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巷子里面,一处敞开的小院中,一群人正手提着木桶瓦罐,在一个井栏前排成一排。他们旁边,是
一个勃然大怒的汉子,和一个坐倒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妇人。
“哭什么哭,想把你张爷爷哭衰了是不是,没钱买水就给我滚出去!”那汉子一把拽起妇人的头发,
就往外面拉。
旁边的人大多都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其中也有一、两个有血性的,但被前后的人一拉,再看看自己手
中空空如也的罐子,眼中的火星便立时泯灭了。
那汉子越发地张狂了,一边拉,一边口里还不干不净的叫骂着。那妇人被扯得头皮生痛,却不敢反抗
,泪眼模糊中只记得把手中的瓦罐抱得紧紧的。
“放手!”随着一声怒喝,汉子的手被人大力地握住。他只觉得手腕好像被上了个紧铁锢,立时痛地
放了手。
“哪个混蛋敢找你张爷爷的霉头!”汉子张嘴就是一声恶骂,却发现那坏了自己事的是一个斯文俊秀
的年轻男子。
薛宁见他出言不逊,手上略一用力,将汉子的手臂一扭,猛地翻了过来。那汉子倒也牛性,已经疼得
呲牙咧嘴了,还一个劲地混骂。
文瑾见那妇人还愣怔着跪坐在地上,便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那妇人茫然看了看文瑾,突然如同大梦
初醒一般,猛一发力,将文瑾推开了。
文瑾一时没有提防,被推得脚下一个踉跄。那妇人如发疯一般冲回院子,扑在井栏上就使劲去摇那井
轱辘。文瑾愣了一下,才看出她是要从那井里打水。等她摇摇晃晃地摇起一桶水,那些排在一旁的人
群一阵哗然,好几个甚至往前走了一两步,但最后还是又退了回来。
那妇人双手提着满满一桶水,还时不时地看一眼那凶眼瞪着她的汉子,走得一步一摇,十分狼狈。文
瑾看了有些不忍,便走上前去,使了个手法,把那木桶轻轻巧巧地接了过来,淡淡说道。“大嫂,我
们送你回去吧。”
薛宁见状,把汉子的手一松,往旁边一推,也大步走了过去。他一脸微笑,自然比一脸淡漠的文瑾更
有亲和力,只是温言说了两句,那一脸惶恐的妇人便露出了感激之色,跟着他们出去了。
那汉子在薛宁手里吃了苦头,也不敢再乱骂了。等到他们三个走的没得影了,他便把心头那一把火洒
在了其他等着打水的人身上。“滚,今天老子不卖水了。全都给我滚!”
“张爷,别这样,家里还等着喝这一口水呢。”
“就是,张爷,您就行行好吧。”
那汉子昂起头,低低瞄了这些哀求的人一眼。“好啊,要水也行,从今天起,我这水的价钱可就涨到
50文钱一桶了。要买的就先交钱!”
那些人面面相窥,顿时觉得还不如之前就趁空打桶水就跑了。但是后悔药是没处买的,也只好交了钱
买水。还好能来这买水的,大多还是有些家底。这时节,水比钱金贵,能有地方买水也就算是不错了
。
毕竟痛快是一时的,要是惹恼了张爷,又把井锁上个三四天的,他们家里那老老少少就日子难过了。
薛宁他们却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是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阵叹息。
那妇人的家就在两个巷子外,家里虽然收拾得整齐,却掩不住其中的清贫。妇人刚进家门,就有两个
十岁左右的孩子欢笑着冲了出来,眼睛直勾勾着看着那桶里的一汪清水。妇人勉强地笑了笑,连忙舀
一瓢水让孩子们喝了,自己却忍着没动。等那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一起提着水桶进了屋子,她这才对
薛宁和文瑾行了个礼,说道:“两位公子,刚才真是多谢你们了。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那个
张爷,不是好惹的。”
薛宁连忙扶起妇人,笑道:“大嫂,你不必替我们担心,我们行走江湖的,自然有自保的法子。倒是
那个汉子如此借灾敛财,又跋扈嚣张,怎么都没有人出来管管。”
那妇人苦笑着说:“公子,我看你们也是外地人,不知道那张爷是有衙门里面的人撑腰的。我也是为
了这两个没了爹的孩子,要不然也不敢去抢那井里的水。反正要是没水喝,迟早也是一个死。”
薛宁问道:“旱情这么严重,难道县衙和州府那边就没有想什么法子吗?”
那妇人摇摇头:“我一个守寡的妇道人家,不清楚那些大人们的事情,只知道天干了几个月,我把家
里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买米买水了,也没有瞧见衙门发一点东西出来。我家都还算是素来殷实,才撑到
现在。其他人家,家破人亡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薛宁紧皱了眉头。“这么大的灾情,朝廷应该是有粮食发下来的,只怕是这些贪官污吏给昧下了。”
他摸摸腰中的软剑,脸上的神情突然显出几分坚决。
向来细心的文瑾,这时却没注意身边人的情绪转变。他在想着那个死去的孩子。在那些位高权重的人
眼里,普通百姓又算得了什么。小小一个县的旱情,真的会让他们拨出粮食赈灾么?何况就是是拨下
来了,又能如何,始终是救不了那些无辜的性命。只不过,是便宜了那些贪官罢了。
两个人正各自想着心事,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大哗。往外一看,却是那卖水的汉子一脸恶笑着,引着一
队拿着大刀的衙役吆喝着赶过来了。
来得正好。薛宁给了文瑾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便微微一笑,迎了上去。