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情薄+番外——刈蓝

作者:刈蓝  录入:06-28

是说不出话来了。

顾深将手中的东西放回那外套的口袋里,没说什么,只是坐到了木楚旁边。

“躺会儿吧,怪舒服的。”木楚干巴巴地这样说。顾深点了点头侧过身去合上了眼,树荫浮在他面容

上,随着风的吹动时明时暗。木楚怔怔看着,像是这才发现这个一直很亲近的人有一张很好看的脸。

然后他也睡着了。

等他再醒时,午休时间早已过去,顾深已经回去上课了。而他的身上,盖着自己那件外套。

木楚将手伸进口袋里将那个安全套摸出来,满不在乎地放在太阳底下看,略带金属感觉的包装反射着

阳光晃得人眼晕,木楚不由得就苦笑:哪怕是被还没追上的女生摸出来,自己都不会像被顾深发现时

那么尴尬吧。

他把安全套塞回去,继续躺着,试着自我安慰——那又怎么样呢?顾深也不该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只和

女生拉拉小手的程度吧,虽然他或许对自己有意,但是毕竟没有切实的关系,何必像被捉奸似的这么

在意。

想着想着就觉得果真是这么一回事,顾深若伤心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喜欢自己的人那么多,难道还要

一个个捧在手心里哄着不成。

木楚就这么躺在大树下想啊想啊,想到他的绯闻女友来找他了,才高高兴兴地把外套搭在肩膀上,和

女朋友继续去逛杨柳小道。

而顾深也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样,再也没提过那只安全套的事。

那点尴尬,就像任何一次有点暧昧的亲近一样,被迅速且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木楚的忽略是因为确定

自己不会喜欢顾深,也不会和顾深在一起。顾深的忽略是因为他慢慢地忘记了痛苦的感觉,这场已经

持续了五年的不明不白的感情里,即便是绝望,也早该磨干净了。

顾深很清楚木楚不喜欢自己,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木楚可以接受男人却不可以试着接受他

,也许是珍惜这段友情吧,顾深这样对自己说。

他不让自己去细想,为什么木楚也不肯明确地对自己说不。

被人像自己对待木楚这样珍爱着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吧,至少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很开心。顾深偶尔很累

了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没有人肯这样对自己呢,十分之一也可以。甚至说,哪怕没有实际的行动,

只要有这样的心意也可以。

也许有人肯这样对他,但他没有给任何人一点点的机会。

木楚没想过这么多。

他只想自己该想的,也只想让自己好过的。偶尔想到一些可能会让自己犹豫的事情时,他就停止思考

这很管用,因为这直接导致了他很少仔细思考与顾深有关的事。何必费心去想呢,那么个人,安安静

静的,从不吵闹也从不与他争执,只会默默地关心他,为他做好一切他需要的事情,甚至比他自己想

得更周到,也不会离开,不会放手,实在是太好了。

木楚想,有顾深在真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尤其是有时候,他还能解决一些对自己来说有点困难的问题……例如,读不懂的情书。

那天放学,顾深在教室里收拾着书包等木楚来找自己,等了半天,才看到他笑眯眯地从后门走进来。

“怎么这么高兴?”顾深轻轻一笑,问他。

“收到封情书,你猜是谁的。”习惯性地一手勾了对方的脖子一阵笑,木楚从衣袋里摸出个信封来递

到顾深手中。

顾深拿到不由一叹,这么古典的信封应该拿来收藏,装情书简直是糟蹋。翻过来看到名字,才知道原

来不是糟蹋,是只有这样的信封才配得上的女孩子。

“你好福气。”是有名的才女丁云晨。

“是好魅力!哈哈,你帮我看看,我不大看得懂。”耸耸肩,木楚示意他打开。

是一张红色的小笺,印了深红色的荷花,十分精致。上书的是《诗经》上的一首诗,也难怪木楚这个

很少读书的看不懂才女的心思。

“这是《泽陂》。”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莲。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什么意思啊?按句给我解释一下。”木楚很有兴致地问。

“哦,大意是这样的……”顾深迟疑了一下,才在木楚的再三催促下有些支吾地解释道:“是说,池

塘畔堤岸边生长着蒲草与长荷,有个英俊的男子令我思念得无法入睡流下泪来。池塘畔堤岸边生长着

蒲草和莲花,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令我惆怅苦闷无法入睡……”

木楚一开始被逗得耸着肩忍笑,一副被酸到了的表情,听着听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顾深的声音一向带着点忧郁,偏于低沉,讲解起这些言说女子心事的诗句来,并不太相合。这诗的意

味又令他尴尬,便又多了分生硬感,可不知怎的,竟分外动人。

一首诗解完两人都没再说话,木楚似是被这诗里的情感打动了,好一阵才从顾深手中将笺子连同信封

一起抽回来,闷闷地没做声响。

第二天便传来消息,木楚向有名的才女丁云晨告白,两人成功地走到了一起。

而这次恋爱,时间超过了木楚上高中以来谈过的任何一段,期间也没和其他女生有所暧昧,一时竟传

为佳话。

第4章

高三的下学期很快就到来了,凝重的气氛将空气都绷紧,备考的学生们都开始处于一触即发的暴躁状

态,埋着头在厚厚的书本和试卷中抄抄写写算算,谁都不再顾得上那些花边新闻和八卦材料,每个人

脸上都是一种紧张过度造成的疲惫感。

就连一向不太在乎的木楚,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有些烦闷起来。

下午自习课,他在班级后门扒了个头没找到顾深,抓了个同学一问,才知道是去老师办公室帮忙判卷

子去了。怎么,旁人都要学习,就他脾气好有这个闲工夫去帮忙?

二话不说推门进了办公室就往那人眼前凑:“顾深,顾深!”

“怎么了?”顾深揉了揉眉角,取下眼镜抬头问他。

“你怎么戴眼镜了?”木楚一怔,把他的眼镜抢到手上仔细看看,银丝的无框眼镜,镜片很薄,“耍

帅么?”

确实,对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儒雅斯文的面容与气质几乎把他的呼吸都窒了一窒。

“不是,有时候会看不清黑板,刚才急着过来帮忙没来得及摘下去,难怪眼睛这么疼。”顾深揉了揉

眼,解释道。

“戴了多久了?”金属的制品折射着精致的辉光,木楚拿在手上玩了一阵便还给了他。

“半年了。”顾深这样回答,神色中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语气也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可是木楚却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最好的朋友戴了半年的眼镜自己竟然不知道,到底是有些疏忽了。

“好了好了不要判卷子了,出去吃点东西,我请你。”木楚想到一种办法补偿他。

“不用了,这些卷子晚自习要讲。”说完沉吟了一阵,顾深将他拉到走道去,有些无奈地问他,“还

不打算复习吗,凭你的头脑,现在还来得及。”

木楚贴在墙壁上站着,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边和来来往往认识的同学打招呼,一边随便地说:

“不想学,学不进去,学习不适合我。”

“考不上大学的话你去做什么?”顾深一针见血地问。

“……”木楚没话说,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又一次次地忽略掉了。未来对于十八岁的高中生

来说还是有些遥远,他也想不大清楚,不过就是这么一天两天的混着而已。

父母离异之后他归父亲养,父亲去了外国做生意,又娶了个金发的妻子,每月只是定期给他打钱。不

多不少,那钱正好够他的花费,也没让过得他太奢侈。但也正是那笔按时打来的钱令他很难有什么危

机感,复不复习又有什么区别呢,上不上大学也没多大关系吧,反正会有钱打过来,还有几年好混…

可是,之后呢……

“我懒得想。”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木楚这么说。

并非逞强,他是真的懒得想这些麻烦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这就是他的生活态度。虽然他心中明白

,这样的生活已经不能维持太久。成年之后,总有一天父亲那边会断了给他的生活费。

“木楚。”顾深看着他,又用那种带着一些无奈感觉的语气叫他的名字。每次顾深这样喊他,就令他

觉得脊背发麻,有一种极其无力的感觉。说不上是愧疚还是不自然,总之令他脑海中一片混沌,总是

不自觉地就应了他。

后来他终于想到一个有些接近的比喻,那种感觉像一次小小的高潮,疲惫之后躺在云端似浮似坠,极

妥帖。

“不要说我了,你呢,你想考去哪?”连忙转移了话题,估计着凭他的成绩,又是保送吧。

“N大,我哥建议我去那边学经管。”顾深考虑了一下,回答道。

“哦,”木楚对着路过的某个女生吹了声口哨,侧过脸来盯着他,“也就是说,这学期一过,我们就

要拆伙了?”

六年,木楚来不及想自己心里的感觉,以及那一瞬间接近于被“背叛”的情绪给自己造成的刺痛。

“木楚,”顾深还是这样叫他,抓了他的手来写了一个数字,“稍微用一点心,考到这个成绩可以么

?”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成绩也就勉强上个大专。”

“你考到这个成绩,我保你和我一起进N大,可以吗?”

木楚紧紧盯着这个一脸认真的人,咬了咬牙说:“这可是你说的。”他决定相信他,顾深从来没有骗

过他,也不肯轻易做承诺。既然他说了,就应该是能够做到的吧,他的家境似乎一直都很好。至于他

是怎样让自己拥有那个名额的,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一言为定。”

顾深对他点了点头,回去办公室继续判卷子了。木楚晃回教室里,一反常态地摸出一本全年级统一订

购的复习资料来,翻开一页页地看了起来。

那不是个太难取得的成绩,顾深掐得很准,木楚只要稍微用一点心,就可以凭原来的基础和解题的套

路来得到。

一切都很顺利,出了考场之后木楚得意洋洋地给顾深打电话,要他准备好实现承诺。那边笑着答应了

,还说了一句辛苦。

不知怎么的,那句辛苦让木楚觉得喉咙被噎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他也想用对那些朋友开玩笑的语气

说一句“哪里辛苦,为了你我可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可他说不出,饶是他一张嘴多么甜腻多么言不

由衷的话都能往外倒,那句话他也说不出。

哪里辛苦,那条成绩线划在的位置,允许他继续和女朋友厮混,允许他午饭过后躺在大树下好好睡一

觉,允许他去和低年级的男生一起打篮球,也允许他迟到早退。只是要他稍微收敛一点玩性儿,踏踏

实实地学点基础。

哪里是为了顾深,追根究底是顾深在为了他的将来在着想,他若真的好意思向顾深邀功,倒真是修炼

成了精,刀枪不入了。

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毒,肆无忌惮地往下照,出了考场的木楚站在密密麻麻的家长与考生之中,被晒

得有点发晕。这一晕,平日里懒得想的压下去的闲事都往上涌,偏偏这些闲事都和那个叫“顾深”的

有点关系,于是一时间木楚的脑子里就是顾深顾深地绕个不停,直让他发慌。

“顾深,为了庆祝,我们晚上去喝酒吧,我请你。”他想见他,就当是为了感谢他对自己的用心,找

个借口见他一面,这个即将与一段青春告别的时候,在漫漫的人潮之中,一个人真的有点孤单。

“好。”那个人一向知情知趣地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是不该说。就像现在,似是听出他心思混乱

,也就答了那么带有安抚性质的一个“好”字,再没别的了。

那天晚上木楚拖着顾深去了他常去的一家酒吧。

找老板要了间包厢,开始还一罐一罐地慢慢喝,没想到越喝越急,喝到最后就开始连话都说不清了。

顾深却没喝多少,象征性地陪他灌了两罐下去,说什么都不肯再喝,说晚些还要送他回去,怕不安全

木楚见他这么推拒,就笑,像平时勾搭人那样眯一眯眼睛邪邪地笑。灯光下他的眼含着水色亮得惊人

,他扯着顾深的T恤下摆笑个不停:“你现在怎么不穿校服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帅了,怕穿好看了

小女生都来骚扰你?”

顾深看他醉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没说什么,稍微往后退了一些,拍拍他的后背:“别喝了。”

“你现在怎么又敢穿了,是不是想让我骚扰你?”木楚刚还握着冰啤酒的手直接从T恤下面伸了进去,

直把顾深激得一颤。

“顾深,我抱过几个男的了,也挺舒服的,”木楚摇头晃脑地一通笑,手一路往上摸,把人直接按在

了沙发上,“我抱你怎么样,你给不给我抱?”

顾深显然被闹得有点失去理智,双手扣上他的肩直接将他推了出去,“不给,别闹了,走吧。”喝了

些酒的他脸色也有些发红,天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急,反应有多大,可是身体越热心就越冷,木楚那

几句话说得他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六年了,就落下这么句话来。

木楚被他推开就干干脆脆地坐在地上了,反正地上凉快也没什么不好。他就那么坐着仰视着神色难得

不自然的顾深,露出点疑惑的样子来:“你为什么不给我抱,你不是喜欢我吗?”

顾深不说话,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好付账的钱,走上前来准备扶他起来。

“是不是只有我说喜欢你,你才给我抱?”木楚坐着不起来,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顾深动作一顿。

“那我说了,你听好。”木楚咳了两声,一副准备演讲的严肃样子,可惜一脸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顾深就保持着那么弯着腰俯下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只觉得动不得了,从心到身体都化成了石头,全

部静止着在等那一句话。等待了多久都可以,在什么样的情景下说出口的都可以,就仿佛这醉了的一

句玩笑,都值得他这六年的漫长时光。

“不行……”不知过了多久,木楚突然爆出一声笑来,“我还是忍不住……咳,笑场了,把你想象成

谁都说不出来,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瘫在地上看着毫无反应的顾深又笑了一阵,笑了好久才安静下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似的小声说:“怎么办呢,我好像就是不喜欢你。”

那天后来的事木楚都不记得了,顾深好像也不记得,因为他也没提过。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用以前的方

法来处理这件事,那就是假装没发生过,把它丢到记忆的最深层去。

但是显然这次两人都有些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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