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蔚然,很不争气地给吓得呆了呆:“你……怎么出声了……”
“找到耳麦了,再说这房子大但是根本没住几个人,二楼目前就我自己在。”
“……你到底是AFK到哪里去了……”
“家里。”卓凌骁的语气轻描淡写,“别转移话题,报数。”
“……三十一……”
“……这你都好意思说没什么意思?都是群架里混出来的吧。”
“呃……”
“等等,我换号。”
“怎么?”
“教你PK。”
“啊!?”
“作为风骚羊的唯一徒弟……”也许是因为故意放低了声线的缘故,卓凌骁的嗓音在黑夜里慢悠悠地化作电波透出来,显得比平常冷了许多,也……性感许多,“你至少等十场里能P赢我四场了再给我说什么没意思这种鬼话。”
而此时的杨蔚然沉默,游戏界面已经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黑,正中心的对话框在询问他是否真要退出游戏。
他知道自己没必要什么都听对方的,也知道现在就算下线也完全有理由——“没兴趣就是没兴趣”或者“时间不早了改天吧”,都是可以成立的。
但杨蔚然对着两个选项呆了半天都没有按下去,只听见自己略带暗哑的声音轻轻地问:“你呢……不AFK了么?”
“……我会尽量上的。”卓凌骁的妖秀角色此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风骚羊上线的系统提示,“我就这么一个徒弟,怎么能容许你继续白菜地到处丢人或者刚毕业就失踪。”
“呵……你这嘴巴……说不过你……”
“说不过就别说吧。”纯阳神行点又一袭白袍空降,风骚羊落到了杨蔚然视野内,还是那身被其主人偏爱着的红裤衩——跟现在的三剑镇山河一样,“走,徒弟,喜服都有了,咱们找掌门证婚拜堂去。”
“……”
“怎么不反驳了?难道默许?”
“当然不……”杨蔚然皱了眉头,苦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让你少调戏我一点。”
“……也许,等你被调戏得哭出来我就会收手了。”
“……那我去找找大蒜。”
“这笑话冷了好不好。”
“我本来就没有讲笑话的天赋啊……”
“……别怪我问出来,到底为什么这么无精打采。”
杨蔚然闭起了眼睛歪了头。
——为什么呢。
——因为被杨奕说中了,我跟老婆七年之痒了?
——还是因为,你在这个最混乱的时候出现了,让我发现自己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定,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爱她……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可不可以只建基于一个充满0和1的虚拟世界,可不可以只因为在风光霁月里那人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可不可以,只因为你拿着手机回过头发现,原本只通过电波联系的那个人正站在一片阑珊灯火中微笑着看你?
没有经历过的时候,或许很多人会带着轻蔑扬起下巴和嘴角来嘲笑,然而这些,其实也是可能发生的吧……只是可能跟可以之间的距离,太遥远。
这是在经历分别之后才容易渐渐被看清被察觉,却断然不能被承认的感情。
也许你会在这一夜拒绝之后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甚至落泪,但自尊和现实却让你连后悔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悄悄挖个坑把它埋了,让这个犯错的自己没机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所以杨蔚然此刻虽然并没有想得这么多这么长,但能回答的也只是一句敷衍的“有点困了”。
接着他听见卓凌骁果然不满地念道:“才11点困什么,你的生物钟哪有这么早。”
游戏里,那个风骚羊还在一刻不停地蹦来蹦去同时往三剑镇山河身边丢气场,仿佛想用三把小剑将这徒弟给圈死了似的。
杨蔚然按了按太阳穴:“我的生活习惯……你也并不清楚的吧。”
“……那算我拜托你还不成吗。”
“什么……”网络这边,有人惊了一惊。
而网络那头,有人明明说着示弱的话语气却依旧强硬着,就好像那个不耐烦想逃的人其实是他:“别走。”干净不带尾音,在让人以为发言到此结束的长久沉默后却又短促重复了一遍。
杨蔚然闭了闭眼,最终将鼠标指向了“否”,然后故作轻松地问卓凌骁:“寂寞成这样,难不成你是被谁给关起来了?像长发公主那样。”
“是啊,你要来当王子吗?”
“呵……我有王妃了。”
“王妃会化身喷火龙或女巫?”
“那倒不会。”
“那怕什么。”卓凌骁的语调终于又恢复到那种懒洋洋的散漫状态,“就算会,大不了我变身屠龙美少年。”
招牌式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仿佛漫不经心的笑话。
却让杨蔚然的心脏没来由地一跳:“……这个越扯越没边了。那个,我也实在没精神学什么PK,你还是开回小号我带你副本吧。”
“……行,你也换吧,给你我的号,比较效率。”
杨蔚然此时还有点愣,甚至都没来得及拒绝卓凌骁就已经把用户名和密码M了过来并转眼消失。
他看着常用频道里那两截紫红的小字又是发怔,然后任由它们被其它信息刷掉。
重新上线的卓凌骁问他怎么不动,杨蔚然只是摇摇头,好半晌才发现那人是看不见自己动作的,却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讷讷发了组队后上马冲向空雾峰。
幸而卓凌骁此时也终于愿意给他喘息的时间没有穷追不舍地盘问,背上能背的双倍后意外乖顺地切了云裳,默默跟着一路甩秀气练熟练度,并偶尔给自己师傅加加血。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直到妖七秀小空雾都快毕业了,杨蔚然一想下一个副本,才蓦地恍然起来。
还记得当初卓凌骁第一次带他去小凌霄过任务,他一看居然是少林的门派本就笑了,说师傅你是不是其实与佛有缘啊,被对方凶巴巴地吼了声逆徒。
说起来,据说男号穿七秀装备的话也是显示成和尚的款式的……
杨蔚然群着空雾峰的最后一拨小怪,犹豫了片刻张口想说不然今天先到这儿吧,卓凌骁那边却恰好自顾自地用鼻音轻轻哼了两句歌。
于是他一顿,在频道里敲字。
[队伍][三剑镇山河]:在哼什么?
[队伍][爆菊剑妖秀]:流星
[队伍][三剑镇山河]:哦……
又隔了一会儿,卓凌骁忽然说:“不然,我给你唱两句提提神?”
“……跑调跑到我醒?”
“开玩笑,你师傅我像是音痴吗。”
“这怎么看得出来……”
“切,证明给你看。”卓凌骁说着便懒洋洋地清了下嗓子,然后伴奏也不开,用略带点沙的嗓音低低吟唱,就好像是在给杨蔚然附耳低语,却又把一字一字都咬得清晰。
“空白的脑袋就要窒息了
无奈流浪在街外
你的存在是我唯一想要的等待
我的世界我的人我的爱
沉睡了一个世纪的梦终于醒来
明白我们活在不同的时代
注定的结局是分开
流星划过夜空
颤抖的星群是你流离的双眸
不论曾经深埋
花田流淌泪海
一颗心一个人
却永远永远被时间掩埋……”
当时卓凌骁只唱了一段便没有再继续。
当时的杨蔚然还不知道对方唱这首歌的深意,只是隐约感觉懂得他唱得简短的原因,和自己一次次想逃的缘由。
直到很久以后他终于知道这首歌流传开来的原因,才终于延迟上万似的潸然落下泪来——虽然关于这首歌的真相不如群众们想象的那么浪漫美好,并不是那个谁谁为谁谁而写而唱,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未彻底明白起来的时候,有个人却是实实在在很认真地,为他唱过了。
第43章:虚妄之色
后来,杨蔚然终究在卓凌骁到达28级之后逃也似地下线了。
于是卓凌骁就自己飞了凌霄峡,比较机械地又开了纯阳准备自己带小号。
结果风骚羊也飞到副本门口时看见自己的七秀旁边蹲了只三十的小藏剑,正弱弱地在各种频道求助。
[附近][二剑走天涯]:新手求组小凌霄队伍过任务……或者哪位大侠愿意带一趟的话本人感激不尽……有没有啊……
卓凌骁瞪着那名字和无限省略号的语气,不由眉峰一挑,立刻反应过来切了窗口看小号的频道——果然: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姑娘是要过凌霄峡吗?要不咱一起组个队?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姑娘……给句话嘛……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啊……啊啊我错了,是大哥,这位大哥回个话吧……
卓凌骁不由嘴角一抽,飞速点了他名字敲字。
[密语]你对[二剑走天涯]说:你是谁?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啊?
[密语]你对[二剑走天涯]说:装毛线啊装,老子有这么好涮吗,滚YY来!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哪个YY……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不对!大哥我不认识你啊,这是什么状况?
[密语]你对[二剑走天涯]说:这名字格式怎么回事?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我名字到底怎么了囧
[密语]你对[二剑走天涯]说:你妹!一剑破苍雷、三剑镇山河,你认识?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不认识啊……巧合吧……囧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真的不认识,就是有仇也别算我头上……当然没仇的话最好……
扶额,卓凌骁的表情变幻不定了一会儿,最终定格在危险地眯着眼睛盯着那名字的状态下。
[密语]你对[二剑走天涯]说:上YY,验明正身,不是熟人的话就带你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你……带我?
[密语]你对[二剑走天涯]说:旁边的风骚羊是我大号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我还是继续求组吧……
[密语]你对[二剑走天涯]说:做贼心虚?还是妖人见不得人?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你妹!
[密语][二剑走天涯]对你说:上就上!说了不是就不是!
于是卓凌骁扯了扯嘴角把YY频道发了过去,不多久对方就飘进来了……还……真不是认识的人。
虽然,着实跟杨蔚然当初一样笨拙得没天理,但这确实是不同的两个人,声音更见硬朗,脾气也更加直接。其实,仔细想来也确实是他自己有毛病犯二,如果杨蔚然躲着他玩小号哪可能还是这种格式的名字;而在其真妻原配都已经出现的现在,怎么可能还有人闲得没事拿这个涮自己这区区一师傅——除非,是想找真人PK。
于是某少爷带着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啥情绪履行诺言带他过了趟本,然后沉默地听着对方道了两次谢谢后心满意足地下线。
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卓凌骁一边群怪一边偶尔看看帮派界面,然而零零散散在线的都是些不认识的家伙,那群时不时抽风凌晨来泡游戏的骚货今晚居然约好了似的一个都没出现。
而爆菊剑妖秀不知不觉间就飞快长到了35。
——可是长起来有什么用呢……
——做这些有什么用呢。
——卓凌骁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呢。
看着自己浓眉大眼长年嘴角带笑的小七秀,卓凌骁突然就烦躁起来,连按部就班地关程序都不屑,直接将插座电源给断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变成了这种当断不断的纠结性格。
可是,躺到床上辗转了大约一小时后,卓凌骁不但依旧丝毫睡意没有,还更一进步暴走了。
睡不着。彻底。
于是某人弹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决定到外头的酒柜弄点对睡眠有帮助的喝掉。
前文就说过,卓凌骁他不止是个权二代,同时还是当下天朝少有的富三代。而姓卓的本家的房子就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时就建成的三层老洋楼,虽然中途也几经转手和变迁,但最终在各种精心的保养和翻新下一直保留到现在并回到卓父手中。
这房子里,除了主人家的卧室都安排在视野最好的三楼外,还有一间略为特殊的客房也在这层,专门用于接待一些来得少但又比较特殊的客人——例如,现在的Lilith。
这恰恰也是卓凌骁对这个女人特别不爽的原因之一。
这是当然的,以前虽然卓父的情人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但从没有一个得到过如此特殊的待遇,所以卓凌骁都无比放心地招惹之——反正,本来就都是浮云嘛浮云。
但……
卓凌骁两手放在凌乱睡意的口袋里,看着做着小吧台样式的酒柜边那卷发女人,撇了撇嘴。
Lilith很明显一见他就想逃,此刻已经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弄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于是卓凌骁一挑眉,笑了:“那么怕我?”
对方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于是某少爷耸耸肩边踱步过去边说:“随你吧,别吵到楼下老人家睡觉就行。”
Lilith这下反倒愣了愣,打量他半天后回到原位,自顾自喝着杯中剩下的小半白葡萄。
“也睡不着?”卓凌骁给自己挑了支十八年份的MACALLAN。
“……你的喝法错了吧。”Lilith却不回答,只是看了眼他手里的杯子。
年份高的Whisky宜在室温下纯饮,但通常是于直立杯内先加三分一的冰块,再斟以不超过冰块之量的酒。而眼下的卓凌骁且不论冰不冰块的问题,首先用的杯子就是毫不搭调的郁金香高脚杯。
但卓少爷却混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满杯,然后仰头一口气喝光,放下杯子后才朝对方扬起一个蛊惑众生的笑容道:“喝酒而已有什么对错。老实说我一点没有这种品酒的贵族素质,对爷来说喝二锅头和Barbadillo没有一点区别。”
“……”
“再说,真要争论这个的话。”卓凌骁这时也在Lilith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修长的腿翘起来,略带顽皮地一下下晃着,“饮用白葡萄酒的最佳室温是摄氏十八到二十度,用广口直立厚杯子,开瓶后得等15到30分钟的醒酒时间,然后斟酒才会圆润柔顺易入口,但是你又有哪条照着做了?”
Lilith诧异地看了他片刻,笑了:“再满上,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