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番外——子勿为秦相

作者:子勿为秦相  录入:08-22

我不知该如何挣扎,也没办法呼喊,只是觉得原来自己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一个地方瞬间化为灰烬,实在是悲不自胜,却又无可奈何。

我也救不了它,更何况自己。

被那个女人钳制是很痛苦的事情,我开始试图用力挣脱,但在我出招之前,我已经被先发制人了,因为一瞬间的剧痛就使得我被废掉了武功。

临昏迷之前,我不得不承认一下花家是如何立足于江湖不倒的,这种废人武功的绝招,仅此一家,别无二店,除非是绝世高人,其余乌合之众,基本能够被废掉全部武功,但是仁至义尽的是绝不伤筋动骨,不伤筋脉,效用极佳,更有芳名曰:“藕断丝连”。

难道是花啄春以为我学艺不精,就欺负我觉得我不会知道这么多吗?连“藕断丝连”这种独门绝招都舍得使出来,难道不怕暴露自己吗?

我本来是想开口一番嘲笑的,但是最终随着嗓子眼里的一阵甜腥气,我失去了意识。

30.枕席强颜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居然躺在了一张看起来还不错的床上。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安慰一下花啄春,难为她一个弱女子背着我跑了这么远的路,没想到她敢做不敢当,选择了消失不见。

眼前一个穿得很是花里胡哨的中年女人,眉眼间流露着凶狠,嘴角却堆着假笑。

我试探性的问道,“敢问您是……这里又是……?”

听到我的声音后那女人舒了一口气,“还行,挺嫩的。也就是十大几的样子,这买卖不算亏,看着有点儿来路不明,倒应该是个清水货。”

我一头雾水的听着,“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人这时候柔声道,“这儿呢,是‘烟萝地’。青楼嘛,还需要我说的再明白一点儿吗?”

我虽然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比较喜欢真相被别人说出来,这样比较直接,也比较残忍,但是能让人更清醒“您细说说,我比较笨,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女人还算客气,没有破口大骂,“你,就是别人卖给我这儿的货色,你就是个小倌儿,烟萝地就是个茶室,现在,懂了没有?”

我点点头,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果然是武功尽失然而经脉完好,看来“藕断丝连”名不虚传啊,“哦,我知道了,谢谢啊。”

那人一副实质是逼良为娼,表面却做尽善人的模样,“那你想必也知道你要干什么了吧。废话少说,不过我看你身子虚弱,这样好了,先好好养几日,之后,我看就可以出去做生意了。”

我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也没有那个能力,只能追问几句,“那什么人把我卖来的——这个我可以知道么?这没什么好避讳的吧。”

那个女人把眼睛一瞪,“这倒真能告诉你,只是你问我,我问谁?我怎么知道?穿的一身儿黑乎乎的,还蒙着脸,着急哄哄的急着脱手,听声音倒是个女人——不会是你娘吧?”

我当时顶了回去,“呸!我娘早就仙逝了,你不许说她!我怎么知道是哪个雄西干的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天打雷劈的!”

那人竟然很欣赏的看着我,“哎呦喂,连这种黑话都知道,孺子可教啊。”

我撇撇嘴,“过奖了。对了,那人有没有说我是谁什么的?”

那女人道,“这倒真没有,我问了,她也不说。只说是他仇家的儿子,别的没说。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只能在心中大怒,同时赶紧胡乱编好名字,一时性急,居然只记得“藕断丝连”这个混账东西了,“我姓连,叫连藕。”

那女人居然被逗乐了,“哎呦,这名字?是你亲爹起的吗?这么好笑,莲藕啊。吃的那个莲藕吗?”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这名字是我随口编造的,我爹自然不会给我起这种名字,我爹给我起的名字叫“庆夕飞”,非常好听,因为我出生在日暮时分。

可是爹娘给的好名字,难道是让你去做莺花用的么?

我自己拟的字叫“舞飏”,我一向只用这个字,那这就更舍不得糟蹋了,想来想去只能胡诌,“嗯嗯嗯,我就叫这个名字。”

老鸨这时候做出了苦思冥想的样子,最后一锤定音,“你就叫小藕好啦,记住了没有?”

我没有多言,“是,记住了。”

老鸨正要出门,突然转过身子问我,“哎,我说,你今年多大了?”

我刚想说自己已经二十一二了,又想起她方才只觉得我有十大几岁,还是扯个谎话吧,“十七。”

老鸨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不错不错,哎、这就可以了。模样长得是真好,年纪也不大,估计卖的应该不错。”

我目送着老鸨她人散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躺在那张滚过无数对肉体的床上,心里泛起着阵阵波澜,不停的恶心想吐。

天好像没有降大任于我,可是却让我置在这种境地。我旁敲侧击的问着烟萝地的情况,发现这是京城最大的销金之地,能来这里的,少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甚至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也说不定。

我开始思考如何从这里脱身,想的焚膏继晷,却始终不能有一条可行的途径。若是以前,逃跑并非没有可能;若是以前,自报名号是可以救自己的,但是,庆家不比当初。

事实是,庆家已经完全在江湖上消失了踪迹。

那一场大火烧尽了庆家仅剩的所有,还死伤了一些仆役。庆家彻彻底底的败落,已经不是没落了,而是完完全全的消失。

庆家的二公子庆夕飞不知所终,庆家的大公子庆衣绯已经入仕,不可能再回来振兴一无所有的庆家,不可能白手起家。

江湖三大家的时代,就此终结。仅剩下两家,花家和厉家。

江湖变作双姓,朝廷并没有受什么触动。侯夷回到京城之后,在一天夜里暴毙而亡,而杨芜青回归了本来的自己。

庆衣绯听说了那一场大火之后,疯子一般的策马飞奔,在废墟中刨刨拣拣,但一无所获,绝望的哭喊撕心裂肺,“夕飞,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

庆衣绯恍恍惚惚的回到了东宫,简直要崩溃了。

庆家的彻底消失让庆衣绯一蹶不振,无论太子殿下怎样好言相劝的安抚,都不能让庆衣绯展眉,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而放弃了整个森林,因而太子殿下也难免恼羞成怒,借酒消愁,之后酒后乱为,去其他姬妾那里宿眠。

我只被人宽限了几日,就被迫出去做所谓的“皮肉生意”,我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而且我曾经很天真的想,做个清倌人小先生吹拉弹唱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没想到老鸨居然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傻了。你要是想做个‘红倌人’,我看倒也不是不可以,谁会稀罕你这样子的清倌儿?放着十五六的小姑娘不要看,倒来找你这男子么?你长得好是好,可是不合适呀。我看啊,你这品相,做个角妓,好像也不成问题。”

人总是要被环境逼出来的,我不会忘记在杨芜青之后,和我这般的第一个男人,老鸨说,这就是“恩客”。

那个人长的模样也还周正,见到我之后,动作还比较温柔,我除了很难受以外,并没有受伤,我实在不能够享受到一点儿人伦的快乐,看来龙阳风月果然有悖人伦的,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其他人看起来那么通畅全身的乐事,在我看来,什么都不是。

不过我想,我应该还是聪明过人的,或许在这种事情上,远远超过了庆衣绯。

既来之,则安之。

我很快学会了做这一行需要做的一切事情,也能够毫不难为情在身上的男人刚刚喷薄之后反身含住他们的雄起,然后以此拿到更多的好处,我可以一视同仁把面前的每一个男人只看做一个玉柱,其余全部可以装作空无一物,听着他们大骂“破鞋”、“舍果”,原来无论是怎样的正人君子,在特定的一丈方上,都有这猥琐下流的一面,这些靴兄靴弟的,其实都是一路货色。

果然脱光了都能看见人心啊。

只是相比较各种说法而言,我更喜欢“猱儿”这种比喻。

猱这种东西喜欢吃老虎的肝脑,偏偏老虎又很喜爱猱,因为猱会捉虱子,老虎便让猱爬到它身上搔痒捉虱子,猱便趁机把尿撒到老虎头上,老虎便中毒而死,猱就吃掉了老虎的肝肠脑。

人们以此来比喻嫖客和娼妓,少年犹如老虎,妓女如猱,老虎贪猱之色,结果反被猱吃掉了。

我想,如此这般,才能不受制于人。

当我越来越自如的能够在床上胡言乱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原来自己和杨芜青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过山盟海誓,没有过感天动地,没有过甜言蜜语,就是因为爱着,所以其实上的鸡毛蒜皮都是真情。

而现在辗转于他人枕边的时候,我才知道,当一个人说着千言万语的时候,其实没有一个字是心里所想的。

我还是算是故意的套着每一个人的身份,原来高官贵胄也不乏龙阳之好的人,我也会有意无意的拨弄,问着朝廷对江湖有何想法。

收获还是令人欣喜,原来其实朝廷打心眼儿里就不喜欢江湖。所以我坚信,庆家没有了,朝廷也不可能放掉花家和厉家。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事情的走向究竟如何。我只能越来越确认,花家和厉家合伙害了庆家,但是,却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只更大的手在借着这两个木偶操控。

可是即便如此我总是能够在闲来的间歇想起杨芜青,本想把他当做一个交友不慎的人生败笔,却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和一个曾经爱过的人“只是朋友”。

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勉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可是一想到庆家没有的不明不白,就觉得我要是现在就死了,也太便宜仇人了。

我有时会听到别人议论庆家,可是自己却只能咽气吞声,不能说一个字,只能默默接着。

世界上最勇敢的事情,是努力微笑着听别人说自己的故事,而且还不能站出来驳斥。

31.乱臣贼子

烟萝地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我并不指望这些喧嚣给我能够带来什么好处,只希望不要把我埋进去这与我无关的东西就好。

但是事与愿违,我最渴望的宁静,其实根本不可能得到。

然而当我知道烟萝地是京城最繁华的妓院的时候,却忽略了一个事实。既然繁华,我就不可能不被人所知,自然,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没指望着不显山不露水。

烟萝地的姑娘公子虽然很多,但也不是没有三六九等之分的。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很荣幸,在这片地方,居然有了不只是容身之处,简直可以算是一席之地了。

我的“名字”,那个我自己随口编造的胡言乱语,被墨笔写在了朱红色的牌子上,挂在了很显眼的地方。

我自己额也觉得很嘲讽,庆衣绯朱笔题名,我却成了红头牌。霄壤之别,原本我以为自己只是和庆衣绯有着那么一丁点点差距,不料现在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感觉了。

这就是命吗?可是命原不该这般弄人的。你求一个上愿,最终也应该的一个下果呀,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许下的所有心愿,除了庆衣绯能够官运亨通这一点还有实现的可能之外,别的都已经是虚妄之言了。

庆衣绯那种正人君子,应该不会来这里吧,所以我也不指望能被他花钱赎出去什么的这种愚蠢的想头,只盼的自己不要在这里最后不明不白的见了阎王就好。

我的身子最早在我踏进这片地方的时候,就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更名易姓之后,“连藕”就是一个小倌儿的姓名了,与庆夕飞还是庆舞飏,没有半点瓜葛。我的心也许还是以前的自己,也许也只有本心还是庆舞飏了。

我始终不能自主的因为交合之事而体味到快乐,所以在这是非烟花之地,琳琅满目的合欢,一笑,收心……五花八门的奇奇怪怪的药物,自然都要多管齐下,解决一番我这症候。

那些东西最终折腾的这具身体,早就已经不能被我掌控了。敏感,时常肤色粉红,甚至是欲求不满……这些我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频繁的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不敢在直面铜镜中的自己,眉目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远没有那种温暖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多了几分冷艳乃至于媚态。似乎鼻子也小而勾着,唇角总是含着一汪似有若无的假笑,好在还没有谄媚,我似乎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我实在看不出来,自己和以前有什么相似之处,以前的庆舞飏尽管一无是处,可是什么时候也不会是这番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失去了那个真正的自己。

也是奇怪,人们总喜欢满脸堆笑的虚情假意,却不愿见到平平淡淡的常态和真心。

日子因此变得空虚,我每天若是无事,连诗书画都被迫变得香艳起来,正经的文字没有能读得,也没心思在思量什么文章。用老鸨的话说,那些都是“闲事”,讨得老爷大人们欢心才是“正务”。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什么用处?无非最终还是要靠一具身体,让客人心满意足就是了。

我不接受,但没有反驳的资格。只能日日如同木偶一般吃喝拉撒,和其他的人一起,“睡”。

一日也算是正闲得无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意外地看到了厉家的兄弟两个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烟萝地。

我明明倚在栏杆上,在和他们目光交错之前,及时的抽身转了过去,悄悄地躲进了屋子。

我知道这两兄弟都已经娶了妻子,看这个阵势,想必是不得满足。

男人嘛,没有不偷腥儿的猫,想来个消遣,我看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既然如此,想来应当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只要安安生生躲在屋子里,应该不会见到这两个倒霉催的家伙。

但是,天晓得鬼知道,两个人在楼下居然毫不避讳、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就问老鸨要小倌儿!嗓门还特别大,我居然听得一清二楚,“给找一个上等货色!”

老鸨的声音自然是溜须拍马的生怕得罪了贵客,“二位爷稍等,您要不要先看看牌子?”

厉初云一弹指,一个牌子随之落地,上书两个字:“小藕”。

老鸨的嗓门儿更是大,吆喝着,“小藕,儿哎,下来了——有贵客!”

“天打雷劈的!”我只能暗自心里骂着,紧咬牙关的打开房门,一鼓作气的冲下了楼梯,“在。”

厉含白还没有摘牌子,但看到我之后就摆摆手,“我不要了,就这一个。”他见老鸨脸色不大好,又补充道,“我们会付两个人的银子,这一点,妈妈放心就好。”

我叫苦不迭,老鸨先是一愣,但听完了那番话之后,想到银子并不会少,也就放下心来,“那、那二位爷……您、慢用。”接着又吩咐我说,“小藕,带着二位爷上楼去。”

我冷汗连连的听着厉含白的议论,“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倌儿长得和庆家的二少爷很像啊——看着就是个好货。”

厉初云应和着,“名字起的就那样,可是长得还真是不错。”

我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这两个人,不料进屋之后就被盘问道,“你本名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我故意稍稍掐着嗓子,说着令自己都恶心的话,“奴家本姓连,单名一个‘藕’字。今年是一十七岁光阴虚度。”

厉含白轻声对着厉初云道,“声音可不像。而且只有十七,还真是嫩。我记得庆夕飞可有二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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