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他才知晓王爷彻夜未归。
往常即便是连续几晚留宿青楼,天狼也会陪着,如今一夜不见,他就已经急得发疯。一番打听下来,才大致了解戚尧可能同钟驸马在一起,究竟去了何处却无从得知。
所以,当戚尧哼着小曲儿摇着折扇慢慢走回府中,看见的尽是些表情诚惶诚恐的丫鬟:
“这都是怎么了?谁把本王的美人们吓成这样?”
“主……主子,快去瞅瞅天狼护卫吧,他……他许是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戚尧心弦倏地一紧。
“是啊,现在正独自在花园发狂呢,好生吓人……”
戚尧把扇子别到腰带上:“本王去看看。”
“主子当心啊!”小丫鬟们眼眶通红地说。
“放心,他还能对本王下手不成?”戚尧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不料,待到他走进花园,入目却是满院狼藉。
天狼此时正背对着他,握紧了刀柄的手青筋尽显,由于剧烈喘息,结实的胸膛一起一伏着。
“本王的桂花树……竟一棵也不剩了?!”戚尧先是惊讶,随后便开始怒火中烧,“天狼,谁借给你这样的胆子?”
“当啷──”
天狼扔下刀,转过身来,戚尧神情怔了怔,发现他居然没有戴上面具,粗糙蜿蜒的刀疤泛着红,看上去果真杀气腾腾。
“你……”戚尧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天狼沉默着,一步步向他靠近,戚尧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气势,也禁不住连连朝后退。忽然,天狼伸手触碰到他的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戚尧误以为他要杀了自己。
但他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戚尧颈侧,引得他略微颤抖,这样的天狼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陌生的。戚尧原本相信,即使眼前人真的走火入魔,也不会伤他一根汗毛,至于为何这样坚信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天狼,你冷静些。”
天狼恍若未闻,指腹执拗地在某块红色淤痕上停留,力道越来越重,似乎是要将它搓去,但也只能让那块痕迹愈发明显而已。
“天狼!”戚尧莫名地心烦意乱,避开他的触摸,厉声道,“你想做什么?啊……”
还没等他质问完毕,人就已经由天狼扯进了怀中。颈项一湿,竟是被他趁机使劲地舔吮,偶尔用牙齿啮咬,像是要咬断他的喉管:“放肆!”
戚尧情急之下一掌击中天狼前胸,对方即刻被他打飞出去,呕出一口鲜血。眼神却恢复清明,不似方才那般疯狂。戚尧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掌心,他最了解天狼身手有多高超,怎会这么容易就被他的掌力打到吐血?
“属下知罪。”抹干净唇角的血迹,重新戴上面具,天狼沈声说,“属下自会至管事处领罚五十杖。”
“不必,三十杖就够了,长长记性。”戚尧摸了摸脖子上那块带着不同热度的肌肤,但很快又放下手,“本王看你不像走火入魔,倒像是得了失心疯。”
天狼从地上爬起来,身形微微晃了一晃,戚尧想要伸手,可还是忍住了。
站直了身体,天狼拾起佩刀入鞘,默默走远了。戚尧看着他的背影,又望向满地落叶残枝,心中忽然浮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他大概明白天狼为何失态的原因,可又不愿更深入地去想。
在戚尧眼里,天狼是个忠心的好护卫,却也仅仅如此罢了。别的那些东西,他真是从未想过……
“主子。”
又是那个敦厚温柔的声音,每次听见时,都能莫名让他感到心安,戚尧放松了一些,扬起嘴角微笑:“狗子,这趟要辛苦你了,把这院子恢复成原样。若是需要什么,尽管跟管家说,让他将银两拨给你。”
姜瑞远贪恋地看了一眼戚尧的笑容,随后低着头恭敬道:“谨遵主子吩咐。”
刚才躲在暗处,姜瑞远终于见到天狼不戴面具的模样,却又有新的疑问冒出。他脸上的刀疤很长,眼皮亦受到牵连,可是当初那群黑衣恶人的首领,也就是杀死石婆婆的凶手,眼皮似乎并无疤痕。不过,这疤也极可能是那次之后才弄上去的,仅从刀疤来看,并无法抵消天狼的嫌疑。
还有……他竟然胆敢对小虎做出那种事……
那样珍贵的、干净的小虎,怎能被如此亵渎?小虎只能让人永远含在口里捧在手心,哪怕……哪怕姜瑞远同样对他存了别的心思,也唯有在梦中与之亲近,若是小虎不愿意,他永远不会勉强他。
第二十三章
戚尧拿着药瓶,犹犹豫豫来到天狼卧房门前,他还从没对谁用过杖刑。曾经倒是在皇宫里见到过犯错的小太监挨打,屁股和大腿血肉模糊,叫声凄厉骇人。
他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想想这些年天狼在身边忠诚护主,就觉得于心不忍。
戚尧直接推门进去,立刻传出警惕的问话:“谁?”
“哎哎哎,你好好趴着别乱动……连本王也认不出了?”戚尧点亮油灯,“怎么黑乎乎的?”
天狼一见是九王爷,马上开始神情窘迫:“属下想早点儿歇息……这身体不便行礼,请王爷恕罪。”
“你这块木头,就不知道变通些?”戚尧无可奈何地说。
“属下……”
“好了,噤声吧。”每听见这一套就心烦,戚尧干脆禁止他说话,坐到床边去,只感觉这床板硬得慌,硌得屁股瓣子直发疼。也不知道天狼是如何睡过来的。
天狼原本趴卧在床,感受到戚尧靠近的气息,免不了浑身僵硬。
“你好像总是很害怕本王?”戚尧忍不住逗弄,“可白天……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听见这话,天狼更是羞惭不已,他真昏了头了才会胆大妄为轻薄王爷。只是,一想到九王爷被其他男人占有……他就克制不住怒火与嫉妒。
见天狼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戚尧也不再多做调侃,伸手解开天狼的裤腰带。
“王爷?!”天狼急忙拎住裤子。
这模样简直像极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戚尧喷笑出声:“你这反应可算新鲜,本王还从没见过你如此……快松手快松手,本王难不成能吃了你?”
话一问出口,戚尧自己也愣了一下,竟联想起昨夜与姐夫巫山云雨时的淫靡场景。脸颊即刻如同被火烧过般,热辣辣地发烫起来。
天狼所看见的,便是他这副生动含情的样子,一时之间居然看呆了眼,连挣扎也忘了,裤子就在此时被“唰”地扯下,露出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的伤口。
戚尧倒吸一口凉气,没料到仅仅三十杖就能将武艺高强的天狼护卫伤成这样,若是当时真要打五十杖,后果想必会更加严重。
“你这硬脾气,平日里定是把王府里的人都得罪了个遍,如今被抓住把柄公报私仇也极有可能。你可否还记得行刑之人是谁?本王去给你讨个公道。”
“属下不记得了。”天狼就这么光着屁股任由戚尧审视,大腿上的鸡皮疙瘩都一粒粒突起。他确确实实不记得是何人行的刑,只知道约摸多打了十几杖,换做从前,他势必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这回,却是他罪有应得。若没有疼痛感令他保持理智,他真的说不清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终究是……无法忍受只能默默守在戚尧身边的结果。
戚尧摇了摇头,扯开药瓶的软木塞,一股清润药香扑面而来,是上好的生肌膏。
“或许有些疼,不过本王知道你能忍。”
说罢,戚尧刮了些药膏,轻轻敷上天狼伤处,动作温柔如水。天狼眉头越皱越紧,连身躯都在颤抖,戚尧只当他是疼的,也就愈发轻缓地涂抹。殊不知,这对天狼来说是多么难受的煎熬与折磨。
生肌膏抹在受伤的皮肉上会产生极度疼痛,但无论什么,都比不上戚尧这双手来得强大。
此时此刻触摸着他的人是九王爷,待他体贴如斯的人是九王爷……数年的魂牵梦萦如今成了真,叫他怎能不激动。
“嗯……”细碎的呻吟才溢出口一丁点儿,就被天狼强制压下。
“没关系,若实在疼得厉害,叫出来反倒舒服多了。”戚尧的声音现在于天狼听来,比师兄的摄魂大法更加惑人心智。
“王爷……”天狼将手掌伸到戚尧大腿处。
“唔?”
“……”
戚尧没听清楚,于是把身子俯下去了一些。
天狼在这时用力直起腰,戚尧感觉唇上一热,第一反应并不是要推开,而是莫名其妙地想:这人身上原来也有东西是带着热乎气儿的。
没有遭到挣扎反抗,天狼喜悦地块要昏倒。他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有了心系之人,也是第一次与其他人如此亲昵,再加上情绪紧张,完全不明白接下来该怎样做。只是任凭本能胡乱吮吻,舌尖挑弄戚尧柔软的唇瓣。
戚尧睫毛微颤,鼻息炽热,忽然却瞥见天狼还光着的臀,伤痕纵横交错,一下子什么兴致都没了。
往后退了一些,戚尧别过脸,不再选择一掌打过去,而是起身道:“药就摆在你这儿,记得抹。这些天好好歇着,本王自会调遣其他护卫陪同,你用不着担心。”
说完,又熄灭了灯,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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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烦,心烦,真心烦。
在巧玉楼喝着闷酒,戚尧一连叹了三口气。
“九王爷在烦恼何事?”一双红酥手替他将空杯斟满酒液,芬芳却不腻人的香气刚飘过来,他便猜出是谁了。
“琉嫣。”这琉嫣姑娘乃是巧玉楼头牌花魁之一,两人当初一见如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与姐夫苟且,又同侍卫暧昧,甚至差点儿被亲弟……这要戚尧怎么说得出口?
琉嫣见他愁眉苦脸,不由莞尔:“你这多情种子,又欠下什么风流债了吧?”
“冤枉!实在冤枉!”戚尧叫苦不迭,“我从未耍弄过谁,都是别人要来强了我,我能有什么法子?”
第二十四章
琉嫣笑得厉害:“哪个姑娘这样如狼似虎?竟把堂堂九王爷给强了去?我倒是想见见她的。”
戚尧苦着一张脸:“你莫要再笑话我,我烦也烦死了。”
“好好好,不笑不笑。”拿出帕子揩了揩笑出来的眼泪,琉嫣说道,“说句正经的,九王爷,你可曾对谁真正上心过?见不着就难受,见着了却无言以对,日思夜想、心心念念。”
戚尧想了想,摇头:“我何尝不想试试情爱滋味?但至今未找着合适的人,府中两位夫人我是宠到骨子里去的,却实在是亲多过爱。”
琉嫣面色一沈,随后在戚尧未发觉之时又挂上笑靥:“缘分二字强求不得,九王爷可要瞧好了才是。”
“说不清,真是说不清……”戚尧饮了一口酒,“来,替我奏上一曲。”
“九王爷想听什么曲子?”琉嫣抱起琵琶。
“什么都成。”
只要能让他静下心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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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在刻意躲避他。
天狼明显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伤已痊愈,但戚尧却仍未下令让他回到他身边,总说要他再休息一段时日。
笑话,当年胸口穿了个洞都安然无恙,如今怎会因为挨了一顿杖刑就萎靡不振,需要歇那么长时间?根源八成就在于那个吻。还是天狼自己的冲动坏了事。
好多回他都想去找戚尧直接问他,最终却是忍住了。这种不愿坐以待毙却始终无可奈何的情绪,是会将人逼疯的。
“师弟,近来可好?”
那人的脚步声一接近,天狼就愈发心烦起来,随手拾起地上一颗石子,运足内力,“嗖”地丢了过去。
“啪!”
樊倾寞伸出两指将其夹住,又放在指腹间捏碎了:“哟,好大的火气,怎么?失宠了?”
话语中有多少幸灾乐祸的意思,天狼又怎会听不出来?
“你这是来寻九王爷喝茶?怎么有空见我?”天狼僵着一张脸,问。
“早上就喝过了,顺道还去了一趟巧玉楼,看琉嫣姑娘舞了一曲。”樊倾寞捋捋发梢,“正奇怪你怎的不护在九王爷身侧,这不,来找你谈心了?”
“多谢师兄挂怀。”天狼道,“师兄有这个闲情雅致赏舞,可惜我身上有伤,无法见识到。”
“哦?什么人伤得了你?”
“伤处难以启齿,不说也罢。不过……我却是心甘情愿的。”天狼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果真瞧见樊倾寞变了面色。
他本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只可叹遇见了戚尧,性格好似也变化多端起来。如今同门师兄弟竟像女子般争风吃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呵,许久不见,师弟倒不像从前那般木讷了,真让为兄大开眼界。”樊倾寞咬咬牙,随后又笑道,“你可知,皇宫出了大事?”
天狼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皇上遇袭,所有太医忙得焦头烂额,可陛下至今仍未清醒。而且,刺客还掳走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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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尧这日感觉不对劲,心口突突直跳,总觉着要发生什么事儿。哪怕和樊倾寞谈天说地,又去看了琉嫣跳舞,也未消除这种心慌感。
事实上,打从戚越大婚那夜出了那次意外,戚尧便已开始慌了。他当时没什么思量,只知晓要帮人,谁知帮着帮着竟把自己和钟颐歌也搭了进去。钟驸马这趟实属无辜,若真要怪罪下来,戚尧也不会下作到强行拖人下水。
据说圣上接连多日未上早朝,传言是与新皇后情意甚笃、蜜里调油,连朝堂都免了,唯独戚尧知道并非这样一回事,心头恍若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即使他身为戚越唯一的兄长,也不可能免得了欺君之罪。
打发护卫先行离开,戚尧独自在热闹的集市上闲逛,天狼不在,倒是有些不适应。习惯真是可怕的玩意儿,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见他,待到两人的尴尬冷却一些后再议吧。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胭脂水粉!抹一点儿赛天仙喽!”
在众多小贩的叫嚷声中,戚尧第一句听见的便是这个,无意识翘了翘唇角,只感到这场景还挺熟悉,却说不清是何时发生过的了。走至那小摊儿前随意望了望,戚尧不住摇头,那些物事简直粗制滥造,还不如他做得半点好。怎能抹在姑娘家娇嫩的脸蛋上呢?
“这位爷,买几盒回去送给夫人小妾吧。”摊主热情招呼道。
“不了。”戚尧接着往前走,又瞧了一会儿别的摊子,看中两朵精致珠花。虽说价钱便宜,做工却极为精巧,若是带回府中讨好两位夫人,她们一定欢喜。
唉……以后也说不准还能一起过多久,在东窗事发前能开心时且开心吧。待到他落魄甚至性命不保时,还有谁人愿意真正追随?
心绪忽然就这么苍凉起来,戚尧匆匆付了帐,将珠花揣进怀里,转身打道回府。途经一小巷,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戚尧下意识定住步伐,眼神看清那人是谁之后,却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