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蛮族人?
殷盛心生疑惑,刀剑相撞,两人各自退开了一步,他不由得定睛看了看,然而对方那双眼睛形状和瞳孔颜色却不属于蛮人,但……
有点熟悉!
殷盛大惊,自己一定见过此人,甚至认识他!
殷盛一走神,黑衣人冷不防抢到近前,一刀砍下,殷盛虽然勉强避过、并未伤及要害,然而深深的刀痕仍留在了肩膀上,血流不止,他不动声色动了动左手——已是无法用力!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黑色的阴云笼罩在头顶上,令阳光透不过一丝一缕,似乎要下雨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殷盛低声喝问,直直盯着那黑衣人,似乎想透过面罩看清对方身分。
但黑衣人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一阵攻击。
刚才殷盛还略占上风,此刻却因左手受伤,只能以右手与此人抗衡,感到力不从心,渐渐落了下风。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雨水将血和力量从殷盛的身体里缓缓带走,脚下因雨水而泥泞的土地像沼泽一样拖住他的脚步,不经意间看到周围伙伴也渐趋下风,他不禁有些着急,若按照这样的情况下去,自己一行人的命怕是要留在这里了!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竟响起了冬渝的声音,「佟家的各位,山字阵!」
「是!」
杂役们整齐划一的回应声让战斗中的双方都微微怔了一下,殷盛寻了个空隙转头看去,只见冬渝收起了平日笑咪咪的亲和模样,面无表情的他多了一份上位者的威严,看上去从容镇定,丝毫没有刚才的慌乱。而那些在殷盛眼中感觉散漫的杂役们更是摇身一变,显露出骇人的气势,他们纷纷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筒状的金属棒子,随手一抖,金属棒竟然瞬间变成了利刃!
这些杂役身影一闪,突然加入战局,出手比任何人想的都要迅猛狠辣,转眼间敌人已倒下了十几个,瞬间血流成河,战局逆转!
与殷盛交手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动作一顿,立刻被殷盛捉到破绽,一剑挥出,速度、力量、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避无可避!
黑衣人惨叫一声倒飞而出,跌落在泥泞之中,污水四溅,殷盛紧追而上,剑尖指在黑衣人的咽喉上,将其制住。
殷盛一把抓下面罩,黑衣人的真容终于显露出来,殷盛仔细看了看,惊呼出声,「你是李银身边的人!」
被认出身分的黑衣人却满不在乎,只是冷哼不语。
殷盛一时愣住,差点因失神让黑衣人逃走,好在旁边一个佟家的仆役及时出手,将那黑衣人再次制住。
殷盛怔怔地看着男子,半天反应不过来。
李银是多次与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眼前这人正是李银手下的一名军士,几个月前在战斗中崭露头角,殷盛才与之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不记得叫什么名子,但面孔是认得的!
袭击自己的居然是他的好兄弟?
殷盛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他忽然想到佟乐之前说过的话,难道大漠中的那次袭击也是……
「不是李银哦。」
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殷盛惊愕地回头看去,只见那俊秀的少年面带笑意施施然走来,手执黑伞在雨幕中撑开一方小小的天地,那一身银白好似黑暗中的月光,映亮了他周身的世界。
南宫乐笑咪咪地说:「小盛盛,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他走到黑衣人面前,不疾不徐地说:「林蓝——哦,或许我该叫你腾卡洛?」
黑衣人顿时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少年。
南宫乐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一点,「虽然你长相看上去和永人相似,不过我知道你的母亲是蛮族人,还是个贵族,只可惜是私生女,而你也不过是蛮族的一个野种……」
腾卡洛愤怒地咆哮道:「你闭嘴!」
「啧,这样就生气了?」南宫乐挂着让人生气的嘲讽笑容,「我都还没有说到重点呢。你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李银?」
「我没有!」腾卡洛瞪大眼睛,「既然被你们认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腾卡洛吼完突然冷笑闭了嘴,殷盛一惊,立刻意识到对方想要自尽,然而此刻再出手已来不及了,但就在这转念之间,一只白皙的手腕如同闪电般迅捷地捏住黑衣人的下巴,修长的手指看似没用什么力,然而腾卡洛几次挣扎却始终合不上嘴!
南宫乐冷笑,从怀中摸出一个钢球塞入他口中,令对方无法闭嘴,他挑眉道:「还挺硬气的,不过就算你想死,我还不许你这么快死呢。」
腾卡洛见无法自尽,便转过头去以示抗拒。
南宫乐轻笑一声,从自家仆役手中接过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指在他喉间,笑道:「腾卡洛,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想说呢,就点点头,我再把东西拿出来让你说。现在我问你,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殷盛亦紧紧盯住对方。
腾卡洛不作声,一脸坚决。
「哼哼,跟我比耐性?我告诉你,能在我的审问下撑过三个回合的人还没出生呢,不想吃苦的话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南宫乐一脸不屑地说,将长剑往前递了点,尖锐的剑尖立刻将腾卡洛的喉咙刺出了血珠。
但腾卡洛仍一动不动,喉间血珠滴落,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啧,真麻烦。」
南宫乐咂咂嘴,剑尖下移,指在了他胯下,恶劣地笑道:「快点说真话,不然……我就把你的子孙根切成两半,再将你送到小倌馆里。虽说你这样皮粗肉厚的没什么人喜欢,可总有些人口味奇特嘛,他们最喜欢拿皮鞭、蜡烛什么的招待你,还喜欢将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塞到你的身体里,再让你和某些动物……」
「呜呜!」腾卡洛越听脸色越难看,似乎被吓到了,用力点头,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南宫乐。
南宫乐却不急着让他开口,而是说:「想说了?那好,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若发现你骗人,你的命根子可要和你说再见了,知道吗?」
腾卡洛点头。
「你是不是李银派来的?」
殷盛一脸紧张。
腾卡洛迟疑了一下,似乎颇不甘愿地微微点了头。
南宫乐微微一笑,像是满意,却猛地一剑捅入他的大腿根部。他脸上的微笑变成了冷笑,寒着声道:「你胆子挺大的嘛,当着我的面也敢撒谎!」
殷盛震惊不已,「他怎么……」
南宫乐抬手制止殷盛的询问,目不转睛地盯着腾卡洛,「腾卡洛,你别想骗我,你和你家主子那些事我清楚得很,现在让你说,不过是说给某个不愿听我说话的人听,你要是敢再撒谎,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腾卡洛显然不太相信南宫乐的话,再次表现出不愿意配合的强硬。
南宫乐二话不说,一剑再捅入他腹沟处,剑刃几乎贴着对方的阳物而过,腾卡洛脸色惨白,痛得浑身颤抖不止,但口中塞着铁球,连叫都叫不出来,旁人皆看得一身冷汗。
南宫乐微微俯下身,嘴角噙笑,语气轻柔地说:「不愿意说?不如我提醒提醒你,你虽然跟在李银手下,却是听命于桂广河,是不是啊?」
腾卡洛眼中闪过一丝异芒,虽然转瞬即逝,然而殷盛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桂、桂广河?」殷盛难以置信,甚至连话都说不连贯了,转头看向南宫乐,「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知道的?」
南宫乐扬起了小恶魔般的笑容,丢给殷盛一个令人气恼的回答。「你猜呀。」
殷盛心如乱麻,哪里有心情去猜,负气道:「猜不到!」
「猜不到那就乖乖等着,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
南宫乐嘻嘻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手里却毫不含糊,看也不看又是一剑捅向腾卡洛,这回捅的是另外一边的腹沟,锋利的剑刃带下了一块皮,鲜血汩汩涌出,在雨水中蜿蜒散开,消失不见。
「再不说,可就不是一块皮,而是半个子孙根了哦。」
此话一出,在场的男人皆是一寒。
腾卡洛已显露出挣扎之色,他毫不怀疑南宫乐说话的真实性,但……
「也许我还可以提醒你一下?」南宫乐用剑锋轻点对方的要害,微笑道:「你本来就是蛮族派到军队里的奸细,而桂广河呢,却是因为赌博而欠下了大笔债务,而你们正是利用这点……哎呀!」伴随腾卡洛尖锐的抽气和哀叫,南宫乐叫了声,故作惊讶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手一软,不小心剑就没有拿稳了。」
「呜呜呜——」
腾卡洛惨叫不止,胯下已少了一块肉。看着那东西滚落,围观的人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只有佟家的人纹丝不动地站着。
终于受不了这样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腾卡洛疯狂地点头呜呜直叫。
南宫乐笑着问:「愿意说真话了?」
「呜呜呜!」腾卡洛发出一阵迫切的哀鸣,泪水混合雨水流满了面颊,好好的一个汉子已狼狈不堪。
南宫乐悠悠哉哉地问:「那我问你,你是李银还是桂广河派来的?是前者就点头,后者就摇头。」
黑衣人连忙摇头。
南宫乐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示意手下将铁球拿出。
嘴巴得到了自由,腾卡洛立刻叫喊起来。「我说、我都说!是桂将军让我来的!我是希达长老派到中原来混入军队的!桂将军好赌,我们就骗他去赌场,让他输很多钱再欠下高利贷,还有宓州原来的刺史也是这样!刺史亏空府库还债,但桂将军没有地方弄钱,不敢和别人说,就被我们威胁!上次在大漠袭击殷将军也是他通风报信的!我都说了,就饶了我、饶了我吧!」
此话一出,南宫乐冷冷笑着收起剑,转头一看殷盛,后者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沉痛。
第六章
殷盛躺在马车里,身上的湿衣已经换下,然而体温似乎随着血液被雨水冲走了,他觉得身体和心里冷冰冰的,久久无法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乐撩开车帘,在殷盛身边坐下。
「还好吗?」他伸手搭上男人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他皱起了眉,「发烧了?」南宫乐有些忧虑。这个世界没有抗生素,很多人都是死于伤口感染,刚才殷盛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淋了雨,要是感染了……
「我没事。」殷盛沙哑地说。
「真的?」
「嗯嗯……」
「可我看来你有事!」南宫乐撇撇嘴,又安慰道:「别难过了,那人本来就是奸细,和你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殷盛看了看他,低声道:「我不是在意林蓝,我在意的是桂广河……我从军那天起他就跟着我了,没想到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欠债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
殷盛垂下眼,掩去满眼的失望和落寞。
南宫乐想了想问道:「之前你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我……」这么一提醒,殷盛才想起一些细节,「啊,他之前有一次好像想和我说什么,但刚好有事打断了,我也没放在心上,难道那时他是要和我说这件事?」他越说越自责。「我当时要是多追问一下就好了……」
南宫乐摸摸男人的胸膛,道:「别想了,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说出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没说出来,即使你事后再问,他也很可能会逃避的。这不是你的错。」
「是吗……」
「我觉得是这样的,而且,我觉得现在就发现是一件好事。」南宫乐耸耸肩,显露出一丝不屑,「你是边关的最高统帅,他背叛你就等于背叛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林蓝本来就是蛮族,所以我佩服他的勇气和胆识,但桂广河这样的人我鄙视得很。我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也没想过要精忠报国,但绝对不会为了这种理由去做这种事情。」
殷盛怔怔地听着,良久,重重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任了……」
南宫乐在殷盛身边躺下,抱着他说:「你不能这么想啊,没有了桂广河,你还有李银、还有龚建、还有其他很多兄弟,也还有我呀。」
「谁知道呢,」殷盛自嘲地说:「你跟我说过不是吗,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价码太低,也许哪一天你们都会背叛我了……」
这个总是正直认真、傻乎乎地保护自己的男人因背叛而显露出脆弱,晦暗的神情让南宫乐心疼。
他在殷盛怀中蹭了蹭,微笑着说:「傻木头,不能因为一个人背叛你就怀疑所有人。」
「我不是怀疑所有人……」殷盛轻声说,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将南宫乐搂进怀里,「我只是突然觉得人心叵测……本以为可以信任的兄弟却……」
他又地叹了口气,或许是发烧令他感到疲惫,他无力地蜷缩起身子,埋首于南宫乐的颈窝里,对方身上温暖的肌肤和淡香令他感到舒服。
「乐乐,有一天你也会背叛我吗?」
「谁知道呢。」南宫乐不以为然,「小盛盛,你不觉得你想太多了吗?我从来不考虑我身边的人日后会不会背叛我,我只考虑他现在会不会背叛。信任是双方一同构筑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因为某件事伤害到他,那么他因此背叛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与其去考虑对方是否会在未来继续忠于自己,不如考虑自己要做什么才能保持对方的忠诚。」
「这样吗……」
「就是这样。」
南宫乐翻身来到殷盛的上方,双手撑在两旁,直视着男人的眼睛,绽开甜美的笑容,「小盛盛,别难过了,你看,还有我陪着你呢。」
殷盛怔怔地看去,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立刻被那双明亮的眼睛所捕捉。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活力和希望,看着它就好像看到温暖的阳光。
每次危难的时候都是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就像阳光一样照亮他的生命。
殷盛看着他,无意识地抚摸他的脸,手指触碰到他温暖的肌肤,不禁感叹。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触感,这个有着漂亮脸蛋却性格恶劣、杀伐决断毫不眨眼的少年应该是冷冰冰的,不该有着柔软而温暖的肌肤,不该有这样明朗快乐的眼睛,也不该有这样红润的嘴唇。
渐渐地,花瓣一样的嘴唇靠近了,少年身上的芬芳也逐渐渗入鼻息,直到红唇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温热的轻吻。
「让我安慰你好吗?」
少年轻软的声音像是来自虚空的诱惑,让男人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对方。
温热的唇在脸颊上留下细碎的亲吻,像微风平复男人滚烫的体温,又像是火苗驱散他内心的寒冷。慢慢地、慢慢地,红唇终于覆上了他的嘴唇,果然同想象中一样柔软,含着奇特的芬芳,馥郁而隽永。
唇齿相触,少年的舌头大胆钻了进来,殷盛终于清醒了一些,他的理智意识到自己应该推开对方,然而抬眼却陷入对方以温柔目光织成的网里。坚硬的心软了,殷盛无法推开对方给的暖意,只能在心中轻轻地叹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醉在对方给的温柔里。
罢了,就这样吧。
南宫乐感情的一小步,是殷盛人生的一大步。
如果有后悔药可以吃,殷盛觉得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小盛盛,有我陪着你很开心吧!」南宫乐摇晃着脑袋笑咪咪地问。
他无奈地看着懐里硬要跟自己挤在一匹马上的少年,微风撩起对方的发丝拂在脸上,弄得他发痒。
殷盛摇头,叹气道:「如果你能骑自己的马,我会更开心的。」
南宫乐却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说:「小盛盛真是一点都不坦率!」
他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交给男人,舒舒服服地靠着殷盛,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然而殷盛却面颊发烫,想抗拒少年的过度亲近,却又无法压抑那被香气撩拨得蠢蠢欲动的身体。一个吻让他不得不承认两人的关系,但……
他真的不应该一时不慎就接受了蛊惑!
殷盛叹气,小声嘀咕道:「我哪里不坦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