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阿鸾

“斐洛希，我以前是个坏人……”

“我做过很多坏事，也是错事，伤害了许多人，其中有一个，是后来我爱上的人……”

“我还差点把他害死……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原来我爱着他的时候，他己经有了爱人了……”

“即使他没有爱人，他也不可能跟我在一起，甚至连原谅我都不可能，因为我对他做过的事实在很过

份，很残忍……”

“我想这就是我的报应了……我爱上一个被我伤害过的人，以前我伤他越厉害，现在就越后悔，越难

过……”

当时克里亚的悲伤，跟现在列斯的悲伤是一样的。

那种悲伤是伪装不出来的。

克里亚就这样走了。

对面的大娘和莱曼大叔都很惋惜，大家也都很惋惜。

大娘的孙子利比整天缠着斐洛希，问克里亚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斐洛希无奈地笑笑。

他承认自己的思绪被列斯打乱了。

列斯回到了魔界，一病不起。

被芬铃击中的伤可以很快痊愈，但，从此要跟斐洛希形同陌路的悲伤和绝望却无法排除。

即使如此，在病中的他仍然让托克找来了芬铃。

芬铃看到他，痛哭失声。

她说：“你就那么爱他吗？”

列斯毫不迟疑地点点头，然后说：“答应我，不要去伤害斐洛希。否则……就算是你，我也不会客气

。”

前半句是温和的商量口吻，但后半句，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芬铃屏住了泪水，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去。

列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父亲，父亲，我该怎么办？

我没法忘记他，没法不爱他，可是，也没法接近他。

我曾经那样对待他，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多好！

但，这是不可能的。

列斯陷入昏睡之中。

第71章

列斯日渐消瘦，其实他身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心病，却更加难医。

以前的列斯是决不会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的，爱上一个人类，还为他这么牵肠挂肚。

在病中的列斯仍然每天处理魔界的事务，这些他不能放下，是他的责任。

可是他的样子，让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担心不己。

托克一直默不出声，但心里却非常紧张。

要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列斯就……

他不敢想象，列斯还这么年轻。

现在列斯每天都是强打着精神，努力工作，其间芬铃来见了他一次，又痛哭了一次。

她心目中那个骄傲而意气风发的少主列斯，居然变成这个样子。

转眼间又是半年过去，斐洛希一直住在小镇，仍然在莱曼大叔的酒馆里帮忙。

列斯真的没有再出现过。

斐洛希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又隐隐有些不明的情绪翻滚着。

他曾经真心地把克里亚当成朋友，真心喜欢过克里亚。

要一个坏人装成一个好人，很难。

而现在的列斯与克里亚之间，除了样子不一样，别的却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列斯……那个列斯，他真的改好了吗？

不知不觉地，快到那个日子了。

赫格的忌日。

这一年来，斐洛希想念赫格的次数慢慢减少。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赫格的爱意有任何变淡。

只是心情不一样了而己。

有很多，很多可以回忆的事……

“你以后不会再打我了吗？”他曾经这样怯怯地问赫格。

“不会。如果你不开心，可以打我。”当时赫格这么笑着对他说。

那个男人，给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感情和记忆。

他会永远爱着他，直到死去。

赫格忌日的前几天，托克来到了小镇。

他来接斐洛希。

斐洛希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没有住在魔界的王妃。

托克来接他，就是因为他要去为赫格扫墓，也就是祭拜。

斐洛希编了个借口，跟莱曼大叔请了假，就跟托克一块走了。

到了魔界后，先休息，关于祭拜的一切仪式自有人安排好。

只要日子一到，斐洛希按照仪式来做就可以了。

魔界的王族，贵族们到时都会出现在墓园。

列斯当然是第一个。

斐洛希这几天都没见过他，只是隐约地听侍女们说，他们的王生病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

侍女们为斐洛希换上庄重肃列斯的黑色衣服，然后在礼仪官的指引下前往墓园。

走到半路，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列斯。

他向斐洛希微微点头，致意。

他的表情很平静。

但斐洛希却是大吃一惊。

这个人，是列斯？

他怎么变成这样？

苍白，憔悴，消瘦，好像……好像身上没有什么生机。

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

一个半年前还好端端的人，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发生了什么事？

第72章

斐洛希也见到了芬铃，芬铃对他仍然没有好脸色。

随着钟声敲响，祭拜的礼仪开始了。

站在赫格的墓碑前，斐洛希的心里无比平静。

己经不需要用什么语言去诠释了。

第一年的仪式特别隆重，三天以后才结束。

其间每次列斯见到斐洛希，都只是微微点点头。

其实他心里的感情汹涌澎湃，但却强自压抑着。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能跟斐洛希和平相处了，尽管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

斐洛希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眼光就总是追逐着斐洛希的身影。

三天，一下子就过去。

在托克的护送下，斐洛希又要返回人间。

途中斐洛希终于忍不住问托克列斯怎么了？

托克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答主人病了。

斐洛希很惊讶，忍不住又问得了什么病？

托克摇摇头，声称自己不知道，不过列斯的情况不乐观。

斐洛希沉默，他也看得出来。

又回到了小镇，仍然每天到酒馆帮忙。

这半年来早己习惯了没有克里亚的酒馆，本来可以慢慢忘记克里亚的。

但是，这次见到列斯，又想起了克里亚。

列斯……得了什么病？怎么那么严重？会好吗？

竟然有些担心他，有些牵挂。

但愿他好起来吧，毕竟……魔界需要管理者，而且列斯做得很好。

虽然斐洛希对列斯没有好感，但他不能否认这一点。

似乎列斯在人间或在魔界的声名都非常好。

又过了几个月。

这天酒馆打烊后，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芬铃出现在他面前。

斐洛希惊疑地站住，看着她。

这个少女好像刚哭过，眼圈红红的，鼻头也是红红的。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又来找他？

芬铃瞪着他，过了一会，才说：“我来找你，少主不知道。”

“上次他也不知道，是我自己找到你的。”

“少主己经禁止我再去接近你，我这次是瞒着他出来的。”

“你……”她停顿了一下，好像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地说：“请你回去魔界，好吗？”

“少主……他现在病得很重，我怕……我怕……”芬铃失声痛哭起来。

斐洛希呆住了。

芬铃的决定是，即使斐洛希不答应，她也会硬把斐洛希绑回去。虽然不甘心，但是己经没有办法了。

列斯这些日子，样子越发憔悴。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相信斐洛希竟然对列斯有这么大的影响

力。

可是列斯还在每天苦苦支撑，他不能放下魔界那些事。心里忧郁成疾，再加上巨大的工作量，使他的

身体日渐衰弱，几个月前的情况己经不好，而现在更加糟糕。这些天他只能一直躺在床上，可是仍然

不肯休息。

列斯还坚称自己没事，事实上医生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只能叮嘱他要多休息，别操劳过度。

但托克和芬铃看在眼里，却是心知肚明。

要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列斯就……

第73章

在托克行动之前，芬铃就先来找斐洛希了。

她讨厌斐洛希，甚至嫉妒斐洛希，可是她更爱列斯。

也许能救列斯的现在只有斐洛希了。

斐洛希也不知怎么地就答应了芬铃回魔界去，好像忘了这个少女上次还想对他痛下杀手。

芬铃一路上表情悲痛，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斐洛希终于忍不住问列斯到底得了什么病？他上次在托克那里没有得到答案。

芬铃又狠狠地瞪他一眼，这个少女的态度就像天气，总是变化多端。

她恨恨地说：“还不是因为你？！他喜欢你！可是你讨厌他！”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斐洛希仍然难以置信。

他默不作声，过了片刻后才说：“我不懂……”

其实芬铃同样也不懂，

列斯到底什么时候爱上斐洛希？为什么会爱上斐洛希？

他们都不懂。

“他以前对不起你，现在他后悔得要死，总是折磨自己……斐洛希，你能给他一次机会吗？我……也

那样对待过你，我向你道歉，请求你原谅，但是……请你给他机会好吗？”

芬铃说出的话，让斐洛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到了魔界，见到躺在床上的列斯，斐洛希说不出话来。

列斯闭着眼睛，面色苍白，样子比几个月前更加憔悴和消瘦。

斐洛希吃惊地看着他，站在一旁的托克悄然退下，而芬铃又一次哭了。

似乎是听到芬铃的声音，列斯缓缓地睁开双眼。

然而他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斐洛希。

列斯微微眨眨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然而，斐洛希却千真万确地站在他面前。

在确定是斐洛希后，列斯的心里一阵狂喜，随之而来的却是惊讶和疑惑。

为什么斐洛希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支撑着想要起身，却力不从心。

芬铃奔过去，扶起了他，让列斯靠坐在床头。

列斯看看芬铃，茫然地开口：“斐洛希……”

芬铃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撇了撇嘴，说：“是我找他来的，你怪我好了，我只是想让他来看看你！

”

列斯苦笑一下，让斐洛希来看自己？这的确是任性的芬铃所能想出的主意，可是，自己己经承诺过不

会再打扰斐洛希，现在这样，斐洛希又会认为是自己搞的鬼吧？而且，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找斐洛希来

呢？

他知道自己在斐洛希心目中没有信用度可言。芬铃是在为自己着想，可是，让斐洛希来这里又有什么

用呢？他只会多看自己一眼就更讨厌自己一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列斯己经变得这样诚惶诚恐。

芬铃看着列斯，又一阵心酸，她站起身，说：“我先出去。”不等列斯开口叫她，就快速跑出了房间

。

只留下坐在床上的列斯，和站在床前的斐洛希。

一阵冗长的安静。

列斯转向斐洛希，努力让自己的嘴角扯出笑容：“斐洛希……”然后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又陷入沉默之中。

“你……生病了吗？”

这个声音……是斐洛希？斐洛希在跟他说话？

列斯难以置信地抬头，心里竟然是惊讶盖过了惊喜。

斐洛希正看着他，蓝宝石般的双眼很明亮。

列斯竟然感到有点受宠若惊，他慌忙摇头：“不……我没事……”

列斯会这样回答，是因为他的确觉得自己没事。

他只是……只是太想斐洛希而己。

又想他，又不能跟他在一起，甚至连见都无法再见到他，所以很难过，很伤心。

但是真的没有生病。

当然，这只是列斯自己的想法，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列斯的身体己经不行了。

长期的忧伤过度和巨大的工作量，列斯早己经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青年。

斐洛希当然也看得出来。

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说自己没有生病？

斐洛希斟酌了一会，说：“你要保重身体。”

这……是在关心他吗？列斯感到更讶异了。

斐洛希好像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不然……赫格会担心的。”

列斯是赫格的独子啊，而且，赫格非常疼爱列斯。

斐洛希自然做不到爱屋及乌，可是看到列斯现在的样子，心里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

列斯神色一黯。

沉默，还是沉默。过了一会，他才说了一句：“谢谢。”

“你……我不讨厌你了……”斐洛希神差鬼使般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列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列斯他己经知道错了，己经得到惩罚了，而且，他没有再做过坏事。

那就这样吧。

放下过去的事，对大家都好，自己可以忘记那些痛苦，列斯也可以摆脱那些负担。

他不可能喜欢列斯，目前这样已经是斐洛希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斐洛希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但列斯却欣喜若狂，斐洛希，终于原谅他了么？

太好了，虽然只是这样，但对列斯来说，这却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意味着他跟斐洛希之间，终于可以用一种正常的方式相处。

他低下头，说了一句：“谢谢……”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以后，以后的人生还很长，说不定会发生无限可能。

他会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去弥补他过去所犯下的错误，去……让一切从头再来。

列斯的嘴角扬起很久未见的微笑，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轻快无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