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因为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口气和善许多,“我请你吃饭。”
“违约金不少呢,你还请得起?”
“日本料理不行,路边摊总还可以。”
两个人又瞎扯了一通,邵右清道:“那个睡一觉的事,还算不算啊?”
向南无语。
邵右清哈哈大笑,“跟你开玩笑呢!主要你当时那么一说,吓着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非常生气,就有点口不择言了。回头我想想,觉得其实这个事我能帮你,那为什么不帮呢?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就是叫我去死我都会问你是上吊还是吞金。”
向南受不了地笑骂,“你神经病。”
“向南,我想我真是神经病了。”
向南心里隐隐还是觉得不对劲,他知道那种手段——当你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去求人借钱时,人家先不答应,等你以为事情准成不了,希望一定破灭时,人家再跑过来雪中送炭,那借钱的这一位一定感激涕零。
邵右清太会玩弄这一套了。
“向南,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共事?其实你做技术的,我对那个一窍不通,你在郊外工厂车间我在城里办公室里头,咱们一年到头也碰不到一起。你总这么躲我,真叫我难堪,我不是那么死缠烂打不知趣的人,你烦我,我就不在你跟前出现。也就是你了,换个人我这么倒贴,连我自己都觉得贱。廖总上回还问我怎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说我想一个人想了好多年,他一直骂我假纯,怎么都不相信。”
向南很平静地听他深情款款地肉麻,只觉得邵右清跟演话剧似的,哀怨动人,然而作得厉害。
这事算是过去了,邵右清除了白吃一顿大龙虾,也没要向南以身相许。
向南本能地觉得邵右清在耍手腕,可是对他的反感真没有了。只觉得作孽,邵右清竟然这么多年对自己痴情如此,奶奶要是知道了大概会气昏过去,总之是作孽。
向南没等毕业,就开始在39所工作,拿的是死工资,薪水数目勉强能看,但是买房买车就是很遥远的梦想了。研究所是军队编制,但是他并非军籍,所以除了宿舍,没有婚房可以安排。俞斌伟没有因为他让出位置来而感激他,因为当时的确有点丢脸,后来同学几个出来吃饭,听说向南现在过得不死不活的,他就生出一点同情来,不过隐隐带着一点点幸灾乐祸。
向南对金钱一向看得很淡,在单位大妈热心张罗下去相过几次亲,均以失败告终,不过他也不急,那些上来就问房子车子票子的姑娘,他一点想法也没有。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其实单身也不错,他对女人没有多少兴趣。
不过想到邵右清,他又有些后怕,觉得还是找个女人才是正经,何况找到工作以后,于秀芬已经在电话里隐隐约约提到女朋友的事情。在家乡那个小城市,像他这个年纪的基本都结婚了,有的人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后来他跟一个小学女教师相亲之后,彼此还挺满意,决定试着交往。
交往三个月后,邵右清把向南拉去一个酒吧外打埋伏,他们的宝马车跟着人家的沃尔沃开到一处高档小区,眼看着那正派的女教师挽着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上了楼。
邵右清看着他的眼神满含同情,“也是赶巧,那个男人姓姚,是廖总的一个哥们儿,礼拜天我们去打高尔夫球,那个女教师也跟着一起来的。我就说呢,怎么那么面熟,不是表哥的女朋友嘛!我后来一打听,得,她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多了,不过那房子名义上是租的,其实产权还在男人的名下。这种事现在很平常,跟我们廖总那样四十多靠五十的男人,但凡有点钱的,外面谁没个二房三房的?也没个长远的打算,女人要肯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兴许还弄套房子,要不将来也是一拍两散。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折腾,我知道你是准备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你好拿我就放心,可我怎么也不能让你吃了这种亏。”
向南其实有点迁怒于他,可是他怎么发作?
不过咬着牙谢邵右清,他绝对做不出来。
他甚至担心邵右清无所不用其极,编造谎言诬蔑自己的女朋友。
于是他当场打电话给人家,问她现在在哪里。
电话里的声线还是一派单纯无辜,“我在外面和几个朋友唱K,你在哪里?”
向南几乎本能地想掐断电话,不死心,还是劈头问道:“你是不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马上变得冰冷,“我回头再打给你。”
向南冲邵右清看了看,邵右清回瞪他一眼,“看什么看?你还恨起我来了呢,又不是我睡了你女人。”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向南有气无力地问他。
“简直心花怒放,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腐蚀
邵右清像一剂强酸,很快就将向南生活圈子里的人腐蚀掉了。他带他们去打高尔夫,打网球,累了回来洗浴按摩,接着宵夜,在高级会所的套房里玩两把牌,赢了带走输了他请。玩的花样名目自然繁多,针对每个人他自有一套应对方案,各人的脾气爱好,优点缺点他都了如指掌,小到谁家里有只母老虎,谁跟高中同学恋爱过,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一道玩的这群人里面有生意场上的商人,各地各层金融机构的分管主管,或有钱或有权,现在加上向南这边的知识分子们,他们各自结交以后,互相吹捧,各取所长,就成了包装华丽的一个特殊群体,好像人人变得八面玲珑,人脉深广。
邵右清腐蚀向南的室友,的确只花了一个礼拜不到的时间,他先是答应帮人家的女朋友从香港带包和手表,后来跟人家说自己没空,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去香港。在人家露出失望的神色之时,立刻介绍廖总的女儿给人家认识,然后由千金小姐带着直飞东京大扫荡。
见识过这样的穷奢极侈,人家回来只感叹,“真的,在东京走一天,鞋子上都不会落灰!”
向南的几个工作伙伴没有女朋友,所谓的没有女朋友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字面上的理解,一种是有老婆所以没有女朋友。这种人更容易搞定,一个字——嫖!
邵右清就有那种本事,他让他们意识到,这年头三、四十岁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外面没有女人,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正常的!
他拉皮条的对象,绝对是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私下里他教他们,包个女大学生一点也不难,只管在大学门口捡就是了,用不着买房,像样的房子租一套,过几年她们玩够了,都不需要你甩,自动和你拜拜。
向南瞧得明白,心中很是郁结,还要忍受同僚在他跟前夸奖表弟。
邵右清道:“我可不是为了拉你下水,我现在做的这些,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这些人将来都是我可能用到的。”
向南吃一堑长一智,知道邵右清绝对不会单单为了跟自己睡上一觉,就大动干戈地去跟研究所里的人套上近乎。换句话说,向南让他去嫖妓,他绝对不会去。
邵右清现在跟向南的领导都搭上了关系,所以他出入研究所串个门根本不在话下。他年纪轻,穿得跟个学生娃一样,一脸单纯的笑容,研究所里人多眼杂,不相熟的路人谁也没把他当一个威胁,仿佛是哪个领导家的孩子,就是暑假来见识见识。而且他很识相,不让去的地方绝对不去,来了单是找向南玩,或者坐到电脑跟前,在内网的聊天群里妙语连珠,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逗他两句。
向南道:“你这样陷我于泄密的危险中,影响很不好,这里不是你随便玩的地方。”
邵右清嗤之以鼻:“我又不是来看你,我是你们杨教头邀请来观摩的。再说了,你还真当这里是情报部门啊?还泄密咧,寒碜不寒碜?”
“杨教头”是向南上司的上司,一贯地称呼邵右清为小朋友,每每提起,还要加一句,“有点意思。”
向南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他知道邵右清的确不是单为了自己而跑过来,他的心理年龄早就远远超越了他年轻的外表,可恨他还在倚小卖小。而且研究所是机关单位,多的是嚼舌根的老大妈老大姐,穿开裆裤的小孩子经常在花坛里拉尿,来个邵右清,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邵右清发现向南在干枪械设计的工作,立刻对此迷恋得死去活来,他花了极短的时间就将世界轻兵器了解得七七八八,周末还拉朋友去靶场玩彩弹。
向南问他:“你真喜欢这个?”
“是男人,哪有不喜欢枪的?你忘了小时候你给我用木头削的手枪了?一直在姥姥那个大床下的抽屉里。”邵右清在向南的电脑跟前看那些设计稿,摸着台子上拆卸后的零件,他可以熟练地安装一把突击步枪,对瞄准镜精确调焦。
向南觉得不可思议,“你不像是第一次摸枪。”
“我有个朋友是刑警,老代,记得吗?唐老师的外甥。他还有一帮武警朋友,里面有特种兵退伍下来的,人家教我怎么玩枪的。”
向南看他歪着头,眯起眼睛东瞄瞄西瞄瞄,虽然知道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可是心里还是没来由地发毛。
过去没枪的时候,邵右清就时常带着一帮街头小混混出去打架,杀伤力巨大,现在他已经完成了系统升级,告别冷兵器时代,玩起了枪。这要是在美国还真不得了,不过向南怀疑邵右清手里是有枪的,至少是改装过的那一类。
邵右清终于成功地去了一次向南的宿舍,房子很旧,里里外外都旧,邵右清说:“你怎么可以住在这种地方?”
邵右清的房子虽然是租的,但是在高档小区,豪华装修,三房两厅,和公司里另外两个主管合住。租金当然不用自己来,他们只象征性地缴纳水电费。
向南觉得自己住得挺好。不过有一天下班回家,水管堵上了,他跟室友仗着自己是工科生,敲敲打打一番,最后检查出来,问题出在楼下。跟住户交涉,对方不同意敲墙修理。
水漫金山了三天,向南三天没洗澡,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邵右清听说了,当然是听向南的室友说的,他二话不说开了车过来把两位大哥接去他那里住。
“我的朋友最近出差了,正好你们去住两天。”
向南要住旅馆,他的室友当然想钻进邵右清的宝马。开玩笑,干净卫生又免费,说不定还能白吃白喝,不住白不住。
向南不好拉破脸皮跟室友分道扬镳,于是就提了换洗的衣服上了宝马车。
不过向南心存疑窦,“不是你把水管堵了吧?咱家抹布不见了几天,就是上次你来的时候不见的。”
邵右清翻白眼,“你被害妄想症!楼下的人不肯敲墙是吧,我去同他们谈。”
“不许动粗,要讲理。”
“哦,哦,讲理,当然讲理!”
向南和室友到邵右清的住处睡了三天,整三天都没睡上好觉——那床一米八宽,舒服得让人直想哭。大理石地板铺了地暖,冬日里踩上去,好像踩在云朵上。房子南面带露台,生长着各种绿色植物,养死了有花鸟市场的专人来撤换。光是那九条金龙鱼,就有一面墙的大缸养着。别的不说,浴室内就放着一张木质的按摩床,你可以想象小几上放一瓶红酒,然后旁边有美女给你做泰式按摩的惬意劲儿。
“这算什么,咱们就是打工仔的级别,我们廖总住的地方,那才是有钱人的大宅院。”邵右清给二位洗过脑,在露台的跑步机上下来,仰面躺在地板上,用一瓶矿泉水浇头,水沿着他汗湿的脖子淌下来,流到工字背心上,他前面后面都是一大块呈倒三角的湿印子。
向南低下头去,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肉体凡胎太容易沉沦了。
水管修好了,向南和室友搬了回去。
一个月后室友辞职,说是经商去了,邵右清给他搭的路子。
向南还是按部就班地生活,邵右清知道表哥离神仙的位置只差了一点点,并非那么容易诱惑住,不过这没什么,越是这样他越喜欢。
向南的确不沉迷于物质,可是对邵右清他已经没了脾气,而且他一早习惯生活中有一个邵右清。一个热情,贴心,照顾起人来无微不至,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经常还耍耍王八气的弟弟。
有一次向南炒蛋炒饭,给邵右清也多炒了一份,邵右清低头吃完,然后开始抽泣。
“你好久没给我做吃的了。”
向南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一碗蛋炒饭不值得哭。
“自从上一回以后,我以为你再也不能原谅我了。”
向南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揉搓一番,“傻子!”
第十五章:爱抚
邵右清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表哥,你让我亲一下好吗?”
向南为难地看着他。
“求求你了。”没等允许,他就慢慢地靠过来。
向南身体僵硬着,预备接受这个吻,邵右清对他来强的,他不能接受,可是他这样哀求,他就有些心软了。邵右清绝对不是同性恋,他跟女的可以恋爱,问题就出在家庭上,他对女人无法产生信赖感,他习惯依赖向南。
向南想,我得想办法把他掰回来。
邵右清先是用自己的下巴试探着噌了噌向南的下巴,然后轻轻地笑,“嘿,你的胡子挺扎人呢。”
向南叹气,“女人多好,脸上光滑细腻。”
“我可以跟女人结婚生子,你别操心了,可是我就是想亲近你,没办法,我想得太苦了。”邵右清边说着话,气息喷到向南脖子里,带起一阵阵快感。他挪了挪位置,坐到向南旁边,把手盖到向南大腿上。
向南觉得他的手仿佛浓硫酸,隔着衣料自己的皮肤被强烈地烧灼着。
邵右清撅了撅嘴,轻轻啄了一下向南,又是笑:“这里很软,比女人还软。”
向南瞪了他一眼。
“真的,我吻过的女人,大部分擦了唇膏,你不晓得,那种黏糊糊感觉,其实很不好。”邵右清说完,开始仔细品尝起来,吸吮得啧啧有声。
向南感觉到一条细软的舌头要伸进来,这个吻已经超出了底线,他猛地别开脸,用手背擦擦,“够了,就这样吧。”
“不够。”邵右清拦腰把向南抱住了。
向南耸动肩膀和手臂挣扎,“你又要胡闹一次?”
“我不动你,你放心!”他把脸埋到向南脖子里,狠狠地嗅了几下,向南头发里的味道几乎让他战栗。
向南感觉到他简直是发狠似的抱着自己,差点没勒死人,这窒息的感觉维持了十秒钟的样子,邵右清突然放开他,调头跑回卧室里去。
向南探了探头,“你干什么?”
邵右清把他的枕头拿起来夹到腋下,“我带回去,睡觉的时候抱着,闻闻你的味儿。”
“你有毛病啊?”
“嗯,病得不清!”说着他抱着向南的枕头,嘻嘻哈哈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怕向南抢回去,夺门而出,跑了。
向南在开着的防盗门跟前冲楼道下喊,“你把枕头拿走了,晚上我睡觉怎么办啊?”
“你枕我,我不介意的啊!”
向南接不上话,气得直摇头,他想到衣柜里好像还有一个枕头,就是真没有枕头,一晚上也能对付过去,明天再去买个新的吧。
邵右清成了暂时的恋物癖患者,因为他不能动向南,所以只好去动向南的衣物,他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似的,每次欢欢喜喜地抄起向南的什么东西,转身就跑。
当然,为了补偿,他会拿名牌衬衫来,挂到向南的衣柜里,尺寸绝对是恰到好处仿佛量身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