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线索吗?要从哪里查起?」
「朗月告诉我对方曾在我出事那夜泄露过妖气,之后就再也察觉不到了,从这点来看,应是个妖力极高的妖族。而且那晚他指示手下偷袭我,竟然一击得手,迫我释放护体神珠,说明他对我很了解。」
寒渺一边回忆着那晚发生的事,一边仔细做着分析。
一般来说,即便是通过混沌之地审查的妖,到人界后也无法让自己的妖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才对。这次的对手,看来真的很厉害。
殿君想了想,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对你很了解?就算我也不知道你把护体神珠放在哪里,有比我对你了解还深的妖?」
这个问题难倒了寒渺,他想了好一会,才摇头否认,「其实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妖存在。」
他掌管混沌之地数千年,一向公私分明,更严守神妖不往来的界线,从来没有和哪个妖深交过。
殿君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没有继续深入讨论这个话题。
两人沉默地对视半晌,寒渺开口道:「总之妖族的事还是直接问妖族比较清楚,我听说你认识不少妖族。」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殿君说着站起身,他行事直接,不喜欢拖泥带水。
寒渺了解他的个性,也立刻站起来。
妖族要在人界长期生活,除了要通过混沌之地的审核,还得在殿君这里留下详细纪录,这样一旦有妖族违背规则,做出伤害人类的事,天界可以在第一时间处理。
人界现在有不少妖族长期居住着,而这些妖族和殿君的关系都不错。
殿君之前也好几次对他说,其实他可以试着放轻松一点,和妖族建立友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严肃得不留一点余地。
但他就是做不到这一点,他已经习惯为自己构筑一个冷漠孤僻的面具,对谁都无法把这个面具卸下来。
想到这里,寒渺脑中突然冒出晏思远的影子。真的对谁都不可以吗?似乎不是,至少就晏思远和他的弟妹而言,他无法用那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但那是为什么呢?寒渺在心里苦想,却找不到答案。
「对了,你在人界这段时间住在哪里?」路上,殿君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便转头问寒渺。
寒渺也不想隐瞒,就把从圣诞夜开始到现在的事都告诉了他。
「所以,你因为放不下他们一家人,决定暂时住在那里?」殿君听完后,思考了几分钟,做出这样的总结。
寒渺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殿君也跟着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我知道了,钱的问题你可以放心,我这里有很多。」
寒渺觉得很欣慰。这种问题对殿君说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如果告诉朗月……他真不敢想象那家伙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他。
「到了,这里是安雅住的地方,你应该对他有印象吧?」停在一栋高级别墅前,殿君转头问寒渺。
看着那比起殿君的饭店毫不逊色的豪华别墅,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殿君不再住在深林里了。
「我记得,他来人界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是只狼妖。」也是唯一一个品性良好到差点天界要给他颁发良民证的妖族。
「没错,走吧,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嗯。」
两人对视一眼,殿君带头跨上台阶,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一连几天,寒渺都跟着殿君探访住在人界的妖族。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竟然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所有的妖族都表示,在人界要想完全隐藏妖气,是不可能的。
因为探访的妖族都是殿君信得过的良民,所以他们的话应该可信,但事实是,不管是寒渺还是殿君,都无法探测到之前攻击他的那股妖气。
难道是之前就已经在人界的妖族干的吗?寒渺思考着这个问题,但那天攻击他的小妖明明说过,只要他死了,他们就不用再受混沌之地的控制。
所以,那些妖族应该是无法通过混沌之地,才会想要刺杀他的。
他有些后悔那天夜里一时冲动,把来刺杀他的小妖全部杀光,如果留下一个活口,事情也许就不会这么麻烦。
「你怎么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带着关切的柔和嗓音,将寒渺从沉思中拉回神。
晏思远正站在面前低头看着他,看来应该是刚刚从咖啡店打工回来。
「你回来了。」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寒渺淡淡地打了招呼,他此刻正坐在客厅里,小柔他们三个已经在房间里睡下了。
晏思远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盒鸡蛋布丁,推到他面前,「特地借了店里的厨房做的,尝尝看。」
因为现在家里有了寒渺,所以他不用每天从打工的店里赶回来给大家煮饭,可以再多做晚班的打工,也偶尔可以在店里打烊后,趁厨师准备隔天要卖的甜点时也跟着学习一些。
寒渺说他会负责孩子们的晚餐,当然,东西全是从殿君的饭店里带回来的。
但是查不到线索让他越来越心浮气躁,晏思远每天晚上回来,都看到寒渺坐在客厅里出神。
寒渺沉思时表情很冷,俊美的脸上好像覆了一层冰雪,第一次看到时,晏思远也被吓了一跳。
虽然每次他一到家,寒渺就会收敛起那种表情,但是他知道,对方应该有什么烦心事。
之前一次偶然交谈让他得知寒渺喜欢吃鸡蛋布丁,所以今天晚上趁着店里不是很忙,他向老板借了厨房,给寒渺做了一个。
寒渺有些惊讶地看着推到眼前的鸡蛋布丁。上次小柔他们硬要问他喜欢吃什么,他正好看到超市的宣传单上写着鸡蛋布丁特价,就随口把这个甜点报了出去。
没想到那句随口说的话,晏思远竟然记住了。
「你好像有心事?」晏思远温和的嗓音再度响起,他在寒渺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副要和他促膝长谈的样子。
有那一瞬间,寒渺真的起了就这样把一切都告诉他的念头。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他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的是个人类,不是神也不是妖,无法想象他所在的世界,也不能让他被卷进这一切里。
寒渺吃了一口鸡蛋布丁。很好吃,绵软的手工布丁一入口,甜得仿佛舌头都要融化了。
晏思远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挂着微笑,整个人就仿佛一潭温泉,让人觉得温暖,也觉得安心。
「很好吃。」寒渺挑着眉,给了中肯的评价。
「那当然,特地为你做的,如果不好吃,不是太丢脸了吗?」晏思远笑得有些得意。
寒渺失笑地看着他,「想做就能做好,你很不容易。」
晏思远摆了摆手,「我只是在店里打工时学了一些做点心的技巧而已。」
虽然四处打工的生活很累,也很辛苦,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那些历练,他学会了很多技能。
寒渺把整个布丁吃光后,放下勺子,转头看着晏思远问:「你有没有碰到过很急着想解决,但却一下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晏思远眨了下眼睛,笑着问:「你现在遇到这样的问题了吗?」
被他联想力的灵敏吓了一跳,寒渺一楞。
晏思远低头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颤动。
寒渺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好一会之后,晏思远抬起头,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寒渺,你知道吗?当你醒过来,第一次和我的视线相对时,我以为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问题能难倒你。」
这话跳得太远,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皱着眉问:「所以现在你很失望?」
寒渺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那种心情。每个人看到一个陌生人,都会去猜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第一眼是崇拜,之后看到这个人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多少都会失望的感觉。
就像几千年前他第一次看到朗月,以为那家伙是个位阶很高、温文儒雅的人,但后来他才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给晏思远带来的,是不是这样的感觉。
晏思远却摇了摇头,看着寒渺的眼睛闪着明亮的神采,「老实说,我很高兴。」
高兴?寒渺皱起了眉。
「我本来以为你是我无法接近的人,所以,我很高兴。」
本来以为那样厉害的寒渺,一定是平凡的自己无法靠近的,因为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了。
但现在寒渺坐在他身边,和他讨论困扰的问题,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他想的那么远。
他很高兴自己有接近寒渺的机会,可以这么近的听他说话,与他对视、倾听他心中的烦恼。这样的认知让他很高兴,高兴到兴奋的地步。
寒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失笑地摇头,「你想太多了。」
「我有过那种从心底深处冒出来,根本无法抑制的烦躁,那真的让人很苦恼,但我后来才明白,越烦躁就越无法冷静下来,这只会让我产生盲点,找不到问题的关键。」
晏思远微抿着唇,说话时直直看着寒渺,这是他经历了很多事之后才明白的道理,虽然很微不足道,但如果能够帮到寒渺就好了。
寒渺没有接话,直视着晏思远的眼睛里却浮起一丝笑意。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应该是明白的,只是心浮气躁让他想不到这一点,他越是着急想找出幕后主使,就越是自乱阵脚。
那些刺杀他的小妖没有经过他的批准就进入人界,这说明那个幕后主使有办法让他的手下不经过混沌之地而来到人界。
但他仍坚持要刺杀自己,一定是因为这样的方法并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他需要更多更强大的妖族来到人界,而混沌之地成了阻碍。
对方要达成目的,只要他还在人界,他们就一定会再动手。
与其四处打探,做好准备以逸待劳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想到这里,寒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转头,就看到晏思远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但眼睛已经闭上了。
抬头看向墙上的钟,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心疼地看着晏思远眼下明显的黑眼圈,寒渺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将陷入熟睡的人抱起,转身往房间走去。
夜深了,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第四章
不知不觉,寒渺留在人界已经一个月了。一月下旬,离农历新年很近了。
这天,寒渺刚从殿君那带了一大堆吃的回来,正准备去幼稚园接小柔,就听到门外传来小女孩的笑声。
他打开门,晏思远牵着小柔很快出现在视野中。
因为最近他从殿君那拿回来的钱贴补了家用,晏思远总算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一口气兼好几份打工,晚上回来得也比较早了。
「寒渺,明天是周末,快要过新年了,我打算带小柔他们去大卖场买新衣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进了屋,晏思远帮妹妹脱下帽子和手套,又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笑着对寒渺说。
他虽然一向节俭,但每年过年仍会给弟妹添置一些新衣,毕竟新年新气象,这点是不能省的。
寒渺想了想,朝晏思远身上看了一眼。他记得晏思远一整个冬天只有两件厚一点的外套轮流穿,毛衣都是旧的,也就那么几件,他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这家伙,每年给弟妹买新衣服,却从来不给自己买,真是的。
「嗯,我和你们一起去。」寒渺答了话,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晏思远开心地点了点头,旋即看了看他身上的长袍,说:「也要给你买一些,你只有一件衣服怎么行。」
这一个月来,寒渺就只穿着这件黑袍,虽然他说他有洗,衣服看起来也确实没有脏过,但他现在是有工作的人,整天穿同样的衣服去上班也不合适吧。
对于这句话,寒渺没有反驳,他知道对一个人类来说,只穿一件衣服是很奇怪的,就连殿君都跟他提了好几次,要他去买几套衣服。
既然不知道这次的事件要调查多久,他也得入境随俗一下。
第二天,一家五口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大卖场。
根据晏思远的说法,今天大卖场开始新年促销活动,所有商品五折起,这么好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一定要早早去抢购。
到了卖场,小柔他们直奔童装区,晏思远带着一脸笑意跟在弟妹后面,也没忘记拉上寒渺。
寒渺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五颜六色的衣服,只觉得眼睛都花了。
「小柔,试试这件。」
「小哲,来穿这件给我看看。」
「小南,你手上那件裤子不错,去试一下。」
晏思远正一件件比较款式、颜色、价格,帮弟妹们精挑细选,寒渺就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样子,他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寒叔叔,我穿这件怎么样?」小柔换上了新洋装,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寒渺把她从头看到脚,点头说:「很漂亮。」
「太好了!」小柔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转身跑开。
寒淼一怔。小柔虽然向来和他亲近,可是这么亲昵的举动还是头一次。
就在他怔楞的这一会,晏思远也正看着他出神。
本来以为寒渺这样一个大男人,拉他出来购物他一定会觉得很无聊,他怎么都想不到寒渺不但不介意,还温柔地回应小柔。
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眸中带着温柔的样子,晏思远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无法抑制地加速起来。
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看着寒渺,有时候一看着他,视线就仿佛被粘住一样移不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在以往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没有人让他这么在意。
「哥,你怎么了?」
一只小手突然在眼前晃了晃,晏思远猛然回过神,看到小哲正皱眉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扯了扯嘴角,他随口回答,一转头,就见寒渺正朝他看来,四目相对,晏思远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
「衣服都试好了吗?」他有些紧张地别开视线,强装镇定地看向弟妹。
三个孩子对身上的衣服都很满意,晏思远笑了笑,就把衣服放进购物篮里。
之后他就拉着寒渺要去看西装,却被他先拉到休闲服区。
「你去试试。」寒渺突然把两件衣服塞进他的手里。
晏思远一楞,眨了一下眼睛。
寒淼表情平淡地看着他,像是他本来就该这么做似的耸了耸肩,「今天你也要买几件衣服,钱我有,放心。」
「那怎么可以,不行……」一听寒渺的意思是他要付钱,晏思远吓了一跳,连忙拒绝。
寒渺却拉住了他要把衣服放回去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为小柔他们买衣服,我就不能帮你买吗?不是说要把我当成家人对待?我最年长,今年我付钱。」
他知道晏思远瘦削的双肩要撑起一个家不容易,更知道他一年这一次的采购,会花光他几乎所有积蓄。知道他有多辛苦,他就更想帮他分担,不只是因他救过自己,也是晏思远把他当成家人的感谢,并且是他欣赏、肯定这个人的一种表示。
他的话让晏思远楞住了,有种陌生的情绪从心底深处不断冒上来,他甚至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寒渺的话很有道理,既然大家像一家人那样生活,彼此照顾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又不敢就这样接受寒渺的好意,他担心自己心底蛰伏着的欲望,会因为这份接受而越变越大。
他似乎已经不只把寒渺当成家人对待了。
「哥,你就不要拒绝寒叔叔的好意了嘛。」小哲在一边对着兄长挤眉弄眼,小南和小柔一个在笑、一个在拍手。
寒渺朝他微微笑了笑,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试衣间。
晏思远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大家一眼,转身去试衣服了。
趁着这片刻,寒渺快速为自己挑了两套衣服,也没有试过,就叫店员包起来了。反正大小就算不合适,他也可以用神力更改。
晏思远很快穿着新衣服走了出来,事实证明,虽然寒渺对人类的衣服没有研究,也没什么独到的眼光,但他知道什么样的衣服适合晏思远。
「哥,很好看哟。」小哲第一个竖起大拇指,小南和小柔也拚命点头附和。
寒渺给他挑的是件天蓝色的翻领毛衣,麻花花样虽然很简单,但很衬晏思远的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