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身后便又传来了言硕的声音:“这人,可不是你说放,就能放的。”
妩夕回头,看向依旧站在角落的言硕,笑问:“以你的功夫,能阻止的了吗?”
言硕这才抬眼看向妩夕,目光相接,言硕眼中带着些怒气,而这让妩夕感到格外的兴奋,似乎激怒别
人就是他最感兴趣的事。
“别忘了,这里是皇宫。”言硕冷冷道。
“那也别忘了,我可是皇后啊。”妩夕戏笑。
第八十一章
“家书?”严轩从严祈身后探出个脑袋,盯着严祈手中的信封满脸好奇的问。
严祈完全没有理会严轩的意思,他一向对严轩都是冷冷淡淡的,反正从第一次见到这个排行最小的弟
弟时就打从心底讨厌了!利落的拆开信,严祈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哇~~~”严轩在严祈身后发出感叹,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摸摸下巴,一副无奈的口吻道“的确是上年
纪了!”
严祈斜瞄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信函收了起来,转身出了客房,严轩在后大叫:“喂,你不是真的要回
去吧!”
得不到回答,严轩也跟着出了客房,看着严祈下了楼,出了客栈,消失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上,严轩转
身,下一刻,那楼台边便没了影。
祥凤宫
妩夕与言硕对持着,一个一脸的笑意,而另一个则满目的厌恶。妩夕总喜欢逗弄这个影侍,这人性子
孤高,却又有对主子的忠诚,妩夕倒是很想知道,傲皓到底有什么,值得让这样一个人,对他言听计
从誓死效忠。
寒风萧瑟,处在一片苍茫中的皇宫,更觉冷如冰窖,在这里多呆一刻,都让人觉得冰寒浸骨。浮华奢
侈却是残酷无情的地方,没有命的束缚,没有欲的驱使,还有什么理由留恋于此?
“言硕,你觉得小莲怎么样?”妩夕突然笑问。
言硕脸上的表情微变,对于妩夕突变的问题,让他不知如何回答,而这话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一时间
倒是把他搅晕了。
对方久久没有回答,妩夕倒也不着急,心情甚好的解释道:“只是简单的问问罢了,不用怕我套你什
么,老实回答便是。”
只见言硕的眉皱的更紧,在他眼里,妩夕就是个妖孽,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绝无善意,最后还是决
定不去理会。
见言硕一副绝不开口的样子,妩夕轻笑:“呵呵,我这可是好心呀,反正要送走一个,若你做侍卫做
腻了,倒是可以让你和小莲一同出了去!”
“哼!”言硕冷哼,眼神不善的看着妩夕沈声道:“多谢‘皇后’忧心,属下吃的是皇粮,受的是皇
恩,自是要为皇上鞠躬尽瘁,和一刺客同逃,岂不笑煞天下!”
“不愿便罢了,何必说的那般严重,可是会让我愧疚的。”妩夕口吻无辜,脸却是嬉笑。
“属下不敢,皇后多虑了。”
言硕刚说完,一个声音便从天而降,也勾住了两人的视线。
“嘿嘿,多虑当然要多虑了,妩夕,这次可有你烦的了!”伴随着声音,严轩从宫墙上跳跳下来,而
言硕见了他,立马做了拔刀的姿势,严轩见了,故意瞪大了眼看向言硕,无辜的说道:“你怎么一见
了我就一副要打要杀的,我欠了你钱债还是情债了!”
“皇宫重地,怎能让尔等随出随进!”言硕怒瞪了眼,一派正经的样子。
“啧啧!”严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看向妩夕,问:“妩夕,这皇宫不能随进随处吗?这什么
时候定下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宫里向来没这规矩的。”妩夕笑道,又想严轩挑了这时候来宫里,难道他们……又有什么事情了
。便有正色问:“你这一来,又是带什么消息来了?”
被妩夕这一说,严轩才记起自己是来添油加醋的,于是笑嘻嘻的走到妩夕面前,道:“今早上一封家
书,把那我那三哥,召回去了。你可知为何事?”严轩故意断了断,想看看妩夕有何反应,那知道妩
夕已经笑脸盈盈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猜想的兴趣,便也不急不缓道:“长兄为父,严家兄长为他促
了门亲事,这不,急急忙忙回去成亲了。”
严轩两手一摊,做出一副可惜的样子,又特意瞄眼去看妩夕的反应,但见他面不变色,心下暗道,这
人还真深沉了。又转眼看向言硕,笑道:“你还不去恭喜你主子,情敌走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
“就为这事?”保持着笑容,妩夕淡然一问看似无动于衷,但如是细看,便能看出那笑是僵硬的很。
严轩自然知道妩夕在乎,但也不去为他担忧,反正妩夕说过,让他只看别插手,是好是坏他也懒得理
会,只想着这场戏要怎么精彩怎么发展,可别让他落了雅兴。于是悻悻然道:“话是传完了,我可就
先走了,省的别人把我当做刺客了。”说道最后,还故意去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言硕。
“等等。”妩夕道:“有件事拜托你。”
严轩偏头,他想不出妩夕还有什么事能拜托他,而言硕则是皱紧了眉,转身便离开了祥凤宫,严轩见
了奇怪,问“什么事,能让他那么紧张?”
妩夕笑:“本来是想明日找你,现下既然你来了,就顺便帮我带个人出去吧。”
眼眸微动,严轩朝祥凤殿的方向看去,道“那殿里的人?”
妩夕点头默认,严轩立马惊讶道:“妩夕,什么时候你变成大善人?”
“呵呵,小轩轩,你可别忘了当年我可是救过你的,怎么现在才觉得我是善人呢。”妩夕还是那副表
情,说的亦尽像戏言。
严轩也懒得和他理论了,直接问:“这人弄出去了怎么安置,你总要有个交代吧。”
“带她出了皇城便可。”
御书房。
傲皓手拿文书,言硕单膝跪于房内,低着头,在禀报着先前祥凤宫所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妩夕是
不应把小莲放出宫去的,而傲皓听完,只是云淡风轻的说道:“随他吧。”
“皇上!”言硕惊。
“若无他事,你下去吧。”
言硕心中担忧,但皇命难违,也只能点头答是,等他回了祥凤宫,宫内早已空无一人。
日落星起,冬夜寒凉,漫天的雪绒随风吹起飘飘洒洒不肯落地,却最终亦躲不过化为尘埃的命运。腊
梅花瓣上凝结的冰霜,犹如滴不下的泪,寒风瑟瑟却吹不动成了冰的一塘池水。
寒冷的夜,宫里却像是热闹起来了,宫人们提着灯笼在宫墙长廊中穿梭,他们需要为宫中每一间住着
主子的屋子点上取暖的鼎炉,确保主子们的身子不会被这寒气所伤。
言硕还是站在祥凤殿外黑暗的角落里,衣衫单薄,身影孤寂。殿内,妩夕独自一人喝着午后从集市上
带回来的酒,这酒很烈,喝进嘴里像刀子,流进喉咙像火燎,而妩夕像是迷上了这种刺痛的感觉,一
杯一杯,喝不够,喝不停。
“公子,奴才来点暖炉了。”门外转来尖细的声音,是宫人来为祥凤殿添暖了。
被打扰了安宁,妩夕微皱了眉头,还陶醉在那种呛人心肺的享受中,懒绵绵的吩咐道:“不必。”
“这……”门外的宫人愣了,这一到冬日,那个殿的主子不是命令着要添火保暖,在宫里做了好些年
头,还是第一次遇到背道而驰的。“公子,这天冷,若不点炉,玉体受寒了,奴才们可是担当不起的
。”若是这换成别的殿院,不点便不点了,偏偏这殿里住的是未来皇后,尽管这外头传言这殿中住的
是男宠,是妖孽,是祸害,可若是有什么闪失,他们的命可就没了!
看着殿门上照映着的人影,一声声,一句句,公子上,奴才下,传进妩夕的耳中,烦扰的让他没了心
情,只得叹道:“进来吧。”
得了命令,宫人们便推开了门,陆陆续续进了殿,一个个忙忙碌碌的围着殿里四周的三角青铜鼎炉转
悠,过了好一会才办好了事,又一起走到妩夕面前,低着头,领头的宫人道:“公子,暖炉已燃,奴
才们告退了。”
妩夕点点头,宫人们朝着殿门走去,看着那些人一身的蓝色布袄,似乎想起了什么,唤道:“等等。
”
宫人们听了命令,又停了步,转了身,恭恭敬敬的站在哪里,领头的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宫里的每个宫殿都会点上吗?”妩夕问。
“是的。公子。”宫人答。
“凌月殿呢?”妩夕拿起了桌上的酒杯,痴迷的看着,脸上带着笑意。
“这……”宫人抬眼望了妩夕一下,转了转眼道:“这冷宫历来是没有暖炉的。”
妩夕回头看向那宫人,嫣然一笑,道:“那就搬几个过去好了!”
凌月殿。
冰寒的雪覆盖满地,让本就凄寒的冷宫显得更加阴森,点点的灯火摇曳成星,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蓝妃咬着懂的发紫的唇瓣,全身卷缩在床上,寒风刺骨,想是等等便能出得了冷宫,却是怕过不了
这枫祁的寒冬了。
门猛的被打开,一阵凉风袭来,蓝妃觉得自己就像要被冻僵一般,却又看到人影晃动,仔细一看尽是
宫人。
宫人们利落的放下了暖炉,点燃起来,便转身离开。
“是皇上吗?”蓝妃从床上冲了下来,拉住了一个宫人,凄凄哀哀的问道。
那宫人一脸的厌恶,甩开了他的手,冷声道:“算你命大,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了!”话完,抬
脚便走。
“告诉我!”没有得到答案,蓝妃再次叫道,要追上去,但那宫人却走得太快,冷宫灯火昏暗,外面
又是一片冰天雪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只得眼看着人影消失,站起了身,跌撞着又回了屋子,裹
了床上的棉被,坐到了暖炉旁边。
或许就因这一个暖炉,这冷宫又会少一堆白骨,少一缕冤魂了吧。
第八十二章
当早已料到的答案,从那人口中说出来时,还是让妩夕的心狠狠抽搐了下,可他的脸上的笑容却在扩
大,他上前一步贴近傲皓,双手捂上傲皓的脸,温声道:“以前我总觉得,皓哥哥救了我,我这命便
是皓哥哥的了。”
傲皓望着面前的人,竟觉得那么陌生,在他记忆中的孩子,并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啊,明明在笑,看在
眼里却让人觉得那么哀伤。他多想把他的曦儿抱进怀中好好安慰,但现在,他却连回答的话都找不出
来了。
妩夕用手指从傲皓的眉头轻轻划到眉尾,“皓哥哥,一个人的命其实只是从这头到那头,而我只是按
着皓哥哥指给我的这头,走去那头。从来不愿去想,那头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下移,轻轻的放到了傲皓的脖间,妩夕可以感觉到傲皓脉动,现在只要他使力
一按,就可以杀死这个毁了他一身的人,然后把过去当做黄粱一梦,明天日出的时候,梦便醒了,他
也可以忘记了。
最重要的脉门被妩夕捏在手中,傲皓却没有一点危险感,倒是心痛妩夕如今的模样,心中的全是自责
。而妩夕像是失了神一样死死的盯着傲皓的颈子,手指也在不知不觉中微微使力,指尖传来的是血液
有规律的涌动,妩夕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猛然收了手。
“曦儿……”傲皓可以看到妩夕眼里翻涌起的漩涡,担忧的唤着他的名字!
记忆如潮般翻滚,前尘往事一幕幕显现,这人明明毁了他,他应该报仇,就当是为了亡去的双亲,他
也该狠狠的掐住这人的脖子!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手上可能会沾上这人的血,他就觉得全身被针扎一
般!妩夕低着头急促的喘息着,然后清清淡淡的问:“你把我送给太子的时候,有没有不舍得?”
“没有。”傲皓淡淡的说,他看到妩夕的身子颤动了一下,他却不愿再欺骗什么,“那个时候,朕眼
里只看到皇位,儿女情长早已抛诸脑后。”
妩夕抬头,带着嘲笑看着傲皓:“除了皇位,什么都不重要。对吧,我的皓哥哥!”妩夕笑着摇了摇
头,偏头看到了傲皓身后桌台上帝王的冕旒,那冕旒上的珠帘在烛火下闪烁着淡黄色的光,的确漂亮
,的确耀眼!
“曦儿,我不想骗你,那个时候,我的确舍得!”傲皓将妩夕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久久的沉默
,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可现在,我后悔了。”
最后那句话,让妩夕的眼又有了焦距,顷刻的沉默后,他浅笑着道:“若是后悔了,告诉我真相吧。
”妩夕看了看面前人龙袍上的龙飞九天,一针一线都那么精细,人中之龙,真命天子,的确是值得。
“我总好奇,这天下间美人无数,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先帝得美人为妃,后宫佳丽三千,帝专宠一人,此人是谁,你应已清楚。”傲皓双手背在身后,转
过了身,背对着妩夕闭上了眼讲述着后宫中那些腐烂的秘密。“有宠便有妒,帝妃难逃劫数。你娘死
的时候,父皇一病数月,险些同归。”傲皓紧蹙了眉,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他还记得当年后宫妃
嫔大半都是死在他父皇的严刑拷打之下。
傲皓转身,看着妩夕道:“父皇很爱你娘,你娘死了的心也死了。可数年以后,他却看到那个带着他
心死去的女子成了别人的妻,而且还有了一个孩子!”
“呵呵。”妩夕听到这里甚觉好笑,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傲皓,说道:“都说帝王无情,今天算
是领会到了。你说他爱我娘,那他怎能那么狠心,下得了手去杀她!”
“他没有杀她。”傲皓看到了妩夕不可置信的眼,继续道:“那时他只杀了你爹,并没有杀你娘,他
把她关在宫里,直到你娘病逝。”
“尸骨呢?”
“据我所知,他给太子下了遗旨,皇陵合葬。”
“你是说,这件事,傲天也知道?”妩夕问。
傲皓点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却也不少,只是宫里的秘密谁又敢四处乱说,而且当年太子持政
时,还想方设法封了众人的口,这事他也是很久后才彻彻底底查了清楚。
妩夕轻笑,他妩夕这一生所认定的事,原来全是假的。想知道的都已经清楚,那就没有必要留下了,
妩夕转过身去,那背影显得无奈,这真相很简单,简单到连报仇都可以省去了。
先皇是幕后的设计者,可他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要报仇总不能去掘他的坟吧;傲皓是现世的利用
者,可他下不了手去杀死这个人;傲天骗了他,但这命有一半是傲天给的……他恨不起来……
傲皓抓住了妩夕的手,不让他离开,他很清楚妩夕对他还有情,所以他还有机会:“你要是恨我便杀
了我,若是下不去手,就留下来,等到有一天,恨强过爱,你再杀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