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我说章含夷,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忽地发现蹲着捡东西的有四个人,我和小末不用说,除了章含夷那双魔爪之外,还多了一双白嫩的手
。惊奇的抬眼望去,发现那双手的主人竟是阳舒,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含夷跟他还真是形影不离呢,
每次都是二人一起出现。
阳舒只是默默的帮着捡东西,然后默默的向我伸出手,好像是要拉我起来的意思。我倒是也没客气,
毕竟坐在硬邦邦的地上那么久,屁股早就抗议了。顺着将腕子放到他纤细的手上,他轻轻一带,我瞬
间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好神奇啊!我惊讶的上下打量他一番,瘦弱的身子,腼腆的表情,真的不像有
这么大力气……果然,习过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待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我的爪子已经握住了他,嘴巴也开始说话:“阳舒阳舒,你真好看~跟了我吧
~……”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人拽开,再定神一看,含夷一脸敌意地瞪着我,一只胳膊拥住阳舒,狠狠
地道:“你想死吗?”
我不住“啊?”了一声,小末已经噗嗤笑了出来,阳舒似乎有些脸红,微微垂眼下去。
什么情况?
“笨蛋!”小末敲我一记,“只有你看不出来!”说罢调皮地指了指面前那俩人,只见一个护着,另
一个垂眼脸红的样子……
难道说……
“你俩是一对儿啊?”我惊呼了出来,惹得周围来往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可……该死的章含夷,
你都有人了还要来吻我?你这个没正经没正形的花花公子!
“你不同意?”含夷眉目一挑,搂紧了阳舒,好像生怕我再扑上去似的。唉,算了算了,本公子也对
有主儿的花儿不感兴趣,不夺人所好嘛~我是好人~
摊摊手:“我不同意管用吗?可惜了,白白的一个美人被你糟蹋了……唉~”
“你说什么?”含夷又单挑左眉道,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
我缩了缩脑袋,还没来得及解释,却听阳舒道:“含夷,你别闹了,朝歌开句玩笑罢了。”言语轻柔
,仿佛雨后青笋。
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听含夷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于是问道:“含夷,端午来王府吗?”
略微走远的身影顿了顿,转首道:“有可能。”
我去,要不要这么没准信啊?那我是准备几人份的晚饭啊?要包几个粽子啊?真是的……
6.端午
结果,端午那天最忙的依然是我。
虽然有季伯和小末做帮手,但还是感觉很忙乱。小末说是因为我有些啰嗦,这些那些的都不能放心,
可这确实是我自己的本能。季伯说只要我负责包粽子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我管。
门厅口都挂上了艾草,招百福,祝平安。
端午的习俗虽然京畿地区与江南地区习俗有些许不同,但也是气氛浓郁。前些天捣好的黏米今日正赶
上包粽子,从早上开始,我也一直都窝在厨房内忙着包粽子,菖蒲叶险些不够用。
这还得赖含夷。
那天在街上没谱没谱的,也没说清楚到底来不来,结果头天重陌才告诉我他和阳舒都来府里过端午,
于是忙忙叨叨的又让厨房的张妈李妈捣了些黏米,这才赶得及包粽子。
只是……
“爷,你来这里干嘛?”我看着一旁掳起袖子,一脸认真的屡着菖蒲叶,笑眯眯的乐在其中。
“好玩啊~”他一直笑着,笑着回答我。
我忒无奈道:“爷,这些都是下活儿,你看你在这里,下人们怎么干活啊?”瞅瞅,都盯着你提心吊
胆呢,刚刚小玲妹子还打翻了一碗盐,都是因为你这祸害王爷。
重陌倒是蛮不在意地递给我一片菖蒲叶道:“快干活。”
我晕,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是管家了……看着他低头又捡起一片菖蒲叶子来屡,样子极为认真,跟在书
房处理政事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玩,这种态度也稍微让我吃不消,哪有一个王爷做下活做得如此认
真的……
“爷,”我瞄了他一眼道,“皇上怎样了?”想起他们说每年这个时候皇帝的旧伤都会犯,就顺着问
问。
“只是伤口会微痛,没什么大碍,但若举办国宴,也还是撑不来。”重陌静静地道,又递给我一片粽
叶。
我顺手接过来,舀了一勺竹筒里配好的糯米,覆在叶上,然后利落的包裹好,揪起一旁地上的细绳,
捆了起来,然后欣赏了一下丢在灶台上道:“皇帝……也真不容易。”这是真心的感叹。
“哦?为什么?”重陌饶有兴趣的望着我。
“总有人想杀他……”我喃喃地道。
重陌缄默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略微放缓,半晌才道:“皇位竞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不想君临
天下,受万世敬仰呢?”
“那你呢?”这话真是没过大脑,怎么能问一个王爷这种挨千刀的问题?于是赶紧解释道,“爷……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没有,”重陌却淡淡地道,“父皇以前就总骂我,说我不成器……呵呵,现在想来,当真是不成
器啊……”不知为何,他的语气里有些哀伤。
何为不成器?难道就是不想做皇帝,不去争皇位吗?若是这样,先皇的心性却不能让我理解。重陌生
在帝王家,能有这般心性,其实不容易。有多少皇子,为了那把龙椅头破血流呢?
“爷这样很好啊,皇位会令多少人命丧九泉啊。”我无所谓地道。
重陌瞥了我一眼道:“是啊……若是当初他有你这般觉悟,也不会落得天人永隔……”
咦?他?他是谁?重陌这个语气,好似很怀念这个人啊……我觉得他说那人的眼神和语气,就像是雅
镜在说他一样……
其实刚想问问重陌,他,是谁,可惜季伯却来通报,说章将军和阳少卿到了。重陌应了一声,拍了拍
双手站起身道:“我去陪他们。”
我嗯了一声,转而又想起件事便道:“爷,晚膳安排在后院亭中行吗?”
“好。”只一个字,重陌便转身走了。
夏初的夜晚是暖和的,微风习习,簟纹如水。
晃晃手腕,将温杯的水倒入茶船,这是第一道;随后将一茶匙的茶叶盛入茶荷中,举起来,向在坐的
各位亮一下这茶叶的质地,此为第二道;悠悠的用茶匙将茶荷中的茶叶撩入青瓷茶盏,如落英缤纷,
为第三道;提壶灌入热水,驻进茶盏的瞬间茶叶翻涌,如春潮打落花般意境,第四道;顺起茶盏边上
的瓷盖,此为第五道,称为闷茶。
第六道为敬茶,当座之人首敬重陌,因为他是地位最高的。面带微笑,双手奉茶,一盏香茗奉知己。
重陌笑笑接过,放在桌案上。
佛家强调禅茶一味,以茶助禅,以茶礼佛,是为茶道之上道,其灵魂天人合一,崇尚自然与人的交合
融汇。茶艺的修身养性,与佛家禅道不谋而合,所以茶艺蕴含了许多佛家理念,以修心、以修身。
我奉的是最普通的花茶,此茶为圣朝各地家家户户都可饮用的,今日时日,家户共庆,应与民同祝,
故而选用最普通的茶品。
“朝歌,”待我走回茶案后,重陌唤我道,“何为茶?”
我边备着茶,便道:“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初为解渴之物,后为道。”
“其表现为何?”
“人化自然,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唯一。”
“茶道又为何物?”
“天性自然,以茶会友,以茶观人,以茶悟道。”
“你认为如何?”
这最后一问,让我愣了愣,随后便笑道:“天下苍生,各持其道,爷此话问我,何不问问自己?”
我以为重陌会被我的反问惊一下,却没想到他只是笑笑道:“朝歌,你越来越放肆了。”
深深作揖道:“承蒙夸奖。”随后便将剩下几盏茶奉到雅镜、含夷、阳舒面前,抬眼瞥见含夷惊讶的
眼神,直勾勾的瞪着我。
“章将军……不要这么看我,小的受不起……”
“你……”他怔怔道,尔后微微叹气道,“真是不简单……”
“谢谢啊~”听到将军夸我心里还是有些飘飘然的。
“朝歌你的茶艺,还真是美。”这是王妃雅镜的夸奖。稍稍谦虚的躬身,其实心里美得很,哎呀,不
要再夸我了,不然真的辨识不出方位了。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下人可以上菜了,自己则站在一旁伺候主子们。
这小小的端午宴,落在我眼里也是不一般的温馨。重陌身边有温柔体贴的雅镜,有张扬真诚的含夷,
有腼腆沉静的阳舒,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既是如今这场景了吧?只是我并不是大度的人,别人的欢
乐看在眼里,却有些寂寥,虽是王府中人,可这些欢愉,又与我何干呢?
给重陌斟酒的时候他却轻轻将手覆在杯口,摇了摇头,我有些奇怪,他不喝酒吗?
这时雅镜开口道:“朝歌,重陌这几天都不喝酒的。”
哦,这样啊……没有追问为什么,这毕竟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
“重陌,你不喝这雄黄酒,难不成是怕露原形?”含夷说罢自己就笑了起来。我倒是不懂,喝雄黄酒
露原形?什么东西?
微微蹙眉,表示不解,没想到却让含夷看到了:“朝歌,瞅你这神情是不知道我说什么吧?”
虽然不服,但还是点了点头。
含夷笑两声道:“古有白蛇,千年修炼成精,为报一男子救命之恩,化身女子,下嫁于他。后有僧言
其娘子为蛇精,他不信,僧便让此男子在端午时给其娘子饮雄黄酒,遂行,其娘子果化身为白蛇……
”
“啊,那还不吓死他?”我惊道。
“恩,吓死了。”
“呃……”不是吧……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重陌是条蛇。”
含夷说完这话,我就感觉脖子扭向重陌,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这脑袋不听使唤就看了过去。重陌
一脸一脸的无奈啊,扭着脸瞧我不可思议的眼神,耸肩道:“你还真是好骗啊……”
顿时,脸上烧似的,我发誓真的是不自觉地……
不过就算是蛇,也是条美蛇……
这时一旁的阳舒却问道:“然后呢?”声音轻灵渺远。
含夷笑着摸摸他的头,眼里充满爱怜道:“后来啊……白蛇千里去寻续命灵芝,救活了那男子。但后
来那僧人将男子关进金山寺,然后……”
含夷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只觉得恍惚间脑海里出现了一张模糊的面孔,俊美而张狂,带着傲
看世间的狷狂,却微笑着对我讲着什么,唇间一张一合……
听不见……听不见他说的话……
他还在笑,笑得很温柔、很潇洒、很迷人;他说着话,湿润的唇嗫嚅着,可是我听不到……你是谁?
为什么对我说话?你说什么?听不见……
好像也是这个故事,好像也是温酒相逢,只是我不记得……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意识里?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用那样温柔的目光看我?我跟你,是否相
识?
头疼……
那张狂的面容忽的出现在阳光下,衬着落英,气质非常……
头疼欲裂……
脑子里一瞬间苍白了起来,刹那的天旋地转,听得重陌担忧的叫着我的名字,冰冷的触感……
不知为何,梦见皇家雪白的须弥座,恢宏的金殿。
有个人,负手而立,远眺千里之云,微笑着睥睨天下,仿佛所有卷云和青山都臣服于他的脚下。
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认识他。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忽然觉着心间有浪潮汹涌,却堵在胸口发不去,像坚实的崖壁,阻挡着海潮的涌去。不自觉地抓着胸
口,恍惚间似乎看到崖下波涛汹汹。身子摇晃着,凌烈的海风打在脸上,我这是要做什么?
不停地张皇地回头望去,却是没有人的森林,只有我一个,站在崖边。
身子倏地倾前而去,奔着崖壁下奔腾的海浪栽去,心脏瞬间悬空,有什么东西似利剑,擦着我的面颊
和肩颈而过……
这是要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会死的……跳下去会死的……
猛地张开眼睛,大口地喘息着,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惊恐间,有汗珠顺着额角流淌而下,伸手去摸
,却被一条帕子提前了。
谁?
模模糊糊一张面孔在眼里出现,却为何这样不清晰?
他忽地伸手来摸我,本能般的一掌打开,却听见周围有惊呼的声音,仿佛梦中的海崖,咆哮着吞噬我
……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心性如此乱?稳不下来、稳不下来……心里发空,很空,三年来从未感到
如此的空。伸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做为依靠,却凌空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好温暖啊……
紧紧抓着这手,顿时感到平静、安心……
再次回过神儿,便迎上重陌担忧的眼神。低头看看,却是牢牢的被他抓住了……惊了一下,连忙抽出
手,不知该做何神情。
“还好吗?”他温柔的问道。
不……不要这么温柔……受不起……
“我们着实被你吓住了……”重陌继续道。不知怎地,对于他温柔的声音我有些抵抗,害怕听见他的
声音,害怕看见他的笑容。
“我、我没事……”喃喃地答着,声音小的我自己都听不到。
“大夫说你可能是太累了,好生歇着吧……”重陌嘱咐着,向一旁的小末使了个眼色。看小末惊讶的
样子,想必刚才的惊呼是她的吧……原来是我,打开了重陌伸过来的手……真是自己造孽啊……
不一会儿,小末端进来一碗茶汤,交给重陌,关切地望了我一眼,便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我和重陌二人。
瞥了瞥他,吞吐道:“含夷和阳舒……”
他将茶汤递给我道:“回去了,他俩还很担心你呢~”
“对不起……搅了爷的兴致……”小心的接过瓷碗,挨到嘴边,却又猛地想起这种事怎么能让重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