衣服遮不到的地方有多么不堪入目,情爱的痕迹令走过的每个人都不仅回头,那些目光中或多或少都不怀好意,对于医生的体贴自然心存感激。
去取药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人为什么不能孤单,就像他现在这样,发着烧,又经历了一晚激烈的情爱,可再怎么苦不堪言,他也得自己一个人这样排队挂号,跑上跑下的去拿药领点滴,如果半道晕倒也不会有人及时来扶住他。
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伴侣在身边,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想到这,苏逸浪不免露出苦笑。
拿好药,他先对着大厅里的一面镜子,撕开了两片骨痛贴,比信用卡打了一圈的骨痛贴正好一片贴住额头一片贴住下颚至脖子的一片地方。虽然谁见了都知道是欲盖弥彰,但总比把一切公示于众要好看多了。
随后一个成熟妩媚的护士,边对他发电边为他的左手背扎上针管,只是她扎针管的动作却与温柔的表情一点也不搭。
21.善良小护士
因为不放心原树,点滴室座椅也都满了,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右手垂在身侧尽量不去动,右手举着挂着点滴瓶的架子艰难的走回原树的病房。
打开房门,却见一个身材娇小长相甜美的女护士正踮着脚尖开窗通风,看到脸上贴着胶布有点滑稽又有点楚楚可怜的苏逸浪进来,愣了一下:“先生,你走错病房了吧?”她显然把他当成了别的病房的病人。
面对陌生人,苏逸浪一展职业性的温柔微笑:“我是苏逸浪,原树的朋友,早上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吧?”他从声音上判断。
闻言,小护士很大方笑道:“原来是苏逸浪先生!你好,我叫范清。”说着拿出滴瓶架子慢慢扶他坐下,扶着他的身子目测她才刚刚过他的下巴。
“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苏逸浪对眼前的女孩很有好感,笑容不自觉地变得真实,“原树是我的恩师,也是我重要的朋友,要不是你通知我,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真的很谢谢你!”
医院不是善堂,如果不是这个小护士自愿出钱给原树的手机号码充钱联系到他,那么没人付钱的原树一定会被医院拒之门外,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原树有可能会因为不做及时抢救而落下残疾,甚至死去,苏逸浪就觉得毛骨悚然……
因此他由衷的感谢这个善良的女孩,让他没有失去原树。
当下,他从钱包里拿出五张钞票,小护士拒之不收。
范清不由红起脸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为医护工作者应该的!”她不过充了30元,不论拿人家500还是30,都觉得说不出的不自在。
苏逸浪思绪游移了一下,对其好感又添几分,也不多言,和她互换了手机号码,约好待原树身体好了,一起吃个饭。
范清不是做作矫情思虑复杂的女孩,不疑其他,觉得苏逸浪相貌俊逸帅气,举止言行沉稳有气质,交个朋友也着实不错。
与苏逸浪一番短暂交谈,知晓苏原两帅哥都无亲友照顾,不禁母性泛滥,暗暗决定会多留意这个病房,为苏逸浪分担些。给苏逸浪兑了杯温水,让他服了消炎片和退烧药,然后找来条有淡淡消毒水味道的薄毯给他盖上,叮嘱些适宜后便带上房门去照顾别的病房了。
苏逸浪伸手捏捏说不上柔软的毯子,却莫名感觉一阵温暖。
虽然靠椅背睡觉十分不舒服,但他因为吃了药加上一晚的疲累,一待静下来,医院特有的刺鼻药味闻起来也好像催眠剂一样,逐渐眼神迷离睡着了。
浅浅的睡梦中他不由想起了那个火爆别捏的男人,上次他丢下工作跑来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两天两夜,得到的回报是他为了原树叫他滚……
无限包容着他的男人,明明人前骄傲嚣张,却总是在他面前像只侍主愚忠的弃犬一样,不论他怎么赶怎么劝怎么责怎么骂,总是事后灰溜溜的上门来主动讨好,摇着尾巴,鞠着背在厨房里切菜的背影,看上去很委屈很孤零……
22.欺人的傻瓜
苏逸浪不是欺人的傻瓜,杨得驹对他如何他自然明白。
说不曾感动是不可能的,人都是感性的,哪怕面对不爱的人,要视对方的付出为无物那般无礼无情的事情他自做不出来。
相反,他很重视杨得驹,他是自己最想珍视的朋友,希望他能够幸福,所以他万不能够接受他。
明明一开始两个人水火不容,见面不是无视对方就是互看不爽一言不合便挥拳相向,感觉彼此都是不可能有多余交际的,但没想到在原树离开后,在最痛苦无助的日子里,他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他原本就是个不讨人喜欢小鬼,披着冷漠孤僻的外壳保护着自己,也是在呵护着自己小小世界无辜的安宁。原树的爱是自己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也是回击杨得驹的嘲讽时仅有的勇气。
但是原树最后还是走了,没有一句解释,没有露出一秒不舍或者伤感,灿烂的笑着挥挥手便携着美丽的少年头也不回的渐渐走出视线,连带着将他寄居的壳毫不留情的剥开敲碎……
他对原树给的决定,不怨,不怪,不责,更无恨……
他也没有资格去怨去怪去责去恨……
原树没有义务来爱他……
他可以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
原树本就是贪玩纵欲不喜言爱的男人,可以说是潇洒,也可以说是薄情。
当初约好他要他的年轻身体,他得到他的安慰关照,各取所需,如果有了更合适的伴侣,就好聚好散,绝不相互纠缠,拖泥带水……而这一交易,就是三年平淡温情的厮守……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是他老师,他是他的学生,夏日闷热枯燥冬日死寂萧索的课堂都是暧昧的温床,成日的耳语厮磨,调笑抚慰,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两个人很多心境……
但是最初的约定却成了魔障,彼此的心思到喉难言。
平日里似真似假的甜言蜜语张口即来,但是到了真情真意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反倒堵在心头成了顽疾。
整整三年原树没有对他说过一个爱字,连喜欢都只是赤身相缠时的调情香氛。
逸浪则矛盾斐然,更不显山入水,一切收于眼底,却不表只字片语。
分开前的最后一夜,两人紧紧相拥,万分不舍,彻夜难眠,却是相对无话。
其实各自情意,彼此都心知肚明,又都在算计得失,打破开始的约定,或出言挽留或表述衷肠,恋情都难以长久,对对方亦可能是累赘!
到了那份田地,累透了也看透了,不如短痛一回,说不定就出了死局,各寻到生路。
终于,原树另觅伴侣,恢复潇洒,不再竭尽心力与他痛苦的纠结下去。
三年相守,顷刻孤身一人,虽哭哑嗓子夜夜思梦,但还是依照当初的约定——绝不纠缠,拖泥带水!
但,原树走了,步出困局,杨得驹却不计后果一脚踏了进来!
而他,苏逸浪,已经精疲力尽,心中塞得满满当当无法再接纳别人——他也不愿见杨得驹成为第二个原树!!
昨晚他已决定以一夜回报杨得驹多年的心路付出——除了身体他也给不出其他——,然后离开这个城市,寻一个朴素贤惠的女孩为妻,生一双儿女,厚待他们,让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老哥老怀安慰,了却心事,他生为男人生为儿子生为幼弟的一切义务便尽完了。
只是,昨晚的杨得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抱他的?他的不辞而别是表示已经甘愿放弃了吗……?
突然,苏逸浪觉得心头一阵翻涌的疼痛,猛然惊醒过来,醒来发现身上竟然出了一身薄汗。
不待缓过神来,却见原树已经醒了,面如死灰地望着他。
23.原树苏醒
苏逸浪见原树醒了,惊喜之下,忙掀起薄毯站起来,却因为动作过猛牵动下身伤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又扎回椅子上,冷汗淋漓,好一会才又小心站起来。
原树看见他下身不自然的动作,脸上的胶布,和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痕迹,抿抿嘴,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师,你感觉怎么样?”苏逸浪挪了下滴瓶架子走到床边,抬眼看原树的滴瓶和血袋快没了,自己的滴瓶也去了大半,才惊觉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便举手按了下铃。
原树不太想说话,也说不了话,虽然只是被跑车侧擦带倒,但也伤得不轻,麻醉一过就被痛醒,腿还好,但是肋骨骨折,哪怕呼吸一下都会痛。
主治医生还有护士范清很快就到了,给原树做了些检查,也询问了些问题,但是原树都不说话。
主治医生知道他不方便说话,做完手术刚醒也非常虚弱,不过检查下来基本上什么大碍,接下来吃药修养就好,半个月后应该能出院。范清因为主治医生在也比较规矩,没多说话,给原树换了一瓶葡萄糖,滴完这瓶就不用再输液了。苏逸浪低烧,吃了药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也就撤掉了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